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兮颜默然,她猜测,静乐和她想的也许是同一个人。
    她思忖片刻,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掐丝珐琅小银罐,递给了静乐。
    “郡主,这叫‘梦魇’,方子来自苗疆,能让人做一场噩梦,梦到的会是心底深处最恐慌的事情。”盛兮颜把它的作用解释了一遍,又索性说了一下用在吴嬷嬷身上的效果。
    盛兮颜专门带出来就是为了给她的,只是一开始还有些迟疑,直到现在才拿出来。
    静乐听得瞠目结舌,这小小的银罐在手上重若千钧。
    她太明白这东西要是用得好,能够起到什么效果了。
    “郡主。”盛兮颜直白地说道,“您若是怀疑谁,又不能确定的话,不如就用上一些,说不定就会有答案了。这里面的量,还够用三次左右。我这里还有几颗药丸,若是郡主不慎也吸进了一些,把药丸含在口中即可。”
    梦魇的方子她有,但是,其中有一味药材只有苗疆才有,库房里的那些存货,已经被她用完了。
    静乐:“……”
    盛兮颜点到为止,就见静乐把小银罐捏在了手中,手掌还微微用力。
    她知道,静乐有了决定。
    “郡主。”这时,有人在帘子外头回禀道,“仪宾让人来传话说,世子爷到翼州了。”
    在听到“仪宾”两个字的时候,静乐的眼神瞬间变冷,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
    她只笑着对盛兮颜道:“颜姐儿。阿辰快要回来了。”
    大荣朝没有驸马、仪宾不得入朝为官的规矩,江仪宾如今就在鸿胪寺任职。楚元辰带北燕使臣回京献国书,会由鸿胪寺负责礼节事宜,因而楚元辰一到翼州,江仪宾就得到了消息。
    但是,静乐早在三天前就得了消息。
    盛兮颜掩嘴也是笑,心跳快了几拍,忍不住想到,等楚元辰回来后,他们的婚期也会定下了。她的人生也会彻底和上一世不同了。
    她的耳垂隐隐有些发烫,心里多了几分期待。
    正看着她的静乐也注意到了她饱满而又红润的耳垂,心念一动,问道:“颜姐儿,你说我长得好不好看?”
    盛兮颜总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有点耳熟,点了点头,发自内心地说道:“好看!”
    静乐郡主长得是真好,就如那已经完全绽放的牡丹,绝色天成。
    静乐又道:“阿辰他长得像我,眼睛鼻子都像,好看得很!”
    当娘的首先想到的是夸儿子的容貌,大夸特夸,虽然她已经好几年没见过楚元辰了,也不知道他如今会不会长歪。
    盛兮颜笑得眉眼弯弯,她也觉得楚元辰长得很好看,和静乐郡主至少有六七分像,一起走出去,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母子。但是楚元辰的身上更多的是那种浑然天成的锐意,和在战场厮杀中养出来的肃杀之气。
    静乐眼睛一亮,觉得有戏,像颜姐儿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果然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孩子!
    幸亏自己把阿辰生得这般好看,要不然,就他那不着调的样子,怕是会被颜姐儿嫌弃!
    她再接再励地说道:“阿辰他不但长得好,脾气也好。”就是有点不着调,也不知道父王是怎么养,静乐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把,还不忘继续夸儿子,“阿辰他从小就在北疆长大,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是在军营里头,身边就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青梅竹马更是没有了。”以后也不会有!
    静乐目光灼灼,她本来还想夸夸儿子身手好,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又想到盛兮颜是文臣家的姑娘,说不定会嫌弃阿辰粗鲁,就及时打住了。她觉得还是得等阿辰回来后,找个机会让他们俩见见面,阿辰长得好,说不定靠脸就能把儿媳妇给哄住了。
    静乐的思绪一不小心就飞远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忙着解释了一句,说道:“本来阿辰这会儿已经该到京城,就是他在路上的时候,折返回了北疆一趟,所以晚了些。”绝对不是对婚事不满故意怠慢!
