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平的眉头微微蹙起,不一会儿又缓缓舒展,眼里有不相称的神情在扇动,他是冷漠的扫了眼下方掌声雷动的场馆,只见那个人一边护住孩子,另一边还在以守为攻逐步逼退守擂人,终于能从那种矫健的身手里看出一些那个人的影子,高瞻平咧嘴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忽然一把搂住郭安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低道:“三爷,这个垫背的可是有点厉害啊,不亏,不亏了,哈哈哈。”
    高瞻平捂着腹部大笑了好一会,忽然笑声截然而至,他冷冷盯向头顶硕大的吊灯,揉了揉额头:“三爷,动手吧,您要是想保命,现在趁乱兴许还能跑的了。”
    郭安猛然一震,感觉全身一冷,只呆了一瞬间,立即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聚义馆在观众越来越欢腾的呼喊中,头顶的巨灯轰然砸落,紧接着整个地下场馆开始碎裂,从中心裂开一个黝黑的深洞,如一张血盆巨口,转眼就将座无虚席的场馆整个吞没!
    第三百五十九章:废墟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萧千夜来不及多想将两个孩子抱入怀中,脚下的赛场也在同时塌陷往下方坠落,但眼前的守擂人却在此时拔剑追出,逼着他一边在躲避砸落的巨石,一边还要迎接劈落的锋芒,不知就这么掉落了多久,尖叫声,哭喊声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一点点湮没,直到周围再无一点声响,连光线都被彻底掩埋。
    萧千夜在废墟中喘了口气,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在掉落过程中一直和他厮杀的守擂人也忽然不见了踪影。
    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中,两个孩子一人一边紧紧抱着他不敢松手,都是出乎意料的沉默不哭也不闹,他摸黑抓住两人的手,也无暇多顾及他们身上到底还有什么反常,立马警觉又焦急的环视了一圈,下意识的呼道:“阿潇,阿潇你在吗——”
    回音在同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脚下的废墟里也开始陆陆续续传出痛苦的呻吟声。
    萧千夜用脚踢了踢旁边的巨石,闻见空气中荡漾的火药味,再认真观察四周,果然还有零星的火光在闪烁。
    他心中着急,又不能丢下两个孩子去寻找云潇和凤九卿,只能在原地不停张望,正当他进退两难之际,只见前方不远处忽然闪出一丝微弱的火焰,凤九卿护着云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两人果真也跟着一起掉了进来。
    “阿潇!”萧千夜低声喊了一句,云潇闻声追过来,连忙将一齐带着的剑灵和古尘交给他,又看见他肩上流血不止,萧千夜也默默扭头望了一眼被巨石砸的血肉模糊的肩膀,那是在刚才急速坠落的时候为了护住两个孩子不得以只能以身遮挡,他不动声色的运动上天界的神力缓和伤口的疼痛,这才弯下腰认真看了看蔺青阳的两个孩子。
    凤九卿顺势将手上的火焰放低,借着火焰,只见两人出奇的平静,一点也没有被刚才突如其来的惊变吓住,他略一思忖,又用掌心托举着火焰照亮了四周,眉头紧蹙成一团,“这是掉到什么地方来了,地下格斗场的地下?”
    “应该是他们培训守擂人的地方。”萧千夜随口回话,小心的摸了摸女孩额头上的擦伤,血液像清水一样渗出,是纯净的透明色,而乐儿呆呆的看着她,好像根本也感觉不到疼痛。
    三人神色各异的互望了一眼,凤九卿想了想,指了指两个孩子说道:“是不是被人下了什么毒?”
    萧千夜默默点头,他的声音忽然变低,感觉到自己情绪上有一丝难以按捺的愤怒:“那群家伙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青阳活着离开聚义馆,就算他按照五蛇的要求夺下头筹,他们一样会让他和两个孩子一起葬身于此!反正帝都的命令多半明天就会传到这里,一个罪将死于械斗那是他自己活该,这群可恶的地头蛇,不仅要害他身败名裂,还要让他和孩子一起死!”
    云潇轻轻按住他颤抖的手臂,几乎是下意识的,萧千夜立刻抬头,全身抽了一下,云潇望着他,眼底深处依然是纯净如雪的光芒在闪烁,镇定的说道:“现在整个聚义馆塌入地底,郭安肯定已经趁乱跑了,我们赶紧追出去找到他,或许还能找到解药。”
    她一边说话,眼里却不可避免的流出一丝恐慌,她知道这两个孩子身上的毒十之八九又是出自当年的缚王水狱,有没有解药,还真的不好说!
