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桌上的粥食被掀翻。
    宫人们慌忙跪叩在地,埋着头不敢动作。
    内务司理事闻声从帝寝外赶了进来。只见残食撒溅满地,碗只碎落,帝王怒目之下他也扑的一下跪倒在地。
    “我说过不要再送吃食来。你们听不懂吗?”
    内务司理事咽了口唾沫,额间细汗直冒:
    “陛下,早时您只饮了口清汤,昨日整整就进食了一口寡肉!臣忧心陛下圣体,罪在擅作主张!可陛下多少还是要吃些东西啊……”
    “滚。”
    小满出言锋利,斩断了内臣的话。
    她挥袖抬指,凶狠非常:
    “通通给我滚!”
    宫人们战战兢兢收拾着地上的残渍,内务司理事也锁上了嘴巴,躬着身即要离去。
    只听帝王肃厉的声音临在他头上:
    “内务司理事。你要是敢擅作主张唤来国辅,我定让你脑袋搬家。”
    内务司理事心中一凉。
    他的心思被她全全猜透。
    只因遇事请国辅已是内务司惯用的招数。
    …
    内务司理事退身闭上了帝寝的大门。
    门外,内务司高令几人怯生生的围了上来。
    “陛下近些时日,脾性颇大啊。”
    “是不是快临月事了。”
    “平日月事将近,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
    七嘴八舌的人们口中冒着气雾,双手端揣在衣袖中,姿态却维持得严谨。毕竟是帝王内廷的官臣,风骨不会被寒气搓磨了多少。
    离开了被烘暖的帝王殿阁,门外的寒意让内务司理事不得不紧紧的拢了拢衣领。他轻咳一声挺直了腰杆,愁容满布的正步向前。
    高令们随即跟在他身后,话语也未停歇,接着方才继续言说:
    “说到月事,陛下的月事恐推有多时……”
    “该不会……!”
    一位高令惊呼着。
    咋咋唬唬的模样惹得理事不快,他瞪了眼身旁的部下,慌得那年轻的高令缩了缩身。
    这个可能他也不是没有想过。
    若这个猜想坐实,这可是宫中大事,或可说是国之大事,可不能落得一点闪失。
    只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让陛下动怒为好。
    内务司理事长叹一口气道:
    “再等等,陛下还在气头上,医官来了也是被赶出去的结果。”
    一片愁云的内务司众人唉声叹气,一人走上前来于理事并身,她问道:
    “理事大人,陛下不吃不喝,总归不是办法,这该如何是好。”
    理事的步伐越走越慢,沉凝了好一会儿,他转身吩咐道:
    “去禀帝侧大人吧。”
    ——
    小满最近瞌睡连天。
    这时醒来已是黄昏。
    脑袋晕乎乎的混混沌沌,她不得不靠在床榻上好一会儿。
    接连的梦魇让她睡得并不安稳,满床的被褥将她围在其中像是有一个人拥裹着她一般,如此,她才能将将好受一些。
    明明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但是她一点也不想吃东西。一闻到吃食的味道,她就浑身难受。倒也没有不适到多严重的地步,故而犟倔得不愿唤来医官瞧上一瞧。
    说到吃食。
    小满吸了吸鼻子。
    一股淡淡的携着花香的香甜气息飘了过来。
    小满起身,随意的裹上了一件外袍,赤着足步步朝帝寝前殿走去。
    都说了不要送吃的进来,那些违命之人还真是无法无天!
    望着桌上的一碟精致的花酥,小满心生怒火。
    那怒火也就一闪而过,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眼前的吃食勾得馋了嘴。
    小满吞了口唾沫,小舌悄然探出刮了遍唇周。
    她拾起一块,还未直接放入口中,就被其中精细的印纹迷住了眼。
    每一块花酥的印纹都是不同的,仔细一看,上面竟是一副画!其中的女子很像是她,有在看雪的,有在折花啊,还有在窗台打瞌睡的……
    小满噗的笑出了声:
    “不知是哪位宫厨,还真是生了双巧手。”
    花酥放入齿间,花香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味蕾被其中暗藏的内馅瞬间激活,咀嚼中,花香交杂着着绵密口感让小满惊喜不已。
    她端详着手中被咬了一半的花酥,里面的馅料是一个被磨成了蓉的不明物,香味极其特殊,似乎从未闻见过。
    空落落的肚皮还在叫嚣,小满也来不及深究,一口便将手中的半份吞入口中。
    雪断断续续的下到了深夜。
    宫人捧着小满吃空的玉碟,缩着身子快步赶回了尚还明满灯烛的膳房里。
    膳房的大门方被推开,宫人迈过门槛的那一刻,屋内响起了急迫的询问声:
    “陛下可有进食?”
    空荡的膳房里只立着一个人。
    宽厚的素简的外袍搭在他的肩上,竟也遮不去他修长英挺的过人身姿。
    他戴着一张铜制的面遮,只留有一双精致的眉眼展露着他的急切。
    宫人走向前来递着手中的空碟,恭敬行礼:
    “回帝侧大人,陛下全都吃了。”
    他像是松落了一口气,紧绷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那便好。”
    他回过身,挪近了桌台上燃已过半的烛,垂下首继续方才被打断的动作。
    桌面上放有一筐青色的球果,球果的表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硬刺。他用刀柄将球果敲开,徒手细致非常的拨开了表皮。此时沾着血珠的手交错着血痕,他用巾帕将伤痕累累的手擦了一遍,又将一双手浸泡在了一旁累着冰块的木盆之中,祛除难耐痛痒的同时试图以此减缓血液的渗出,保证果仁不能沾上血色。
    这犹如磨人的刑罚一般让宫人见此心生不忍。
    刺儿果在民间是天价都难买到的稀贵物,里面的果仁奇香扑鼻,胃口再不佳的重病中人吃到了它的滋味也欲罢不能。
    倒也不是多难得,只是想吃到并不容易。
    宫人只听闻不容易,如今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有多不容易。
    也幸好有帝侧大人这般费尽心思,整个内务司焦头烂额之下,陛下终于进食了。
    看着眼前男人心无旁骛的模样,宫人心中漫着疑云。
    明明早已摘去面遮视人的帝侧大人。
    为何又戴上了面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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