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织在研一下,便递交了家坤建筑所的周末实习申请,大概有菁华大这个活招牌,她毫无悬念的通过。
    如今京都两大建筑师事务所独占鳌头,思南建筑和家坤建筑。前者拥有梦露大厦和弹丸之地等有名项目享誉世界,后者承包政府工程,京都的建筑和规划皆由其操刀。
    然而实习半年,连织基本就是干苦力,正经设计她半年一个没碰到。反而项目组的组长常常让她随叫随到,让她改图送文件,几十页的测量数据图花了她半个月,领导又一句话否认。
    连织坐在办公桌上,工作常用的聊天软件响了,对面的小丁冲她眨眼。
    她点开消息框。
    “还记得你做的数据勘测图吗?老蒋之前在办公室说你摸错方向,全盘给否了。结果听说张总今天来询问进度,他把你的数据图揽过去说是自己做的,分析得条条是道。”
    连织毫不意外,发了串省略号过去。
    实习工作就是给人擦屁股,好点子上司全揽功过去,组里有错误全是他们实习生的原因。
    但连织还得仰仗他给自己写推荐报告,之后能不能转组成功都得靠着每次打分。
    小建筑所发展成迷,大建筑所地位高上下级明显,条条框框多。
    各有利各有弊。
    连织不由想起宋亦洲一年前说的。
    如今建筑业过于饱和,要么老老实实熬资历,叁四十岁大概在所里能有话语权。
    而想凭空挤出一条血路真的是难上加难,菁华大建筑系不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吗?之前有位师哥叫刘昊勤,想拉连织出来创业来着。
    连织去他们租的办公室看过,设备证件甚至人员一个不少。
    但华国有其特殊国情,政府建筑面向特定大所招标,小建筑所根本连碰触的资格都没有。
    刘昊勤他们的建筑所怕是再打拼十年,也只能做建筑维修类边缘工作。
    如今两条路摆在她面前,几乎是左右为难。垂眸思索间,老蒋路过轻敲了下她桌子。
    “连织,来我办公室一趟。”
    连织去他办公室,老蒋喝了口茶,缓缓道。
    “当初我就和其他几个人说,你是最有潜力的一个,我果然没有看错。”
    连织假笑道:“主管你过奖了。”
    “我这绝对没参水分,上回你那个水循环理念我觉得就非常不错,将雨水收集和居民区的建筑系统充分融合,所以这次商场的排风系统我也打算让你来试试。”
    老蒋推过来一份文件。道,“这是文件要求你看看,后面你交上来的图有什么不合适我帮你改改,实习生里还没有能设计项目的,你算是头一个。”
    “谢谢蒋主管,我回去试试。”
    她拿过文件出门,脸上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
    若是之前没被他忽悠那会,连织还能相信,现在就只是呵呵哒。
    只怕又是给他做嫁衣吧。
    **
    六月的一个周末,连织收到青州福利院的邀请。院长阿姨说区政府下周会来访问,她问连织有没有时间,回来帮帮忙什么的。
    从连织被领养后,她这些年就和福利院断了联系。
    重生后这一年里,她陆陆续续向青州福利院寄去物资,虽然不多,但也算聊表心意。
    同是福利院出来,连织知道里面的日子并不好过,无父无母的孩子仅仅是解决温饱罢了。
    有缘的还能碰上好的养父母,可先天残疾有缺陷的就像个遗弃品被扔在那。
    她到福利院时,一群小孩扑上来叫阿织姐姐。
    连织摸摸他们的脑袋,将饼干糖果挨个发出去。
    “上课挺忙的吧?院长道,“忙的话其实也不用专门跑来。”
    连织笑笑:“还行,实习的间隙正好换换脑子。”
    院长看她情绪不高,道。
    “最近课业不顺?”