    “只能如此了,先出去再说。”凤九卿冷定的观察了一圈,上层场馆是整体塌陷直接砸进了下方的培训场,巨大的碎石将满场五千人的观众瞬间掩埋其中,现在他眼前看到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残肢横七竖八的散落一地,这地方本就阴暗沉闷,此时混合着新鲜的血液一下子让人喉间一阵恶心。
    “来。”云潇轻轻拉过女孩,扯了一片衣袖小心的擦去她额头上的伤口,乐儿对着她眨眨眼睛,抬着小手也学着她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头。
    她似乎确实有些奇怪……云潇心底暗暗迟疑,面上还是笑吟吟的对着乐儿问道:“头上还疼不疼了?姐姐抱你好不好?”
    “不疼,抱抱。”乐儿咧着嘴张开手臂,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云潇和萧千夜互望了一眼,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凤九卿瞥了两人一下,无奈的笑了笑,掌下的火光开始向外扩散,尽可能的让视线能看的更远更清楚,这里是一片废墟,偶尔还能从碎石中听见凄惨的求救声,让人毛骨悚然。
    一脚踏过去,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踩着的不仅仅是碎石,还有被砸成泥的尸体,云潇让乐儿靠在自己肩头,装作镇定的样子一直和她说着话,试图分散孩子的注意力不去看身边血肉模糊的惨状。
    萧千夜则是直接用手遮住康儿的眼睛,凤九卿在最前方带路,一边用灵力强行劈开挡路的巨石,一边也在利用火蝴蝶快速分辨着方位,忍不住感慨:“竟然是拖着五千人一起陪葬,不愧是地头蛇,下手真是狠,想来这群人平时做事就是这般心狠手辣惯了,当真是视生命如草芥,也难怪天尊帝想要将其连根拔起,也一定要先忍着这口气等到时机成熟,否则打草惊蛇,再想对付就更难了。”
    “自寻死路而已,识相的就该早点交出背后的产业链,现在投靠公孙晏,或许那家伙还能看在钱的面子上给他们保命的机会。”萧千夜跟着他,有些漫不经心的回话,凤九卿哑然一笑,摇头反驳,“对这种人来说,钱没了命也就没了,就算侥幸保住了命,再想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也是不可能了,多半的结果只能是沦落成荒地贱民,从打压者变成被打压者,那还不如死了算了,是不?”
    萧千夜冷哼一声,没有反驳,五蛇虽然盘踞一方,但事实上为人处世极为圆滑,不会轻易让人抓到把柄,眼下忽然这么招摇的陷害蔺青阳,无非就是察觉到高成川垮台之后自己的好日子也终于要走到头,与其说这是背水一战,倒不如说这更像是走投无路非得拉几个人垫背!
    三人继续在废墟中找着出口,就在此时脚下的土地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紧接着连续传来几十声低沉的砸落声,好像又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了下来。
    萧千夜警惕的盯着周围,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在这片充斥着尸体的废墟中,还要更大的危险在前方默默等着他。
    想到这里,萧千夜停下来弯腰放下康儿,摸了摸男孩的头,柔声说道:“康儿已经四岁能自己走路了,去跟着后面的大姐姐,好吗?”
    相较于还不谙世事的妹妹,康儿小小的脸上一时间泛起各种复杂的情绪,有一种迷惘,也许还有一丝惊慌,他本是一直抓着萧千夜的袖子不敢松手,听见他这么说了,先是小心的回头紧张的看了一眼云潇,然后又强行镇定的咽了口沫,康儿点点头,用力呼吸,紧紧咬着牙关,他慢慢靠近云潇,翻着眼皮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大姐姐,颤巍巍的伸手。
    云潇赶紧接住那只小小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低头垂目温柔的笑了笑,康儿呆呆看着她,心底害怕和不安一点点散去,立即寸步不离紧跟着云潇。
    “你倒是讨孩子们的喜欢……”凤九卿苦中作乐的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立即闭了嘴识相的转过脸。
    萧千夜见她一手抱着乐儿,一手牵着康儿,满眼都是柔情似水,自己心中却是瞬间乱作一团,万千思绪在脑海中纷至沓来,他暗暗握紧双手,连指甲也深深陷入手心,似乎这样就能稍微掩饰一点心中的剧痛——她一定很想保住那个孩子吧,可自己非但没有任何办法,反而亲手杀死了孩子。
    自己和她,是不是永远不可能有孩子了?
