两世为人,她太了解盛兴安了,刘氏挪用了她娘亲的嫁妆,在盛兴安看来只是小事,无关紧要。可要是,刘氏不但挪用了嫁妆,还和永宁侯夫人勾相私自变卖,甚至还惹得惊雷劈了家祠,这就是赤裸裸的在打他的脸了,他那么好面子,忍不了。
    盛兴安点头了,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他脸色铁青地说道:“这笔银子我让外院直接划给你,给你两万两,这件事从此一笔勾销。”
    盛兮颜对上他的目光,不偏不倚,那双漂亮的杏目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盛兴安下意识地偏开了头,冷着脸想让她适可而止,盛兮颜笑吟吟地应了:“那父亲可别忘了。”
    盛兮颜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扫过,很贴心地说道:“女儿就先告退了。对了母亲,您那儿的账册,若是理不清的话,也就不用给我了。”
    反正那堆乱七八糟的账目,她也懒得看。
    刘氏:“……”
    若是一个时辰前,她巴不得盛兮颜说这句话,但是现在,她瞅了一眼盛兴安越发难堪的脸色,把头低得更低了。
    心满意足的盛兮颜带着昔归就回去了。
    天空渐明,云层底下,阳光忽隐忽现,若非地上还积着水,一点也不像刚刚才下了一场暴雨。
    这场暴雨来得及去得也快,就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对普通人来说,这或许只是夏日里一场普通暴雨,但是盛兮颜记得它,是因为上一世,盛家的家祠就是在这场暴雨中被雷劈损的,正好就是在中秋的前五天,以至于后来盛兴安找了好几个匠人来府里,匆匆赶工修缮,以免误了中秋的祭祖。
    哪怕隔了一世,盛兮颜也清楚地记得,这场暴雨是从午时一刻开始的,一直持续到了午时三刻。
    对盛兮颜而言,无论永宁侯夫人会不会去库房都没有差别,只需随机应变就可。唯一要注意的也就只有时间。
    盛兮颜冲昔归微微一笑,赞了一句:“干得漂亮。”她说的是昔归去找刘氏时把时间拖延得刚刚好。
    昔归被夸得面上红了红,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起来。
    回到采苓院,峨蕊已经备好了洗漱的热水,还熬了两碗姜汤。
    盛兮颜喝过姜汤,就去了净房,又叮嘱让昔归也赶紧回去梳洗,换件衣裳,免得落了病。
    昔归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从峨蕊手上接过乌木梳,给坐在梳妆台前的盛兮颜梳着半干的乌发。
    盛兮颜手中拿着那块玉佩,细细把玩。
    昔归好奇地问道:“姑娘,这会不会是戏文里说过的那种价值连城的宝玉?”
    盛兮颜笑着摇摇头:“应当不是。”
    这玉佩的确是块上好的羊脂玉,玉质细腻滋润,状如凝脂,洁白无暇。玉上的麒麟和祥云雕得巧夺天工,显然出自名家之手,但也不至于价值连城,最多也就是玉质难得,雕工精致罢了。
    这样的玉佩在一般人的眼里兴许会觉得难得,但是永宁侯府应该不差这一块好玉。
    昔归不解道:“那永宁侯夫人费这么多心思干什么?”
    就连昔归也看得出来,永宁侯夫人费尽心思,为的肯定不是玉本身……
    盛兮颜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更知道永宁侯夫人的嘴咬得极死,绝不会说。
    所以,当时她才没继续逼问,而是收下了两万两。反正永宁侯夫人还没死呢,不急在一时,可两万两白银却不是随时都有的。
    对了!
    盛兮颜拿着玉佩的手突然一顿,难怪她会觉得有点眼熟,上一世,在永宁侯府的时候,她偶尔也曾见过永宁侯夫人几次,永宁侯夫人腰间挂着的就是这块玉佩。
    她会记得还是因为有一次,永宁侯夫人的这块玉佩不见了,后来却出现在了自己的枕头下面,便说是自己偷拿的。
    盛兮颜当时就知是周景寻串通了芳菲干的,为了给赵元柔挪位置……
    盛兮颜轻轻一笑,眸中晦涩一闪而过。
    她既已重活了一世,就不需要再为上辈子的事不舒坦。
    “姑娘。”昔归眼睛一亮,又说道,“难道这是话本子里写的,可以拿来打开什么宝库的密钥?”
