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年看着血从昏迷的流月额心溢出,像蜿蜒的小蛇沿着脸颊划出一条血痕,映着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显诡异吓人,顿时感到肺腑中剧烈的一痛,立刻捂住喉间泛起一阵干呕,他不是没杀过人,更不是没见过别人死在自己面前,二十年前藏锋将皇室驱逐出紫原城的时候,也曾大开杀戒将所有不服从的声音强行镇压下去,他见过尸横遍野的景象,却不知为何,那种恐惧竟然远远比不上眼前这看似轻轻的一戳!
    白骨也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像拧火柴一样拧下流月带着修罗骨印的那只手臂,然后将人丢到他的面前,笑咯咯的道:“多亏了御史大人鼎力相助,否则他们要将我的骨头放到固定的位置上都不容易,这段时日我也一直在注意你的行动,明明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却偏偏对自己的妻子格外心软,此次还特意分散人手专程将她送走,呵呵……当真情深义重,让人羡慕。”
    这样讽刺的言论,让舒年发出嗤之以鼻的冷哼,白骨把玩着那只血淋淋的手臂,不急不慢的接道:“看在你将流月平安护送到我面前的功劳,这次我就大发慈悲的放过你们夫妻,你想把她送到哪里去呢?东济肯定是不行的,距离东济最近的流岛有灵冠、双溪、苍图三座,皆在三千里左右,你随便挑一个,如何?”
    “你什么意思?”舒年倒吸一口寒气,瞳孔骤然收缩,白骨看着他发青的脸,眼里露出讥诮的光,一个字一个字讥诮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东济很快就要完蛋了,但我愿意放过你们两个,这样说能明白了吗?”
    “东济……会毁灭?”舒年不可置信的看着它,微微一愕,“不可能!当时流炎和我谈好了条件,他们只要遥海以北的土地供族人生活,遥海以南会还给我!”
    “还给你?”白骨哈哈大笑,发出嘲讽和不屑的声音,“我要是不骗他,他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帮我复生?我骗长老院,长老院骗他,他骗你,你再去骗普通百姓,哈哈哈哈,很公平吧?”
    “你……”舒年一阵彻骨的心寒,在他分神的一瞬,白骨的手毫不留情地勒紧他的脖子,压低声音喃喃催促:“我好心给你活命的机会,若是不想要,那就和东济一起等着坠天碎裂吧,我数到十,你自己决定。”
    坠天碎裂……这四个字是所有流岛的忌讳!意味着悬浮于空的流岛会迎来四分五裂的毁灭,然后如流星一般彻底湮灭,不复存在!
    “一、二、三……”白骨开始计数,像灾难的倒计时,每个字都像惊雷在他心底炸响。
    他是厌倦了这样寄人篱下的生活,想要借墟海之手反杀藏锋夺回政权,哪怕失去半数的版图,他依然可以在遥海南岸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他不会再被任何人歧视,不会再低声下气的讨好达官贵人,也不必依赖老婆的家世去费力讨好,他能将孩子从紫原城接回来,给音音一个完整的家,不再分离,不再思念!
    “四、五、六……”
    第一根修罗骨种下之后,躲在附近不远处的探子就曾向他汇报过当时的情况,说是全城被一种看不清的雾霾笼罩,不知道内部究竟是何景象,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萦绕的雾霾才一点点散去,但是城内再无人声,如死一般寂静渗人,那些打翻的桌椅,散落的食物,被撕碎的衣物,无一不在诉说着城内发生的惊恐。
    那时候他就清楚“修罗骨”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东西,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推翻藏锋,哪怕亲手害死自己的百姓,他也必须狠下心继续前进。
    从第一座昭城开始,到第十二座的离州,已经有超过五百万人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段时间他一如从前冷静的在江陵静观其变,看着满城依然悠闲度日的百姓,也从未有过丝毫的犹豫——他要将江陵这五百万人作为最后的献祭,换取遥海以南全新的政权。
    可是这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北斗大阵成型,会让整个东济毁于一旦!
