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脱险
    霍沧扶起玉絮,见她傻乎乎的揉着肩膀,对刚才发生的险情似乎毫不知情,他一直被困在房中看着后院里的拼杀,真的担心少阁主手上的刀会控制不住角度和力道误伤到她,但那样细长的刀在他手中竟也收放自如,只是在被动的退步下他自己反而被伤的不轻,眼下黑云散去,敌人也从高空逃走,他仍是警觉的盯着四周,蓄势待发。
    “喂,你没事吧?”安格惊讶的看着满身都是血的萧千夜,一步上前见他眉峰一沉,几乎是瞬间就将手重新搭在了古尘上,安格连忙顿步,他的反应是出自本能,在敌人那般诡异莫测的术法干扰下不得不对身边的所有人提高警惕,安格认真的展开双手,那般真诚的面容不经让人微微动容,低声说道:“我没有被人控制,你要是不信,现在动手砍我试试,我绝对不会还手的!”
    萧千夜愣了一下,终于唇角忍不住上扬,虽然他的脸色依然冷定,但也不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谨慎,安格紧跟着松了口气,立马过去搀着把他一起扶到房间,另一边霍沧一手提着一个,先将龙吟小心的放到床上,再将玉絮靠在椅子上,他两边检查了一下伤势,心中的一块巨石才终于落地,说道:“没什么大事,龙姑娘是之前的皮肉伤再度撕裂,玉絮也就平时不锻炼,这会被人当成打手控制了一下,有些腰酸腿疼罢了。”
    玉絮嘟着嘴瞪了他一眼,奇怪的抓着脑门嘀咕起来:“我怎么好好的忽然冲出去了呢?我当时可害怕了,想着要躲远远的才好,怎么反应过来就跑出去了?”
    “是蜃龙的法术。”萧千夜淡淡回话,揉了揉眉心,也在帝仲的记忆里仔细回想了一下关于蜃龙的传闻,又道,“海市蜃楼你们都该听说过吧,传说中就是因于蛟龙吐气形成楼台城廓,所以称之为海市蜃楼,蜃龙一族擅长幻术,如今得到黑龙相助更是日益千里,想必龙吟也是被蜃龙影响才会从弃乡道一路逃到太阳神殿附近,他们是算准了我就在附近,想要利用她接近我……”
    他说着话,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床榻上再度陷入昏迷的女人,终是无声叹了口气,慢慢说道:“其实我这次和她撞见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她一只百年银蛟,应该是没有那个实力从蜃龙手中夺取龙血珠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唯一的解释就是龙血珠是人家故意交给她的,并篡改了她的部分记忆,让她能更好的博取我的信任,至于其他的事情,尤其是她弟弟龙橼的下落,多半就是真的了。”
    萧千夜摊开手心,神色凝重,他一直小心握着的那颗龙血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似乎是在刚才的激战下被自己的血液刺激融入了身体,那东西他以上天界的神力都无法毁去,竟然会这么莫名其妙的融入了体内?但眼下他不仅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甚至能隐约察觉到体内开始汹涌起另一股凶悍的力量,让他疲惫的躯体迅速恢复。
    就在他迟疑之时,帝仲的声音从耳边荡起,提醒道:“龙血珠对普通人而言只不过是个强身健体的补药罢了,但是对术法的修行者来说,则相当于无价之宝,另外,它对凶兽灵瑞一族也非常的有用,你的身体虽是人类,但毕竟流淌着古代种的血液,或许阴差阳错之下能帮你修行也不一定,古代种太过罕见了,我也不能妄下定论,但从目前共存状态的感知来看,应是对你无害的。”
    这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屋内的安格、霍沧和玉絮都是一脸惊恐的朝他望过来,谁在说话?怎么他的身体里好端端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萧千夜也没有多做解释,他像是在回应这个声音,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黑龙会那么好心主动送给我这种宝贝吗?他身上蕴含着煌焰的力量,如果他都能离开间隙来找我麻烦,只能说明那个间隙之术已经无法困住煌焰了吧,那为什么他还不肯出来,冥王不是缩头缩尾的鼠辈,为何指使一条双生心魔出手?”
