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月起,亚新建筑相继接了几次中小型的项目,譬如古镇修建,民宿室内小筑。
    第一步项目回款后,连织合计着后半年将公司搬迁进写字楼,上次湖滨项目的胡总嫌弃他们这里不无道理。
    将公司开进四合院太过个性化,虽然充满年轻人的朝气,但不免过于局限。
    如果公司无法给人系统化,严谨秩序化的好印象。
    那么大项目也必定会流失。
    她这想法和创始人大姐周严不谋而合,但遭到刘昊勤的一力反对,只说要不再等两年。
    他掌管财务,这段时间抠搜到了新高度。
    一日叁餐盒饭,白天绝不开灯,连着演算的草稿纸也定量发送。
    全公司都在吐槽他抠搜。
    但没办法,亚新建筑才从半死不活吊出来一口气,没人有他压力大。
    两方对着是否搬迁进写字楼,进行激烈争执。
    最终周严以绝对控股权的地位一票同意。
    搬!
    找写字楼这段时间,连织和刘昊勤找地段找办公室,全程几乎都跑遍了。
    地段不用太好,地铁能到就行,办公室楼层不用太过优越,宽敞就行。
    找来找去,倒是有几处合适的。
    但租金高昂得几乎令连织咋舌。
    办公室一敲定,公司又差不多进入收支相抵的状态。
    项目进款支付完水电采购费,员工工资,基本不剩什么了。
    连织这时才反应过来,公司不能再在中小项目停滞,得赶紧去对接大项目。
    大多创业者以为有项目进项就开始沾沾自喜,殊不知长期收支平衡的状态只会让其失去市场竞争力。
    而且当初挖来的这批同事自身都几位优秀,出自名校,随便投个简历出去前景都比呆在亚新要好。
    当初因着梦想和人情将他们挖来,但人情梦想吃不饱饭,再这么万多块的工资发出去人家早晚得跑。
    连织和刘浩勤几番商议下,决定开始对政府和商业项目投标,亚新建筑的资本和资历都已达投标要求,政府的中型项目例如城建,地轨,景观竞赛。
    他们准备了相应的招标书,然而次次都未能中标。央企国企乃至政府采购的招投标几乎都是走个过场,很多在贴出招标之前都已经内定。
    刘浩勤找了很多关系,请政府相关部门的人吃饭,甚至有想送礼的念头,然而礼物根本送不出去。
    没有过硬的关系,人家根本看不上你这叁瓜两枣。
    连织从顾森佳的生日party回来过后,将目光放在了昌河新区印象文旅城项目上,规划局直属管辖,将耗资大约十四个亿。
    然而招标会上,这一块肥肉却被家坤建筑中标,一百多家建筑所和建筑院跟着陪跑。
    这结果虽然沮丧,但在连织意料之中。
    离开的时候,她碰见了老熟人。
    家坤建筑的老蒋缓缓上前。
    “连织啊,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来参与竞标?”
    连织心情不爽懒得和他搭话,面上却还假笑维持着。
    “蒋主管。”
    “当初你从家坤出来后,听说你自己去创业,这段时间本来一直想问问你是否需要帮助?只是太忙屡次忘了。”
    老蒋道,“加油,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我手里能有你如此优秀的员工也是值得欣慰的。”
    他越四两拨千金,连织便气闷。
    当初这人屡屡借着锻炼的名义让她帮忙干活,设计稿纸上却从未出现过她的名字,离职时更是多方刁难。
    如今装模作样,她偏偏还不能撕破脸。
    连织假意感谢一番,人走后,她笑意顿时垮掉。
    然而上车时,技术服务部的小汤却带来更不好的消息,他从招标会上弄到了家坤此次投标的建筑平面图。
    “织姐,浩勤哥,你们有没有觉得什么奇怪。”
    他将优盘插在电脑上,图纸一跳出来,连织脸色微微变了。
    沿着文旅城挖湖畔的主意,是他们日思夜想反复敲定的,没想到家坤的这幅平面图和他们重合了几乎30%。
    普通理念碰撞不足为奇,但如果连游客中心和精品酒店的分布都相差无几的话,那真的古怪了。
    刘昊然道:“他们这完全属于创意挪用。”
    “对吧,我当时看到这份图就觉得古怪。”小汤愤慨道。
    其他同事也很气愤,但冷静下来也知道这事不占理,且不说这份设计图来源的真实性,这版设计还是初稿设计,后面还能有大改动。
    而政府秉着不公开的原则,之后他们完全无处可查。
    “听说规划委在招投标之前就和家坤牵了合同,搞出这一套不过是想广纳设计所之精华。”
    小汤道,“刚才那姓蒋的还邀请张主任去长安十里详谈,这些年的回扣他怕是没少拿。”
    长安十里。
    京城很有名的私人俱乐部,听说高官常出入,打着吃喝品鉴的旗号玩私人会所那套。
    连织和刘昊勤对视一眼。
    她拿出手机打了行字过去。
