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柔被带走了,五城兵马司也已经把刑场的秩序彻底控制住了,准确来说,当金吾卫倒戈,把秦惟拿下后,一切就成了定局。
    楚元辰站在刑场的边缘,而秦惟则倒在那里,秦惟的脸上,并没有愤恨和不甘,他在笑,近乎癫狂的笑着,笑声中有无尽的悲凉。
    林首辅等人都怔怔地站着,他们这会儿终于松了一口气,林首辅的后背几乎快湿透,如今也才早春,天气还凉得很,而他早已满头大汗,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墨九从地上捡起了秦惟手上的那道懿旨,呈给了楚元辰。
    楚元辰打开看了一眼后,就笑了,又随手卷了起来。
    林首辅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这懿旨可否让下官也看看。”
    楚元辰交给墨九拿着,说道:“我会亲自拿去交给萧督主,若是首辅想看,就去与督主说吧。”
    林首辅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讪笑了两声,楚元辰见状,看了一眼懿旨,微叹道:“首辅,不是本王不给,这懿旨的内容有些……还当让萧督主瞧过才是。”
    林首辅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也不知这昭王和太后还折腾了些什么出来,连忙应道:“自当由萧督主先看过会。”
    楚元辰微微颌首,又道:“昭王秦惟擅自调动金吾卫,意同谋反,你们可有异议?”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楚元辰就道:“那昭王罪当如何,也一并由萧督主定夺。”
    见楚元辰没有擅作主张,首辅等人不由心道:镇北王果然光明磊落,不屑为那等肖小手段。
    他们刚刚还生怕,楚元辰一时兴起,把秦惟宰了呢。
    不管怎么样,秦惟也是先帝嫡子,身份尊贵,生死总不能草草定夺。
    还有金吾卫。
    林首辅看了一眼站在楚元辰身后的傅君卿,就算他没有跟着秦惟乱来,但擅自调动金吾卫……
    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等他开口,楚元辰就已经先一步说道:“金吾卫的事,还当问过萧督主,本王不便插手。”
    这么一说,林首辅如释重负,是的,交给萧朔吧!
    楚元辰的目光扫过了刑场周围的百姓,淡淡一笑,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无事了。”
    他姿态从容,神彩焕发,一双桃花眼明亮而又坚定,神情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一种王者之气。
    百姓们爆发出了更加热烈的呼响,狂热的目光牢牢地粘在楚元辰的身上,楚元辰又说了几句后,百姓们才终于渐渐散开,他们的脸上充斥着崇敬和期盼。
    真龙天子已经出来……
    他们是亲眼看过白虎化龙的,一定要去告诉婆娘孩子他爹爹妈公婆亲朋好友……
    菜市口终于没有这么拥挤了,楚元辰就在人群中寻找起了那道倩影,一眼就见到她正站在一个小巷子口上,手中拿着千里镜,在他看过去的那一刹那,盛兮颜向他挥了挥手。
    楚元辰的嘴角弯了起来,眉眼更加柔和。
    他动了动嘴,又用口型说道:“我先去忙了,你看会儿热闹再回去吧。”
    盛兮颜没有看懂他的口型,不过,还是能猜到他说什么,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莞尔一笑,笑容又乖又甜,她又挥了挥手后,用千里镜找到了盛琰和卫修他们,就脚步轻快,目标明确地过去了。
    这时,刑场上的楚元辰和林首辅他们也陆续离开,维持着秩序的五城兵马司跟着收兵,菜市口渐渐恢复如常,只是比往日更加的嘈杂,人群拥挤。
    一见到她过来,盛琰跳脱地喊了一声“姐”,卫修也跟着喊。
    “乖。”
    盛兮颜摸了摸他的头,卫修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就僵在了那里,盛琰哈哈一笑,刚想幸庆有了个更小的让姐姐摸头,结果下一刻,他姐也没忘了,完全没有厚此薄彼地也摸了摸他的头。
    盛琰:“……”乐极生悲了!“姐,我都十六了,会长不高的!”