    帝仲略一思忖,推测道:“间隙之术是蚩王的空间之术,里外的世界完全隔绝,相互无法感知,他若是不肯主动出来,那只能去找风冥解除此术,但……你现在把他逼出来,只会更加危险,那条黑龙似乎已经和墟海的长老院联手,我看他对你步步退让,多半也是煌焰警告过他不准动你,但对你身边的人,尤其是潇儿,恐怕真的会不择手段,眼下还是先救潇儿要紧。”
    提起云潇,萧千夜下意识的抱紧怀中的木盒,心中焦虑不已,龙吟之前说过,墟海的人还去了冰河之源和昆仑山,只不过皆是遇到阻碍没有成功,对方如此步步紧逼,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得走了。”想起这些事情,萧千夜心里隐隐有了疑问,更是一刻也坐不下去了,安格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劝道,“你别急着走,先前沙尘暴卷过来的时候把大漠里的魔物惊动了,我估摸着现在城外还不安全,你一身都是伤,看着也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如果这时候再撞上成群结队的魔物岂不是麻烦?等军阁的人先遣散魔物你再走也不迟。”
    “少阁主,安格说的没错。”霍沧也一把按住他的肩,有些抱歉的道,“也怪我不好,不该由着玉絮的性子跑到这里来,一点忙帮不上反而还给你惹麻烦,你歇会,我去找昆鸿问问情况,等魔物散了我告诉你。”
    “我没事。”萧千夜淡淡回绝,转了转手腕,龙血珠在融入他的身体之后,果然是如帝仲所言的那样让他恢复的更快,眼下黑龙撤退之后上层影响光化之术的雷云也一并消失,就算他的身体还有些僵硬乏力,但折返冰河之源应该没有大问题,那群家伙既然是冲着他身上的双神之血来的,那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耽搁以免夜长梦多,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龙吟,叹了口气嘱咐道:“霍大哥,等她醒了麻烦你和昆鸿一起护送她去帝都见一见陛下,墟海之事虽和她没关系,但四大境怨声连载视若死敌,与其放任她乱跑惹祸,还不如去帝都,或许陛下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但是我得走了,阿潇还在等我。”
    他站起来,看得出来脚步还是有几分微晃,安格和霍沧互望了一眼,自知再拦也是无用,只能起身一起跟出来,大湮城的天色还是有些暗沉,金乌鸟已经出动,往魔物聚集的方向飞去。
    另一边,黑龙在落日沙漠的上层微微转了一圈,望着下方因失去日神庇护而黯淡无光的太阳神殿,好奇心使然从天空折返,身旁的蜃影虽是不解,但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紧跟着他的脚步一并下落。
    不过几天时间而已,这座傲立在大漠中的古老神殿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风化痕迹,原本中央高大的神像也湮灭成灰,金碧辉煌的立柱上,金乌鸟的浮雕变得死气沉沉,就连镶嵌着的那颗金色眼珠也一并抹上了一层昏暗,黑龙无声冷笑,他的残魂在上天界外围徘徊数万年,对日神东皇的气息倒也不算陌生,那个人偶尔会和同修切磋武艺,虽比不上战神和冥王那般匪夷所思的神力,但举止之间真的带着旭日的光辉,是个让人肃然起敬的人物。
    对于上天界,只怕是没有人比它这个旁观者更加清楚了解,他们之间的那些恩怨芥蒂,从并肩作战到背道而驰,它不言不语的看在眼里,似乎也在期待着变革的到来。
    蜃影胆战心惊的跟在他身后,即使神殿已经略显荒凉,但仍有一缕若有如无的金光让她全身不寒而栗,然而黑龙的思绪却是茫然散漫的,连带着他的眼睛也好像没有焦点不知看向了哪里,蜃影心中发怵,加上之前莫名撤退心有不满,终于忍不住打破这种诡异的宁静,低声问道:“龙神大人,萧千夜已经受伤,为何不乘胜追击?现在反而将龙血珠融入了他的体内,岂不是帮他提升力量,将来墟海再对上他,只怕会更加艰难啊!”