    舒年全身发抖,虽然脖子被掐住,脚下还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步步的后退,眼神绝望而疯狂。
    “七、八、九……”白骨咧嘴对他笑,不让他挣脱,手上力道微微加重,森然的白骨在喉间划出一道血痕,他故意停顿了一瞬,清晰的念出最后一个字,“十。”
    在这个字脱口的同时,白骨之手毫不犹豫的扎入舒年脖子,正当它想要拧下这个人的头颅之时,倏然瞥见一束寒光从下方刺出,命悬一线的舒年死死紧握着防身的短刀,以最后的力气挑开它一直捏着的断臂,然后口中默念起术法的呢语,灵术隐于风和海中,让他得到一瞬的喘息。
    然而,他却没有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去逃命,而是孤注一掷的扑向那条断臂,想要以全部的力量去摧毁手心的修罗骨印!
    “痴心妄想!”白骨冷喝一声,抬手散去幻术,无数红光像利箭一般朝舒年刺入,生死一瞬之际,密集的乌云被凶悍的刀气搅散,古尘的刀影宛如流星砸落,重击在海祭坛上,一刀拦住白骨的攻势,又以最快的速度一把拎住重伤的舒年,他脚步轻点之间,人已经稳稳的站在盘旋空中的机械云鸟上,冷然回首凝视了一眼废墟中傲然独立的魔神之骨,又用力拧开云鸟的舱门,带着舒年一起跳了进去。
    第六百零八章:孤注一掷
    云鸟的机舱内,原本还在专心驾驶的人看见舒年御史被个陌生的年轻人拎着衣领直接丢了进来,没等他本能的出手营救,反而是舒年暴躁的挥手打断了对方的动作,他满身都是血,脖子上是触目惊心的五个鲜红指印,血水还在“噗噗噗”不断往外喷溅,而他却旁若无人的失声大笑,一边笑,一边以极端痛苦的神色抬起双手捂住脸,那笑声比哭还要让人心惊无语,吓的手下人也哆哆嗦嗦退开,不敢再吱声。
    这样剧烈的情绪起伏让全身的血液加速流动,也让他更加痛苦的咳嗽起来,整个机舱内充斥着说不出的压力,他用力抓着那只用生命抢回来的断臂,一双眼睛通红的紧盯着手心上那个复杂的修罗骨印,然后疯子一般直接用手指甲妄图将咒印抠去,他曾以为这是唯一的希望,是帮助他扭转命运的那只手,他一直那么坚信这场孤注一掷的博弈是政权的角逐,可是结果呢?这是阴谋,是灾祸!是要借他的手亲手毁掉赖以生存的东济!
    他恨得是藏锋,恨得是这个世态炎凉的社会,但东济……东济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故土,他再怎么罪大滔天,也不忍心亲手拖着自己的国家一起去死!
    “哈哈,哈哈哈!”舒年失去理智的大笑着,眼睛里却赫然燃起一股杀气,自言自语的喃喃:“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从昭城到离州,五百万人被修罗骨吞噬杀害变成恶灵,我眼都没眨一下,我甚至每天做着美梦,幻想着决战胜利之后,我也要让他藏锋好好品尝一下这些年我受到的冷遇和白眼!还有江陵,哈哈哈……江陵还有五百万人呐,每天夸我是他们的青天大老爷,可我却在计划把他们变成魔神的祭品,让他们为我的反攻铺好最后的道路,我明明就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我却、我却在最后关头犹豫了!”
    他又哭又笑的看着怀中的断臂,手指甲还在用尽全力的想抠去那个咒印,场面令人毛骨悚然,又咧嘴自嘲:“我他妈也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连下面那个魔物都不知道动了什么恻隐之心答应放我和音音离开,可我竟然鬼使神差的从它手里去抢下这只断臂!你看、你看她手心这个东西,我抢回来有什么用,我根本没办法消除,这是我一手造的孽,直到最后我才想着补救什么!真他妈是个神经病!”
