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刘氏心里是觉得,盛兮颜压根儿不需要她照看,到底谁照看谁还难说呢。
    一路上全是进宫朝贺的马车。
    如今宫中没有皇后,外命妇们也不需要等着皇后升座叩拜,进了宫后只要候在殿中,等太后传唤。
    太后不会每一个人都见,但她们都必须得等着。
    盛兮颜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殿内的静乐和骄阳。
    骄阳本来是可以不用来的,同样也是太后给了特旨,说是要看看镇北王府的大姑娘。
    静乐想着也该时候让京城上下见见骄阳,免得他们还总是在议论江元逸,就索性应了。
    “姐姐。”
    骄阳眼睛一亮,开开心心地过来,习惯性地拉住了她的衣袖,脸上是满满的依赖。
    “姐姐,我拿了好多好多的压岁钱,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盛兮颜莞尔一笑,应声道:“好。”
    骄阳乐了,乖乖地牵住了她的手。
    周围的命妇们都在看着这里,本来见静乐牵了一个孩子进来,她们就已经有所猜测了,如今立刻就确认了,这是镇北王府的大姑娘。
    庆月郡主当日在听左楼是见过骄阳的,主动过去跟骄阳打了招呼。
    骄阳如今不会再本能地回避生人,也会客气地应上几句。
    静乐告诉过她,她是镇北王府的大姑娘,不需要去刻意讨好谁,随意所欲就行。这话,她牢牢地记着,也做得十分自然,在其他人看来就是一种不卑不亢的气度。
    “颜姐姐。”
    程初瑜向盛兮颜走了过来,话还没说上一句,赵元柔也到了。
    她气色一般,不苟言笑,脸上看不出半点喜色,也没有悲伤欲绝,就好像整个人在经历了大喜大悲后彻底蜕变了。
    赵元柔一进来,不少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投了过去。
    私奔的事在私底下其实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就算碍于皇家的颜面明面上谁也没有提,可是,彼此目光对视间,都心领神会。
    昭王对赵元柔还真是一心一意,都不嫌弃她与人私奔过。
    “颜姐姐。”程初瑜拉了拉她的衣袖,轻轻说道,“我听我爹说,周景寻的世子位没了。”
    这个盛兮颜也知道,是盛兴安特意让人告诉她的,还多加了几句“周景寻这小子是蠢的”之类的话。
    据她所知,昭王当时只把赵元柔带了回来,周景寻似乎被打了一顿后就被丢在了那里任他自生自灭,然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摸回京城的。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宫里头就直接下旨夺了他的世子位,连永宁侯的差事也一并被夺了,至于这永宁侯的爵位,估计也悬。盛兮颜听盛兴安说,如今永宁侯府闹得天翻地覆,这次不止是要重立世子,更是要永宁侯主动辞爵,把爵位让给弟弟,以消皇上怒火,保住祖宗的爵位。
    现在永宁侯咬着牙关不肯让爵,一家子闹得正僵。
    盛兮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永宁侯夫人,比在女学见到时,她又苍老了不少,眼底一片郁色。盛兮颜没记错的话,她应该还不到四十,从前还是头发乌黑,现在鬓角上,已经出现不少的白发,就连胭脂也盖不住她脸上的憔悴。
    除了在赵元柔走进来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外,就一直沉默地站着,不声不响。
    程初瑜说完后,又眯眯地向盛兮颜身边的骄阳打招呼。
    程初瑜是知道骄阳来历的,不过,盛兮颜已经跟她说好了,这件事绝不能告诉任何人,程初瑜嘴严,连她父母都没有说。
    骄阳还认得她,乖乖地喊了一声:“初瑜姐姐好。”
    程初瑜夸道:“长胖了,也更好看了!”
    骄阳确实比初见时好看了不少,女孩子都是爱漂亮的,听她夸自己漂亮,骄阳掩嘴笑了起来。
    “初瑜,你怎么会来?”朝贺来的都是外命妇,还有那些受过册封的郡主县主等人。程初瑜会来,除非是和自己一样,是太后特旨,程初瑜点了点头,肯定她的猜测。
    “那你的……”
    盛兮颜问的是她的亲事,程初瑜听懂了,向她眨了下眼睛,示意让她放心,一会儿再跟她细说。
    程家和武安伯府私下里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按盛兮颜的意思,就说两家热孝时就已经订了亲,只是武安伯府要守孝,才一直没有宣扬,他们还当场交换了定亲的信物。
    盛兮颜这下放心了。
    说了一会儿话,就有内侍进来了,内侍甩了一下雪白的拂尘,道:“太后宣永安长公主,清平郡主,静乐郡主……”他念了十几个人的名字,这才道,“觐见。”
    太后宣的除了她母家亲眷,和女儿外孙女外,都是朝中重臣的命妇。
    其他人也不能走,必须得留着,指不定太后一会儿想起她们,还会再宣。
    盛兮颜得太后宣召,太后又半句没提刘氏,刘氏一个人站在那里,有些尴尬。
    于是,一众人等,跟着内侍进了慈宁宫。
    太后正坐在主位上,着翟衣,头戴十二龙十二凤斗冠,姿态雍容,不怒自威。
    众人行了礼后,太后就抬手赐了座,又好脾气地一一问候几句。
    盛兮颜就坐在静乐身边,她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的搭地听着。
    这时,太后的目光移到了骄阳的身上,含笑道,“静乐啊,你家闺女来了京城,怎么都不带她向哀家请安?”
