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用了晚膳才一起往秋爽院去,他们到时,礼亲王妃正靠在大迎枕上,由向雪伺候着喝粥。

    她脸色发白,额头上还缠着宽宽的抹额,神情有些恹恹的,只用了小半碗便摆手道:“撤了吧,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她言罢,抬手按了按一直作痛的两额。

    向雪轻叹了一声,站起身端着托盘出去,恰顾卿晚和秦御进来。顾卿晚扫了眼还剩大半碗的粥,跟着秦御进了屋。

    “母妃可好些了?”秦御上前关切问道。

    礼亲王妃打叠起精神来,笑了笑,放下揉按额角的手来,道:“好多了,卿晚也来了啊,过来这边。”

    顾卿晚这还是进府后头一次见礼亲王妃,她乖巧的走了过去,福了福身,礼亲王妃倒还笑着问了问她可适应之类的话。

    只她没几句,额头便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来,神情更加疲倦痛苦了。

    顾卿晚瞧在眼中,恰好陈嬷嬷端着药碗进来,顾卿晚便忙接了过去,侧身坐在床边,舀了一勺送到了礼亲王妃的嘴边,礼亲王妃勉强笑着道:“放边儿上吧,等凉些了,一口气喝便好。”

    顾卿晚却坚持,道:“药还是这么趁热喝,药效才最好。卿晚笨手笨脚的,旁的活儿也做不来。从前在闺阁时候,倒没少伺候祖母用药,这种活儿还是做的来的,王妃便让卿晚伺候一回吧。”

    礼亲王妃闻言便没再推辞,顾卿晚是拿捏着时辰过来的。汤药喂了一半,果然就感觉手腕上有熟悉的微热感传来。

    她知道是玉莲花要渗透花蜜了,不动声色的引导礼亲王妃和秦御说话,趁机便将一滴花蜜弹进了药碗中。

    自从知道这花蜜食用和加入汤药都对人体有极好的帮助,顾卿晚便偷偷给关心的人食用花蜜。

    上次在家中,她专门弄了几坛子果酒往里头加了不少花蜜,言道看医书说每日少喝两杯果酒对身子好,劝庄悦娴每日都喝一些。庄悦娴已答应了她,那些加了料的果酒,顾卿晚预计庄悦娴也能喝上两三个月了,等下次回去了,她寻机会再加。

    礼亲王妃对她还算不错,顾卿晚还是愿意尽一份力的。

    喂礼亲王妃喝完加了料的汤药,见礼亲王妃神情疲惫的很,顾卿晚便和秦御告退出来。

    又过了两日,秦御却告诉顾卿晚,刘侧妃和三郡王受罚的事儿,查来查去,只发现,当日是三郡王的通房丫鬟紫燕在秦剑面前嚼了舌根,秦剑这才冲动之下跑去了碧云院,闯出了祸事来。

    而紫燕却是从另一个通房丫鬟紫苏口中听到凌寒院的事儿的,三郡王罚跪了两日祠堂,回到院子,便查问了那日的事儿。

    紫燕哭着喊着说冤枉,一口咬定,她当时只是见秦剑心情不好,这才随便说了些闲话调节气氛。

    又辩解到,她根本就不知道礼亲王在碧云院,怎么也不可能是故意跟秦剑说那些话的。更何况,她是秦剑的通房丫鬟,秦剑受罚没脸,她也没好处。

    而秦剑相信了紫燕,却恼了将流言蜚语传进院子的紫苏,还将嚼舌坏事的紫苏重打了三十大板。

    秦剑受伤,紫燕不辞辛劳的精心照顾,倒隐隐成了秦剑身边第一得宠的丫鬟。

    秦御还查到,当日礼亲王是衙门清闲,心血来潮回的王府,且去碧云院也是突来之举,并非有人特意安排。

    故此,秦御也好,陈嬷嬷也罢,深查之下,都觉得当日的事儿,大抵只是三郡王身边两个最得宠的通房丫鬟,紫燕和紫苏之间的争斗。

    顾卿晚听了这些,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既然礼亲王并非有人特意引去碧云院的,这事儿便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本来此事虽然因顾卿晚而起,火最后却没烧到她的身上,查不出什么来,顾卿晚便将此事丢到了脑后,因为随着武举的文试越来越近,顾卿晚开始忙着处理刘府的事儿了,也着实没那么多心思再揪着王府那点没影的事儿不放。

    这日,刘民生从衙门出来,便和几个同僚相约了到仙岳楼吃酒。一行人从仙岳楼出来,已有些微醺。

    刘民生在酒楼前和同僚道别,带着个小厮却往前头不远的刘氏笔墨铺走去,到了笔墨铺前,他许是觉得一身酒气,进笔墨铺子不大好,便站在店铺前,指使了小厮进去买东西。

    小厮刚进去,便有个穿布衣的青年撞在了刘民生的身上,青年低着头,匆匆冲刘民生道了个歉,飞快的就跑了。

    刘民生先还没反应过来,接着才觉出不对来,这铺子门前宽敞的大道,人也不拥挤,怎么那人就偏偏撞在了他的身上呢?