    云潇瞥见他脸上的苦闷,却是目光迷离淡淡一笑,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催道:“发什么呆呢,还不去带路?”
    “嗯……嗯,我去前面,凤九卿你断后吧。”萧千夜脸色一红,立即收回这些复杂的情绪,将一直抱着的古尘重新握回手中,他是本能的想用左手,却又发现刚才被砸伤的肩膀这会还使不上劲,只能又交换到了右手上,萧千夜自己也是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他自幼就是习惯使用右手,在帝仲苏醒开始影响他的这短短几个月之间,已经被潜移默化的开始惯用左手。
    “你喊我什么?真没礼貌啊……”凤九卿冷不丁的瞪了他一眼,萧千夜早已经握着古尘大步上前,也不顾碎石废墟之下还压着不少呻吟不止的人,抬手就是锋利的刀光强行劈开一条道路。
    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也不知道在废墟之中摸索了多久,终于看见不远处立着一道高大的青铜门,萧千夜才松了口气,本来培训守擂人的地下场里面就应该会有用于意外逃生的路,而眼前这扇在如此破坏下完好无损的高门,无疑就是那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他对云潇和凤九卿招了招手,正准备先上去试探一下的时候,只见青铜门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向两边推开,或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启过这扇门,耳边立即响起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震得几人情不自禁的捂住耳朵,屏气凝神盯着门后。
    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的将手里的古尘握紧再握紧——那是一字排开的十几名守擂人,闭目抿唇,而在更后的地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挂着意料之中的笑,似乎早就在等着他。
    “高瞻平。”萧千夜幽幽脱口,果然是他,天尊帝真是猜的一点不错!
    第三百六十章:绝地
    “蔺将军……呵,不对,我应该称你萧阁主吧?”高瞻平站在守擂人的最后方,再想起这两日他身上的反常,试探的问道:“从你第一天离开郭安的府邸之后忽然消失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蔺青阳确实是个剑术好手,但是跟师承昆仑山的萧阁主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虽然你刻意掩饰自己的剑招,但是最基础的东西还是无法轻易改变,尤其是左手握剑的动作,是出于本能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
    萧千夜没有回话,而是稍稍扭头对凤九卿使了个眼色,凤九卿手中的火焰随之晃动,终于将一直萦绕的业障术散去。
    高瞻平还是惊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的脸会在自己眼皮子低下忽然转变,萧千夜大步上前,冷声问道:“我倒也不是刻意跑到这里来掺和,只不过是正巧来到阳川,又正巧撞见你们为难青阳,高队长出身豪门权贵,自幼就是锦衣玉食享之不尽,又何苦为难一个平民出身的蔺青阳?”
    “你还真敢说啊……”高瞻平咧咧嘴,也不知道对方这种时候说出这些话到底是不是借机挖苦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高家大势已去,甚至已经成为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曾经的富贵荣华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想起这些事情,高瞻平的嘴角忽然流露出一丝冷笑,慢慢回道:“为什么为难他?因为他最好欺负不是吗?除了他,军阁的正将其实每个出身都不差,我不挑他下手,难道要自降身份去为难副将们?”
    “哼。”萧千夜不屑冷哼,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种原因,但真的听高瞻平煞有介事的说出来他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高瞻平一动不动,自然是对他的身手极为了解,虽然主动现身,但还是谨慎的藏在十几个守擂人身后,两人远远的对视着,高瞻平的目光穿过萧千夜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陌生的云潇脸上,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听到的一些事情,顿时心中不合时宜的泛起好奇,“身后那位姑娘就是萧阁主的心上人?”
    萧千夜护着云潇,在不了解聚义馆培养的守擂人到底都是什么来头之前,即使他深知高瞻平一定不是自己的对手,也依然还是冷静的站着不主动上前,高瞻平瞥见他这么无微不至的细小动作,本就有几分苍白的脸颊上突兀的涌现出漠然,不假思索的喃喃道:“我听说萧阁主爱上了一个异族女人,似乎还是灵凤族的后裔?陛下前脚废除了异族禁止入城的禁令,你后脚就带着她招摇过市,你可真会讨陛下开心呀,这么做是为了给帝都的高官权贵们标榜自己吗?”
