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云潇心不在焉的看着床上华丽的衣服,沅筠搭在她的肩膀上,像个温柔的大姐姐,笑呵呵的说道,“二十四年前小妹被人害死之后,君曼公主借机将我们全家赶出了帝都紫原城,幸好有藏锋暗中相助,这才有惊无险的在江陵落了脚,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连我都快要忘记她的模样了,直到你出现……哈哈,你被你爹生拉硬拽着拖进倚海楼,那时候的神态、动作,简直和小妹一模一样呀。”
    “二十四年前……”这个时间脱口而出的同时,云潇就明白了眼前倚海楼主人的真实身份,惊讶的转过头,沅筠已经一瞬就将哀伤全数收起,拉着她走到床边捏起衣角神秘的笑道:“快来试试合不合身,东济的女孩子出嫁的时候,就会专程去定制一身金昙嫁衣,不过我们也是临时兴起没什么准备,就挑了店里头最好的一件买过来了,呵呵,人家还不愿意卖,说是镇店之宝呢!差点连藏锋的面子都不给了。”
    “嫁衣?”云潇呆了一下,立刻双颊绯红,目光忽地变得雪亮,沅筠凑到她耳边,望着镜中那张羞涩的脸,笑道,“藏锋和我说了一些事情,不过公子不愿意多提,他也就没有多问,虽不知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阻碍,至少在异国他乡的东济岛,你们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快来试试,你这么漂亮,一定会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云潇恍恍惚惚的听着,抓着衣服的一角呢喃道:“嫁衣……白色的嫁衣?”
    “嗯,东济的新娘子都是身着最纯洁的白衣,嫁给喜欢的人。”沅筠已经主动帮她换衣服,两个小丫鬟也连忙凑了过来,云潇不自觉的笑着,自言自语的说道:“在我们那,结婚都喜欢穿红色,喜庆。”
    “红色也好,都好。”沅筠随口搭话,帮着抚平衣摆,又拉着她重新坐好,示意小丫头递梳子,笑盈盈的梳着及腰的长发,在耳鬓挽起精致的发髻,又挑着桌上的首饰一个一个的戴好,然后一起看着镜子中的人,掩口笑了起来,手腕上银铃在屋子里轻声回响,低道,“你看,不管什么颜色,只要是新娘子呀,穿什么都是最美的。”
    云潇仿佛也被镜中的自己吸引了注意,这样满头珠玉摇光溢彩,白色羽织服上的金昙花也是闪闪发光,她稍稍一动,步摇晃动起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让她有种奇妙的期待,心头似乎有一只小鹿乱撞,从六岁那年山门初遇开始,她抱着母亲毫不犹豫的说出那句话——“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
    然而,很快她就注意到自己眉心那个若隐若现的术法,蓦然抬眼从敞开的窗子望向蓝天,脸上洋溢的幸福之色也在这一刻无声无息的凝固,变成另一种哀伤和担忧,手指在宽大的衣袖中用力绞着,仿佛内心深处也有更加剧烈的感情在反复游动,直到她逼着自己收回目光,微微一低头,看到衣摆上璀璨的金色昙花。
    昙花一现,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也只能如昙花一般转瞬即逝?
    第六百一十八章:哭泣
    “哎呀,可不能这时候哭呀……”沅筠看着云潇眼睛里忽然闪烁的泪光,以为她是因为开心才会如此,一边劝着一边抽出手绢轻轻给她擦去,倏然瞥见对方脸上无法抑制的哀伤,最开始还只是低声的啜泣着,慢慢的双肩不住颤抖,整个身体都微微痉挛起来,沅筠下了一跳,赶忙使了个眼色支退两个小丫头,又挪了一张椅子坐到她身边,柔声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他?”
    “不是!不是这样的。”云潇的手陡然一震,轻轻抚摸着衣服上绚丽华贵的金昙花,那样璀璨的金色映入瞳孔,却刺的她心底剧痛难忍,她就这样一直低着头不知道看了多久,过往的一切一幕幕在眼前走马观花,从火种孕育天命成型的那一天开始,到意外以混血的躯体来到这个世界,那样漫长的经历如今却在脑中顷刻间流逝,带动着复杂的感情,让她心痛如绞。
    那年的惊鸿一瞥,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错误。
    她曾有机会及时终止这场错误,却还是在第一次相见的瞬间止不住的心跳加速。
    云潇捂着脸,有说不出的悔恨,记忆在厌泊岛反复摇晃,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万年前擦肩而过的人,即使他已经身死,身魂散尽,然而那样不变的容颜,那样豁然的气息,还是一下子就勾起了过去的回忆。
    那时候的帝仲抬着手指轻点在她胸口,眼眸中带着暖阳般的温柔,问她——“你记起我了?”