    他低头一检查,果然,腰带上系着的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配件被刮断了系绳,没了踪影。

    好啊,小贼,顺东西竟然顺到了他这个四品官的头上!

    刘民生顿时大喊一声,酒气上头,追着那跑远的身影便冲了过去。

    还是鼎风茶楼,正是牛,周两位大人在茶楼上听说书吃茶的时辰,周大人听到下头街上有动静,往下瞅了眼,正好就瞧见一个布衣男子在前头跌跌撞撞的跑着,后头刘民生带着小厮使劲的追。

    眨眼间几人就从鼎风茶楼外的街上跑了过去,周大人好奇呀,隐约可听着刘民生那小厮吆喝着抓小贼呢。

    刘民生身上可还穿着官服呢,小贼偷到了官员身上,这事儿多稀奇啊!

    周大人觉得自己得跟上去看看,万一是真的,他得弹劾啊,得弹劾京兆尹不作为,京城贼人才猖獗成了这样。

    周大人一跳而起,旁边的牛大人也不甘落后,拍拍屁股便站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又是哈哈一笑。

    “联名?”

    “成啊!”

    于是,两人匆匆下了鼎风茶楼,缀在后头便跟了上去。

    前头刘民生追的气都喘不过来了,就见小贼终于钻进了一条小弄巷,刘民生瞧了眼弄巷,冲小厮使了个眼色,道:“你去前头堵他!”

    小厮答应一声,继续沿街往前跑,刘民生却追进了弄巷。他拐了个弯儿,却见那小贼大概是知道跑不掉了,竟然停了下来,刘民生冷哼一声,还没说话,那小贼就捏着玉佩冲他跑了过来,道:“大人,给您!”

    小贼说着,从怀里摸出两样东西来便塞进了刘民生的手中,接着小贼二话没再说,转身便又飞快的跑了。

    刘民生怎么也没料到会这样,略怔了下,那小贼已冲过弄巷尽头没了身影。

    刘民生低头看,却见手中除了他的玉佩外,还有一个极厚实的荷包。这荷包可不是他的东西啊,他怔了下,将荷包打开,抽出里头的东西一瞧,顿时便倒抽一口气。

    好家伙,竟然是银票!

    面额很大的银票,一沓,打眼一瞧少说也得有三五千两银子啊。

    刘民生大吃一惊,心思微转,顿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荷包一定是小偷顺来的,现在被他追的急,大抵是知道他是官员,怕惹不起,后怕了,害怕之下,归还了他玉佩不说,连不知从哪儿顺来的荷包竟都慌乱的一并给了他。

    刘民生觉得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他本能的将银票赶紧都塞了回去,又四下看了两眼。

    眼见弄巷里什么人也没有,刘民生咳了一声,迈步往前匆匆去了。他拐了弯儿,却不知道他方才和小贼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藏在暗处的周,牛两位大人的眼中。

    周,牛两位大人从暗处走出来,望着刘民生消失的方向,皆是若有所思。

    周大人道:“这不对啊,那小偷明明有机会跑掉的,做什么又转回来将东西还给了刘大人?”

    牛大人道:“刘大人刚升任礼部侍郎没多久,礼部素来是清水衙门,刘大人身上怎么会带那么多的银票?”

    周大人点头,认同的道:“是啊,刘大人上衙门,带那么多的银票做什么?还有,老夫方才瞧的清楚,那装银票的荷包也不大对,银红绣荷花的,这瞧着可不像是大男人会用的荷包啊。”

    “这事儿怎么如此蹊跷呢。”牛大人附和。

    周大人沉吟了片刻,道:“这事儿不大对头,最近咱们还是多盯着些刘府的动静,弹劾京兆尹的事儿缓缓,再看看。”

    牛大人认同的点头,道:“周兄所言甚是。”

    那边,刘民生转弯儿没走几步,他的小厮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道:“大人……小的无能,没……没能拦住他,让他给跑了。”

    本以为要遭受一番训斥的,谁知道刘民生却不在意的摆手,道:“罢了,玉佩本老爷已经亲自追回来了。回府吧。”

    回到刘府,刘民生便先进了书房,仔细数了数,荷包里不多不少,足足四千八百两银票,都是金鑫钱庄的票据。

    银票是小偷不知从什么地方顺来的,如今到了他的手中,神不知鬼不觉啊,即便他偷偷将这些银子提出来,小偷也不敢找他麻烦。

    至于那被偷了的人,说不定到现在还没发现丢了银钱呢。

    刘民生刚刚升任了右侍郎,家底没起来,俸禄有限,应酬却多了,府里为了摆四品官的排场,开销也比从前大,加上给刘惠佳准备嫁妆,又出去老大一笔,刘民生最近正缺银子。

    这些银子刚好能解燃眉之急啊,简直是不拿白不拿。

    刘民生只思索了一瞬,便定了心思,叫了心腹官家来,将银票给他,吩咐道:“提银子的时候先在四处多瞧瞧,看看有没有人在暗处盯着钱庄,确定没问题就赶紧将银子取出来,也不要露了任何行迹。”

