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眼前这个从死亡里回来的女人,现在到底是什么人?
    在她的脑中不可抵抗的冒出这种恐怖想法的同时,在上天界间隙之术中,一条远古黑龙正匍匐在虚无里剧烈的喘息,冥王坐在他的身边,看着被自己救回来的分身被原身一点点撕啃吞噬,连带着以心转之术夺取的雨蛟能力也像奇妙的小溪一样缓缓的流入黑龙体内,在连续得到雨蛟和蜃龙的力量之后,他的躯体已经比之前清晰了不少,连闪闪烁烁的漆黑色鳞片都变得栩栩如生。
    黑龙是盘旋着自己巨大的躯体,在纯黑的间隙之术里,连冥王那双飞扬的赤色双瞳都无法辨清他的原身究竟有多么的巨大,直到他的喘息声渐渐平静,变得均和而沉稳,黑龙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重新以化形之术恢复人的模样,对着身边的冥王礼貌的俯首作揖:“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寂,我救你两次了。”冥王看着他,虽然嘴角含着笑,但语气却是冰凉如铁,似一种严厉的警告,“这可不像当年那只把我们拦在上天界外的黑龙,如此实力,我倒是要好好斟酌一下到底还要不要帮你了。”
    “时过境迁,此消彼长,我毕竟已经死去数万年,大人还是多给我一点时间吧。”黑龙苍白的脸上同时有苦笑的意味,摇摇头,但他也知道冥王的性子,并不为自己多做辩解,只是换了一种说辞继续轻道,“若是现在的您出手,恐怕当年的我也完全不是对手了,否则我也不会心甘情愿认您为主。”
    煌焰的神色有了微妙的变,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笑道:“那你说说,现在的我和帝仲,谁更厉害?”
    黑龙在心底无声笑着,这是他意料之中的问话,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冥王的心结,于是叹气回道:“若以现在的状态,您正值巅峰,帝仲大人却一伤再伤、又无心恢复,那必然是您更胜一筹。”
    “哼。”冥王低声一声,压低语气,“那要是他能恢复从前呢?”
    “那我就不敢妄下推断了。”黑龙识趣的避开了这个致命的问题,蛊惑一般的回答,“帝仲大人若想恢复,首先就必须得到浮世屿皇鸟的火种,幼子本就对他爱慕已久,舍身相救……不难吧?”
    他低下头,看似避开了冥王锋芒的视线,实际眼角的余光一直谨慎的盯着眼前人任何微妙的反应,他分明是故意避开同时拥有火种的澈皇和凤姬,单单在冥王面前刻意提起了云潇。
    煌焰托着下巴,好像被他一席话提醒想起来什么事情,念念自语道:“爱慕已久?那是她一厢情愿罢了,到现在还对他死缠烂打,让人心烦,上次我就想宰了那女人好让他彻底死心,结果又被人搅了局,现在她是不死之身,连我也只能束手无策,倒是你,苦心将自身龙血混入火种之内,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在帮您罢了。”黑龙狡辩着,呵呵直笑,“幼子强大的只是血统,内心脆弱的像一张纸,毕竟是经历过那些事情,女人嘛……怎么可能不介意自己的贞洁被个男宠玷污,等她彻底失去理智,我自有办法让她主动放弃火种,到了那个时候,您的故友才能彻底的恢复,回到上天界。”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竟然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好像在期待一份无价的盛宴,冥王的眼神里有震惊的光芒一闪而过,立刻就明白了这条双生心魔的真正企图,但他终究没有将话扯明,很快又回复了平静,淡淡笑道:“虽然你此次差一点就被古尘砍了,但状态看起来比之前精神多了,那只三千多年修行的雨蛟好吃吗?你现在的表情,好像回味无穷的样子。”
    “不好吃,又老又硬。”黑龙漫不经心的接话,明明是一张英姿勃发的少年面孔,双瞳里却是掩藏不住的狠辣和狡黠。
    “好吃的总要放到最后,是不是?”