    话到最后,舒年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变得极其嘶哑而尖锐,宛如砂风吹过沉重的锈剑,然而那个声音却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萧千夜本是一直沉默的看着他,这才大步跨上前从他手下夺过断臂,两人的目光锋芒的交错了一瞬,认真的说道:“我才是那个神经病,我有一堆子破事没有解决,连我自己的国家我都没把握能救下来,偏偏莫名其妙掉到东济岛,莫名其妙的被卷进来,还要莫名其妙的先救你们,哼,你也算是在最后关头做了件人事,要不是你拖住那家伙,我也赶不上夺回这只手。”
    舒年愣愣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忽然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奇特的表情:“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重要。”萧千夜一个字也不想多解释,他站起来,调整着古尘的角度,刀尖直勾勾的对准手心的修罗骨印,顿时古尘刀刃上一直缠绕的黑金神力之鞘散去,刀柄微微旋转,六式的光幻化再凝聚,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直接洞穿手心,在咒印即将被摧毁的刹那,有凶悍的反扑之力无形压来,是察觉到危险的半身白骨腾空而起,徒手将机械云鸟直接撕碎!
    狂风卷入机舱的刹那,萧千夜眼疾手快抓住两人,古尘挑起断臂一起点足跃出,白骨之手撩动海水,像一面遮天蔽日的巨墙迎头砸落,千钧一发之际,萧千夜只能勉强位移,心口倏然幻化出一抹白光,光化之术带着两个人穿透巨浪,再顶着飓风一瞬回到海岸边,他立即放下两人,来不及管身后穷追不舍的白骨,古尘将力道提至极限,对着修罗骨印二次搅动,终于将咒印彻底泯灭!
    白骨的半身被重创,往后摇摇欲坠险些散架,但它还是强忍着震惊快速恢复,不可置信的问道:“光化之术……你是上天界的人?”
    萧千夜不动声色的咽下一口血沫,整个身体都在情不自禁的微颤,他看起来只是用古尘刺穿手掌将修罗骨印搅碎,实则已经将全部的力量和神力都集中在这一刀上,要不是云潇在濮城帮他斩杀了之前那五百万恶灵之力,只怕这一刀下去他就要和这只魔神同归于尽!
    然而,在如此恐怖又无形的对抗之下,海面上的半身白骨却依然没有彻底消失。
    “金银异瞳……”半身白骨没有注意到他状态的反常,只是惊恐的察觉到对方的眼睛变成了记忆里最挥之不去的色泽,豁然想起不久之前出现在濮城,帮着那个贱女人击杀恶灵的残影,这才剧烈的倒吸一口寒气,它机械的抬起受到重创的手臂,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对方的眼睛,喝道,“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难怪一抹残影就能在濮城帮着斩杀五百万恶灵,是他……是他!”
    受到白骨的影响,此刻海潮涌动得越来越剧烈,眼见着巨大的浪就要拍进江陵城,萧千夜毫不犹豫的出手,古尘的刀气沿着海岸线一劈数千米,竟以更强的力量又将海浪重新逼回了遥海。
    “六式。”白骨认出了他的动作,却更加迷惘,他的身上有上天界独有的特殊气息,但很明显并不是上天界的人,他的容貌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也并不一样,可为何这双独有的金银异瞳却是一模一样?甚至他手上的黑金古刀,那很明显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战神之刃古尘,他们是如此的相像,会让它产生“一个人”的错觉,可又是如此的不同,因为这个人的眼中没有那种俾睨天下的坦然,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重的疲惫和坚忍。
    那的的确确是人类才会有的情绪,这个力挽狂澜破坏修罗骨印的陌生人,竟然是个人类?
    短暂的僵持让萧千夜借机缓过这口气,心里的某个地方深深地战栗了一下,也在暗中捏了一把汗——如果云潇没有提前在濮城消灭那五百万的恶灵,如果自己没能赶上最后一根修罗骨的爆发,那么吞噬千万生命的破军煞星就会彻底的苏醒,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他又有几分把握能救下岌岌可危的东济岛?
    他之所以能搅碎这只手臂,是因为眼前的魔物,根本就尚未成型!
    云潇曾经说过,一万五千年前,上天界曾亲自出手阻止过北斗之灾,那到底又是怎样凶险的一战?
