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就是嚣张至极,目无王法。
    就只差没直说,等关进了东厂大牢,想让他是什么罪,他就是什么罪。
    郑重明板着脸,冷声道:“申千户这不让进了?”
    申千户尖声对手下的番子说道:“瞧瞧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什么有关没关的人都往门口赖着,吵吵嚷嚷,这要说出去,还当咱们东厂都是酒囊饭袋,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这是明晃晃地指桑骂槐。
    东厂番子立刻抱拳,说道:“属下知道了。定不会再让无关紧要的肖小在此闹事。”说到肖小时,还不忘朝郑重明瞥上一眼。
    郑重明气极反笑,轻轻拍了拍手掌:“东厂果然威风,难怪如今满京城闻东厂而色变。只是,本都督倒要瞧瞧,东厂能威风到什么时候。”
    “今日这门,本都督是非闯不可了!”
    郑重明忆起当年,他同样被东厂拦在门外,他满心以为皇帝不会纵容萧朔这等欺上瞒下的行为,耐心等着皇帝出面主持公道,谁想等来的是汪清鸿的死。
    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申千户轻蔑地一声冷哼,似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郑重明义正言辞道:“本都督身为京营总督,有守卫京中安危的职责,汪清正外出剿匪,东厂肆意封查他的府邸,本都督不得不怀疑,东厂是不是勾结了流匪,图谋不轨。”
    郑重明说得正气凛然。
    然后,挥手下令道:“闯!”
    他率先往前大步走去。
    郑心童跟在他身侧,红艳的嘴唇略略弯了起来。
    在府门口的东厂番子加上申千户也就三个人,他们必是拦不住,就算从里头调人,爹爹也早就破门而入了。
    这是东厂主动递上来的,让爹爹狠狠地打压萧朔气焰的机会。
    萧朔在京城里积威已久,就是因为无人能够压制住他势头,长此以往才会更加猖狂,也会让人对他更加敬畏,而一旦他受了挫,在朝堂之上的威信必也会大受打击,到时候,爹爹正好趁势而起。
    郑心童心中大定。
    也是她太过短视了,只看到了东厂抄家,没有想到,爹爹已有对策。
    她可以肯定,若是大舅父出事时,爹爹也能如此果断,东厂必成不了如今的气候。
    郑心童的后背挺得笔直,傲气凌人,无所畏惧。
    “姑娘,小心!”
    郑心童怔了怔,就听到一阵破空声,一支羽箭当头而来,箭头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她惊了一跳,不禁尖叫出声:“啊——”
    这支箭来得太突然,所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郑心童赶紧闪躲,与此同时,脸颊有些许刺痛,羽箭已经从他的耳边飞过。
    郑心童抬手触摸了一下脸颊,掌心传来了一股粘腻的湿润,她慢慢地看向了手掌,入目的是一片刺眼的血红。
    郑心童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她满脑子闪过的是同一句话:她的脸!她的伤了。
    “爹爹!”
    郑心童不由惊慌失措,拉住了郑重明的衣袖,快要哭出来了。
    她完全忽略了刚刚那一箭射过来的时候,并非对准了她的头,而是准度极佳地会从她耳边擦过,要不是她自己乱躲,连皮毛都伤不了。
    汪府的墙头上站了一个人,他一手持弓,玩世不恭地俯视底下,然后,拿起羽箭,弯弓拉弦,冲着郑重明挑衅一笑。
    郑重明脸色大变,喝斥道:“你敢!”
    申千户从容道:“郑大人可以试试,咱家敢不敢。”
    他说着,还笑了笑,就是这张脸长年板着,一笑起来,委实有些难看。
    他接着说道:“郑大人,东厂访谋逆妖言大奸恶,汪清河有大奸大恶之嫌,东厂正在缉查,您若擅闯,等与犯人同罪。”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这动作做得极缓,当他手举过头顶之际,站在围墙上的青年已经把长弓拉至满弦,泛着森冷白光的箭头对准了郑重明的头颅。
    郑重明:“……”
    郑重明不由正色,他意识到,只要自己再踏前一步,这支箭必然会射向他的头颅。
    一年前,他曾闯过东厂,那个时候,直面的还是萧朔,而现在,萧朔已经觉得自己不配再与他面对面说话了?让一个千户来打发自己。
    “呀!”