    黑龙咯咯笑着,并不反驳,又道:“他自行毁去躯体引发血色洪水,试图将那里的一切全部吞噬好让自己的同伙借机逃脱去向其他人禀报此事,不过既然我就在附近,也就不麻烦他们亲自传信了,嘻嘻。”
    “呵……你又想栽赃给幼子?挑拨离间?”冥王不是善于心计的人,此时听闻这番话,果不其然是露出了鄙夷之色,黑龙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道,“浮世屿是墟海的敌人……这个结论可不是我告诉他们的,而是他们这几千年以来凭借鬼王签自行推断的结果,怎么能算我挑拨离间呢?更何况,四长老也好,他那几个手下也罢,若非在山市里撞见幼子也不至于命丧黄泉,人本就因她而死,不能算我栽赃吧?”
    煌焰忍不住一怔,忽然唇角有了一丝笑意,这样的歪理似乎漏洞百出,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让他也只能抿了抿嘴,默认了对方的说辞。
    黑龙的眼神里有隐秘的笑意,手在袖中不自觉的握紧:“接下来,就让我为她大开方便之门,看一看如今的墟海吧。”
    冥王沉默不语,也不知眼前的心魔究竟要作何打算,只是倏然感觉有那么一丝的阴冷,正在从看不见的地方无声无息的扩散出来。
    他眼中的赤色锋芒变得极为耀眼,虽然只是不动声色的坐着,眉目间却有凛冽的杀意在窜动,低声问道:“寂,你的胃口不小,你想吃的不仅仅是那个女人,恐怕连我……都是你的盘中餐吧?”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黑龙一瞬间额头冒出硕大的冷汗,既不敢直视冥王的视线,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这样窒息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煌焰放纵的大笑起来,带着莫名其妙又让他胆战心惊的期待,一个字一个字的在他耳边沉吟低语:“好,很好,我很喜欢你这种有野心有手段的家伙,我会等着你的,寂。”
    黑龙冷冷地笑了起来,带着微微的冷峭——原来冥王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但那样骄傲固执的一个人,他是真的有足够的实力等待自己成长,直至反扑。
    第五百六十一章:纠葛
    在冥王和黑龙各怀心思的同时,上天界极昼殿内,蚩王风冥正直勾勾的盯着眼前墨色的间隙之术,自他那日联合诸位同修将煌焰关进去之后,那个人就一直隐于其中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最开始他还担心这个术法很快就会被其从内部冲破,还特意将放置的位置选在了整个上天界神力最厚重的极昼殿神像前,然而——事态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被关进去的煌焰安安静静,根本没有要破壁而出的想法。
    如今时间已经一晃过去了大半年,虽然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沧海一粟,像眨眨眼睛那么短暂的一瞬罢了,但是面对这个安静死寂的间隙之术,他真的感到每分每秒都格外漫长。
    风冥抬起手,用食指轻缓的点在巨大的漩涡上,默默感知着间隙之术如今的状态,而就在他试图将自身神力灌入内部的刹那,一股逼命的刀气横扫而来,迫使他立即收手,主动往后退让了一步。
    这股刀风的源头,无疑就是被他们关在里面的冥王煌焰,若是不控制着力道,那样的砍击完全可以一举冲破术法的限制,换而言之,里面的人并不是无法脱身,而是根本就不想出来。
    风冥揉着眉头,感到脑中一阵阵针扎的疼,他隐居多年,根本不想插手上天界其它同修的事情,可还是避无可避的被卷了进来,这段时日他屡次感觉到间隙之术出现了裂缝,有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游走其中,也曾几度认真的思考到底要不要主动解除这个术法,然而权衡利弊,他终究只能选择维持现状,毕竟煌焰的性子本就不稳定,这会又是被同修联手关入间隙,谁知道把他放出来会不会发疯反目成敌?
    可是继续让他在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和一条双生心魔共处,也实在是让人无法放心。
    风冥这么想着的时候,脚步已经无意识的离开了上层极昼殿,再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正站在中层黄昏之海的阶梯上,举目望向那片群星璀璨的世界,他的内心非但没有一丝轻松,反而又添几分无奈,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忽听耳边传来熟悉的轻笑声,鬼王沉轩是从某个空间之术中一步踏出,飘到他的身边看着愁眉苦脸的同修,摆手道:“真是难得见你露出这幅苦瓜脸,你这次回来,是来检查间隙之术的状态的?”