    “是出了什么事吗?”盛兮颜问道。
    从永安公主府回来的时候,静乐就说过,楚元辰还有一个月左右到京城,如今确实有些晚了。
    静乐的笑容收敛了些许,微叹道:“这事说来话长……”
    她理了理思绪,说道:“颜姐儿,你应该也知道,大荣除了我们镇北王府外,曾经还有过岭南王府和平梁王府。”
    盛兮颜点了点头。
    见她认真在听,静乐就往下说了:“平梁王魏叔叔一家当年是因为‘谋反’未遂,全家上下自绝而亡,而岭南王府则是亡在了南怀铁骑之下。”
    这件事,盛兮颜也是听说过的。
    据说,当年南怀突袭岭南,他们来势汹汹,足有四十万铁骑,一路北上,连下数城。
    岭南王魏景言率兵相抗,但是,却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南怀趁着湛古城兵力空虚,从后方绕道,进而偷袭,他们把无数火油浇在了湛古城的四周,然后,点燃了一把火。
    当时正值深秋,天干物燥。
    这把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湛古城被大火毁于一旦,全城老少无人生还。
    岭南王府就在湛古城中,当时王府上下数百口人,包括王妃和小世子也全都死在了这场大火中。
    薛重之在前言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在赶回去的途中,为抄近路,全军被困毒雾沼泽,二十万大军只有一千多人活了下来,而薛重之自己也被毒雾侵蚀,全身上下皮肉烂尽而亡。
    这是盛兮颜出生前的事了。
    当时先帝在位,今上还只是太子。
    这是众所周知的一个版本,至于当时具体发生过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静乐噙了口茶润润嗓子,慢慢说道:“当年,在薛伯伯家出事后,皇上在朝中几次痛哭,说是薛家忠心爱国,失了薛家,大荣就失了一块屏障,他是失了重臣好友,国之重器。”
    “薛伯伯还是世子的时候,曾和我父王一起,都是先帝的伴读,薛伯伯、父王、魏叔叔和先帝是极要好的朋友,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有一次遇刺,也是薛伯伯舍命相护。”
    大荣疆土辽阔,外敌环侧,一向仰赖藩王守卫领土,为了让新帝和藩王君臣相得,同心协力,太宗曾经下旨,让藩王世子进京与太子一起读书起居,而他们一般都会在京城待到及冠前后再回藩地。
    所以,百多年来,大荣的皇帝和藩王的关系都还较为融洽。
    薛重之的死讯传到京中后,先帝悲痛万分,直接就病倒了,在病榻上,他下旨倾大荣全国之力南下伐怀,为薛重之报仇。
    静乐自嘲地笑了笑,当年,她也就十来岁,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
    先帝素来都表现出对藩王极为倚重的架势,薛重之袭爵后,先帝更是放手让他重整岭南军务,全心信赖,薛伯伯常说得君如此,他愿为大荣马革裹尸。
    “先帝下旨后,又让魏叔叔从梁州调兵,直取南怀腹地,朝廷禁军也立刻开拔,赶去支应。”
    平梁王魏景言与薛重之亲同手足,当然也是当仁不让。
    “那一战,平梁军折损了数十万人,但魏叔叔却攻入了南怀的都城,亲手斩杀了怀王,灭了南怀,为大荣立下了开疆辟土的大功。”静乐忆起当年的事,语气有些沉重,“之后,朝廷的禁军才终于姗姗来迟。”
    盛兮颜默然。
    静乐看出了她神色的变化,问道:“你觉得呢?”