    “我突然有个主意。”
    *
    夜晚八点多,长安十里暗金色的招牌在二环内一枝独秀,鎏金墙体的设计更是为其增添了不仅仅是金波辉煌的奢靡。
    陆续有豪车进出,侍者周到的站在门口迎送客人。
    连织穿着一身类似jk的装束,烟熏大浓妆,渔网丝袜性感地在大腿根打了个蝴蝶结,偏偏两根细带子延绵进浮想联翩的半裙里。
    她将工作证交给后门的保安时,两个男人虚虚扫了眼,目光却在她沙漏型的身材上流连忘返。
    连织回以妩媚的微笑,就这样进门。
    长安十里对进出的人员排查十分严格,但大抵是惯性思维,身材好的女孩加之穿着妖娆,在日复一日检查她们工作证后。
    安保人员便生出了只看花的心思,检查一晃而过。
    沿着白石雕像的走廊缓缓往里走的时候,连织眼神悄无声息往门缝里探索。
    耳机里传来刘昊勤的担忧。
    “连织到此为止,你还是回来吧。”
    长安十里这地方易进不易出,若是让有心人士发现,连织自身安危难保。
    刘昊勤理智回笼,道,“而且我们拿到他们私下行受贿的证据又如何,举报?别傻了,亚新建筑反而会政府被搞死。”
    “不会。”
    害怕有旁人偷听,连织简短两字。
    这个局面一日不打破,家坤将一直垄断央国企市场,他们也永无出头之日。
    她不会傻到凭一己之力和规划委去斗,到时自然有人帮她。
    她要借沉家的势。
    送酒的服务生从连织身旁擦过,推开旁边一扇门。
    连织转头一瞧,张主任和老蒋郝然坐在其中,光线昏暗里,旁边坐着家坤建筑的一位投资人。
    服务生进门的时候,连织跟在两位小姐之后,接着卷发挡住自己的脸。
    她们端盘添酒,连织就跪在一旁清理烟灰缸里的烟头,同时将一枚小扣子扔入其间。
    老蒋如今春风得意没有注意到她,又给张主任添了杯酒。
    张主任摇头:“前段时间上面的文件才下来,干部得克己守礼。贪杯不助于养性,清廉二字最重要。”
    其他两位都夸张主任是位好干部。
    连织冷笑。
    越是贪官越是满口仁义道德,她跟在服务生身后出了门。
    后面大概半个小时,连织一直在卫生间等刘昊勤消息。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她难保不会被诱骗到哪里去。
    “拿到了,你快走。”
    耳机里传来催促一声,她慢悠悠从卫生间里出来,正要沿着消防通道下楼,突然有人叫住她。
    “站住!”
    连织转头。
    是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男人,碎花衬衫红裤子,工牌上写着黄帆经理。
    他道:“你叫什么?”
    “我”
    连织不敢随意说名字,怕引起怀疑。
    然而她明显不在意。
    “算了,你快跟我来。”他摁下电梯按钮,见连织还在原地,不由催促了几句。
    “你主管就是这么培训你的?”
    连织:“”
    她只得硬着头皮进去,电梯稳稳往上升,连织问去哪。
    “不该问的,别多问。”
    电梯到达九楼,和刚才的装潢完全不同,银色的金属两壁透着冷冷淡淡的香气。
    到达尽头,早有一群姑娘候在那,而等待的功夫。
    连织身后又来了几位。
    包厢门推开,和楼下的完全不在一个等级,富丽堂皇倒是其次,里面别有洞天。
    像是整层楼打通,只为等待它的贵客。
    一群风流倜傥,相貌极佳的男人坐在沙发上谈笑。
    经理背脊已经微弯了下去,只说所有的小姑娘都到了。
    “就这?你们高大少是越来越不会挑人了,”
    沙发中央的那位白衬衫抬眸扫了眼,
    “不过既然来了游戏见者有份。”他笑指,“窗边那位帅气哥哥瞧见了吗?谁要是能说动他为美人动一杆子球,这表就归谁?”
    他表随意往地毯上一扔,百达翡丽足以让所有女人目光驻足。
    又是这种游戏。
    连织上辈子见的不少,富家公子拿钱烧来女人的爱慕,看着她们跟小丑似的窜跳来获取愉悦感。
    只是这款金色表盘的表,市面上好像不多见。百达翡丽早已经舍弃了小表径,这块是什么年份?
    发愣间,一声酒色里流淌过的低沉声传来。
    “3970不是你看家的宝贝,舍得?”
    熟悉的腔调让连织猛地一顿。
    她侧头看去,隔着人影和张张粉雕玉啄的脸。
    沉祁阳靠坐窗边,他嘴里斜叼着根烟,明亮的灯光像在他眼里出了尖锐的刺,隔着烟雾晦暗沉戾。
    靠!
    遇到这男人准没好事。
    连织低下头,当起了隐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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