    那一刻,她止不住胸肺间剧烈的起伏,双颊通红。
    那一刻的失态,就此埋下了祸根,从那以后,她知道自己势必要辜负两个人,可仍然像个贪得无厌的小孩子,试图找到某个平衡。
    可惜,感情是这世间唯一无法平衡的东西,她喜欢一起长大、一起学习的男孩子,但这样的感情越清晰,她对另一个人的愧疚就越强烈。
    “云姑娘……”沅筠也不知能如何安慰,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找着话,懊恼的一跺脚,暗暗骂道,“都怪藏锋,我也是糊涂了,这种事情当然是不能由着他任性乱来,你看这、你看这闹的……快别难过了,你不喜欢,我们这就把衣服换下来。”
    云潇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反过来安慰着沅筠,只是眼睛情不自禁的从窗子望出去,眼神也在慢慢变化,沅筠叹着气,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感到有些说不出理由的疼痛,拉着她的手解释道:“都怪我,都怪我不好,就因为你和小妹有几分神似,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藏锋让你换上嫁衣看一眼,哎,这些年我最担心的人就是他了,原想着满足他的遗憾,也好让他以后能放下过去好好生活,谁知道让你为难了,都怪我。”
    “不是,不是,您别自责了。”云潇怕她误会,赶忙擦干眼泪坐直身体,心里的起伏也平定了一些,沅筠苦笑着,眉间神色也是几度变幻,又道,“你等我一会,我重新去给你换身舒适的衣服来。”
    说罢,沅筠哽咽了一下,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晃,云潇本想搀扶她,又被她默默按住,走出房间之后,沅筠深吸了一口气,一扭头,发现藏锋其实并没有走,而是硬拉着萧千夜一直在门外守着,她吓了一跳,赶紧往房内瞥了一眼,藏锋的目光也在这一瞬挪动,静静注视着窗前坐着的人,光线从外轻洒在她身上,映照着金昙花和满头琳琅满目的步摇簪子,格外美丽。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还是让他心底怦然心动了一瞬,嘴角也不自禁扬起温柔的弧度,沅筠悄悄关上门,一手拽着一个回到倚海楼的大堂,又瞪了一眼还在傻笑的藏锋,骂道:“还笑!亏你还笑的出来!这下把人家姑娘惹伤心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藏锋,你看也看了,该满足了吧?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不作数!”
    “知道知道,我早就决定放下了,阿姐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藏锋不急不慢的把沅筠按在凳子上,赶紧亲自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赔罪,沅筠也不客气,哼了一声,又抬头望着萧千夜,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都藏着怎么样复杂的过去,只是从云潇那般悲痛哀伤的哭泣中感到了一抹心酸,喃喃说道,“对不起啊,看你们情投意合,想自作主张给你个惊喜,没想到把她惹的那么伤心,真是对不起啊。”
    “我去看看她。”萧千夜淡淡回话,原本因醉酒而迷糊不清的神志也被云潇的哭泣惊醒,但他的脸色却是苍白无力,显得极为憔悴,萧千夜缓缓转过身,一手扶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藏锋和沅筠互换了一眼神色,两人都是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宛如大限将至的老者,莫名有几分踉跄却依然坚定的走向那间房。
    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云潇还是坐在窗边,桌上的铜镜反照着她的脸,目光却微微抬起,迷惘的望着高空。
    或是太过出神,她竟然没有发现已经默默站在身后的人,又随手摆弄着步摇簪子,听着耳边响起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空灵而旷远,似乎能让焦灼不安的内心也平静下来。
    再低头,依然是璀璨的金昙花,不过沾染了泪水,颜色更深了几分。
    云潇默默摸着金昙花,忽然掌心的火光晃了一晃,立刻就将沾湿的衣襟恢复正常,她下意识的笑了一下,还展开双臂认真看了看这身东济特色的白色嫁衣,嘴角也情不自禁的浮出一丝幸福笑意,但是这样的平静淡然也仅仅只持续了短短数秒,很快她就用力闭上了眼睛,紧紧咬住牙,双手无力的垂下放在膝盖上,仿佛是忽然感到了无来由的冷,肩膀微微发抖。
    “哎……要是能早一点来东济就好了。”云潇自言自语的说话,那样随意的话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却透出掩不住的失落,她摸了摸头上的饰品,伤心过后,这些华贵的首饰实在是压的脑袋有些重,想取下来的时候,手忽然被人轻轻握住,云潇吓了一跳,这才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身后站着的萧千夜,顿时脸颊飞速通红,连忙跳了起来。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那个瞬间,云潇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神猛然一变,交错着羞涩和紧张,语无伦次的说道,“你怎么进来都不敲门,不对,你不是被藏锋拉走了吗,怎么好好的又跑回来了?”
