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王妃却面色不安,看向了镇海王,镇海王磕头道:“禀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微臣只怕是不能将女儿嫁给燕广王殿下了。”

    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礼亲王府那边,秦御等人自然是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可皇帝和太后的神情却精彩了。

    太后几乎是尖利出声,“镇海王,你说什么胡话呢!圣旨赐婚,岂是你想退亲便退亲的?!”

    皇帝面色也难看万分,微眯着眼盯着镇海王,道:“镇海王府这是要抗旨?”

    镇海王妃似被吓着了,哭着磕起头来,道:“太后,皇上明鉴,给振海王府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抗旨不尊啊,实在是云瑶她没有福气,她突然就生了恶疾,万万没法嫁给燕广王殿下啊。”

    太后双眸一凌,道:“恶疾?什么恶疾?”

    好端端的人,突然就生了恶疾,这里头要是没有猫腻,太后说什么都不相信。

    镇海王长叹了一声,道:“小女自从伤了手,便一直情志不舒,许是因此,病邪更易入体,前几日突然感染了伤寒,当夜便烧了起来,虽救治及时,却久烧不退,吃了好些时候的药,才将人救了回来,可谁知道……谁知道……人虽然是救下来了,却烧坏了嗓子,小女她……她成哑巴了啊。”

    镇海王说着眼泪都落了下来,皇帝面前也不敢擦拭,深深磕头下去,又道:“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每日里发疯般折腾,雪上加霜的又再度伤了手,一双手已是彻底废了,再也不可能接骨……太皇太后,太后,皇上明鉴,小女她没有福气,这样残损的女儿,实在是不配再嫁入礼亲王府中。”

    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云瑶郡主哑巴了,手也彻底废了?

    “哈,就只听说过小孩子烧坏脑子嗓子的,云瑶多大的人了,又怎会烧坏了嗓子?还不小心废了手!镇海王,你这是将朕当三岁孩童骗吗?!欺君之罪你担当的起吗?!”

    秦英帝顿时怒不可遏,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旁边礼亲王妃却松了一口气,慢悠悠的端起茶盏来,细嘬了起来。

    不管如何,云瑶郡主哑巴了手也废了,皇上都不能再让秦御迎娶她,除非皇上想让全天下人都非议他苛待堂弟,不敬叔父,或者皇上现在就要逼礼亲王府谋逆,和礼亲王府撕破脸去。

    秦御懒懒的坐在一旁,手中把玩着玉佩,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闹剧,异色眼眸中却掠过些厌烦和不耐烦。

    面对秦英帝的质问,镇海王虽心中发冷,但既已做了选择,要继续跟随礼亲王,将振海王府绑上礼亲王府的战船,这会子便不由他摇摆不定。

    他咬了咬牙,道:“皇上,太后,微臣不敢欺瞒圣听,小女确实是福薄,难以承受太后的厚爱,也无福消受这样荣宠的赐婚啊。”

    皇帝见他如此冥顽不化,脸色铁青,太后更是气的浑身微微发抖,尤其是瞧见对面礼亲王妃和秦御那副悠然得意的模样,更是心头发闷发恨。

    怪不得礼亲王和秦逸这么重要的场合都没跟进来,原来礼亲王府是胸有成竹,知道今日这亲事不退也得退,根本就不用全家都耗在此。

    太后喘息了两下,这才冷笑着道:“既然镇海王口口声声说是得了恶疾,那么便派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前去振海王府为云瑶郡主会诊吧,若然查不出事情不是如此,镇海王,这欺君之罪,你可要想好了!”

    镇海王浑身一震,太后便又道:“倘若你是有什么苦衷,遭人逼迫什么的,大可告知哀家和皇上,哀家和皇上都会为你做主。”

    太后这话的意思便是,是不是礼亲王府胁迫你害了女儿,若是如此,你说出来,她和皇帝会给礼亲王府好看。

    秦御闻言冷冷一笑,终于慢腾腾的开了口,道:“是啊,镇海王有什么隐情可要说出来,皇上和太后都是明理之人,不会怪责你的,倘若有所欺瞒,那可就要担上欺君之罪了。”

    镇海王妃面上露出惊慌之色来,扯了扯镇海王,镇海王到底咬牙道:“家门不幸啊,皇上,其实孽女并非生了恶疾,而是办了天大的错事,受了家族的惩罚。”

    他脸色羞惭的将云瑶郡主退亲的真相说了一遍,随着他的话,太后和皇帝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起来,因为云瑶郡主的丑事被揭穿,这比云瑶郡主是得了恶疾,更让他们下不来台。

    果然,太皇太后勉强听完,怒的挥手便砸了一个茶盏,道:“这样寡廉鲜耻,忘恩负义,祸害家族,欺辱嫡母的东西,就是你们给阿御找的好媳妇?太后,你不是说那云瑶郡主品性极好吗?就是这么个好法?”