    “不用检查,难道你们看不出来那东西早就困不住煌焰了?”风冥沉静的眼睛里,有掩饰不了担心,果然是一句话说的鬼王抿了抿嘴,叹道,“也对,我几次去极昼殿,都发现那个漩涡的状态不对劲,不过我想了又想,倒是不敢主动把他逼出来,我记得他被关进去之前说了一句什么话来着——有能耐就一直关着我,否则再等我回来,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瞬,尴尬的笑了笑,这句话可不是一时气话,很明显,那家伙是认真的,可在当时那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让暴走的冥王冷静下来。
    鬼王用力揉着脸颊,脸色也跟着沉了沉,半晌才长长发出一声叹息,将目光担心的转向面前浩瀚的黄昏之海,压低声音认真的说道:“先不提煌焰,奚辉也已经大半年不见踪影了,最近我走了几处凶兽栖息的空间巢穴,发现上次混战之后,很多凶兽都是安分老实的躲在里面调养生息,它们安静下来之后,奚辉就能借助‘统领万兽’的能力辅助自己恢复伤势,我看飞垣四大境的封印都已经成功被破坏,就只剩下束缚着古代种的中心阵眼,都这样了他还不出来,只怕伤势也是不容乐观啊。”
    风冥啧啧舌,一点也不奇怪的接话:“他是被帝仲打伤,帝仲那家伙多半是故意下的重手,想要给飞垣拖延时间吧,只不过煌焰中途插手,估计他自己现在也是一塌糊涂了,而且……”
    他顿了顿,竟然是和沉轩心照不宣的互换了一眼神色,两人同时露出头疼的神色,又道:“奚辉这段时间还能借着黄昏之海的凶兽之力缓和伤势,帝仲忙的很啊,为了找个女人,怕是一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吧。”
    “女人呀……”沉轩一边摇头,一边指桑骂槐的讽刺道,“女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个沉迷其中不像话。”
    “咳。”风冥重咳一声打断了同修的抱怨,忽然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东西立马起身继续沿着阶梯往下走去,一直沉轩好奇的跟着他,一直走到可以远远瞭望帝星的位置,风冥才不解的抬手指着那颗依然在逆转的大星问道,“萧千夜已经在东皇曦玉的帮助下成功找了那份双神之血救回云潇,为何星辰的轨迹仍是毫无转变?就连那颗坠落的红星都没有再次复苏,到底是什么情况?”
    沉轩听着他的话,自己也是不解的摇摇头,淡淡问道:“星辰这种东西我也不是很了解啊,只不过,已经坠落的大星真的还会有重生的那一天吗?”
    “嗯?”风冥的目光深沉莫测,有无法掩饰的恐惧预感传来,“你的意思是……现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并不是云潇?”
    “是,也不是。”沉轩在原地不动,看着那些神秘的大星静静漂浮在黄昏之海,每一个都透出令人着迷的璀璨光芒,那是他们穷尽毕生之力也无法真正探寻到的天命轨迹,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默默看着大星们的起伏和湮灭,如此广袤无垠的世界让他不由闭上了眼睛,半晌才悠然叹道,“那姑娘现在的状态和帝仲很像很像,你说她是云潇,可她并不是人类,你说她不是云潇,可她拥有云潇的一切,包括记忆和感情。”
    风冥默默不语,耐心听着同修的呢喃,心中感慨万千,又听到沉轩叹气了一声,接道:“帝仲也是如此,你说他是我们的同修,可他被另一个人影响,行为举止早就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帝仲,可你说他不是吧……他什么都知道,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过往,上天界的秘密,他什么都清清楚楚,只不过——不愿意回来。”
    有微微的苦笑从鬼王的嘴角溢出,沉轩的眼色不易觉察的变了变,叹道:“风冥,你说他们到底是两个人,还是四个人?我真的搞不清楚了,萧千夜和云潇,他们看起来是两个人对吧,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可偏偏萧千夜的意识和帝仲共存,云潇又只是皇鸟的火种、在万年经历和记忆中渺小短暂的一部分而已,到底是两个人感情?还是四个人的纠葛?”
