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像是小鹿最后垂死挣扎的哀鸣,兵丁们报以看乐子的态度,甚至往后分散了些,给足了顾卿晚挣扎的空间。

    顾卿晚见此,眼眸却更加晶亮了,自古轻敌都是最大的错误,他们轻视她,她才有逃的机会,才能找到保命的时机。

    她很清楚,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这些人不会一直这样不紧不慢的和她玩下去,等到他们玩够了,便会像对待那两个婢女一样,直接用强。

    而她,必须在那之前,寻到突破口,找到保命的筹码,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

    顾卿晚强迫自己冷静,她的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一脸惶恐,她不停的挥舞着手中银簪,像是惊吓的慌不择路的小动物,口中更是嘶哑的喊叫着,“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她那样子,就像已处在崩溃的边缘。

    然而借着松散下来的发丝遮掩,她的一双明眸,却一直都在不停的扫视四周,头脑更是在飞速的运转着,不放过任何机会。

    会有机会的,天无绝人之路,她便不信自己今日不能活着走出这鬼地方!

    顾卿晚东跑一下,西跑一下,瞧着是在疲于逃命,然则她的目光已经穿过重重人群,将四周的情景都收入了眼中,不停算计着。

    她捏紧了手中银簪,突然,就瞄准了东边空隙较大处,尖叫着往西边虚晃着跑了两步,调转身子便向东边突围。

    她跑的飞快,又出其不意,事先还声东击西了一下。加上那些兵勇被她先前崩溃的表象欺骗,太过轻视她,竟然就叫她冲破包围圈,跑了出去。

    “哎呦,跑了,这小娘们可以啊!”

    “有意思,追!倒要看看,她能跑到哪里去。”

    ……

    兵丁们见此,尤不在意,还笑闹着,慢悠悠的起哄着,他们虽然诧异于顾卿晚能够突破重围,可也就是诧异了一下而已,并不在意,因为他们觉得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平添乐子罢了。

    孙猴子还能逃出佛爷的五指山?

    直到他们看到,前头跑出去的顾卿晚竟然毫不迟疑,直奔向营帐旁的一匹吃草的军马,然后她竟动作敏捷,一个翻身就骑在了马上,一拽马缰,掉准了方向,接着竟然一簪子扎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吃疼受惊,长长的嘶鸣一声,扬蹄往西北边儿跑去,眨眼就跑出了百来米,他们才面色大变,谩骂起来。

    “操!这娘们会骑马,追!”

    “快拦住她!”

    ……

    一群人拔腿去追,然而这眨眼功夫,顾卿晚已经策着那受惊的疯马,冲到了营地西北处。

    顾卿晚方才洋装躲避时,已经查看的清楚,营地旁的地方都是兵丁扎营之处,现在站满了看热闹的兵丁们,只有这西北处,却不是兵丁的开拔聚合之处,反倒是军需军用押送处。

    如今并非战时,不怕有敌军来偷袭营地,故而这些军需军备并没重兵把守。且正要开拔,兵丁们所用的营帐,锅灶,被褥,收起来的军旗,还有粮草等物,统统都收拢了起来,搬运过来,装车待发。

    故此一堆堆物品叠放在一起,一辆辆马车停靠在那里,放的很是密集。

    顾卿晚心知自己不可能纵马一路奔出大营,那样说不定还没跑出去,就要被射成刺猬。

    那她现在唯一的机会就在这堆军需上,她得想法子控制这些军需,让兵丁们投鼠忌器,只有拿捏住他们,她才有逃命的机会,再不济,也能拖延些时间。

    故此,顾卿晚一举成功跃上了马背,便毫不迟疑的扯着马缰,掉准了方向,正对西北方,这才一簪子扎在了马屁股上。

    前世,父母都经常接古装戏,虽然大部分时候其实都是借助道具,或者替身拍策马镜头,但是混到沈天王和余美人那种巨星程度,没点真本事是不行的。

    故此父母都是会骑马的,也在美国有庄园,还养了马。作为千娇百宠的独女,顾卿晚怎么可能不会骑马?

    她不仅会骑,还养过马,骑术还委实不错。

    她坐下是战马,战马多挑选那温顺的,且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不能上了战场随便一遇到冷箭流箭便掉头跑。顾卿晚手中银簪的杀伤力有限,不过略扎了下马屁股,马儿受惊跑出,没多远,不觉得疼了,自然也就安宁了下来。

    顾卿晚控着那马便直奔军需处,清亮的眼眸四下一扫,便有了主意,她策马便往那拉着大木桶的马车奔去,简直是不要命的横冲直撞。

    这里本是井然有序,突然便冲进来这么一匹疯马,且疯马上的女人还捏着根银簪,见马就扎,顿时惊得拉车的马都受了惊,纷纷嘶鸣着,乱动起来。

    这一动便坏了,这辆车撞上了那辆,这匹马踢着了那匹,乒乒乓乓,咕咕噜噜,顿时越来越乱,越惊越忙。这会子军需处的兵丁都用早膳去了,此处就留了几个人看守,还远远的在军帐那边。