    太后脸色像调色盘一样变换着,只可惜云瑶郡主那被捏着了把柄,她也不得不站起身来,告罪道:“母后,是媳妇眼拙,看错了她。”

    她言罢,利目瞪着镇海王夫妻二人,色厉内荏的斥道:“你们是如何教养女儿的!怎教养的出这样歹毒不堪的女儿来!”

    太后现在也是没有法子,除了拿镇海王夫妻出气之外,还能如何?

    镇海王妃弄残云瑶郡主,将其看守起来,就是防止云瑶郡主向宫中传递消息,让太后有所准备。如今打了太后一个措手不及,太后不得不听从太皇太后的意思退了亲事,云瑶郡主也就彻底失去了作用。

    别看她是太后的义女,一个废了的义女,像太后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为云瑶郡主再多费心思,这也是明明云瑶郡主有太后撑腰,镇海王妃却敢出手便将云瑶郡主废了的原因。

    因为镇海王妃很明白,她出手不够狠,云瑶郡主还要利用价值,太后便会一直为其撑腰,那样才是将她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保不齐就真让云瑶郡主狠狠反咬一口了,所以,必须一下子断了云瑶郡主的一切生机才行。

    “行了,你冲他们使火有什么用,这样的女人万不能再嫁进王府去,这赐婚本也没经哀家同意,先帝的口谕在,不经哀家的赐婚不能作数,哀家看此事就这么着吧,回头皇上再发道圣旨废了先前那道赐婚的,便算退了亲了。哀家累了,老二媳妇,阿御扶哀家进去歇息吧。”

    礼亲王妃和秦御母子忙站起身来,扶着太皇太后便出去了。

    秦英帝脸色难看的豁然起身,冷冷扫了地上跪着的镇海王夫妻一眼,也甩袖去了。

    事已成定局,太后揉着额头,招手让宫女扶着才离开慈安宫。

    是日,一道令云瑶郡主出家的圣旨,送到了镇海王府,当日便传遍了京城。虽然这道圣旨不清不楚,没头没尾的,但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云瑶郡主犯了什么错,退了婚被家族舍弃了。

    ☆、255 可悲的云瑶郡主

    云瑶郡主这些时日的生活简直就像是一场永远都不会醒来的噩梦,她出生便被养做嫡女,从小人便聪明,天生会讨人喜欢。

    长大后,成功攀上了太后,被认作养女,常常出入宫廷,在贵女之中,享有不低的地位,她名声好,人缘好,有才情。

    从前她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这些天她才知道,原来她的一切,都是嫡母给她的,嫡母愿意捧着她,她便是京城顶尖的贵女。

    嫡母发了狠要践踏她,她竟和所有的庶女没多大的差别,一下子便从云端跌落进了地狱。

    镇海王妃迅速将她的丫鬟都看管了起来,又派遣了五个心腹婆子,轮流看守她。

    寻常窗户和门都被锁的牢牢的,只在用饭时,门才会打开一下,丢进来一些馊饭。云瑶郡主不能说话,手也废了,只能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直接用嘴去吃。

    她先时是不肯遭受如此侮辱的,可不吃便要饿着,饿了两天,头晕眼花,她却无法甘心就此死掉!

    于是她爬了起来,将头伸进饭碗中,狼吞虎咽的,然而饭没吃两口便打翻了碗,里头的米粒汤汁倒了一地。她流着泪,扑上去舔着地上的饭,像一条真正的狗。

    她要活下去,不能就这样死掉,她要报仇。

    将她害成这样的嫡母,还有顾卿晚那个贱人,她不会让她们好过!

