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盛兮颜微微一讶,连忙问道,“是谁?”
    上一世,盛兮颜在进了永宁侯府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其他人,后来她才知道,程初瑜给她写过信,就是这信,始终没能到她的手里。
    程初瑜在说到亲事的时候,难免有些腼腆,说道:“是武安伯府的傅君卿。”
    傅君卿是武安伯世子。
    武安伯府?
    盛兮颜是知道武安伯的。
    在岭南的藩地被先帝收回来后,先帝就在岭南建立起了三个卫所,分散兵权,并且派了武安伯把守边关。
    武安伯府满门都是武将,这个伯爵也是实打实用军功换来的。
    “武安伯世子刚回京吗?”盛兮颜问道。
    她记得武安伯世子应该也在岭南。
    程初瑜笑眯眯地点点头,大大方方地跟盛兮颜说道:“我们家和武安伯府是通家之好,小时候我总是跟在傅君卿的身后跑,他们就说等长大了给我们订亲。不过后来,我跟爹爹去了北疆。”
    再后来,傅君卿也去了岭南守边。他们几乎再没有交集。
    程初瑜有一种将门儿女的飒爽,毫不忸怩地说道:“前阵子,娘亲跟我说,傅君卿要回京了。娘亲还说,武安伯夫人来问过,想给我们俩说亲,问我愿不愿意。我当然愿意啊!”
    盛兮颜轻笑出声。
    难怪有阵子,程初瑜在提到亲事的时候,会是那副害羞的模样,原来并不是因为订亲,而是因为青梅竹马啊。
    程初瑜轻快地说道:“我娘和武安伯夫人说好了,等到我及笄了就来提亲。”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也是因为傅君卿要到明年出孝。”
    武安伯府的太夫人在两年前过世了,傅君卿是承重孙,要守足二十七个月的孝,得到明年二月出孝。
    尽管因为傅君卿要戎边,皇帝夺了情,伯府还是决定把他的婚事延到孝期后。
    因而如今也只是双方口头上先说好,出孝后正好程初瑜也及笄了,再正式提亲。
    毕竟程初瑜年纪也不小了,武安伯夫人是怕程家会给程初瑜订下亲事,到时候来不及,才提前通通话。
    盛兮颜笑着说道:“等你及笄时我去给你添妆。”
    她心里为她高兴。
    青梅竹马,双方又是通家之好,这门亲事应当不会差,看程初瑜这毫不掩饰的笑容就知道,她对这桩亲事肯定也是满意的很。
    程初瑜笑了,挽着她胳膊撒娇道:“颜姐姐你真好!”
    她也不羞涩,兴致勃勃地提要求:“颜姐姐,你的珍珠发箍好好看,你给我添妆就添那个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两眼放光的看着盛兮颜。
    盛兮颜爽快地答应了:“珍珠发箍是我自己画的样子,我也给你画一个,让人去打制。”
    “好好好。”程初瑜把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两眼弯弯,满足极了。
    “姑娘,女学到了。”
    说话的工夫,女学就到了。
    女学门前诺大的空地上,停了一长排的马车,这些马车有的普通有的华贵,整条街都几乎被马车堵上。
    她们的马车上不去,只能在后头排队。
    盛兮颜撩开车窗的帘子朝外头看了看,一脸疑惑地问道,“这是今天有什么热闹?”她还以为是女学开学呢,开学也不该聚了这么多人吧。
    “是女学的锦心会。”
    这“锦心”二字取自“锦心绣腹”,意为文思优美。这锦心会顾名思义,是让女子展示才华的所在。
    程初瑜还以为盛兮颜知道呢,之前就忘记说了。
    女学初办的时候,因为大荣朝从来都没有为女子开办的书院,所以几位大家上下奔波都无果,于是,她们就费了好大的工夫激了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和她们打了一个赌。
    女学承诺可以培养出出色的女子,不逊男儿,而太后则认为女子天生就不如男,只需学学《女训》,《女诫》,会些字懂得看账本也就够,不需要费心培养。
    太后说服了先帝,给了女学一些方便。
    这锦心会就是太后所定。
    每三年一次,若是每隔三年都没有出彩的学生,那就是三位大家输了,太后将会废止女学,三位大家也必须得向她低头,承认女子不如男。
    锦心会共有六项魁首,太后曾经许诺过,谁若是能得六项魁首中的四个,就能够跟她提一个要求。
    太后的这个许诺也让女学最初的招生变得非常顺利,京城里有不少大家闺秀都趋之若鹜。
    这十几年来,也有人拿到过四个魁首,就好比当年那位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的姑娘,也就是由此求得了太后求情免罪。
    “原来锦心会是在今日啊。”盛兮颜有些感慨。
    上一世她没有机会一睹锦心会的盛况。
    “听说今日太后也会来。”程初瑜说道,“除了女学的学生外,京城的不少闺秀都会来,还有人是特意从外地赶过来。”
    对闺阁女子而言,锦心会是三年才有一次的盛事,就连盛兮颜也不免有些心动。
    盛兮颜心动的并非是太后的许诺,反正也就是一些不大不小的“恩赐”罢了,她更感兴趣的是锦心会本身。
    马车慢慢地往前挪,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马车才在门前停下,盛兮颜踩着脚凳走了下去,立刻就有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了过来,还有私下里的窃窃私语,也听不清在说什么,都是一些悉悉索索的声响。
    程初瑜跟她咬耳朵:“颜姐姐,你可是要出风头了。”
    盛兮颜往她嫩乎乎的脸颊上轻轻戳了戳,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女学是由三个三进的宅子合并而成的,把整条街占了一半,三位大家为了女学掏空了所有的积蓄,她们买下宅子后,就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修缮,其中有一位卫大家是江南人,就按江南园林的形式布置了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清幽雅致。
    进门是一片梅林,下过几场初雪后,朵朵如玉雕琢的梅花在枝头悄然绽放。
    “梅花开了啊。”盛兮颜心念一动地说道,“过几天我们去酿梅花酒。”
    程初瑜的眼睛亮如星石:“梅花酒?”