    风冥认真想了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在无言谷终于见到消失九千年的同修帝仲的时候,他就隐隐察觉那个人的记忆出现了严重的偏差,即便自己有心提醒,那样复杂的感情还是越演越烈,就算他真的愿意放下这段曲折复杂的感情,多半也只是察觉到云潇的心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转移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不想再继续沉沦,而并不是他分清了两人之间的界限。
    所以,他才会云潇失踪后,保持着随时都会涣散的意识,坚持和萧千夜一起找寻,而历经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姑娘,却并不是那个让他心动的昆仑姑娘,而是对他一见倾心,爱慕已久的浮世屿皇鸟。
    “麻烦了。”沉轩咬着嘴唇,似乎和风冥想到了一块去,长久的凝视着帝星旁边那空荡荡的辅星之处,心神一乱,本就对星辰之说不甚了解的两人就更加无法看破那些奥妙无穷的轨迹变数,许久,大概是再也忍不了这种令人不安的未知,沉轩衣袖一拂一声低叱,黄昏之海的阶梯刻意避开了帝星的位置,缓缓朝着另一个方向转动。
    “干嘛?”风冥拖着下腮嘀咕起来,沉轩却摆摆手漫不经心的回道,“不干嘛,反正无聊,换个地方随便转转呗。”
    “哦……你自己转吧,我回去了。”显然对这种散步提不起一丝兴趣,风冥随口丢下一句话就准备离开上天界,沉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角,悻悻骂道,“你又要回那座深山雪谷找女人?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那女人是雪女体质,寿数早就到头了,你总不能永远用镜月之镜这种虚假的时空蒙骗自己吧?”
    风冥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一怔才回过了神,被他几句话搅得大为不快,用力甩开同修的手扬长而去。
    鬼王一个人站在阶梯上,自从他们来到上天界,得到真神之力潜心修行,观日月星辰,望沧海桑田,这么漫长的岁月泯灭了感情,早已是不知人世,物我两忘,可偏偏时过境迁,他身边的人也一个个被重新点燃起人类时期的特殊情感,仿佛是在提醒他们,他们只是得到了真神力量的人类,终究是有心、有情的存在。
    只是这样的变数吉凶难辨,让人不安。
    风冥回到昆仑山,还没来得及踏入内谷,就在外谷天池的水边又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是天澈,这一个月以来,他几乎每天都会在黄昏时分,结束一天的弟子指导之后私自下到无言谷,然后默默守在这里等他出现。
    明知对方想知道的事情是什么,风冥依然是无声无息的掩饰着自己,一秒也没有犹豫的飘进了内谷,一路心神不宁的走回余音台,又见风青依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师父……”两人无声对峙了好久,终究是风青依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认真的说道,“天澈已经等了您好久了,真的不见吗?”
    “见了又能如何?”风冥叹着气,一手拉起风青依大步跨入余音台,满眼都是她不曾见过的疲惫,“你是想我告诉他,那个视若亲人的小师妹已经死了,现在回来的人是浮世屿的皇鸟幼子?还是想我告诉他,他的族人、故国墟海正在万千流岛上发起侵略战争,搅得民不聊生?”
    “师父……”风青依无语凝噎,风冥的眼神越发尖锐,忽地苦笑,“青儿,你别管那些事情了,连昆仑掌门都有意对他隐瞒,我又何苦自作主张?”
    风青依似懂非懂的看着他,见他揉着眉头往房间内走去,像个累极的人躺在椅子上闭眼休息,她连忙抱了一床毯子小心的盖上,又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来。
    风冥的心底五味陈杂,看着面前风青依那张惊若天人的绝世容颜,不觉嘴角扬起无奈的笑,想起之前鬼王那句指桑骂槐的嘲讽——“女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个沉迷其中不像话。”
    他沉迷的,不仅仅是这张脸,这具身体,又或许,只是迷恋着被人依靠、被人信赖的感觉吧?