    云瑶郡主苟延残喘着从最初的崩溃和绝望中活了下来,仇恨支撑着她,她开始想办法摆脱这种困境。

    然后她便发现,她竟然没有机会可以利用,即便她有用脚写字的能耐,并且她也偷偷摸摸的,费尽全身力气写下了一封给太后的血书,可她绝望的发现,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将血书送出去。

    婆子们看守的太严,她心中有万千的话,想要说出来说明收买她们,然任她心里想的多周全,却都败给了张口的一瞬。

    她发不出声音,她是哑巴了。

    云瑶郡主甚至想,镇海王妃是知道她会用脚写字的,然而她并没有废掉她的脚,镇海王妃的用意,大概不是仁慈,更不是忘记了。而是镇海王妃专门给她留下一线生机,却又将这生机后的路堵的死死,要让她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来回的品尝,饱受折磨。

    信完全送不出去,镇海王那边这么多天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见这个亲爹也是指望不住了。云瑶郡主唯一的希望便是自己和秦御的那桩亲事,她对太后还有利用价值,太后一定能发现她出了事儿的。

    到时候太后会替她出头,给嫡母好看!替她诊治……

    云瑶郡主不傻,她也清楚,如今又哑又残的她,大概是没法再嫁给秦御了的,但她觉得太后好不容易拿捏住了秦御的亲事,一定不舍得就这么放弃这个机会。

    起码太后会接她进宫,救治一番,真是太医也医治不好她,才会舍弃她。

    只要她能逃离这里,她就能得到喘息,她一定要报仇雪恨。

    怀揣着这样的希望,云瑶郡主一日日硬撑了过来,这日她正趴在门口吃晚饭,突然就听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嚣声,接着连外头的婆子们竟也有了动静,好像都跑出去看热闹了,依稀还听到什么圣旨,接旨的话。

    云瑶郡主顿时身子一震,也顾不上吃了,迅速爬了起来,一脚踢开饭碗,扑到了门缝上,使劲往外看。

    一定是太后知道她的事儿了,一定是太后派人来接她了!

    云瑶郡主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终于焕发出神采来,果然,很快便有脚步声向这边而来,不是那几个婆子的脚步声,分明来了很多人。

    云瑶郡主愈发确定下来,她甚至已经看到了镇海王妃的身影,云瑶郡主愈发肯定起来,她的喉咙中发出古怪而扭曲的笑声,一双眼睛甚至因兴奋而充血,浑身激动的颤抖。

    她终于能够解脱了!

    房门被打开,云瑶郡主扑了出来,冲着镇海王妃便冲了过去。

    她要报仇,有太后撑腰,镇海王妃不得不将她放了出来,她这时候打了镇海王妃,镇海王妃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她马上就要进宫去了!

    “郡王妃小心!”

    两个婆子见云瑶郡主浑身臭烘烘,像个疯子一样冲出来,忙忙上前挡在了镇海王妃的身前,同时抬脚,双双踹在了云瑶郡主的身上。

    云瑶郡主像是一块破布,摔出去重重撞在了门板上,她头晕眼花,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就见镇海王妃还站在那里,优雅端庄,从容不迫,连眼角都不曾动上一下。

    见她看过来,镇海王妃令婆子闪开,走了过来,道:“你以为你都成了这幅模样,太后还会管你吗?太天真了,太后那样的人,怎会在一条注定成为臭虫的弃子身上再多费精力?你一定以为太后来接你了吧?很遗憾,方才府上是收到了旨意,但却不是接你进宫的旨意,你自己看看吧。”

    镇海王妃言罢,示意旁边的婆子将圣旨拿给云瑶郡主看。

    婆子展开明黄色的圣旨,送到了云瑶郡主的眼前,云瑶郡主急迫的看过去,却被上头的内容打击的双目欲裂,浑身哆嗦。

    圣旨甚至不是下给她的,而是下给镇海王的,命镇海王即刻送她出家,并斥镇海王教女无方,治家不严,责令其暂时交了兵权,在家中悔过齐家。

    “看到了吗?皇上让你出家,不是出嫁!你和燕广王的亲事,没了。你害的你父亲连兵权都不得不交了,害的镇海王府被太后和皇帝记恨,害的家族蒙羞,这下你可满意了?”

    镇海王妃又上前了一步,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厌恶之情。

    云瑶郡主不敢相信这一切,突然发起狂来,像一只频临死亡的野兽,狰狞而恐怖,吓的婆子们都面色大变,护着镇海王妃连退了好几步。

    云瑶郡主还在用嘶哑的嗓子嘶吼着,满满的愤恨和不甘,镇海王妃看着她,又道:“你以为你走到这一步都是我害的?呵,其实不是,告诉你吧,是燕广王。你退婚的尾巴本来都让太后收拾干净了,是燕广王杀进谢府用剑审的欣荷,今日更是燕广王请回了太皇太后,将你的事儿都捅到了宫里去,莫说你如今人废了,便是你人还好好的,拿捏着欣荷,拿捏着你那些龌龊事儿,皇上和太后也得收回赐婚的旨意!”