    管事只以为这银子是自家大人收的贿赂,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带着人便匆匆的去了。

    刘民生就在书房中来回走动的等着,他有些担心,害怕丢银票的失主已经发现了银票被偷,让人守在钱庄的附近埋伏。万一闹出动静来,就不好看了。

    小半个时辰后,官家带着人,押着白花花的银子回来,再三保证没露出任何行迹,也没被人看到他们押银子进府,刘民生才扬声而笑,屏退下人,丢着白花花的银锭子哼起小曲来。

    又过了七日,便到了刘惠佳出嫁的日子,想到刘惠佳婚前闹出的那些事儿,再想到刘惠佳是高嫁,刘民生到底有意挽回锦乡伯府这个亲家,咬牙将白得来的银子又往刘惠佳的嫁妆里添了一千两银子。

    日子一晃便到了武举文试的前三天,鼎风茶楼里,周,牛两位大人听了说书吃了茶,晃着袖子刚从茶楼下来,就见街上一个穿藏青色箭袖锦缎长袍,束方巾的男人低着头匆匆自鼎风茶楼门前经过,往前头的青月楼去了。

    周大人拧了拧眉,道:“我怎么觉得方才过去的那人有些个眼熟呢?”

    牛大人也正蹙眉想着,听周大人这么说,道:“老弟也觉得他眼熟。”

    两人对视一眼,牛大人一拍大腿,道:“是他,那日被刘大人追着跑的那小偷!”

    “是了,那小偷鼻子边上老大一颗黑痣,额角还有一小片青色胎记,当日老夫瞧的真真的,准错不了!”周大人也想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事儿愈发古怪了。

    怎么当日穿布衣,做小贼的人,几日功夫,摇身一变,又穿锦衣,进了武举人聚集的青云楼呢。

    再想到这次武举文试由刘民生负责,周刘两位大人愈发觉得不对头了,果决的迈步往青云楼而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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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0 顾卿晚出手

    青云楼也是一家酒楼,因酒楼中有个极大的空场,做成了擂台,能让人切磋文墨和武艺,故此很得举人们的欢迎。

    武举临近,青云楼的擂台早就收拾了出来,撤掉了平日里摆放的笔墨等物,放上了兵器架,三层高的酒楼建成了环形,中间围着个室内天井,天井中央便是擂台。

    擂台的一侧,还设了一处赌局,一面红木雕花架子,上头高高的挂着些金漆木牌,木牌上写着名字,上头的名字都是今科有望夺魁的武举人的姓名,再下头,还写着赔率。

    武状元,武榜眼和武探花都开了赌局,此刻尚有一些穿箭袖锦袍的举子们围在旁边下注。

    青云楼如今出入的多是武举人们,周牛二位大人一瞧便是文官出入这种地方太扎眼,两人吩咐小厮先进去跟着那小贼,进了旁边的成衣铺子,换了一身衣裳,这才相携进了青云楼。

    一进楼就瞧见了赌局墙,武状元的一列上,头一个上头的名字便是熟人,赫然写着金光闪闪的“景戎”二字,下头的赔率是一赔七。

    大秦并不限制勋贵子弟考功名,不过寻常的勋贵子弟也大多不走功名这条路,既然不靠功名便能凭借渠道入仕,非得去考功名,倒让人家非议和寒门子弟争,这会让权贵们觉得掉了身价。

    宣平侯作为一品侯,虽早上朝参政,有直面上奏皇帝的权利,但景戎到底年纪太小,其实是没有正经的差事的。

    景戎七年前机缘巧合,还是小屁孩就考中了大秦的第一届武举人,震惊天下。其后便一直没了动静,世人也不意外,毕竟都是一品侯了,也没必要再考什么武状元。谁知道今年宣平侯就报了武举。

    也因此,这赌局上会有宣平侯景戎的名字。

    周大人瞧了眼下头的赔率,道:“宣平侯到底还是太年幼,看来相信他能夺得武状元的人可不多。”

    牛大人闻言点头,道:“武功可不像旁的,总是要一年年勤学苦练才成的,宣平侯爷才多大年纪,便从娘胎开始习武也才十三四年,还是个孩子呢,根基再好,资质再高,平日里在京城耍耍威风,当当纨绔也就罢了,这可是全大秦武举人的比试,莫说是武状元了,老夫看他能进一甲都难。”

    “两位老爷,这里,这里。”

    两人正说着话,之前派进来的小厮站在楼梯口冲两人招手示意,显然是发现了先前那小贼的踪迹。

    两人没了心思看什么赌局,忙着过去,跟着小厮往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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