    盛兮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她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垂,反手把玉佩捏在了掌心中,思忖片刻后,回头点了点她的额头,嘴边含笑道:“就你机灵。”
    这块玉佩上辈子是被永宁侯夫人得去的,到她死前,在朝堂上一直平平稳稳的永宁侯府突然就水涨船高,周景寻更是在短短一年内就平步青云,从五军宫的佐击将军一路升到参将。
    宝库这种事太过玄乎,但说不定,这块玉佩其实是代表了别的……
    盛兮颜眉眼弯弯,说道:“昔归,你帮我把针线篓子拿来。”
    昔归把梳子交给了峨蕊,去把针线蒌子拿了出来。
    盛兮颜挑了一根红色的丝绳,双手灵活地编了成一条络子,又把玉佩串了上去。
    她打算就把玉佩带在身上,就跟上一世的永宁侯夫人一样,说不定会有人主动告诉自己答案。
    编好了络子,盛兮颜又把那张两万两银票收好,心情甚好地说道:“昔归,你去听打一下,正院怎么样了?”
    昔归应声去了。
    刘氏还没有回正院,正在家祠前头跪着,没有盛兴安的允许,她也不敢起来。
    雷雨过后的阳光更加毒辣,也就一个时辰,刘氏身上的衣裳就差不多干透了,没有了那种湿嗒嗒的难受,取而代之的就是干渴难耐,整个人都晒得有些晕沉沉的。
    “夫人,先起来歇歇吧。”孙嬷嬷低声说道,“老爷还在前院呢。”
    马上要到中秋了,得祭祖,家祠被劈成了这样,盛兴安正忙着赶紧让管家找人来修缮。
    “孙嬷嬷。”刘氏惊魂未定,声音发颤,“你说刚刚这雷,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思来想去,一想起刚刚的惊雷,心头就发慌。
    孙嬷嬷咽了咽口水,心里念了句佛,说道:“会不会是大姑娘……耍了什么手段?”
    刘氏也这么想过,但是根本就不可能啊。除非盛兮颜真能未卜先知,可就算她能未卜先知,但永宁侯夫人也是自己约来的啊!难不成,她还会呼风唤雨,有鬼神之能?
    琥珀的眼神闪躲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夫人,这分明就是永宁侯夫人惹来的祸端。”
    “对对。”刘氏觉得还是琥珀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都是永宁侯夫人的错,以后她再也不要跟永宁侯夫人来往了。
    刘氏动了动跪得麻木的双膝,盛兴安刚刚气极之下,已经说了,若是再犯,就给她一张休书,从此一刀两断。
    她现在不敢再触他的霉头,跪就跪一会儿吧。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说:总归事情是了了,就算她没得到那两万两,但好歹那笔账也填上了,她也不算太亏……
    刘氏这一跪就跪到了夕阳西下,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没多久就高烧不退,正院里一片混乱,匆匆忙忙地又是去请大夫,又是熬药。
    消息传到采岺院后,盛兮颜也过去看了看。
    盛兴安的侍妾和子女们全都守在堂屋里,见盛兮颜进来,纷纷起身,有的喊大姑娘,有的叫大姐姐。
    盛兮颜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郑姨娘就主动说道:“大姑娘,大夫说夫人得了风寒,如今高烧不退,还没有醒过来,药已经在炉子上熬着了。”
    郑姨娘双十年华,眉目娇柔,生了三姑娘和四少爷,在府里颇有几分脸面。
    她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说道:“大姑娘,您看这如何是好?”
    今日的事郑姨娘也稍微听说了一二,似乎是刘氏和盛兮颜闹起来了,刘氏就是被盛兮颜给气病了的。但具体她就不知道了,本来想让人去打听一下的,结果就听说盛兴安下了死命令,谁都不许往外说。郑姨娘就想试探一下盛兮颜的态度。
    “如何是好?”盛兮颜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夫不是说是风寒吗?难道是我听错了,母亲莫不是得了什么要命的大病?”