    白骨漂浮在半空中,骨骼开始出现破碎的痕迹,却仍然死死盯着那双金银异瞳,空旷的眼窝里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渴望的光,然后唇齿轻轻合动,好像对着他远远笑了一笑,笑容有讽刺也有不甘:“我记得这双眼睛,那一战他来晚了,冥王一个人和我力抗了数十日,虽然不落下风,但也占不到优势,直到他赶来支援,我听说他们不合,可是联起手来,还是那么的默契嘛……”
    它意味深长的停顿了片刻,忽然眼神里露出一丝讥诮:“你的身上有他的气息,虽然力量上差的很多,但以人类之躯,算是不错了,呵呵,我的真身早在一万五千年前就被他们联手杀了,如今在夜王的协助下勉强恢复的也只是元神的一部分,你可不要开心的太早,击败我毫无意义,你的对手,根本不是我。”
    “夜王!”赫然听到这个让他头皮发麻的两个字,萧千夜再想追问,白骨敏捷的往后撤退,海浪拍打而过,让零碎的白骨一根根砸入遥海,魔物的笑张扬而起,带着十二万分的期待,一个字一字的念响,“濮城的那个残影才是本尊吧?他没有和你在一起,莫非是察觉到异常独自返回了上天界?哈哈哈哈……那可就遭了,我保证他这一走,就别想轻易回来!”
    “帝仲!”萧千夜本能的喊出这个名字,在得到龙血珠的恢复之后,帝仲是以神裂之术主动离开他,这就意味着自己无法通过共存的五感来感知到他的情况!
    这家伙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认真思考这其中复杂的关联,海涛再次飞溅而来,连带着整个遥海的色泽都变成深沉的黑色,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骤然苏醒,一声又一声低沉的嘶吼从更加遥远的海底穿透而出,这股声音带起地震,继而引发沿岸重新掀起几十米的海啸巨浪,萧千夜伫立在海岸线上,只是那么远远一瞥,便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好似在北岸城,仓鲛出海前那样耸人听闻的景象,难道同样的灾难还要在他眼前重演一遍?
    海中浮现巨大的黑影,仅仅是模糊的轮廓就让他不敢有丝毫分心,就在那个东西跃出海面腾空而起的一瞬,九个头上的九对眼睛齐刷刷的朝着岸边的他对视过来,只有刹那,九婴居然主动退缩,不仅没有丝毫攻击之意反而以更惊人的声势往后退回,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海怪的身躯和后浪相撞在一起,竟是悄无声息的掩藏气息,立即消失不见。
    跑了?
    萧千夜震惊失措的看着这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一幕,立马提刀准备追击出手,然而身体本能的踏出一步,眼前却突兀的出现一片花白,顿时让他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再等他扶着额勉强站稳,耳边传来“嗡嗡嗡”的幻听,视线变得恍惚不清,那些翻腾的海浪,游走的云鸟、云鱼,一点点在眼前闪烁不定。
    不对劲……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他没有受伤,对毒物也基本免疫,这种突如其来的不适又到底是从何而来?
    瞬间,萧千夜瞳孔顿缩仰头望向高空——帝仲!在他视线无法达到的地方,帝仲被煌焰一把拽入封闭的间隙之术中,又在尝试脱身之际,被终于现身的奚辉阻拦!
    天地开始对转,意识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保持清醒,在倒下的最后一刻,萧千夜眼角的余光扫到飞奔而来的舒年,不顾一切的拖着无法动弹的他冲入一只机械云鸟的机舱内,朝着江陵城另一边的军督大营飞去。
    第六百零九章:真相大白
    上天界极昼殿,一直关着冥王煌焰的间隙之术出现一瞬剧烈的震荡,然后又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短短几秒的震荡,已经足以让整个上天界为之波动,许久不能平复。
    帝仲冷冷看着面前的两人,他独自返回上天界本是察觉到北斗之阵反常,推算之力受阻,这才想尝试找到许久不曾现身的奚辉调查情况,谁料一步踏入极昼殿,就被煌焰偷袭直接拖入间隙之中,再等他被迫出手反击的时候,奚辉从背后无声无息的出现,带着熟悉的魔神之力,一举将这个早已经出现裂缝的间隙之术再度封死。
    在这个纯黑的世界里,三人静静的站着,明明谁也看不到谁,却都能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如利刃一般扫过躯体,许久,帝仲长叹一声,主动问道:“二位同修一起出现在间隙之术中,该不会是破天荒的联了手吧?”