    黑龙的眉头微微蹙起,眼里却有一种不相称的表情,淡道:“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墟海想做他的对手?简直痴心妄想,我不出手,你们连靠近他都做不到。”
    “龙神大人此言何意?”蜃影脱口而出,倏然瞥见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锋芒,又立即低下头去不敢过分靠近,黑龙漫不经心的说道:“墟海的目的不是他,是他说身边的幼子罢了,别太高看自己,你们现在只要专心对付浮世屿,至于萧阁主,他是冥王的目标,你们难道还想跟冥王抢对手,怕不是活腻了,想惹上个更不好惹的人,早点解脱?”
    他说话的语调淡淡的,却听得蜃影猛然一震,感觉全身一冷在刹那间转过无数念头,半晌也只是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先看看那一点点的龙血能对幼子起到多少作用吧,那可是我原身尚在的时候残留下来的宝贝啊……”黑龙笑吟吟的提醒着,满眼都是期待,长长吁了口气,感慨道,“你去和长老院复命吧,那个叫龙橼的孩子,让长老院好好帮他治伤,别让他死了,也许还有用。”
    “是。”蜃影低声领命,见他挥了挥手一个人往神殿深处走去,她也不敢继续跟着,原地叩首立刻准备折返玄冥岛。
    第五百零五章:烈火
    萧千夜再次回到冰河之源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严寒的腊月,这一整年反常的气候让温度变得极为诡异,就连修行万年的飞鸢也不经感到了一丝丝寒冷,他坐在冰面上,伸手探入河水中,面容严谨而凝重,他一旁站着的竟是冰川之森的神守雪瑶子,一只高大的白虎懒洋洋的躺在她脚边,猛然间瞥见从天上光化而来的人,只是甩了甩尾巴对主人提了个醒,然后继续趴下去打盹了。
    “呀!回来了!”雪瑶子欣喜的迎过去,她和萧千夜本也只有一面之缘罢了,但不知为何此时见到他就好像心头一块巨石悄然落地,萧千夜愣了一瞬,视线穿过她落在后方一片血色的冰河上。
    “怎么回事?”一时间被这种刺目的色泽刺激了一下,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背后的冷汗一瞬渗出,雪瑶子连忙按住他,她是个鬼魂状态的灵体,但抓着他的力道却一点也不轻,低声解释道,“你先别急,之前有一伙蛟龙族来过,他们应该是沿着水源一路潜伏到这里,好在凤姬大人曾在冰河之源住过很久很久,这里依然残存着浓厚的灵凤之息,加上雪原严寒的气候并不适合蛟龙族长时间作战,他们又对水下封十剑法的强悍封印之力束手无策,几番尝试之后倒也识趣的知难而退,但他们临走前魔怔一般切开自己身体,让蛟龙的血液混合在水中,又不知用了什么特殊的术法,这都过去十几天了,血色还是没有消退。”
    萧千夜静静的听着,只觉得每个字都像惊雷炸响,雪瑶子拉着他的手安慰了几句,指着飞鸢说道:“自从温仪过世之后,因为两地濒临我也时常过来转一转,这一来就正巧遇见守在冰河之源的飞鸢,所以我就和他结伴在这里等着你,没想到率先等来的人却是墟海的黑蛟,不过他们现在已经逃走了,最近也没有再来捣乱。”
    飞鸢这才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血水,指着依然一片红的冰河认真的道:“蛟龙血对我族不好,如果身上有伤口,再碰到这些东西就等同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会让伤口长时间无法愈合,我记得小殿下的身上确实有很多很多的伤,那群家伙是想着害她,既然进不去,干脆也不让殿下平安出来,这才会疯子一样把自己的身体切开吧,真的是丧心病狂,不可救药了。”
    萧千夜上前探了一下河水,他倒是感觉不出来什么异常,飞鸢看着他身上的伤,又看他疲惫不堪的神态,一时间也不敢开口问任何事,只是默默说着自己这边的情况:“蛟龙虽然一直在尝试破坏浮世屿外围守护结界,但藏得很深,连玄冥岛的位置都被掩盖了,这会怎么好好的忽然跑出来闹事?对了,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临时的营地,我看里面驻营着几个军阁的人,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将军曾经暗中找过我询问情况,说是你安排守在附近的,他说蛟龙族在帝都惹了事,杀害了皇室的人?”