    “没有,生活也不可能事事顺心。”
    “你呀有时候也别一味的拼,我知道你性格要强,但该放松的还得放松。”院长道,“对了最近有几对夫妻相继来福利院,小虎和小五果断时间就要被领走。”
    她沉默了下,道,“现在审查手续比以前更加严格,阿织之前你养父那种情况,之后不可能再碰到。”
    连织被不慎领养一直是院长的心病,当年那对夫妻和和气气,谁曾想是赌徒酒鬼。
    连织知道不能怪她。
    “有些人善于隐藏,当年全国的领养手续都是如此,您再叁把关已经挺不容易。”
    说话间两人走到福利院后面的楼栋,隔着玻璃窗户,一群天生残缺的孩子正在教室里锻炼玩耍。脑瘫,唐氏综合征,唇腭裂比比皆是。
    说来也讽刺,政府来视察专门挑拣些健康的孩子拍照,歌功颂德。
    这些有先天残疾的却无人问津。
    院长隔着玻璃向连织介绍情况时,里面有个和连织差不多大的姑娘,开心地冲她挥手。
    “阿只阿只…”
    连织也笑着对她招手。
    她叫虎妞,当年和连织一起长大,因为智力停留在幼儿水平,这么多年一直没人领养。
    院长道:“有时候懵懵懂懂是种福分,这些小孩包括你在内,都没虎妞活得开心。”
    说话间,楼下阿姨道领导他们快来了,车子已经开进了院门口。
    院长正要叫里面的护工下楼去接待。
    然而护工却领着虎妞出来准备去制造,说她又尿尿了,这女娃子不声不吭的,要不是有小孩看到她屁股湿透,她自己都不知道。
    院长愁道:“要不先等会,区领导都来了。”
    “不行不行的。”
    虎妞圈着护工胳膊不让走,“臭臭...臭臭不舒服...”
    护工说待会,她就撒泼耍混不干。
    两难间,连织道:“院长你两先去吧,我带虎妞去浴室。”
    .....
    说是帮忙,连织也不需要做什么。虎妞衣服脱光光,抹着泡泡玩得不亦乐乎。连织拿个喷头在她需要的时候往她手里喷点水。
    “阿只阿只。”
    虎妞道,“熊婆婆说外面的世界好吃好玩的特别多是吗?”
    她话里的熊婆婆是院长。
    连织道:“吃的是有一些,但坏人也特别多,比如走在路上就会有大灰狼想将你叼走。”
    “啊,算了算了,我不想不出去了。”
    虎妞背过身来,“冲水...要冲水水...”
    连织拿着浴头从她脖子往下冲,她痒得咯咯笑,水弄了一地,想来挠连织痒痒。
    连织板着脸瞪回去,虎妞立马缩脖子不敢了。
    大概是和单纯的人相处格外轻松,连织嘴角也挂着丝笑。
    沿着虎妞后背往下冲的时候,连织目光猛地一停顿,落在她屁股上方的淤血痕上。
    形状像极了一朵梅花。
    连织伸手轻轻一挠,虎妞便直呼痛痛。
    “虎妞,这淤青是什么时候磕上的?”
    “不知道唉。”
    “小时候就有吗?”
    “emm...不知道。”
    她一问叁不知,连织声音虽平静,但眼神却陡然变了。
    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深潭,荡起的微微涟漪足见潭底之深幽。
    连织将浴头拿给她玩,擦干手立即去边上翻邮箱。
    车子楚这一年发给她的消息数不胜数。
    江宋沉霍四家,涉及到各个旁支关系的具体消息更是不计其数。
    她点进沉家的信息分列里。
    越往下翻,连织心脏便不由自主砰跳,害怕自己记错了,毕竟当时只是一目十行。
    可万一那我。
    直到不停往下滑,一行字猛地跃入她眼帘——
    沉家大女儿沉思娅,不足叁个月便被沉家的仇家抱走,现今不知去向生死未卜。
    据沉家多年前的佣人透露,沉思娅屁股上有一块梅花形状的淤血,但消息是否准确还待考究。
    梅花形状...
    连织头一抬,对虎妞屁股上的淤血反复确认,有些不敢相信。
    帮她洗完澡,连织立马去问院长,旁敲侧击虎妞当初是怎么进的福利院。
    院长说是当年有人遗弃在门口,他们看着可怜便抱了回来。
    回京的飞机上。
    连织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密云翻滚,却能隐隐窥探出一丝光亮。
    青州和京城不过几千公里,如果虎妞真是沉思娅,为什么沉家这么多年都没找回她。
    连织害怕自己怀疑错了,毕竟淤血不是胎记,先天后天都能造成。
    但如果是真的,假如是真的...