    这里无人控马,眨眼间就乱成了一团。

    砰砰,随着马车上的木桶相撞,有的滚落到地,有的撞开了桶盖,顿时便有晶莹的液体流了出来,洒的到处都是。

    顾卿晚回头去看,顿时长松一口气,她方才之所以直奔这木桶车,就是心中有个猜测。

    这样的木桶,密封的很严实,外头还裹着一层牛皮油纸,一瞧就装的是液体。

    军营中的液体,不会是水,驻扎的地方定然要选有河流和饮用水的地方,且若是水也不用包装的这样严实,那不是水,就只能是酒,或者是烧锅造菜的油!

    凯旋大军,携有酒也是说得过的,反正不管是酒,还是油,那都是一点就着的,正是她能用之物。

    此刻见桶中流出了油来,顾卿晚又策马冲了回去,对着那些木通车,便是一阵胡乱驱赶。那马本就受了惊,再被她一通赶,更是撩开蹄子,四处乱蹿,带着后头的木桶也到处滚,四处洒油。

    这些说起来漫长,其实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那边看守军需的几个兵丁,察觉不对后,吆喝着跑过来,这边儿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

    “哪来的疯女人,天哪,油桶都漏了!”

    “快,快射死她!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弓箭,拿弓箭来!”

    ……

    西北角安静的军需处,顿时像是火星落进了油锅,炸开了!

    后头,王卫勇和许参将也追着动静,带着兵丁们追了上来,见此情景,王卫勇双目圆瞪,一把夺过一个兵丁手中的弓箭,行云流水的挽弓搭箭。

    谁知那边马背上的顾卿晚竟好似知道他的意图,竟是突然翻身下了马,马儿挡住了她的身影,等那马儿迈着哒哒的步子跑开,再度露出那一抹纤细的身影,王卫勇狠狠拉弓。

    去死!

    王卫勇猩红了双目,他是军中有名的神箭手,这一箭出去,必定要直穿顾卿晚的眉心,正要放箭,谁知旁边的许参将却一把劈手打掉了他的弓箭。

    “老许,你干什么!?”

    王卫勇瞪着眼,怒目盯着许参将,许参将此刻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却是大声吼着,道:“不许放箭!谁都不许放箭!有胆敢违令者,以违抗军令为由杖责一百!”

    “老许,你他娘什么意思!这臭娘们……”

    王卫勇还要怒吼,许参将却沉声道:“你闭嘴!都是你惹的好事儿,这下真是炸了锅,翻了天了!你看看那女人,她躲都不躲,却倒是为何!”

    王卫勇望去,果然就见那顾卿晚,面对他们这些追上来的兵马竟然不避不躲,不惊不忙,傲然独立,竟正冷眼往这边看来!

    这女人疯了吗?她这是怎么回事!

    王卫勇一愣之后,却蓦然觉出不对来了,差点没气的吐出一口热血来。

    只因顾卿晚的手中此刻分明拿着一样东西,不是旁的,正是一根烧的还剩下点红的火把!

    地上洒满了油,军需集中放在一起,难免也都沾染上了油,这女人拿着火把,他一箭下去,火把落地,烧死这疯女人不可惜,可那些军需军资……

    全军十几万人的军备,可大都集中在这后备营里呢!

    不是说这是顾太傅家的独女吗?那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吗?说好的书香门第,弱质女流呢?

    这他娘的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土匪啊,丫比他手底下最凶悍的兵都牛气啊,愣是单枪匹马,冲破一个营的围攻,翻了个身,眼见要烧掉全军的军备了啊!

    他是做梦吧,这他娘太打击人了。

    不说粮草军帐等物烧了后,全军怎么回京,单单这事儿传出去,一个女流之辈,烧了凯旋大军的军资,这也不好听啊,他们还凯个屁旋!