    盛兮颜愉快地抚掌道:“我从库房里翻出来一本酿酒的古籍,里头就有梅花酒,跟通常的酿法不太一样,正好可以试试。”
    程初瑜频频点头:“好好好,颜姐姐,你什么时候酿酒我也来帮忙,我、我……”她想了一下,“我会摘花!”
    她亲热地挽上了盛兮颜的胳膊,两人说说笑笑地朝里走。
    程初瑜带着她七拐八弯,穿过了几条游廊,来到了一处花榭,花榭倚梅傍湖而建,是冬天赏梅的极好所在。
    她们到得不早不晚,花榭里已经有七八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了。
    见到程初瑜进来,本来还有人想打招呼的,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跟在后头的盛兮颜。
    花榭里静了一静,过了一会儿,庆月郡主主动上来招呼道:“盛大姑娘,好些天不见。”
    庆月比前些日子憔悴了一些,听左楼的事虽说没有牵连到诚王府,诚王府的其他产业也没受到什么影响,不过,这些日子来,诚王府上下都不太好过,颇有一些草木皆兵的惶惶,庆月更是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郡主。”盛兮颜就跟没事人一样笑脸盈盈,仿佛完全忘了两人之间的龃龉。
    庆月表情复杂,她掩饰着眼底的情绪,松了一口气。
    花榭里的其他人也全都站了起来,或是恭敬,或是亲热地和盛兮颜打着招呼,态度上多少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和讨好,七嘴八舌地夸着她的衣裳,发饰,每个人夸上一遍,用的词竟然都不带重样的。
    盛兮颜面上不露分毫,心里也有点瞠目结舌。
    她知道自己如今在京城里头,几乎是可以横着走的,没想到,居然可以横成这样。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她现在指着这梅树说是樱花,也会有人应和。
    也难怪无数人会为了权势汲汲营营。
    盛兮颜好脾气地一一回应,彼此见礼,然后就和程初瑜一起坐下了,不一会儿,也有人过来坐在她们身旁,试探性地加入话题。
    盛兮颜没赶人走,一来二去,越来越多的人凑了过来。
    花榭里言笑晏晏。
    “盛大姑娘……”
    声音忽然诡异地静了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门口。
    一袭白衣的赵元柔神情淡淡地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被人众星拱月的盛兮颜,她的脸色僵了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独自走到角落坐了下来。
    她告诉自己,不能忘了今天的目的,她不是来和盛兮颜争吵的,不能因小失大。像盛兮颜这样一个不知分寸,嚣张跋扈的人终有一天会自食恶果,自己不必管她。
    她不理会旁人,旁人也没有理会她,就好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也有关系不错的,想过去打声招呼,也被好友给劝住了。
    程初瑜一挑眉梢,说道:“她怎么也来了。”
    她也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就像是在闲话家常。
    她行得正站得直,可不会背地里偷偷说别人坏话,要说也是光明正大的说。
    盛兮颜摇摇头。
    程初瑜接着说道:“那谁不是还被关在东厂诰狱吗,她还有闲心出来玩?”
    赵元柔显然也听到了,扭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沉沉的。
    程初瑜丝毫不惧,抬眼回瞪了过去。
    赵元柔:“……”
    赵元柔知道,这世上多是那等趋炎附势之辈,如今更是看着盛兮颜得势,全都附了上去,丝毫没有风骨和气度。
    盛兮颜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瞬后就收了回来。
    她大概能猜到赵元柔为什么会来,十有八九是为了太后的那个承诺。
    周景寻还在东厂的大牢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放出来,更不知道能不能放出来。
    赵元柔自然是不会放弃的,如今的她还能做什么呢。
    上一世的赵元柔在京中风光无限,无论想要做什么,都会有人鞍前马后,一呼百应,而这一世,她什么都没有。
    盛兮颜猜测,赵元柔是把太后的承诺当作是救命稻草了?
    其实盛兮颜真得有些难以理解赵元柔,要说她和周景寻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吧,明明都快下聘了,她还不肯嫁,闹出那么多事,闹到现在,婚约都取消了,宗人府也该上门下定了,她又要为了周景寻不畏生死,四下奔波。
    这不是在瞎折腾吗?
    不过,这也和自己无关,这一世,自己已经离开了永宁侯府这个泥沼,他们再怎么折腾,对她而言,也就是多看一场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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