    “呵呵……谁要和他联手,我只想在一旁看热闹。”煌焰还是那般笑嘻嘻的态度,一秒都没有迟疑就否认了他的说辞,赤色的双眸神采飞扬,像一个好奇心极重的孩子忍不住喋喋不休起来,“真正联手的人是你们才对吧!那时候你们几人联手把我关了起来,你看看,到现在我还乖乖的在里面呆着呢!”
    “哼,你是乖乖的呆着,只不过闲得无聊几次跑出去散心是不是?”帝仲冷哼着嘲讽,煌焰听到这话,笑容就更加开心了,甚至拍着手兴奋的回道,“散心?这么说倒也没错,我两次出门,第一次遇到复生的皇鸟,不过她不如当年和你打的那一只,我随随便便就搅碎了她的身体,然后她就被人救走不见了,真是扫兴!第二次就是在游龙境遇见你,我说了你很在乎她,你非要撒谎,这下好了,把整个赦生道搅得天翻地覆,你们也不知道被乱流冲到哪里去了!哎呀呀,我可是最不擅长找人的,点苍穹之术什么的,我用不好,嘻嘻。”
    帝仲摇了摇头,他此行的目的不是煌焰,也不想继续在云潇的问题上和对方再起争执,索性避而不谈,默默转向了另一个人,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魔气,直言不讳的问道:“此次北斗大阵据说是墟海的三长老所为,但是自一万五千年前北斗之灾结束,大阵被上天界销毁不复流传,就连那只双生心魔的黑龙也不知道大阵成型的关键,偏偏这一次意外掉到东济岛,却让我撞上了消失一万五千年的东西,好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该好好解释一下?”
    奚辉没有回避他的问题,微微吸了一口气,反而是无限感慨的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气声,淡淡回道:“帝仲,你真的是运气好,我随便找了七座流岛,你就这么巧掉到了其中一座……偏偏,还是最重要的一座,你知不知道,东济所在的位置也是北斗大阵的末星,也就是破军星上,你这一掺和,又让我白白损失好多力量,只怕神魂的恢复又得延缓。”
    “七座流岛?”帝仲眼眸一沉,心中也是咯噔一下,立即接话,“你不仅在流岛上以北斗大阵布局,还将这些流岛也当成了北斗的一部分?奚辉,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疯了?那要先问问你都干了些什么!”奚辉厉声反驳,带着怒气,眼里掠过冷芒,斥道,“那时候你带着外人闯入上天界救凤姬,为了给他腾出时间,不惜亲自出手在黄昏之海阻拦我!你是残存的神识,我是受损的神魂,本就是两败俱伤的场面,你还故意下了重手!就是为了将我逼回,让我短时间无法自愈吧?呵,你若只是为了给箴岛上的人留下逃命的时间,我倒也不在乎放过几个人类的性命,但你若是还有其它目的,那我也不能再对你心慈手软了。”
    帝仲微微变了脸色,但长时间的和那个人共存,竟然他一瞬就恢复了镇定,若无其事的摇头,奚辉也看不明白这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修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或是被他坚忍的表情所迟疑,稍稍顿了片刻,这才用力咬了咬唇,继续说道:“我的伤势比预料中要严重的多,加上黄昏之海受损严重,凶兽之力无法支撑我快速自愈,但是阵眼触手可及,我不能再浪费几百年、几千年的时间去等待!所以我想到了那个曾经让上天界也敬畏三分的魔神、破军煞星,可是魔神的真身早就死了,即使我费尽心思的找到残存的修罗骨,也仅仅只能复原元神的碎片罢了。”
    帝仲不由自主地蹙眉,下意识的问道:“所以长老院手上的修罗骨其实是你给的?”