    萧千夜默默点点头,听他描述就知道应该是南靖在附近,他迟疑了一下并没有选择去找南靖,而是转而对飞鸢说道:“我这一路也遇到不少蛟龙暗中作梗,他们得到了冥王的协助,恐怕就是冲着阿潇来的,我先去看看她,若是她能醒过来……你就先带她回浮世屿吧,有澈皇在,蛟龙不敢造次。”
    “醒……”飞鸢张大了眼睛,紧张的喃喃自语,“小殿下真的还能醒过来吗?”
    萧千夜没有回话,他本是坚信不疑月神的话,但事到眼前又涌起一种无形的恐惧,到底能有多少把握他不知道,会不会这一路艰辛得到的东西也不过只是一场骗局?他不敢去想,只是下意识的展开手心想看看那个淡淡的羽毛印记,一瞬间心中闪过无数种复杂的念头,几乎逼得他无法喘息,飞鸢也在旁边静静注视了片刻,终于抬手拍拍对方僵硬的肩膀,淡淡道:“快去吧,她等你很久了。”
    “嗯。”他无力的应了一声,一步踏入冰河之源已不再是上次那般清澈的景象,蛟龙血混在冰凉的河水中,又在上层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猩红的氤氲,果真是在封十剑法附近萦绕不散,萧千夜小心的靠过去,古尘的神力强行隔断河水,然后矫健的变换手下的招式,眼见着冰封出现裂缝,蛟龙血似乎也嗅到了内部汹涌的火焰之息瞬间逼近,萧千夜立即抽身冲过去,腰间的沥空剑劈出七转剑式,千钧一发之际,他瞥见冰封的裂缝抢身而入,又在蛟龙血如灵蛇般紧跟不止的刹那重新填补封十剑法。
    然后,他自己也是诧异的看了看手中的刀,封十本是一种术法,后经过历代昆仑先辈的传承,才将其融于剑术之中,他本就不是熟悉术法的人,封十的解法也不是很熟练,但刚才那一解再封的动作却是行云流水毫无破绽,难道真的是那颗龙血珠起了什么特殊的作用,让他的术法修为也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
    他心中疑惑,自己是黑龙的敌人,为何对方会做出这种得不偿失的行为?真的只是意外失手,还是另有阴谋?