    第五百六十二章:干涸
    飞垣的清晨再度来临的时候,几人已经从一片狼藉的山市废墟中悄然掠出,站在旁边的山峰上,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巨鳌的原身——在洪水的侵蚀下,眼前的巨鳌只剩下僵硬的壳,而上面曾经富丽堂皇的高楼商铺也早就被冲刷成残渣碎片,乍一眼望去,就像一块光秃秃的巨石,违和的横在群山之间,任凭朝阳如火,也照不亮上面仍未散去的阴霾。
    萧千夜别过兄长和岑歌,纵是有万般担心,也只能嘱咐他自己多加小心,再带着云潇和龙吟回到洛河水畔,沿着弃乡道重回墟海,这才惊讶的发现眼前的幽灵泽早就干涸成灾,之前还能勉强见到几只游窜的水母和水虺,这会都呈现风干的状态掉在地上,死去多时。
    龙吟忍着心中的悲伤,咬咬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滴落,弯下腰挖出小坑,将水母的尸体默默埋进去,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萧千夜走到水母的尸体旁边,小心的蹲下检查着旁边的白色粉末,捏起一小撮放到鼻下闻了闻,这种白色的粉末名为“驱邪散”,是早些年缚王水狱提供给军阁的一种迷药,对付四大境的魔物尤其有效,想必是军阁进入到墟海之后,误把这些无害的小东西当成了魔物,索性直接杀了一了百了吧?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昆鸿的话,说是以蜂鸟传信龙吟并未得到回复,这才命令军械库扩宽弃乡道,俘获仅剩不多的五千平民。
    他摇摇头,军阁的行事作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龙吟没有被长老院控制跑到大漠里去找自己,或许还有可以商谈的余地,但若是传信无应,那必然是强行扣押,再做定夺。
    继续往前,当海水全部退去之后,海森林的原貌也终于在三人面前铺展开来,那些参天巨木失去海水的滋润,从树顶到树根都显现出漆黑如焦炭的色泽,轻轻一碰树皮就如纸屑般哗啦啦的砸下来,海森林的面积占据全墟海的三分之一,而此时寂静的连呼吸声都格外沉重。
    云潇捏着一块脱落的树皮,手心的火焰“蹭”的一下烧了起来,那些原本水火不入的昂贵木料,现在只需一点点火星,就能被彻底的烧毁。
    三人都没有说话,走到海森林的尽头,巨大的海沟对面就是龙脊山,作为墟海的最高峰,即使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那座巍峨雄伟的高峰若隐若现,似乎仍有萦绕不散的神力守护其中。
    云潇一手拉着萧千夜,一手牵着龙吟,如此宽阔巨大的海沟在如今的她眼中也不过是轻轻一跃就能抵达对岸的距离罢了,不等两人回过神来,凛冽的风从下方干涸的海沟深处卷起,像锋利的刀口撕的人脸颊隐隐作疼,云潇见状,连忙在周身燃起温和的火光,一路护着直达对岸之后,龙脊山的脚下也是一片万籁俱静,只有呼啸的风像厉鬼咆哮,让人不寒而栗。
    龙吟愣愣环视了一圈,她离开墟海还不到两个月吧,这里的情况已经比那时候更加严重了!果然是毁灭之灾迫在眼前,才让长老院不得不铤而走险,开始入侵所依附的流岛吗?
    这样的想法稍稍想起,她立马就艰难的摇摇头努力克制着情绪,眼神紧跟着凝了一凝——侵略是不对的,就算有一万个理由,将手无寸铁的族人逼上战场厮杀掠夺,都是不对的。
    她并没注意到这一刻的云潇也在用余光打量着自己面上复杂的情绪起伏,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有如刀刻,又在一瞬之后无声无息的挪开了目光,她凭着记忆往山巅走去,那块被冥王破坏的玉璧依然静静的竖立在最高点,下半截勉强还算成型,上半截被砸成碎片,洒落一地。
    云潇的眼睛里有锋利的光一掠而过,立马大步上前捡起一片认真的查看,低道:“龙神,就是从这里穿越间隙来到各地墟海的吗?”
    事实上从离开山市至今,眼前的女子就再也没有和自己主动说过一句话,即使有萧千夜在两人之间,她还是感到了一种强烈的生疏,这会突然听见她的声音,龙吟只是非常僵硬的点点头,强行冷静下来解释道:“在墟海的传说中,这块玉璧来自原海深处葬龙渊,如果墟海有难,龙神就会穿过玉璧前往救助自己的子民,若是蛟龙族有人离世,龙神也会在玉璧上显形而出,帮助族人渡化往生,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传说了,毕竟龙神大人已经逝去很久,这么多年,也没有新的龙神出现。”
    她的语调慢慢低下去,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委屈和无助。
    云潇没有抬头,那时候第一次见到玉璧,她还无法从上面感觉到这股特殊的神力,如今再次触碰,果然是有丝丝缕缕的极寒一点点蔓延而出,那确实和她之前回归浮世屿,在面见澈皇的时候从她身下原海冰封里汹涌而出的神力如出一辙,这块玉璧应该就是从原海最深处取出,作为某种和龙神沟通的媒介被送到了各地墟海。
    也难怪长老院能利用这股力量持续不断的进攻浮世屿,想必就是通过散落在万千流岛的这块玉璧,将力量通过这种媒介击中运送到葬龙渊,这才让两境合一的浮世屿受到影响吧?