    “呵……是,也不是。”奚辉倒是奇怪的笑了笑,有一瞬的惊喜,“最初的那几根确实是我给他们的,后来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学来了邪术,利用族人的生命献祭召唤出了新的修罗骨,我听说他们失败了很多次,失败的祭品也就一起死了,最后成功的那个孩子,正好是箴岛境内的银蛟一族,因其曾被古尘所伤至今无法恢复,沾染了真龙之息的祭品竟然成功召唤出了修罗骨!真是神奇呀,那东西连我想找都花了一点时间呢,竟然被他们召唤出来了。”
    帝仲沉默着,心中一纠——龙橼!难怪东济岛的墟海之人会说出龙橼的名字,原来那个孩子真的在长老院手上!那群丧心病狂的家伙,已经疯狂到不惜拿族人的生命召唤魔神了吗?
    奚辉若有所思的笑起来,感慨道:“也多亏了他们,否则我要找到那么多的修罗骨,属实还有点吃力,为此我还特意命令了几只凶兽过去盯着,东济那只叫九婴,很久以前它就离开了东济一直在黄昏之海睡懒觉,这次被我喊起来,也算是久违的执行了一次命令吧。”
    帝仲眼芒锋利的扫过他,低道:“九婴?那东西不好控制,稍微发个疯就能引起海啸,看来你是真的想要东济毁灭啊?”
    奚辉看着他复杂的神色,眼睛里带着傲然的笑意,冷冷对视,不怀好意的讥讽起来:“我只是让它盯着,没让它动手,不过,虽然你的插手破坏了我的北斗大阵,让最强的一部分元神之力与我失之交臂,好在之前毁灭的那六座流岛之力已经能暂时支撑我去飞垣办正事了,至于你,难得回来一次,不妨留在间隙之中陪那家伙聊聊天,免得他发疯跑出去,一会不小心失手杀了你心上人,又要打起来,呵……”
    帝仲默不做声地听着,眼神难辨,已然察觉到奚辉的目光渐行渐远,随时都要离开封闭的间隙之术,他想追出阻止,又一瞬感到背后煌焰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逼着他不得不顿步,只能警惕着注意着情绪更加不稳定的另一个同修——至少现在奚辉不会动手杀了千夜,但煌焰却真的可以让潇儿生不如死!他不能冒这个风险,再激起冥王的愤怒。
    间隙在一瞬的开启之后,被魔神之息环绕,像一个彻底封闭的世界,完全阻断了和外界的联络,只剩下默默无语的两人各怀心思,尴尬的对视着。
    “反正无聊,陪我玩一会吧,好久没有对手放松了。”煌焰跳起来,手下的神力慢慢凝聚,先是习惯性的幻化成赤麟剑的形态,又微微一愣,抖散光芒重新凝聚成古尘的模样,对着他咧嘴,明明是清澈的笑,却让帝仲不由得眉头紧蹙,感到一丝不适,“刚才奚辉在我没有戳穿你,但他多少对你是不再信任了,为什么要把你一起也关在间隙里?无非就是不想你在最后关头插手阵眼之事罢了,你想出去帮那个孩子吗?想的话,战胜我就能离开,否则,你就得在这里陪我一段时间了,哈哈,帝仲,我知道你身上有龙血珠的力量,上天界神力充沛,神裂之术一时半会散不了,我不会让你死的,放心。”
    帝仲紧握着拳,心中百感交集,他和萧千夜最大的区别在于对彼此的感知力,那个人对自己而言是必要的存在,但是自己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结果现在被间隙之术切断这种关联,反而是让他感到了强烈的违和,不由得担心起远在东冥独自应对魔神半身的萧千夜。
    “哎……”忽然,帝仲竟然发出了一声烦躁的叹气,皱着眉无奈的摇摇头,这么久了,那个孩子还是无法从这样的共存里察觉到自己的处境,也无法切断自己对他的感知力。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这声叹气的同时,远在东济岛的萧千夜从昏迷中一瞬惊醒,他已经被人安全的救起来,眼下正在江陵城的军督府大营中,而外面的的喧哗声、吵闹声依然不绝于耳,一时间无法从混乱中理清头绪,他呆坐着发了一会愣,忽然间感觉到有一股凉水从头泼下,眼前又一点点充斥起白茫茫的水雾。
    意识随时都要散去,身体也好像散架的木偶无法支撑他站起来,有危险的气息不知从哪里溢出,他似乎是在什么地方握刀和强悍的敌手搏斗着,一举一动都能清晰的穿过骨骼和血肉,刺激着全身每一寸的筋脉产生共鸣,可再等他认真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还是呆呆的坐在床上,甚至连想动一动手指都无法做到。
    忽然,藏锋的声音惊喜的传来,扫到呆坐着的萧千夜,立马大跑过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晃了晃,焦急的道:“喂,千夜你醒了?喂!你听得见我说话不?”