    郑姨娘噎了一下:“是、是风寒。”
    盛兮颜斜了她一眼,嗤笑道:“风寒而已,郑姨娘无需要死要活的,姨娘们好好给母亲侍疾便是。”
    妾侍给主母侍疾是天经地义的事。
    郑姨娘面色一僵,下意识地问道:“那大姑娘呢?”
    她还以为盛兮颜会留下给刘氏侍疾呢。
    侍疾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要没日没夜的守在刘氏身边,端茶送水,而且刘氏的脾气又坏,脾气一上来,非打即骂,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才不想干呢。
    况且,刘氏病倒了,这府里的中馈总得有人管着,若是大姑娘忙着侍疾,没时间管家,那她许是就有机会了。
    郑姨娘目露贪婪,跃跃欲试地又道:“大姑娘至孝至真,婢妾一向佩服,听闻静乐郡主也夸赞大姑娘您孝顺呢。”
    盛兮颜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没有接她的话,轻描淡写地说道:“郑姨娘刚刚不是在为母亲的风寒伤心欲绝吗,那正好留在这里侍奉母亲,以免姨娘日夜挂怀,睡不安生。”
    王姨娘和陈姨娘面面相觑,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大姑娘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盛气凌人,尤其是她坐在那里的样子,自有一派矜贵气度。
    郑姨娘:“……”
    她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说她没有为刘氏担心,还是说她不想侍奉刘氏?好像都不太对……她刚刚还故意提了静乐郡主,难道大姑娘就不应该有所表现?
    盛兮颜也不等她应下,就又道:“那这几日就劳烦郑姨娘了。王姨娘,陈姨娘,你们就多照顾些弟弟妹妹们吧。”她的意思,不需要轮班,都由郑姨娘来侍疾了。
    王姨娘和陈姨娘心中一喜,赶紧应道:“是,大姑娘。”
    然后又对郑姨娘连连道:“那就辛苦妹妹了,妹妹一心为了夫人,真是让我等动容。”那语气要有多真诚就有多真诚,郑姨娘简直有苦说不出。
    盛兮颜是这府里的嫡长女,从前她性子再软也不会让姨娘欺到头上,而如今,自然更加不会。府里头就这三个姨娘,只要随便把其中两个的利益连成一体,她们自会去打压另一个,不需要她多做什么。
    郑姨娘眼神飘忽,她向三姑娘盛兮芸使了个眼色,后者忧心忡忡地问道:“大姐姐,母亲这一病,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该怎么办?”
    盛兮颜好脾气地说道:“有管事嬷嬷在,不劳三妹妹操心。三妹妹若是闲着,就留下来与郑姨娘一同给母亲侍疾吧。”
    盛兮芸:“……”
    她的脸色白了白,忙道:“这几日先生布置的功课多,母亲风寒,大夫也说了,太多人围着、围着不好。”
    盛兮颜只笑,没有揭穿她。
    她起身,抚了抚裙摆,说道:“既然三妹妹也说了,太多人围着不好,无事就散了吧。”
    盛兮芸:“……”明明是盛兮颜想走,还把自己拉下水!
    盛兮颜都这么说了,除了留下来侍疾的郑姨娘外,都先后离开了。
    盛琰是和盛兮颜一同出去,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冲她比了比大拇指,崇拜地说道:“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他才离家大半年,他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也就是自己被人欺负了,她会给他出头,其他的时候,她的日子就是在得过且过。
    不是说从前不好,但还是现在更有派头!
    肯定是因为他不在,她孤立无援,受委屈了,才会逼着她自己强硬起来。
    这么一想,盛琰连忙表示道:“姐,你放心,以后有我在呢,不会让人欺负你的。”他昂首挺胸,目光灼灼。
    盛兮颜明白这小子肯定是想多了,自个儿就把前因后果给圆上了,这样也好,不用自己费心瞎编。
    盛兮颜摸摸他柔软的发顶,说了一句:“好,我等着。”
    盛琰傻笑起来,更加意气奋发地说道:“姐,我明天就去报名武科。你就等小爷我当上武状元,策马游街,给你长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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