    王卫勇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顿时就傻眼了。

    此刻正是清晨,军营中刚埋火造饭,正吃早膳,昨夜点燃的火把还有没燃尽的,夜里点燃的篝火也还有未灭的,火种这种东西,简直不用费劲去找,便能寻到。

    这处安放军需,虽然对火种控制的严,但还是让顾卿晚顺利的找到了一根火把,及时抓在了手中。

    此刻见密密麻麻的兵丁追上来,可却停了脚步,未曾靠前,顾卿晚便知道,他们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意图。

    她整个人都褪去了狼狈,害怕,突然间焕发出光彩来,挺着胸,提着裙摆,脚步从容的登上了一辆马车,举着手中的把火,凌然无惧的面对密密麻麻的兵丁们,缓缓笑了。

    ------题外话------

    兵爷:大将军,不好了,来个疯女人,要烧营

    ☆、050 又被看光了

    骄阳彻底冲破清晨的薄雾,熠熠灿灿腾到半空。

    顾卿晚站在马车上,背后映着金光万丈的阳光,纵形容狼狈,衣衫褴褛,然那万丈金芒却似给她镶嵌了一圈辉光,光影模糊了破碎脏乱的容颜,只勾勒出独属于少女纤细却曼妙的身形来,唯见其盈盈孑然,破碎的衣裙被清风吹起,竟有股佳人遗世而独立的风姿。

    只是成千上万的兵丁,围着这么个弱质女流,却投鼠忌器,一时半点办法都没,这种情景,太是诡异不真实了。四下里,人头攒动,却又半点声息都没有,所有人都盯视着那个薄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身影,像是还没回过神来一般,愣住了。

    气氛僵持,王卫勇的额角,突突的跳的更厉害了,手心溢满了汗,盯着顾卿晚的眼神血红,咬牙切齿却偏无可奈何,这种憋屈窝囊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总不能让她就这么大闹军营吧,这像什么话!”

    王卫勇很清楚,今日若是就这么被顾卿晚给拿捏住,将来他也别想在军营里头混了,没得被人取笑死。

    他带着一营的大老爷们,连个丫头片子都办不了,反叫这丫头片子给制住了,窝囊成这样,以后还当什么兵?

    这样干等着不是办法,这事儿是一定要惊动上头的,等两位爷来了,他少不得要挨军法,左右都是挨打,倒不若现在拼上一把,一箭射死这小娘们。

    这么多人手,说不定能趁着火势蔓延前,将火扑灭呢。损失一点军备不算什么,关键是他出了这口气,面子上也能好看些。

    想着,王卫勇咒骂一声,再度搭箭。旁边许参将却再次毫不客气的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劈手夺过那弓,怒声道:“闯了祸事儿,你再敢胡来!”

    他说着,一把将夺过来的弓狠狠丢在了地上,神情也是有些气急败坏了。

    瞪了王卫勇一眼,许参将排开前头挡着的人,大步到了最前头,扬声冲顾卿晚抬手安抚着,笑着道:“顾姑娘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你先下来,你有什么冤屈慢慢说,我们大军是有军纪军法的,不会让顾姑娘平白遭受委屈。但是顾姑娘若是一把烧了大军军备,那可就是犯了大罪,等同谋逆,是为国敌,诛九族都不为过啊!”

    许参将的声音前平和,而后肃冷,软硬兼施,极有诱惑力,顾卿晚闻言却扬了扬唇,道:“我不相信你,叫你们大帅出来说话!你也甭吓唬我,左右我在乎的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诛九族对我来说,也没多少差别,能在死前,保全了清白,还轰轰烈烈一场,也不算辱没了我顾家的门楣!”

    徐参将见顾卿晚根本不上当,表现的这样光棍,顿时头更大了,然而顾卿晚根本就不给他想对策的机会,晃着手中的火把便做出要立马点火的架势来,扬声道:“叫你们大帅来!”

    顾卿晚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对峙的时间越长,她便只会越危险。且她本来就是狐假虎威,吓唬人的,她那么怕疼,哪里敢真放火把自己烧了?

    她很清楚,自己扫了这些兵丁的颜面,一旦被控制住,会落得什么下场。而秦御兄弟虽然心狠手辣,起码是有过接触的,且上位者,总不能出尔反尔,朝令夕改的,对他们,顾卿晚还是有些信任的。

    虽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惊动秦御兄弟是一定的,他们早晚会来,可顾卿晚却怕自己坚持不住,又怕他们本就没在军营中,所以当务之急,得让人去将这边的情景汇报给秦御或秦逸。

    她表现的凌然不惧,简直就是一心求死,不管是举止,还是神情,声音,都像被逼至绝路,丢弃一切,什么都敢做的样子,许参将被吓住了,忙忙摆手,道:“顾姑娘,你莫要激动,本将这就让人去请大将军!”

    说着便吩咐了身边的小兵,那小兵当即上马,往后营奔驰而去。许参将又勒令兵丁们都退后了十几步,这才再度劝说起顾卿晚来。

    秦御今日心情欠佳,一早听了玄武的回报后,更是烦闷起来。不想在营帐中呆着,索性便亲自出来查看各处拔营的情况。顾卿晚到中军大帐附近时,他已巡视到了后营。

    许参将派的小兵奔至后营时,秦御正和几个后营千户在军帐中商讨进京后,军队的驻扎情况,正说着,外头响起小兵的禀报声。

    “中军营许参将辖下小旗张虎子有事儿禀报大将军,烦请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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