    虎妞这张牌便能最大限度为她所用,沉夫人痛失爱女多年,现今通过她找到爱女,会如何厚待她。沉家关系在政府各阶盘根错节,或许其小小一句提点。
    她在事业上的很多问题便迎刃而解。
    而作为区区养女的沉希地位又将发生什么变化?
    种种可能和答案如同窗外的余热密密匝匝将连织包裹其中,焦灼又沸腾。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确认虎妞到底是不是沉家大女儿。
    连织回校路上,一直在思索怎么能拿到沉家的DNA样本,毕竟这家人也不是说见就能见。
    她左右思索毫无办法之际,没想到有人就将饭送到她嘴边。
    回到宿舍后,室友递了个大包裹过来,说是帮她代领的。
    连织拆开后,是张白底镶金边的生日邀请函,底下还有套高定礼裙。
    邀请人沉希几个字眼,娟秀而飘逸。
    地点就在紫荆山庄。
    连织不知道沉希出于什么心思,给她寄晚宴邀请函。
    或炫耀或示威?
    但这个宴会,她还就非去不可。
    *
    紫荆山庄坐落在四环内,明明是吵嚷之地,可背靠月牙泉,超40%的水杉林容积率,让其有种天然闹中取静的优势。
    听说里面建有八万平米的人工湖,散养孔雀和梅花鹿,连高尔夫球场都达叁万平米。
    然而传闻只是传闻。
    外人只闻紫荆山庄,却从未亲眼见过。
    夜晚白色建筑的庄园依山傍水,在辉煌琉璃灯盏照耀下,恍若藏进森林深处的金色珠宝盒子。
    卧室宽阔明亮,浅紫色色的羊绒地毯铺就着,佣人推来各式睡衣供沉希选择。
    沉希随意指了件,再就是花瓣和精油。她去浴池的时候,身上的裙子便如荔枝壳剥落,里面白嫩的身躯露了出去。
    几个佣人低头等在一旁,早已习惯。
    等她进入浴池后,有专门的人帮她按摩护肤。
    她闭着眼睛,道:“妈妈呢?她有找我吗?”
    “夫人在客厅等您,她还说礼服已经到了,您待会可以去试试。”
    沉希一喜。
    “那你们快点。”
    ....
    她披着件薄外套去客厅的时候,除了沉夫人在,还有几个送珠宝样图供挑选的专业人士。
    沉夫人身上半件首饰也无,但言谈举止间一股贵气。
    她看向沉希。
    “过来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沉希浅浅翻阅后,随便指了几样。
    她的首饰数不胜数,早就没了兴趣。
    等其他人离开后。
    沉夫人道:“听说你寄了份邀请函去菁华大,怎么在那里有朋友?”
    沉希睫毛动了动,道:“之前在蓉城遇见个投缘的,很久没联系了。”
    可不就是很投缘,连织出现后,她事业和我爱情一败涂地。
    沉母一直在端详她。
    沉希撒娇摇摇她胳膊。
    “妈妈你放心我没动什么歪心思,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鲁莽了,这一年我在英国也反省了很多,之前我所作所为实在给家族蒙羞。”
    沉母点头。
    “你能明白就好。作为沉家唯一的女儿,你什么都不用做,站那别人都会尊敬你。一味去耍小女孩脾气玩些见不得台面的手段只会降低你的身价。”
    沉希咬唇点头。
    一年的禁闭没白关,事业爱情双双没了她,才发现自己着了别人的道。
    她已经不再会被别人捏着鼻子走。
    “那哥…不,外公他们这次会来吗?”
    沉母拍拍她肩膀:“你外公知道你生日,特意改了回来的日期,瑞士的行程也取消了。”
    “真的…”
    沉希亲昵抱着她,说话间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个家沉祁阳两月难得有一次回来,只是他和几个朋友拿地搞真枪射击场的事被沉父知道了,怒斥这简直荒唐,叁令五申让他回来,不然直接着人去请。
    沉祁阳这才回来一趟。
    他叼着根烟绕过游泳池,管家路过叫大少爷,沉祁阳“嗯”了声,直接将车钥匙丢给他。
    管家瞧他吐着烟圈有心想说什么,但看他眼里桀骜灼亮,兼顾几分遇事不爽利的懒怠。
    他果断住了嘴。
    沉祁阳进大厅时,沉希脸上笑意瞬间淡了,低低叫了声哥哥。
    ——
    真假千金part来啦。
    不想分章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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