    他一边思索一边往前走,这里还是一片静谧,白骨自远方铺来,月白花生长在遗骸之上,无风自动缓缓摇曳着,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平静的躺着,还是如他离开之时一模一样,他焦急的加快了脚步,却也在不经意间放轻了动作,忍着越来越无法控制的心跳箭步冲过去,然后小心翼翼的扶起沉眠不醒的人,低低说道:“我回来了,阿潇……我回来了。”
    帝仲从他体内无声无息的幻化而出,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扰两人,只是在一旁守着,感觉自己没有躯体没有灵魂的残影,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她还是那样无知无觉,冰凉的身体轻轻靠着他,萧千夜愣神的看着她,她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一瞬间让他感觉之前透过白教雪湖听到的她的声音也都只是幻觉一样,恐惧油然而生,他深吸一口气,勾开领口的衣襟,她心脏处纵横交错的十字剑伤依然触目惊心,被战神之力守护着的淡淡火种也比之前更加黯淡,心知不能再继续拖延,即使心中万般不安,萧千夜还是立即取出怀中一直小心保护着的木盒打开。
    自离开地宫之后,这东西一刻也没有离过他的身,虽是木盒,但依附着月神的力量,一时间竟也呈现出皓月一样的光辉,只见木盒的中心真的有一滴血,只是不同于正常人类的鲜红,交错着属于日神独有的金光,瞬间就让幽暗的冰河之源被映照出淡淡的金色,好似旭日的光芒,又宛如落日的余晖,这滴血中不知蕴含了何种强悍的生命之力,在它被萧千夜小心拖出的同时,周围的月白花百倍千倍的疯长,只消片刻就让整个白骨的世界被花彻底覆盖,让荒芜的陵园也变得熠熠生辉,朝朝日上。
    他的手还是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颤抖,帝仲在一旁静静等着,明明从得知双神之血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人就坚定不移的要得到它,可真的走到这一步,心中难免还是会产生惶恐,这一滴血一旦混入火种,到底是会迎来新生,还是会走向真正的灭亡?他无法判断,甚至也无法做出抉择,只能默默等着他将所有的情绪压下,不知做了怎样艰难的决心,终于慢慢的抬起手,散去战神之力的保护罩,屏息凝视着微红的火种,将双神之血轻轻滴入。
    那滴血和即将湮灭的火种慢慢融合,没有一点声响,萧千夜觉得心跳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一动不动盯着火种的反应,那抹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红缓缓变得明媚起来,不知不觉就让寒冷的冰河之源荡起一缕温热,皎洁的月白花一点点透出嫣红,空气中都好像一瞬间点燃起火焰的气息,就在他按捺不住心中惊喜的同时,忽然一道逼人的火光从胸口迸射而出,赫然击中旁边的白骨遗骸,巨大的撞击力让整个墓地一阵猛烈的摇晃,也让萧千夜脚步紊乱身体一僵往后退了一步。
    “阿潇!”他惊呼脱口,本能的想去扶住身边的女子,火焰一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他就眼睁睁看着那个挚爱的身影在眼前被吞噬,情急之下,萧千夜根本不顾上这种火焰是传说中的神鸟火种,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冲进去,皮肤在触及火焰的刹那被灼伤,本就不堪重负的身体再度开裂出道道恐怖的伤痕,他却好像无知无觉,一只手探入火种艰难的摸索着。
    没有……什么也摸不到,那片窒息的火光里只有炽热,让他冰凉的躯体也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他不退反进,整个人都要被火舌彻底吞没之际,帝仲不得不一把拎住他的肩膀强行往后方安全的地方挪了几步,特殊的共存之下,帝仲的神色略显痛苦,当年和澈皇一战,他只是被火焰灼烧伤到一点手腕的皮肤,那道伤口持续万年不曾愈合,而现在这个人差一点全身都被烧伤,若是再不阻止,只怕没等到潇儿恢复,他自己就要先死在火中!
    “放手……你放手!”萧千夜的瞳孔映着火光,烈火烧去云潇的身体,也烧去他最后的理智,被骗了?还是中途出了什么差池?就算她永远醒不过来,好歹也还能静静的留在自己身边,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连那具冰凉的身体也被烈火吞噬再无一点踪迹,他真的只能彻底失去她,连最后的念想也无法挽留吗?
