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灯光明亮。
    连织将纱布缠绕过他手臂的伤口,血口子足足一个手掌长,有些血迹已经干涸。
    这种伤口放在平常人身上怕是早就鬼哭狼嚎了,但陆野硬是半声没吭。
    “疼吗?”连织问。
    “不疼。”
    陆野见她脸色苍白,很明显被吓得不轻。
    他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泪,问:“那几个绑你的人认识吗?”
    连织摇头:“他们都戴着口罩,我刚进楼道就被他们捂住了嘴。”
    陆野道:“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没有,我除了上班就是准备考试,连和别人产生口角的机会都没有。”
    话没说完,她突然一愣,陆野察觉到了。
    “想起谁?”
    她眼神躲闪。
    陆野抬起她下巴:“连织,你想起了谁?”
    她抽了抽鼻子,道:“就之前有个人打电话威胁我让我离开辰达资本,不然就让我消失。我本来以为他只说说,其实没当回事”
    陆野听她说完,脸色已经变了。
    她刚回小区就遇到这种事,很明显是蹲守已久,他不敢想象今天若是他没在,她会如何。
    他问:“那人是谁?”
    “之前不认识,我在沉希的庆功宴上见到的他。”
    “沉希?”
    陆野显然不认识这么个人,连织就叁言两句将自己那段过去给说了,她也没掺杂太多感情,就挑重点的说。
    这事陆野之前听她提过,但此刻,他看着她,却鲜见的沉默了。
    不曾重逢的这些年,她竟吃了这么多苦头。
    白炽灯光下,男人的眼睛漆黑明亮,连织几乎不敢和他对视。
    大概是心虚,她总害怕这人理智回笼,哪根筋不对看穿这一切都是做戏。
    她忐忑的功夫,人已经被抱坐到陆野旁边。
    他轻声道:“刚才是不是吓到了?”
    很奇妙,明明伤的是他,他却来哄她。
    连织道:“没有看到你就不怕了。”
    她眼眶里还蓄着泪,清亮湿润,看得人心都化了。
    陆野拿嘴唇碰了下她额头。
    “待会一个人在房间怕不怕?”
    连织抬头,灯光如薄雾覆盖在他俊朗的脸上,他头低下,目光和她齐平。
    她大概猜测得到他要去做什么,楼下监控得调,人得查。既然出了这档子事,他便不可能坐得住,越早调查越好
    连织轻轻地摇头。
    “我不怕,你去吧。”
    她有时候真的乖的令人心烫,陆野几乎都不想走了,可她的安危最重要
    他摸摸她的脑袋,起身去打几个电话。
    男人身上的伤其实不止这点,至少他们滚下车时他肯定撞树上了,连织刚才靠在他肩膀时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
    但他既然不说,她也没那个闲心开口去关心。
    等人离开房子,她脸上的那丝胆怯瞬间消无。
    连织立马拿出手机给那边发去消息。
    雇人的尾款一结,她让他们赶紧离开蓉城一段时间。
    陆野这人行事警敏谨慎,半分不察都会被他看出端倪。
    *
    因为这两天去山上耽误了进度,连织几乎学习到大半夜。
    最近辰达资本很忙,先不提合资酒店的事,之前投资的教育培训机构在c轮融资发生了恶性丑闻,学生家长和老师搞在一起,再就是行贿入学事件。
    社会性新闻闹得沸沸扬扬,这事也进而影响到辰达,撤退或者帮其解决麻烦一直在几个经理中口径不一。
    顶层会议不断,连织安排行程的同时也在悄悄准备备考事宜。
    考研就在这周,她的考场正好在蓉大。
    工作忙碌的间隙,她拿文件去找宋亦洲签字时。
    他无意问了句:“这周末考试?”
    “对。”
    男人目光停留在文件上,连织愣了半秒才回答,没想到他居然知道。
    宋亦洲道:“准备得如何?”