    静乐微微一笑:“太后您现在不是见着了吗。这是我家骄阳。”
    大多数的人还是第一次知道,镇北王府大姑娘的闺名。
    太后又向着骄阳招了招手:“过来给哀家瞧瞧。”
    骄阳早就听静乐说过,他们王府祖辈们的丰功伟迹,和如今王府的局面。
    素来对于生人会有几分畏惧的她,在面对太后时,神情间丝毫没有怯懦和退缩,她仪态标准地走了过去,福了一礼。
    太后拉着骄阳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静乐,这丫头长得跟你不像。你不会弄错了吧。”
    太后说话的同时,盛兮颜也看了过去,不由轻轻皱了下眉。
    上次见太后是在女学那日,仔细算起来也就大半个月,才这么短的时间,太后就变得……一脸的病容?!比永宁侯夫人更加的憔悴。
    盛兮颜仔细看了一下,太后眼神涣散,目光无神,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也难掩她面色的灰暗,反而让脂粉显得更加的不自然。
    太后一向重保养,哪怕快六十的人,脸上也没有多少皱纹,看着就跟四十岁贵妇人的似的。
    而现在,无论是脸色还是动作,都有些老态。
    第95章
    “太后娘娘。”盛兮颜一本正经地开口了,“您近日可有哪里不适?”
    太后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她,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在对自己献殷勤?
    自打第一次见到盛兮颜起,这个卑微的臣女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有着一副折不断的傲骨,从未向她服过软。现在她这么说话,倒是让太后有点不太习惯了。
    莫不是马嬷嬷和徐嬷嬷已经把人给调教好了?也是,宫里头再不听话的嫔妃奴才到她们的手里就没有不服服帖帖的。
    这么想着,太后也打算给她一点脸,淡淡道:“哀家无碍。”
    盛兮颜忧心忡忡地说道:“太后娘娘,臣女瞧着您眼神似乎有些不太好。”
    太后:“……”
    她呆了一瞬,彻底明白过来,盛兮颜这哪里是跟自己献殷勤,分明就是暗讽自己眼神不好,连母女都认不出!
    大胆!简直太大胆了!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胆放肆的臣女!
    偏偏盛兮颜说完,还是一副忧心的样子,似乎是真的在关心太后的身子。
    静乐也顺着她的话说道:“太后娘娘,您可不能畏疾忌医,臣妇听闻,您的头疾近日更重了,太医也说过,这也是会影响到眼睛的。”
    静乐泰然自若,就算没有直言,这眼神和态度都是明明白白地在说:太后既然眼神不好使,就别乱说话,免得惹人笑话。
    太后被气得胸口直冒火。
    她忍了又忍,淡声道:“哀家无恙,静乐你多虑了。”
    她说归说,还是忍不住瞪了一眼正站在盛兮颜身后的马嬷嬷,也不知道这大半个月是怎么教的,怎么还是这副德性!
    马嬷嬷低眉顺目地站着,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太后润了润嗓子,说道:“哀家只是瞧着,这孩子生得有点黑。”
    太后这话一出,殿里就是一静。
    骄阳刚到京城的时候,就引来了不少的关注,不过,她到京后,镇北王府也没开门宴过客,见过她的人其实少之又少,只知道骄阳一直养在北疆老王爷膝下。
    然而,近日来,京城里也隐约有人提到说,其实骄阳并不是老王爷养的,调换了楚元逸的也不是皇帝,而是先仪宾江庭。骄阳其实是被人贱养大的。
    这会儿太后一问,不少人就侧耳听了。
    静乐淡淡地说道:“哎,我镇北王府若不需要保家卫国,别说骄阳了,连阿辰都能养得白皙粉嫩。”
    盛兮颜忍不住掩嘴轻笑。
    骄阳的肤色的确没有那么细腻白润,可早不似刚回来时那种粗糙淤黑了,不过是因为每日要去演武场练武,而不似别人,待在闺中难得出门。
    太后:“……”
    静乐又道:“太后,您说是吗?”
    太后被她怼的把原来想好的话也全忘了,只能干巴巴地问了一句道:“那元逸呢?”
    静乐理所当然地不答反问道:“皇上给江庭定了全家流放之罪,太后不知道吗?”
    三司会审定罪后,是要送到御前由皇帝看过的。
    她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江元逸姓江,户籍在江家,自然得跟着江庭一起流放,如今应当已经到翼州了吧。”
    江庭是十二月中旬上路的,静乐仔细算算,就算没到应该也差不多。也不知道江庭在煤窑的日子好不好过,静乐真是期待。
    “静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太后皱着眉,指责道,“逸哥儿是你从小带大的,养了十二年了,连条狗都该养出感情了吧。”
    不少人也发出了类似的谓叹。
    她们想不明白的其实也在这里。
    就算江元逸不是静乐亲生的,可到底也养了十二年,怎就舍得说弃就弃了呢,这也太心狠了吧。
    静乐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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