    云潇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虽然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又夹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歧视,让她全身都不自在。
    萧千夜轻轻摇摇头,也没多说什么,高瞻平见他根本不理自己,反而更加来了劲,挑衅一般大声笑起来,抬起右手的食指毫不客气的指向他身后的云潇,继续说道:“说是异族,实际也就是曾经的花鸟鱼虫、草木野兽成了精,灵凤族?倒是大言不惭以‘凤’自居,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种没人见过的鸟类修行成了人的模样吧?”
    凤九卿一直沉默不语,只是越来越紧锁的眉峰显然已经动了怒气。
    萧千夜不动声色继续听着,这个高瞻平能在这种时候肆无忌惮的挑衅激怒自己,一定手上还握着更为重要的筹码!他暗暗扫了一眼康儿和乐儿,发现这两个孩子还是呆呆的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高瞻平欠了欠身,眼睛里陡然有一掠而过的狡黠,放低声音:“不过她真的很漂亮啊,难怪萧阁主看不上五公主,为了个异族女人连攀附皇室的机会都主动放弃了,我是真的很好奇,抱着个成了精的鸟上床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她身上有羽毛吗?平时是吃谷米吗?可否借我养几天……”
    话音未落,一束冰凉的火焰紧贴着耳根闪电一般打入旁边的墙壁,高瞻平眼珠一转,看见自己刚才靠着的地方出现巨大的裂缝,他本就是在地下的密道里,这一击让密道出现剧烈的震动,似乎随时都会塌陷!
    高瞻平也是不自禁地愣了一下,将那些还没说出口的话强行咽了回去,剑眉微微蹙起转向火光的来源,凤九卿本不想插手,但听见他如此傲慢无礼的说辞,掌下的灵术再也无法克制,低声冷道:“我和他可不太一样,他是奉命而来,对你多半也是能活捉就不轻易诛杀,毕竟你可能对某些人还有些特殊的用处,但对我,我就是你口中的异族人,杀个看不顺眼的人类,应该不需要理由吧?”
    “奉命……”高瞻平微微一怔,但这么多年沉浮政海也让他一瞬间就理解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眼里愤恨再度燃起,“也就是说萧阁主明面上是通缉犯,事实上还是在为天尊帝办事吧?难怪他没有将你革职,只是模棱两可的要求全境注意你的行踪及时上报,绕了一圈……他果然还是在偏袒军阁,偏袒你!”
    萧千夜嘴角浮起苦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高瞻平严厉的盯着他,不敢有一丝大意,自从弟弟高敬平莫名其妙死在北岸城开始,他就隐隐察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关系,后来叔叔又被萧千夜泄愤私杀,天尊帝对此干脆不闻不问默许了他的行为,他一早就知道萧千夜和帝王之间一定不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君臣关系,但以他如今犯下的罪依然能得到帝王的密令来追捕自己,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目的……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恍惚失神中,高瞻平完全没有发现自己问了一个不可能得到回答的问题,萧千夜无表情地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在以这种方式对高瞻平施压,冷道:“高队长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死活吧,煽动二皇子发动政变试图谋反,如今逃至阳川还设计陷害军阁将领,这种时候还有闲心关心我的目的,不如仔细想想要怎么为自己辩解。”
    “我没什么好辩解的,我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高瞻平恶狠狠的吐了口痰,真是一幅无所畏惧的模样,满眼都是歇息底里的疯狂,“叔叔一死,高家垮台就是迟早的事,我必须背水一战模仿叔叔当年辅佐先帝的样子,只不过叔叔赌赢了,我赌输了,成王败寇罢了,我没什么好为自己辩解的,倒是萧阁主和天尊帝,你们做事多有矛盾,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哼……你自己去问明溪吧。”萧千夜也懒得跟他废话,但天尊帝的名讳从他口中漫不经心说出来的那一刻,高瞻平则是惊讶的瞪大眼睛,眼里豁然燃起一抹激越亮色,眼见着萧千夜手持黑金色长刀步步逼近,他的脚步声很轻很轻,但每一步踏出的声响都像惊雷在心底炸响,高瞻平凛然神色,忽然间长长吐出一口气,冷静的劝道:“你现在对我出手,我保证那两个孩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萧千夜已经铮然拔刀,在听见他最后这句话的同时,强行收手逼迫自己又退了回来。
    高瞻平微微喘息,好险!如果他再迟疑一秒,只怕那个人手上那柄过分细长的古刀就能毫不费力的穿过十几个守擂人,轻而易举的拿下自己,他一早就调查过,萧千夜手上握的不是一般的武器,虽还不能明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他清楚的知道那柄刀不是自己能对付的,只怕是眼下被郭家祖传的控尸术训练过多年的守擂人也完全不是对手。
    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后的保命符不是这群身强力壮、气大无穷又怎么也死不了的守擂人,而是他身后那两个天真可爱的孩童,给了他绝地逢生的机会!