    盛兮颜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盛琰连忙双手捂着,嘟囔道:“虚岁!虚岁啦!”
    卫修眉眼间流露着淡淡的愉悦和轻松,他提醒了一句道:“姐,云阳子要走。”
    盛兮颜抬眼去看,就见云阳子正沉着一张脸,慢慢朝外走,只是他的信徒实在太多了,包围着他一步一挪,走得比蜗牛还慢,还有一群人围着他问长问短的,问的不外乎就是白虎将星的事,更有人提到了天命凤女,忍不住问道:“道长,昭王被拿下了,昭王妃该当如何?”
    天命凤女不是昭王妃吗?
    “是啊。道长。”池喻抬步走了过去,“道长,您可真是灵验,您算准了白虎将星会有一劫,又能逢凶化吉,如今镇北王正是应了白虎将星的传言,历经了大劫后,如今更有白虎化龙之势,您真是太准了。”
    百姓们纷纷道:“是啊,太准了!”
    沧喻的脸上适时的露出了一点儿狂热,“您不如再算算昭王妃的天生凤命吧,让我们也能安心些。”
    周围也跟着连连应声。
    云阳子的仙风道骨满是慈悲的面容僵了一僵。
    他的确修道数十载,只是一向平平,他在京中的名声,全是靠着诚王才起来的。
    天命凤女和白虎将星同样也是按着诚王的意思在进行,可如今,诚王显然成不了事了。
    他要是再一口咬定昭王妃是天命凤女,说不定官府清剿余孽时,连他也要一并拿下!
    “道长。”池喻动着嘴皮子,“不着急,您慢慢算,这可是大事。千万可不能算错啊。”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点头,更有些还没有走远的百姓跟着过来看看,黑压压地挤作了一团。
    云阳子一咬牙,是的,他得为自己考虑。
    诚王不行了!
    云阳子缓缓点头,说道:“让贫道来算上一算。”
    他屈指,算了片刻,先是皱起了眉,再是又拿出龟甲当着众人的面算了一卦,似是思吟了许久,这才缓缓摇了摇头,叹道:“哎,是贫道一时眼拙,看错了。”
    在众人的追问声中,云阳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昭王妃应当是堕凤命格。”
    “堕凤?”
    云阳子缓缓地点了下头,他轻轻叹了一声,这叹息中仿佛含着无尽的悲天悯人的意味。
    “所谓堕凤是被污秽和罪孽所沾染的凤凰,虽同为凤女命格,可若这命格是堕凤,那就代表了,它会带来灾难。”
    云阳子越说越溜,跟着说道:“先前的将星将陨,也是受了堕凤的影响。”
    这么一说,百姓们理解了。
    刚刚对着镇北王喊打喊杀的正是昭王啊,若昭王妃是“堕凤命格”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云阳子最知点到既止的技巧,故意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堕凤命格太过难得,贫道一时也被蒙蔽了。如今想来,那天上的凤凰异像,凤凰的翎毛上分明有一丝黑影。”
    有吗?百姓们想不起来,不过,云阳子说有那肯定有。
    这样就都说得通了!