    声音像一颗一颗坠落的流星,坠向目光不能及的远方,然后彻底消失。
    “喂!千夜!喂,你醒醒啊!”藏锋看着这个双瞳再度失焦昏迷过去的人,只能赶紧扶着他躺下,他本是大夫,此时却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情况,眼前人的身上并没有严重的伤,除了体温冷如寒冰,似乎也看不出来还有什么异常,可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昏迷着,全身肌肉紧绷,似乎在噩梦里也无法松懈分毫。
    没过一会,满头大汗的战士急匆匆的跑来报信,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大帅!海潮退下去了,除了海祭坛被冲毁,并无其它损失!”
    藏锋也松了口气,摆手示意他退下,再低头看着昏迷的人,默默帮他擦去额头不住溢出的冷汗——好不容易解决的江陵的危机,他绝对不能让最大的恩人再出意外!
    第六百一十章:解脱
    江陵城的雨淅淅沥沥连续下了七八日,直到今天清晨,清澈的日光穿透淡淡的云层,映照着整个遥海也恢复到往日的温和,而那些被力挽狂澜扼杀的阴谋,也好像随着海风被无声吹散,无人知晓,无人再提。
    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江陵守兵和支援的大军汇合,藏锋也以迅雷之势控制住失去王族的墟海之人,一部分秘密羁押,另一部分干脆就地处决,海岸线被军督府拉起警戒线,禁止周边的百姓靠近围观,但远远的能看到染红的沙粒,血水吸引着苍蝇蚊虫肆无忌惮的盘旋而来,无数滚落的头颅堆在一旁,鱼鳞、尾巴、骨头被切碎分装,像垃圾一样等待着被人处理。
    这些疯狂的侵略之徒,在得知真相之后仍是宁死不屈,振臂高呼着“墟海必胜”,对摆在眼前的阴谋嗤之以鼻。
    这样的画面对藏锋而言,其实也早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罢了,他也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去和这伙丧失理智的疯子去多费口舌,除去安排人手继续在各大城市沿岸盯紧漏网之鱼,自己则是出乎意料的留了下来,既没有回帝都走形式向傀儡皇帝汇报,就连至今战报不明的西岐远征军,也只是命令两名副将前往救援,在一整日忙碌过后,再度返回军营的第一句话,仍是询问那个昏迷的人是否清醒。
    阿崇摇着头,面露担忧,藏锋也轻轻叹了口气,无伤无病,却总是不醒,实在让人担心,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继续嘱咐阿崇好好照顾。
    他本想独自休息一会,前脚刚准备走,阿崇立马上前拦了下来,虽然一下子脸色就有些为难,但还是深吸一口气支支吾吾的说道:“大帅,刚才御史夫人又来了,还是和之前一样在打听御史大人的下落,我看她很憔悴很疲惫的样子,估计身子也快要撑不住了,要不您还是见一见她吧……”
    藏锋顿了顿,只是稍稍想了一下就吩咐道:“其他的事情不用你多管,你只需要照顾好萧公子和云姑娘就行,至于陈音音那边,一会我会亲自和她说清楚的。”
    阿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藏锋已经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这是军督府在江陵城的分部,由于是遥海南岸最大的都市,即使是分部规模也是惊人的庞大,他支开大牢的守卫一个人走向深处,远远就看见牢房里静坐在地上沉默的人影,舒年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只是默默咧嘴笑了笑。
    两人隔着牢房沉默许久,藏锋扫了一眼旁边动也没动的食物和水,叹息般地低语:“你这是一心求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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