    若要终止这股进攻之力,就必须毁去所有的玉璧。
    云潇深吸一口气,显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火光潋滟的眼里已然有了怒容,自言自语的低道:“龙神既然有办法通过这种玉璧到达各地墟海,想来应该也是有类似神祭道的特殊空间之术,但眼下葬龙渊无法深入,墟海那么多,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一个个找出来,难道真的只能踏遍万千流岛?那样费时费力,只怕得不偿失,长老院也不会给我那么多的时间……”
    她咬了咬嘴唇,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上天界独有的点苍穹之术,但是以上天界和自己的关系,冥王不追杀她就已经算不错了,其他人也不可能再出手帮忙了吧?
    她忽然瞥了一眼萧千夜,想起某个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心中一阵失落,终究只是无声低头,沉默下去。
    “阿潇,你别急。”萧千夜安慰了一句,认真想起之前的经历,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龙吟,忽然握紧手中古尘,压低声音说道:“阿潇,上次我们进来,你受伤在蛟龙巢休息的时候,我曾经意外的闯进过他们的特殊通道,叫‘赦生道’,龙吟也说过,往生径是蛟龙族的墓穴,而在往生径更深处一条巨大的海沟,叫龙髓隙,被他们称为“龙脉”,我就是从那里误入了赦生道,最后到了一个叫‘游龙境’的地方。”
    云潇眼神一闪,忽地唇边又露出了一丝笑,抱怨道:“这种事情你可没和我说过呢!难怪你失踪了好几天,和谁一起的,龙姑娘吗?”
    “额……不是这样!”被她一句话说的脸颊发烫,萧千夜和龙吟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反驳,又尴尬的互望了一眼对方,最后才小心的说道,“那时候你一直在蛟龙巢中昏睡,我又打不开那个大贝壳,后来为了救凤姬闯入上天界,再后来你又……我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并不是想隐瞒什么。”
    云潇咯咯的笑着,她本不在意这种小事,只不过此时看他紧张的模样,心中总有个调皮的声音想要捉弄一番,故意板着脸嘟囔着:“你瞒着我和别的姑娘消失好几天,我可是要吃醋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莫名揉了揉眼睛,自己也感到有那么一点莫名其妙,可还是忍不住想要说出来,龙吟被她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立马摆手否认,迫不及待的要撇清关系,她真的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大汗淋漓,不明白眼前的女人怎么可以这么没羞没耻的说这种让人误解的话,这到底是什么古怪的性格,难道她一点矜持都不会吗?
    但是,这短暂的紧张之后,龙吟反而是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就算是这般口无遮拦蛮不讲理的云潇,也比刚才那个一言不发的姑娘让人心安的多。
    云潇轻握着玉璧的碎片,那块淡青色的玉石在她的掌心放出淡淡的光芒,一瞬间让龙吟都不自禁地闭了一下眼睛,不敢直视——怎么回事,她无数次的接触过玉璧,还是第一次从上面见到如此神力充沛的光!
    “走吧,去赦生道看看。”云潇将碎片收起来,大步走到龙脊山的边缘,龙吟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她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脸色蓦然有些苍白,站在那里竟略微有些失神,以前的墟海虽然干涸的情况日益严重,但龙脊山下方的龙首殿始终都是有充沛的海水灌溉其中的,但是眼下什么也没有了,那仅剩的海水,也在她离开的这两个月里,一滴不剩。
    龙首殿是蛟龙族的王宫,如果连那里都失去海水,就意味着真正的毁灭。
    她越想越觉得心中的哀痛无法抑制,即便努力克制着,眼泪还是情不自禁的夺眶而出,云潇在她身边并肩而立,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影响,也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有些苍白无力、心神不宁,连萧千夜也看不出此刻她的心思,只能无措的站在两人身后,一言不发的等着。
    “没事的,走吧。”许久,云潇握住龙吟的手,温柔的笑了笑,那般璀璨的笑,仿佛能散去眼下的阴霾,让心情低落的女子莫名心动了一下,脸颊一红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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