    墙上青年发出一声假到不再假的轻呼,而下一瞬,羽箭脱弦。
    护卫脸色大变,赶忙挡在他身前,郑重明拔剑在手,向着羽箭的方向挥了下去。
    羽箭被他一剑挥开,而他的右臂震得隐隐作痛,可想而知,这个站在墙头上的青年臂力极佳,能够轻易拉开重弓。
    “失手失手。”青年连忙道,“千户恕罪,小的拉弓拉得太久,手臂麻了,才会一时没拿稳,下次保管不会了。”
    他嬉皮笑脸地说着,申千户也斥了几句:“苏沉,你也是越来越不像话,要是不小心惊着了郑大人可怎么办。”
    这两人一来一往,态度实在假的不能再假。
    苏沉赶紧又拿出一支羽箭,再次搭弓,嘴上还不忘说道:“千户放心,这次绝不会失手了。”
    当他把箭头再次对准自己的时候,郑重明对这句“不会失手”不抱任何信心。
    他相信,若是自己真敢闯,东厂八成真会假装失手来除掉自己。
    他和萧朔之间早就不死不休了。
    他本来坚信,萧朔碍着禁军,不敢对付自己,但是现在,他的信心有些动摇。
    要真得给了萧朔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会不动手?换作是他自己的话,巴不得萧朔死吧。
    郑重明的脸色又青又白。
    他看着对准他头颅的箭头,那一步终究没有迈出去。
    毕竟他的意图并非是现在就和萧朔彻底翻脸,还不是时机。
    本来他是想闯进汪府,带走汪家家眷,让萧朔没脸,看来是不行了……如今,还远不到他拿命去赌的地步。
    他强咬了一下后槽牙,终于还是转身离去,隐约间,似乎还能够听到申千户发出了十分可惜的笑声,仿佛是在遗憾他没有踏出那一步。
    郑心童连忙跟上,一众护卫也全都跟在他们后面。
    郑重明沉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郑心童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当听说又是卫修和池喻惹出来的事,郑重明不由勃然大怒,又叹道:“清河,还是太过心慈手软。”
    郑心童的脑海里灵光一闪,问道:“莫非舅父又让人向卫修他们出手了?”
    郑重明只道:“清河做事太不利落。”
    一样已经动手,却没有立刻把那两个人解决掉,还让他们有机会来京城。
    年前,当郑重明发现池喻在京城后,就知池喻留不得了。
    当年也是因为萧朔处处盯着他,郑重明生怕一旦池喻死了,会被萧朔再次抓住把柄借机打压,这才留了他一条命。
    时隔两年,过了当初的风头,他们俩的存在也就越加的刺眼。
    汪清洋说做成意外,他也觉得不错,就是没想到,汪清洋做事竟这般墨迹。
    郑重明的眸光微沉。
    郑心童问道:“爹爹,现在怎么办?”她看了一眼汪府的方向,提议道,“是不是要让舅父先离京避避?”
    郑重明摇头道:“不可。”
    现在这个时候,离京就是畏罪潜逃,萧朔就更加能从中搅风搅雨。
    说的也是。
    “萧朔此人最是阴险。就跟那等阴沟里的老鼠,等着随时咬人一口。”郑心童厌恶地皱了下眉,忽然她眼睛一亮,说道:“爹爹,镇北王已经出京去追舅父了,咱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斩了萧朔的臂膀。”
    郑重明挑眉看向她。
    郑心童放开了捂着脸颊的手,任由脸颊上鲜血模糊,侃侃而谈道:“镇北王只带了两个孩子,就算他把王府的侍卫全都带上,也就寥寥无几,舅父这次是领了一营三千人出去的,足可以……”
    她抬起手,做了一个挥砍的动作。
    郑重明琢磨着她的话。
    众所皆知,萧朔现在和楚元辰结盟,看中的就是楚元辰的兵权,若是没了楚元辰,萧朔手上最多也就只有锦衣卫,顶天了也就加上上十二卫。
    郑重明其实也一直在考虑,什么时候动手,清君侧。
    在吃过亏后,他如今更加谨慎,因为他知道萧朔绝对不会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他只有一次机会。
    不是胜,就是败。
    不是生,就是死。
    而现在……
    “爹爹,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败了,折的也只有舅父,不会牵连到您的身上。”郑心童极尽冷酷地说着,“而若是成功,萧朔最大的盟军就没了。他还有什么能拿来和爹爹斗?”
    郑重明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个机会确实难得。
    “我去让人给清河传话。”
    郑重明匆匆回府,不多时,就有一个青年策马出了郑府。
    他一路纵马离京,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终于追上了汪清河。
    汪清河刚过三十的年纪,相貌平平,眼神阴戾。
    他闻言,轻轻一笑说道:“姐夫终于肯下定决心了?”
    他早就劝过姐夫,不要优柔寡断,更不要有妇人之仁,姐夫就是思虑太多。
    “成。”汪清河说道,“你回去转告姐夫,我定会让楚元辰有来无回。”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高傲的笑容,坐在高头大马上,甚是威风。
    汪家两兄弟,一个习文,一人习武,汪清鸿一度任至江南学政,而汪清河如今也是三千营副将,是郑重明最信任的左右手。
    “本将军知道楚元辰和姓卫的小子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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