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已经送过去了?”裴镇停笔,问向刚进来的钱辰。
    钱辰:“是,都已经往那边送过去了。”
    “嗯。”
    ……
    越姜面对着钱辰留下的东西,轻提裙裾一一放好,收罢,她立于原地微有出神,随后,她往精致沉重的围屏望了一眼。
    许久后,心想,她该去道声谢。
    拂了拂袖上尘土,越姜步出帐子。
    到得中军大帐外时,她觑着往来无人的空隙,与守卫禀明来意。
    但不巧,守卫说他家主公去看士兵操练了,越姜遗憾,顿过一会儿正欲说那她寻空下回再来,却见守卫朝南边的方向一指,“姑娘往那去,人声最喧闹处,主公必在。”
    越姜不确定:“可合适?”
    他既说操练,定是不能为外人瞧的。
    守卫笑笑:“您只管去便可。”
    “如今已近黄昏晚膳时分,稍过些时候操练便收尾了。”
    越姜想一想,也是。
    朝他颔首致谢,她往他刚刚指的方向抬步去。
    走了才不过盏茶时间,便已隐隐闻得呼啸高喝声,随即,一场喧哗笑声直扬天际,那边很热闹。
    越姜往那多看了几眼,继续跟着声音分辨方向。
    走了约又一刻钟,尚未靠近,便已见到立于高搭木台上的那位裴侯。
    黑发束起,黑衣猎猎,男人正接过士兵高高举起的牛角弓,目光专注的盯于几百米外的活动箭靶。
    牛角工通身漆黑,份量沉重,握上时,重似千钧的力量让手臂肌肉贲鼓而起,但握着他之人好像浑然未觉,他轻而易举挽弓搭箭,黑亮泛光的铁箭在弓弦拉的最满之时,“咻”的一声发出爆音,随即箭矢快如残影,一息未到,只听嗡的一声闷闷重响,箭头已深深扎进箭靶木头数寸。
    力道之大,持靶之人甚至被惯力带得往后退上几步。
    但那人脸上未见惧色,反而双颊泛血激动不已。
    被振奋的!主公何其高武!
    “好!”
    “主公神力!”
    台下士兵振奋的高呼吼叫,声音久久不息。
    越姜被热情洋溢的声音淹没,站在一里外,脸上不知不觉也添了几分笑。
    是被这些士卒感染的,他们的欢呼声,高兴声,还有刚刚那沉重的一箭,都太俱感染力了。
    欢呼声未歇,台上之人再次挽弓。
    越姜心想他这回又要射哪呢?箭靶已经裂了。
    耳畔碎发被风吹乱了几分也不知,正聚精会神要瞧,突然,只见那持弓之人搭弓偏了方向,忽而眯眼望向她这边。
    目光锐利漆黑,无边无涯,铺天盖地压过来。
    越姜在他的目光中心脏如擂鼓,下意识屏息。
    即使两人还隔着一里多的距离,她却感觉这人仿佛就在跟前一般,那种天生的威压与侵略性,铺张而下。
    好在,这种锋利到尖锐的眼神不过片刻,在她身上扫过几息便移开了。
    越姜长呼一口气,之后他的那一箭,她也没能去瞧,再回神时,是兵卒们再次欢呼的声音,和他步下高台的身影。
    他单手持弓,冲身边的人吩咐几句,便步出人群。
    看方向不是她这边。
    越姜在原地犹豫片刻,最终选择继续等,等着他得空了再过去。
    他已经瞧见了她,要致谢,自然得有诚意。
    在原地站得有些久了,到只剩半个的夕阳彻底落下山后,那位裴侯好像终于得空,只是不等她过去,他已经从兵卒中出来。
    身后未跟一人,正走的方向是她这边。
    越姜也就继续在原地等。
    傍晚的风大,扬起的尘土吹得人不时要眯眼,越姜拂了拂眼皮上的不适,又不着痕迹的收回。
    待这位裴侯走近了,她欠身揖礼。
    裴镇微抬下巴,目光滑过她福身的弧度。
    “起。”他往前走,示意她跟上。
    他的步子不快不慢,轻易能让人靠近,越姜跟在他身侧,恰恰能跟上。
    她一路随着他回了中军大帐内。
    四下无人了,裴镇视线偏多几分,肆无忌惮瞧她。
    越姜正低首落帐,未能瞧见。
    第18章
    等越姜抬脸时,裴镇已然收回眼神,他往前几步,随性坐下。
    并虚虚抬手,示意她也坐。
    越姜没打算坐,但这位裴侯的眼神太俱威压,即使他此时只是最平静不过的表情,也让人不由自主在他的眼神中顺从三分。
    她往旁边几步,侧身落座。
    “寻我何事?”
    越姜:“在帐中几日,一直未能寻空来致谢,越姜惭愧。”
    意料之中。
    裴镇不动声色扫荡着她低眉垂首的神态,指骨“哒”的一下敲在黑漆的长板木案上,意味不明,“无事。”
    他的心思,本来也不纯。
    仗着她尚未抬眼,也仗着他身为君侯天生的威度,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未有避嫌,“你与孙公相识,不必言谢。”
    得亏孙颌不在这,要是听见了,估计得嘀咕一声——在主公跟前,原来他有这天大的面子的?主公拿人作筏子,还真是信手拈来。
    越姜笑一笑。
    这一笑,白生生的脸似三月春霁,极动人。
    她的美貌不仅不是虚传,甚至比传言中还要更盛几分。
    裴镇将她的笑尽收眼底。
    既谢过了,来意已明,越姜便不再多待,她起身,与他揖上一礼,“君侯事忙,越姜便先退了。”
    裴镇轻点下颌,沉闷的一声鼻音,属于男人的力道,“嗯。”
    这一声传进耳朵里,越姜垂目,她先退后几步以示恭敬,而后才转身。
    长长的曲裾收敛她的腰线,玲珑之态在昏黄的光亮里半隐半明。
    她抬手撩帐,微微矮身,出了帐子。
    裴镇往后一靠,望着这边的目光拢回。
    ……
    晚膳后,裴镇一身脏汗,不觉舒服。
    他先来了北角大帐这边。
    温水哗哗的往下浇,淋至一半时,他听到外面响起柏青的声音,他挑了下眉,慢条斯理跨坐一边,仔细听外边的动静。
    “还请姑娘稍等片刻。”
    一道女声,“好。”
    之后没有声音。
    裴镇继续淋水,洗着身上的汗意。
    速度未见加快,也未见减慢,是他平常洗浴的速度。
    水尽,一身勃发精瘦的肌肉静静蛰伏,他随意在身上擦过几遍便穿上衣服,往外去。
    眼睫微有湿漉,他一眼看见柏青身边那个极显眼的人。
    微微眯眼,他冲她颔首致意,“来洗浴?”
    “去罢。”平平常常的态度。
    越姜点头应好,抱着一角包袱往里。
    裴镇在她进去后没走,冲柏青点一下,“去给她送水。”
    “喏。”
    柏青大步离去。
    裴镇站在原地吹风。
    吹了会儿,待觉身上被温水淋出的热意凉了,抬步回去。
    留在这干什么?给自己加火气?
    而此时的越姜,对着男人留下的一地衣服,心里叹了一声。
    这些衣物一路从屏风后蜿蜒到木台前,隔几步就落着一件,横七竖八,刚刚一进来她就瞧见了。
    而那位裴侯显然未以为这是什么事,才叫她进来时大大方方,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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