    在混乱中,他被人轻轻拉住手腕,阻止他奋不顾身的跳入火种中,萧千夜愤怒的甩开这只手,绝望的吼道:“你放手!放手,放……”
    话音未落,最后一个字被硬生生吞回腹中,他本是暴跳如雷的甩开一直拉住自己的手,下一瞬间本能的将那只手又拉了回来,耳边传来熟悉的轻笑声,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从火光里翩然而出,火焰在她背后如一对明亮的羽翼,然后一点点收缩钻入胸口的火种,云潇轻轻舒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歪着头对他笑了笑:“好好好,我放手就是了。”
    他呆在原地,半晌无法思考,下意识的伸出颤抖的手,又在即将触碰到脸颊的瞬间触电般的收回。
    第五百零六章:重生
    借着他失魂落魄的刹那,云潇也在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她似乎是在一片冰冷死寂的世界里一个人默默走了好久,无论从哪个方向往前走,都只是无穷无尽的虚无,她想发出声音呼唤身边的人,但喉咙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所有的声音都被悄然压下,她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胸口纵横交错的十字剑伤,看着血液从那个伤口中源源不断的流走,来自白教的禁术死死束缚着这具身体,让仅剩的那一点温度也被笼罩在阴霾之中,始终无法再度复苏。
    她在这样无助的世界里清楚的回忆起一切,那个昏暗的黑棺,那个疯子一般扑在她身上的人,还有最后毫不留情致命的两剑,她似乎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是光线、声音和温度都在一点点消失,明知一睡下去或许就是真正的死亡,可人类脆弱的身体并不是单靠意志力就能逆转生死的,她看着自己一点点失去心跳,慢慢的停下呼吸,就连身上仅存的温热,也在无边的黑暗中彻底冰凉。
    死亡……那就是死亡真正的感觉吧,就在她精疲力竭想要放弃的时候,右手上萦绕不散的温暖像一汪清泉护着身体,她动不了,只能在这样无声的守护下沉沉睡去,也不知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这样的日子到底过去了多久无法细算,直到某一天熟悉的刀气劈开冰冷的世界,她隔着看不见的屏障看着从小就喜欢的人跪倒在“自己”身前,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掩面痛哭,他是那样疲惫,整个人的精神都在一瞬间绝望而崩溃,脱下白袍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入怀中,那般轻柔仔细,她终于离开了死寂的世界,感觉到久违的阳光照在脸上,虽然无法感觉到一丝温暖,却还是让她心中荡起涟漪。
    然后,在某个简单的帐篷里,他用干净的毛巾沾着清水,一点点擦去自己身上的血污,受到血咒的影响,她整个人就好似一尊玉雕没有丝毫血色,只是皮肤上黏着的血污极难清洗,她看着清水一盆盆换进来,不知道换到第几盆的时候才终于看不见血色,他是个从来不会照顾人的男人,笨手笨脚的给她换上干净舒适的衣服,俯身低头在额头淡淡一吻,好像只是在照顾一个熟睡中的孩子。
    再往后,她靠在那个人的胸膛上,从炎热的大漠辗转来到雪原,最终来到这片残留着灵凤之息的墓园里,他郑重的和自己告别,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但即使她担心的想要伸手挽留,沉睡不醒的身体却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或许是凤姬姐姐留下的力量真的起到了什么作用,隔着白教的雪湖,她终于能发出一点点的声音,但也只能维持短短的一瞬,就再次陷入死寂。
    直到片刻之前,即将彻底湮灭的火种被来自日神的生命之力点燃,又在月神的守护之下重新复苏,她呆呆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烈火中被烧去形骸,从皮肤到头发一点点焚毁,心中忽然有种难以描述的哀痛,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自己”,却惊讶的瞥见“手”是一只翅膀的状态,明艳的火焰熊熊灼烧。
    那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属于“人”的自己已经被火种彻底的烧毁,她从混血的束缚中挣脱,终于恢复到了让所有人都要礼让三分的皇鸟原身。
    即使是那样的不舍,她还是默默看着那具身体一点点消失,再抬手按住胸口,纵横交错的剑伤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明艳的火,伤痕、疼痛也伴随着一起消失,可明明身体已经浴火重生,内心仍是一片荒芜。
    耳边是那个疯子萦绕不散的低笑,带着“不讲道理的恨”,想要将她撕成碎片,那样的屈辱并没有随着逝去的身体一并消失,而是宛如魔咒刺入心扉,一阵钻心的疼。
    云潇的眼眸骤然一寒,在情绪的影响下火焰开始出现危险的色泽,那个人应该还活着,虽然无法知道这期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但他一定还活着!不能放过他……终有一天,自己也要将这种恨如数还给他!