    她问了,盛兮颜也就答了:“先帝在利用平梁军。”
    “真聪明。”静乐夸了一句,就发现小姑娘的杏眼更亮了。
    “当时魏叔叔因薛伯伯一家的惨死悲痛欲绝,再加之对先帝的信任,所以并没有怀疑。直到这此战结束,细细复盘,才发现一点蹊跷。”
    盛兮颜颌首道:“禁军来得不止是太晚,还太巧。”
    “对。”静乐说道,“父王后来与我说起此事时,也曾经说过,若是当年魏叔叔的决策略有差错,没有整军,而是选择分散击破,禁军怕就不止是来收拾残局,接管南怀的,而是会连平梁军也一块儿收拾了,顺便再去接收梁州。”
    “那之后,魏叔叔曾写过一封信给父王,与父王说了他心中的怀疑,那个时候,魏叔叔对先帝还有是几分信任,生怕是自己太过多疑而错怪了先帝。”
    “也正是因为魏叔叔的这封信,父王也对先帝起了戒心。”
    “平梁王经此一役死伤惨重,数年都没有恢复元气,魏叔叔回了梁州后,就把全部心力都放在了重整平梁军上。不久以后,皇帝下旨厚葬薛重之一家,还把薛家远房的一个侄儿过继到薛重之名下,为他供奉香火。
    当时朝中上下皆赞先帝仁义,是举世难得的明君。
    “薛家上下的尸骨都已经找不到了,最后只得立了衣冠冢。再后来,岭南王府无人能主持大局,皇帝忍痛收回藩地,在岭南建了卫所。”
    “可是一年后,不知从哪里来的传言,说其实是薛伯伯与南怀勾结,才会引狼入室,遭了这灭门之灾,对此,先帝没有给出任何的说法,甚至后来,薛家一家的衣冠冢也被人给掘了。”
    “阿辰之所以会晚来,是因为把薛伯伯一家的灵柩扶了回来。连先帝都不知道,薛伯伯他们的遗骨都在北疆,魏叔叔当年在起了疑心后,就对先帝谎称尸骨无存,却悄悄把尸骨送到了北疆,托给了我父王。”
    盛兮颜微微瞪大眼睛,眼中有一抹难以置信。
    静乐愉悦地说道:“皇帝既然能为镇北王府守国丧,那么岭南王府呢,总得要有个明确的说法。颜姐儿,这是你为岭南王府带来的转机。”
    静乐眸光微动,眸中仿佛蕴藏着璀璨流波。
    第39章
    虽说楚元辰今日才刚刚踏进翼州,但皇帝早就派出锦衣卫在盯着他了,因而第一时间就得知他是扶了薛重之的灵柩来京的,皇帝闻言,整个人又惊又怒,面沉如水。
    他一直以为薛重之已经尸骨无存,没想到,居然是被楚慎偷偷带回了北疆,并且瞒了这么多年,楚元辰甚至还要把他带来京城!
    难怪先帝总说大荣朝的这三个藩王早就同气连枝,勾结在了一起,若是不趁早收拾掉,会成为大荣的心腹大患。
    果然……果然!
    皇帝气得连手都在颤抖,好不容易才压抑着自己,但手里的折扇已经被他捏得扇面皱拢,扇面上的那幅山水画也变了形。
    “楚元辰。”皇帝咬牙切齿。
    这段日子以来,他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不但是因为楚元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的那出金蝉脱壳,更是为了被迫下旨为北疆将士守国丧一事。楚家人妄图挑战他的皇权,他顾全大局,忍了下来,没想到,楚元辰居然还得寸进尺。
    皇帝猛地把折扇扔在书案上,冷声道:“他真以为朕不敢收拾他不成?!”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御书房里的伺候的众人皆是战战兢兢,生怕皇帝的这把火会烧到他们的身上。
    就连锦衣卫指挥使陆连修也是如此。
    唯有一个着红色麒麟袍的青年脸色未变,只缓缓道:“皇上息怒。”
    他阴柔的声音不轻不重,出众的姿容,就有如一块上好的美玉,清而不浊。
    “皇上,当年楚慎并未到过岭南一带。”萧朔意味深长地说道,“应当是魏景言。”
    他的眉眼温和,丝毫没有因为皇帝的雷霆震怒而惶惶不安,整个人就仿佛与御书房这压抑到极致的氛围格格不入,但又能将一切尽掌手中。
    只是短短的两句话,就已经掌控住了局面,乃至皇帝的喜怒。
    皇帝的脸色平静了下来,刚刚才升腾而起的怒火渐渐平息,捏着扇柄轻轻敲击着桌案。
    北疆与岭南相隔数千里,无论是当年事发,还是后面的那些年里,楚慎几乎都没有离开过藩地,他不可能去寻到薛重之的尸身。
    皇帝渐渐冷静了下来,沉吟道:“阿朔,你的意思是,魏景言?”
    内侍们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陆连修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敬畏地朝萧朔看了看。
    萧朔慢条斯理地说道:“当年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岭南带走薛重之尸身的也就只有魏景言了。”
    皇帝眼神沉淀了下来,说了一句:“坐下吧。”
    “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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