    仿佛一瞬间知晓了他的弱点,高瞻平得意洋洋的深吸一口气,萧千夜瞥见对方眼底的笑意,强忍着胸中怒火质问:“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高瞻平目光一沉,但那样充满杀气的语调却不再让他胆战心惊,反而是有着莫名的扬眉吐气,轻哼一声回道:“我原以为萧阁主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北岸城的海啸,东冥的地裂,还有曾经依照命令进行过的各种围剿屠杀,萧阁主似乎从来都没有心慈手软过,怎么眼下对两个孩子如此动情?”
    萧千夜脑子一片混乱,眼睛陡然雪亮如锋,一瞬间闪过无数种恐怖的想法——是缚王水狱特制的那些毒吗?缚王水狱已经毁了,明溪的手上会不会还留着当年试药的那些记载?
    如果高瞻平死都要拉着无辜之人垫背,自己还有没有办法救下蔺青阳的两个孩子?
    又或许可以去寻求上天界的帮助?只要帝仲肯出面,烈王紫苏应该会出手相助吧?
    如果都不行怎么办?他们一个四岁,一个才两岁!他们什么也不懂,不该被牵扯进这种阴险狡诈的计谋中!
    救不了吗……为什么从北岸城事件开始,自己做什么都不行?
    “千夜!”云潇低呼一声,强行将他混乱的思维唤回当下,萧千夜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短短数秒就显得疲惫不堪。
    “我也不擅长解毒啊,虽然这种人留着只会成为祸害,但眼下……”凤九卿冷着脸淡淡说了一句,但也另有所思的转头看了看女儿怀里和手里的两个孩子,他是真的很难做决定吧?不久前才被迫亲手杀死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如果这次还无法保住下属的两个孩子,只怕这种沉重的打击真的会击垮这个人。
    许久,萧千夜颓然收起古尘:“高瞻平,我不想跟你废话,有什么条件直接说吧。”
    四下里陡然又陷入了令人恐怖的寂静,高瞻平咧嘴嘴角忍不住地浮现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却是一言不发,只微微侧了侧肩,重新靠在墙壁上,认真思索着对策。
    第三百六十一章:交涉
    他在犹豫?眼里全是心神不宁,想了许久都没有开口,甚至烦躁的踱起了步,看得出脸上都泛起细汗。
    萧千夜暗暗奇怪,都这种关乎性命存亡的时候了,难道不该以两个孩子为筹码保自己安全才对吗,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值得高瞻平如此欲言又止?
    他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继续盯着那个人,高瞻平紧蹙眉头用力闭了一下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底里的黑暗就更深一分,他转过身面对萧千夜,虽然脸上的神色出人意料的保持镇定,但胸口急促起伏也预示着他现在真的很紧张,一字一顿清楚的说道:“我的妻儿目前还在飞垣境内,以天尊帝的个性一定会斩尽杀绝,我已经安排好了出海的船只,但眼下所有的港口都被下令停航,我要萧阁主帮他们离开,只要你答应,我保证蔺将军的两个孩子完璧归赵。”
    萧千夜张张嘴,脑子一片空白,万万没想到这个高瞻平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么离谱的条件!
    可能吗?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祸?
    他紧握着古尘,全身不可抑制的剧烈地颤了一下,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豁然脱口:“放走你的妻儿?高瞻平,你知不知道你煽动二皇子谋反之后死了多少人?王府上下七百人,连同夫人娘家六百人无一幸免全部被处死,你当时带去万罗殿的那批禁军也被就地斩杀,其家属流放荒地永世不得进入四大境范围,他们难道没有妻子和孩子?你凭什么要求我放走你的妻儿?”