    微微失神之际,她看见萧千夜失控的扑向火焰,整个人映着火光被皇鸟的火种一瞬撕裂出恐怖的伤口,忽然好似恢复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情不自禁的转身,翅膀也在这一刻本能的恢复成手,她想将那个不顾一切扑向烈火的人拉回身边,又被他歇斯底里的甩开手,然后冲着自己绝望的低嚎:“你放手!放手,放……”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那个人震惊失措的呆在原地,到现在还在直勾勾的看着她,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她的目光穿过萧千夜,落在他身后淡淡的白影上,帝仲缓缓松了口气,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悄然散去了残影的形态,在持续大半年的心事终于尘埃落定之后,即使是曾经叱咤天下的上天界战神也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以神力让共存状态的萧千夜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淡淡低语:“醒醒,别发呆了……”
    “阿潇……”萧千夜这才猛然回神,不知是惊是喜,她勾着淡淡的笑,好像对“生前”发生的一切都无知无觉,那样清澈的笑容也让他一句话都不敢多提,眼见着面前的女子原地转了两圈,掩饰下心中所有的情绪,故作好奇的看着自己穿着的那身暖和的白色棉衣,像从前一般对着他笑颜如花的眨眨眼睛,问道:“这是你给我买的衣服?”
    他只能傻乎乎的站着点头,那确实是在奔赴雪原之前,自己特意在大湮城中买的冬衣,知道她喜欢红梅盛景,还特意挑选了带着梅花绣的款式,云潇似乎想起来什么特别的东西,眉间神色一变在怀中摸索起来,其实恢复原身之后,现在的身体对她而言还是极为陌生的,就连五指的感触都时不时都会让她产生翅膀的错觉,终于,她目光一亮,小心的摸出一个小小的平安符,像捧着无上珍贵的至宝低声说道:“这也是你给我求的吧?”
    他依然只是点了点头,那时候的他像个行尸走肉的机械,路过某一处摊子的时候被上面琳琅满目的平安符吸引,鬼使神差之下就取了两个带回来,一个给了大哥,另一个则放在了云潇身上。
    “谢谢,我会好好保管的。”云潇将平安符收回怀中,殊不料着简短的一句话刺中他的心,萧千夜的神色一瞬间灰暗无神,咬着唇自责的低道,“我没保护好你,我自己都没办法保护好你,却还寄希望在这种东西身上,阿潇,对不起,对不起……你跟着我一天的安稳生活都没有,我什么都给不了你,还让你……”
    一瞬间心底抹不去的伤痛被再次撕开,萧千夜按着胸膛喘息着退了一步,他几乎不敢抬头去看云潇的眼睛,她应该不是不记得了吧,只是她那般的性子,必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一切也不会在自己面前展露出一丝痛苦吧,她自小就是那样不顾世俗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缠着他,莫名其妙的对他好,那样的奋不顾身,好的让他难以置信。
    当她隔着八年的时光出现在北岸城的时候,他都还在犹豫着该不该让人知晓她的存在,他是那么自私自利的一个人,完全配不上云潇如此生死相随相濡以沫。
    恍惚中,他有了短暂的走神,余光却瞥见云潇往前靠了一步,伸出双手却没有像往常一般抱住他,而是默默看着他好一会,咬紧了嘴角,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压低语调倾诉道:“我好害怕,那天在黑棺里,我身上束缚着血咒和骨咒,我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走了,也知道这辈子或许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害怕,千夜,我真的好害怕……”