    一时间众人或是问着有没有化解之道,或是感叹云阳子真是算得灵验,云阳子被围得越加走不动。
    盛兮颜微微一笑。
    但凡云阳子稍微识点时务,就该知道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
    从此,不会再有人提那天生凤命了。
    提到赵元柔时,只会是堕凤。赵元柔费尽心机谋划的一切,只会把她往深渊又推进了一步。
    越来越多的百姓围了过来,他们悄无声音地退了出来,盛兮颜说是先送他们去王府,暂住上一两日,待到京城的秩序完全恢复了再回宅子。
    池喻不是不知好歹的,心知她是生怕他们会被郑重明趁乱报复,镇北王府这几日也要忙着收拾残局,可能也无法顾全他们。
    于是,一行人上马车的上马车,骑马的骑马,直接去镇北王府。
    而这时,楚元辰一行人也已经到了宫里。
    除了郑重明不愿向萧朔低头,直接一走了之外,林首辅等人都一同去了。
    与楚元辰的淡定从容不同,林首辅有些战战兢兢的,京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生怕萧朔会怪罪下来。
    等到林首辅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完后,萧朔一贯温和的面上,笑意略沉,林首辅忙躬身道:“督主,是下官办事不利。”
    今日萧朔让他们跟着昭王,肯定不止是为了让他们做见证的,但是他们却没有把这件事给办好,还闹得差点收不了场,现在看着萧朔,心里就不由地直打鼓。
    “督主,太后的懿旨在这里。”
    楚元辰把那道明黄色的懿旨递给了萧朔,萧朔看过后,轻轻笑了,他的眉眼温和如昔,似是并没有发怒,就是这轻轻的笑声,让众人都有些发憷。
    “林首辅。”萧朔似笑非笑道,“这道懿旨你可瞧过?”
    林首辅连忙道:“下官还未。”
    萧朔就示意乌宁递了过去,林首辅拿过来后,飞快地看完,整个人都懵了,捏着懿旨的手指在发抖,要不是还有理智,差点就想撕了。
    萧朔噙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问道:“林首辅认为这道懿旨如何?”
    林首辅的脸色青了又白,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督主,太后近日病得实在严重。这偏头痛之症,需要静养,在宫里,太后时刻担忧皇上病情,实在难以静养,不如,就让太后去园子里头休养吧。”
    他这话的意思,就跟把太后赶出宫,拘禁起来没什么区别。
    这实在有些不恭,以林首辅的谨慎,断不会随便说出这样的话来。
    礼亲王下意识地看向了他,林首辅苦笑着把手上的懿旨递了过去,礼亲王看过后,脸色变得比林首辅还要难看,心道:太后这是嫌现在的日子太好过了,想再折腾出些事来?
    他的态度变得比林首辅还快,把懿旨捏得都快变形,脸上义正言辞地说道:“督主,本王听闻太后近日在悄悄服用十全膏,您也知道,十全膏不是什么好东西,太后的思维神智都被影响了,如今怕是早已病入膏肓,做事也糊涂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越加好奇这懿旨里头写的是什么了,有人探头想看一眼,又立刻缩了回去,有点不太敢看,生怕犯了什么忌讳。
    懿旨甚至都没有传到第四个人手里,就又回到了萧朔的手中。
    萧朔笑得温和,却又目光冷淡,浑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势:“礼亲王,你说呢?”
    礼宗王捏着几乎快变形的懿旨,毫不迟疑地说了一句:“太后应当去荣养。”只怕迟上一息,就会有什么滔天大祸。
    礼亲王是宗令,如今皇帝重病,他对太后的处置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萧朔和楚元辰对视了一眼,萧朔微微一笑,笑容不达眼底:“太后既然一直在服用十全膏,想必是日子过得太安逸,才会履犯禁令,依赖上了十全膏,既如此,也不用去园子了,就去太庙吧。”
    礼亲王的心头猛地一跳,萧朔这话也实在太过微妙。
    去太庙可不比去园子里,去园子里头,还是宫女内侍成群,太后尊荣,锦衣玉食,除了活动受限外,和宫里也没多大区别。可要是去太庙,在太庙就得天天菇素念经,别说吃是十全膏,连顿荤食都难,就连服侍的人怕是都留不了一两个,日子说不定过得比冷宫还苦。
    太后从太子妃到皇后再到太后,从没受过任何挫折,这好像有点不太好吧?
    “督主……”礼亲王迟疑着说道,“不如……”还是去园子里吧。
    “礼亲王可是觉得不妥。”
    萧朔把玩着那道明黄色的懿旨,懿旨在他的指尖翻转,看得礼亲王心头乱跳,一想到懿旨的内容,快要心悸了。
    他斟酌利弊,毫不犹豫地低了头:“督主说的是。”
    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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