    萧千夜的眼睛里透露出杀气和敌意,胸膛也因愤怒剧烈地喘息着,显然对这样的请求不屑一顾:“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在报应轮到自己身上了,你才想起来还有家人?”
    高瞻平面颊一阵惨白,但他还是坚持的仰着头,静默地看着他,毫不顾忌他手上的那柄长刀也在情绪的影响下迸发出强悍的神力,仿佛凝聚起了全身仅剩的力气,他颤抖地抬起手固执的指向两个孩子威胁道:“萧阁主只需要回答我行或是不行,其他的大道理我不想听。”
    两人目光如剑谁也不肯退步,高瞻平本就是退无可退,见他紧咬着牙不肯答应,孤注一掷的抽出腰间的匕首,他拽过前面一个守擂人,直接按住脑袋就从脖子上用力切下!
    云潇连忙捂住乐儿的眼睛,又赶紧拉着康儿一起转身,她用余光惊讶的扫过高瞻平,只见他用匕首一手就切断了守擂人的头颅,但守擂人依然面容沉静紧闭双目,高瞻平冷笑一声抬脚将仍然笔直的身体踢倒,晃了晃手里的头颅,血液是透明的,像清水一样从伤口里娟娟涌出。
    高瞻平远远的将手中的头颅扔到萧千夜脚边,咯咯低笑:“那两个孩子身上的毒和这些守擂人是一样的,毒物会慢慢侵蚀五感,然后让身体变得坚硬如铁,大概十天左右就会彻底沦为傀儡,郭家的控尸之术萧阁主应该是见过的吧,虽然那两个孩子的身体还很弱小,但经过药物的改变之后,一定也能变成优秀的守擂人……”
    “你……”萧千夜怔怔看着脚边的头颅,回忆起乐儿额头上的伤,这一瞬间他的眼中露出雪亮的光,好似消失许久的金银异色也在更深的瞳底隐约浮现,高瞻平恶狠狠地瞪着他,继续说道:“都说虎毒不食子,我确实害死了很多人,自政变失败那一晚开始我就没想过还能活着离开飞垣,只不过我不甘心,所以才潜逃回阳川命令五蛇针对蔺青阳动手,原想着利用天尊帝偏袒军阁继续煽动百姓的情绪,谁知道这次他竟然真的弃卒保车,哈哈哈哈,是我失算了,我承认我玩不过他,输的心服口服。”
    萧千夜心下一动,虽然帝都方面会传回什么样的命令他大致都能猜到,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听到有针对蔺青阳的处罚令下来,怎么这个逃亡中的高瞻平消息会如此灵敏?
    有眼线?帝都中,还有五蛇的眼线?
    高瞻平瞥见他这一瞬间的震惊,终于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萧阁主,时候不早了,等到天亮,逮捕蔺将军的命令就会传遍整个阳川,金乌鸟很快就能找到他将他缉拿关押,他如果要想活命也只能往海外潜逃,你有办法吧?帮一个也是帮,帮两个也是帮……”
    萧千夜深吸一口气,烦躁的转动起手上的古尘,眼里露出某种复杂的表情,忽然叹了口气,微微又停顿了一下,这才面露为难淡淡回道:“高队长是不是太高看我了?你凭什么觉得陛下会听我的话放了你的妻儿,你该不会是忘记了,我大哥还在他手上,我才是那个被他胁迫的人。”
    高瞻平眉峰一蹙,显然这件事他也是知情的,但他大哥萧奕白和天尊帝的关系就更让人完全看不懂了,他先是怔怔站了片刻,然后开始原地踱步不住转圈,仿佛内心的翻涌也越来越激烈,萧千夜若有所思的看着对方,也不着急催促,这家伙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提出如此离谱的条件,他必然还藏有什么能令明溪一定会松口的杀手锏!
    会是什么呢……萧千夜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最前方的那个守擂人,那是塔斑部的头领芮罗,正是他们的人盗走了太阳神殿供奉的五彩石。
    果然,高瞻平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脸色变得很苍白,连续咽了几口沫才勉强将情绪稳定下来,慢慢说道:“如果萧阁主能将我妻儿平安送出海,我会送给陛下一份他最希望得到的‘礼物’,这个东西一定比我妻儿的性命重要千百倍,陛下是个聪明人,相信他会做出英明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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