    话音未落,萧千夜一步上前用力将她揽入怀中,这般明艳动人的女子一瞬间颤抖,放下强行装出来的无畏,无法自制的哭泣起来:“好疼,他活生生剥下自己的肋骨,就只为了置我于死地,好疼,真的好疼,我只能看着血在禁术的力量下一点点从身体里流走,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那时候我好后悔,娘、师父,还有师兄,他们总是教导我要好好练剑保护自己,可我总是那么任性,这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阿潇……”他不知所措的抱着云潇,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有某种坚定一点点凝聚,紧紧的用力,一字一顿念道,“没事了,没事了。”
    “嗯。”云潇缓缓抬头,眼角的泪里闪烁着让他迷离的光晕,却是一瞬间扬起熟悉的笑容,终于反手将他拦腰抱住,安慰道,“没事了。”
    两人紧紧相拥,都不再说话,萧千夜默默咬了一下嘴唇,心中百感交集——没事了……当这呢喃一样的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的时候,好像也只是一种无力的安抚,但同样的话从云潇口中再度重复,就赫然带上了让人振奋的力量,原来直到这一刻,历经死亡的她仍是自己最坚实的后盾,会在这种绝望无助的境地下支撑着自己,明明她才是风浪中心被伤的最深的人,却还再以这种温柔的方式,默默安慰着自己。
    云潇只是淡淡笑着,牵起他的手并肩墓地外走去,边走边道:“你先出等我一会。”
    萧千夜迟疑的看着她,问道:“那你呢?”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唇心,另一只手将他推出结界,隔着水光神秘的低道:“飞鸢也在外面吧,我好像能想起来他们了,既然恢复了,有些事情总不能不管不问,你上去等我,我一会就来。”
    话音刚落,再转身之时云潇已经收起了全部的笑容,像换了个人一般沿着白骨走回墓园深处,火焰在身边飞扬,如羽毛一般落在她的指尖,火光稍稍一晃,连带着语气变得冷漠如霜,念着浮世屿辅翼的名字,低喝:“飞鸢。”
    第五百零七章:分道扬镳
    “在。”伴随着她的低语,飞鸢是以火焰的姿态一瞬间出现在她身边,单膝跪地恭敬的低头垂目,云潇坐在白骨堆上,一只手扶着灵凤遗骸,一个字一个字的询问道:“凤姬姐姐伤势如何了?”
    飞鸢心中惊诧,他是历经两代皇鸟的辅翼,却在新一代皇鸟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逼人的压迫,不敢隐瞒:“在属下奉命前来找寻您之前,受到双子火种熄灭的影响,尚未苏醒。”
    她肩背微微一颤,手指慢慢握紧,面无表情继续问道:“澈皇情况如何?”
    “受困于两境交界,无法脱身,眼下针对浮世屿的不明力量攻击仍在继续,并且大有变强的架势,属下担心……澈皇可能撑不了太久了。”
    “玄冥岛和蛟龙族?”
    飞鸢顿了顿,面露担忧:“蛟龙族近期举止反常,一反之前隐匿之状,甚至公然现身针对您,恐怕是真的得到了他人相助,要和浮世屿彻底宣战了。”
    “知道了。”云潇摆摆手,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却让飞鸢心底陡然产生一股寒意,他和小殿下并不相识,只是从同族飞渡的口中略微听闻过一些,可眼前这个人丝毫没有他口中天真浪漫的模样,反而是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她慢慢站起来,似乎是准备离开墓地,结界外的河水混合着蛟龙之血,她只是瞥了一眼,抬手掌下迸出一道火光,一瞬就让猩红的河水恢复清澈。
    飞鸢紧张的咽了口沫,她苏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在结界外围焦急的等候,也曾隔着远远的距离见她依靠在那个人胸膛上低低啜泣——是装出来的吗?这个从火焰中复生的小殿下,真的还是从前那个女人吗?
    猛然间想起长殿下凤姬的一些传闻,飞鸢只感觉微微一震,有些失神的看着脚下森森白骨,长殿下被关在鸟笼中很多很多年,但仍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直到被百万恶灵啃食,再从火焰中涅槃重生,她在恢复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毫不留情的斩杀了自己的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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