    他阖上文件,抬眸看着他。
    连织其实很有信心,委婉道:“时也命也,如果天公不作美那我正好安安心心在公司工作,为宋总效力。”
    “”
    宋亦洲看她一眼,不紧不慢是将笔放进笔筒里,他发现这丫头就喜欢说官话。
    “是嘛?”他淡淡道,“辰达不回收废料,要是连个初试都过不了,就别来了。”
    连织:“…”
    糟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她“哦”了声,丧丧地拿着文件出去了,身后,宋亦洲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弯了那么一下。
    十二月中,蓉城天气骤冷,呼出的热气皆凝结成了霜。
    连织就在这样的天寒地冻里迈进了考场。
    霍企山也在年底这天回了霍家老宅,由于几次经济政策变革,他大多数生意都转移到了海外,只有少量还留在蓉城。
    他平常也鲜少回国,这趟回来就和大夫人吃顿饭。
    几十年的夫妻,由最初的恩爱白首到如今相顾无言。
    相处方式变了,但习惯还没变。
    霍企山道:“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种燕窝粥。”
    他眼神示意佣人,佣人刚要动作。
    大夫人道。
    “不用了,都知根知底的人,不用来这一套。”
    霍企山笑意微收,道:“你还在怪我?”
    他这话一语双关,像是在问他后面又娶了两房太太的事;或者当年为壮大霍家,直接将她母家的血吸干,导致其父亲不得善终。
    他年轻便是凶相,如今年老只会更甚。
    不笑时就有些不怒自威。
    大夫人神色平淡。
    “谈不上怪,你最初是什么人我清楚你也清楚,所以这就是我的应得。”
    当年霍企山不过是逃难的乞儿,富贵不再身份不再。
    是她不听父亲的暗迹灰夤滦校缃衤涞谜飧鱿鲁∫补植坏帽鹑恕�
    大夫人放下筷子,道:“只是咱们都这个年纪了,没必要再演戏给别人看,该办的手续尽早办。”
    她说完就要离席。
    霍企山叹气道:“咱们就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毕竟那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
    大夫人没说话,起身走了。
    第二天,她去了躺专柜,平常大多数是专柜经理将货送上门供她们挑选,也有少数时候贵太太们需要自己去换货的情况。
    宾利沿着霍家大门开出去,却没有去商场,而是开去一家隐秘的茶室。
    大夫人进门后,里面的人摘下了口罩,面容苍老。
    “大小姐。”
    大夫人眼眶红了些:“候叔,辛苦你回国一趟。”
    候叔道:“不辛苦,我这辈子都是为孟家卖命,到死了也是。”
    大夫人道:“你查得如何?”
    候叔眼神犹豫,最终还是哆嗦着将文件递了出去。
    大夫人立马打开,几页英文密密麻麻映入眼前。国内全是霍家的眼线,自从孟家败落之后她自己连自由都没了。
    当看到最后一页纸上写着血液样本适配度99.95%时,大夫人顿时滑到在地。
    果然!
    霍尧就是她的孩子,她这二十多年饱受的丧子之痛,原来不过是霍企山的一手操纵。
    大夫人心如刀割,瞬间泪如雨下。
    候叔立马去扶她。“大小姐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得跟我一起走。”
    他让她现在就走,蓉城现在不安全,霍企山这个人心思歹毒,怕是从几十年前就开始图谋孟家了。
    她留在这不安全。
    只要离了这,离了华国,孟老爷子当年那些老友,不管怎样都能庇护他们。
    候叔道:“霍二公子好歹还是他的血脉,霍企山不会把他怎么样。”
    大夫人赶紧擦掉泪:“不候叔你先走你现在赶紧走机票我已经给你定好了,你立马回英国,我还有事没做。”
    父亲的基业还在这,就这么走,她不甘心。
    两人交代几句,便赶紧各自离开了。
    为了避免怀疑,大夫人还特地绕道去专柜待了会。
    司机都是从小跟着她的,很可信。
    从商场出来后,车子往回开,路过跨江大桥时平稳而匀速。
    大夫人咬紧牙关,血泪都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拿出手机,翻出霍尧的电话拨了出去。
    “嘟——”的几声,没一下都像是狠狠敲在她心上。
    那头接了。
    “大妈?”霍尧慵懒的声里难掩纳闷,毕竟几十年里这位夫人可从未给他打过电话。
    大夫人眼眶湿透。
    “阿尧,你在哪,我现在——”
    话没说完,只听见一声剧烈的鸣笛声,大夫人扭头,大桥对面一辆卡车突然失了控,越过栅栏直直撞来。
    “砰”的剧烈一声撞上。
    手机砸落在地,两辆车子撞开了横栏,坠入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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