    云瑶郡主一直都不知道这里头还有秦御的手笔在,她闻言声音像是破封箱终于散架了,一下子断了音。

    她瞪视着镇海王妃,似整个人都没法从打击中回过神般,又像是被直接抽去了灵魂。

    镇海王妃又道:“你费尽心机讨好想嫁的男人,他根本连亲手处理你都不肯,即便是上蹿下跳,甚至差一步就能嫁进王府,他却还是不将你看在眼中,连收拾你,都是算好了借的我的手,他多看你一眼都嫌恶心,更不屑亲手动你。可怜江哥儿将你碰到手心这么多年,却被你害的名声大损,呵呵……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便再抬举,都是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蠢货!”

    听了镇海王妃的话,云瑶郡主却突然笑了起来,苍凉又自嘲的笑声可怖而扭曲,她笑的眼泪都掉了下来,整个人也蜷缩成一团,哆嗦着。

    见她这样,镇海王妃到底起了怜悯之心,没再多言打击她,也没再施加旁的手段,只道:“我让婆子送你去家庙,从此往后,你就在那里好生过完余生吧,别再企图兴风作浪,镇海王府也不会少你一口吃的。你好自为之吧。”

    镇海王妃言罢,云瑶郡主渐渐停止了笑声,婆子上前抓起云瑶郡主来,拖曳着她往外走。

    云瑶郡主心中的恨并没有减少半点,她如今不仅恨镇海王妃,恨顾卿晚,还恨秦御,恨太后和皇帝。她一定要报仇,她会让秦御后悔,让所有人后悔!

    怀揣着这样的仇恨,云瑶郡主却死死低着头,克制着一切将恨意表现出来的冲动。因为她知道,这会子她一旦表现出强烈的恨意,镇海王妃便难容她,而此刻镇海王妃让她死,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只要这种死狗一样的可怜样,完全没有灵魂的绝望样,才能让镇海王妃放她一条生路。

    云瑶郡主被退亲,且被圣旨出家的消息,很快便传的满京城皆知。自然也很快传到了鸿胪寺中,顾卿晚听到此消息,却眼皮子都没多眨一下,她早便知道,云瑶郡主是不可能嫁进礼亲王府的。

    礼亲王妃已经发觉了云瑶郡主的真性情,如何会容她进门?而秦御早厌恶了云瑶郡主,再加上自己在这节骨眼上跑了,秦御多半也得迁怒云瑶郡主。

    庄悦娴见顾卿晚听闻此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倒觉得顾卿晚是在强行压制心中的情绪,越是这样越表示她的在意,她有些心疼这样若无其事的顾卿晚,禁不住开口道:“如今燕广王的亲事已经退了,晚晚,你若是心中真放不下他,暂且还是不要去大燕了,此一去,可当真是山高路远,再相见怕是遥遥无期了。”

    顾卿晚看向庄悦娴,见她一脸担忧之色,不觉微怔,接着便微笑了起来,解释道:“早先我离开王府时,便清楚他和云瑶郡主的亲事成不了,这才并不惊讶。大嫂且莫多想。他如今是退亲了,可如今太皇太后也回来了,经此一闹,太皇太后怕也得重视起他的亲事,这回亲事退了,总还有更好的等着赐婚。大嫂,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是不可能再走回头路的。”

    见顾卿晚言辞肯定,竟然半点犹豫都没,庄悦娴叹了一声,还没再言,外头便响起了朱公公的声音,“徐国公果真来了,大爷让大姑娘赶紧准备一下。”

    顾卿晚闻言面上一喜,庄悦娴也顿时顾不上旁的了,忙忙起身,道:“妹妹此去徐国公府可一定要 多加小心啊,不能像从前一样,念及亲情便失了防备。”

    顾卿晚应了,寻出药童的衣裳来,穿戴易容起来。

    她收拾好,和梁太医汇合后,便一起去了顾弦禛的书房,刚进书房就见徐国公有些焦急的站在当间,正不住的往外张望。

    见梁太医进来,他面上一喜,上前主动作揖,道:“还请神医救治老母,必定厚报。”

    梁太医看了眼坐在书案后的“沈沉”,这才笑着道:“在下都听说了,令尊的病还得我见到人,把了脉才能断定可医,不可医。治病乃是医者本分,并不分国界,徐国公不必如此客气。”

    徐国公面露感激,脸上终于因梁太医的应承而多了些笑容,道:“如此,事不宜迟,还请太医这便随我进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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