    萧千夜没有搭理她的问题,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她,苍白的脸上依然有难以掩饰的欣喜:“真好看。”
    简短的三个字,让她的脸红的更加彻底,皮肤下甚至有汹涌的火光在剧烈的蹿动,云潇赶忙低下头,深呼吸平定了情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萧千夜撩摆着她头上的步摇,这些珠宝背着窗子,阳光轻洒在她身上,再映衬着白底金昙花的嫁衣,高洁不可方物,但他的肩背却在难以压制地震动,一双眼睛一秒也无法从眼前的女子身上挪开,自言自语的说道:“真好看,比我在北岸城临时找的那件衣服好看多了,你穿上这身衣服,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的多。”
    云潇轻轻吐出一口气,终于微笑起来,原本不受控制的颤抖也随之停止:“才没有,我可喜欢你送的那件衣服了,等我有空了回昆仑,一定要带在身上才行。”
    然而萧千夜还是站在那里没动,静静将手抬起一直轻轻抚摸着步摇,这些华贵的珠宝虽然也是以银、玉素色为主,但是映着阳光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和她一身洁白的嫁衣相得映彰,又道:“我见多了大红嫁衣,凤冠霞帔,没想到东济的白衣金昙也能如此美丽……不,不对,不是衣服好看,是人好看。”
    “呵……油嘴滑舌!”云潇故意嘟起了嘴,骂道,“你好难得说这些话哄人开心,莫不是酒还没醒?头还晕不晕了,还想吐吗?”
    “早就清醒了。”萧千夜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沥空剑,“你哭的时候,我就清醒了。”
    “你……你听见了?”云潇一惊,脸也微微的红了一下,沥空剑的剑鞘是被帝仲封印住的,连她都无法感觉到剑灵上的一魂一魄,他又是怎么听见的?
    “嗯,我听见了。”有些茫然地,萧千夜只是随口接了话,他比云潇高一些,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她额心处隐隐约约的术法印记,他抬起手,指尖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像尘封万年的寒冰,在触及云潇皮肤的一瞬让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原本红晕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凝重。
    然而他立即就揽住了云潇,按着她的后脑不让她动,这个小小的术法像拦在两人之间无形的鸿沟,让他呆立了许久,不知在想写什么。
    他的表情还是逃不过云潇的眼睛,看着他神色里闪过的一丝黯然,默默握紧他的手:“我都知道了,刚才在遥海之上,那只双生心魔已经告诉我了,难怪自我从濮城清醒过来之后,非但没有感觉到重伤留下的伤痛,反而连一直困扰的黑龙之血也缓和了不少,我还以为是这段时间自己适应了新的身体,能够自行调节了呢,原来是他……是他在帮我。”
    “嗯,我知道。”萧千夜苦笑了一下,果不其然看见云潇脸上闪过的惊讶,脱口喃喃,“我很难很难才能从共存的意识中看到他的事情,但是这次我看的很清楚,他帮你化解了身体的伤痛,还吻了你。”
    这句话脱口的同时,萧千夜不知为何觉得胸口有些隐隐作痛,低咳了一下——即使是这样让他不想接受的事情,但他还是无法真的去讨厌怨恨那个人。
    帝仲温柔而强大,像遮风避雨的港湾,如今也是他心中为数不多的慰藉,若非有云潇,他们也应该会成为并肩作战的好友,甚至可以无话不谈。
    许久,萧千夜原本一直不动声色的冷淡面容起了微妙的变化,眼睛慢慢凝聚,安慰道:“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也不知他为何忽然说出这种话,云潇却感觉心底刹那间闪现的莫名的不安,但眼前人只是看着她淡淡笑着,忽然抬起她的下巴,微微低头吻了下去。
    这轻而缓的吻让云潇一时失神,再等她倏然瞥见熟悉的金线从身侧一根根竖立而起的时候,虽然本能的一把用力推开他,手下火焰一瞬凝聚成剑想砍破金线,但已经来不及了,金线的力量之源是他身上同样的上天界战神之力,顷刻之间就幻化成如出一辙的鸟笼将她困在其中,萧千夜抽身而退,掌下再度运气,顿时强悍的神力让云潇无以为继,恢复到一只小鸟的模样又被关了起来!
    步摇簪子散落一地,明晃晃刺痛双目。
    凤九卿从窗外掠入,脸色却是阴沉的可怕,萧千夜也没看他,直接提起鸟笼就塞到了他怀中,嘱咐了几句之后,转身离开。
    他不能放任帝仲遇险而置之不理,即使有云潇,帝仲也不是他的敌人,他不能让帝仲被困在间隙之中,上天界不会伤害他,但那条蠢蠢欲动的双生心魔,一定会在暗中作祟!
    第六百一十九章:困且行
    倚海楼的大堂里,藏锋正在安静的等他回来,见他走下楼梯之时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完全改变,他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默默摇了一下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暗自找了无数个借口想要把这个人留在东济岛,然而却在看见他的这一瞬间主动放弃了这般不切实际的想法,坦诚问道:“你要走了吗?”
    萧千夜点点头,他依然是将剑灵别在腰间,手握古尘,只是眼神变得锋芒而犀利,虽然不知他到底是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但脸色无畏而坚毅。
    藏锋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有些忽如其来的担心,又道:“云姑娘呢?”
    “凤九卿会照顾好她。”萧千夜想也没想接了话,藏锋只能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块军令丢给了他,萧千夜一怔,不解,藏锋摊手说道,“大多数流岛和流岛之间距离遥远,岛上生活的人基本上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你们虽然是意外来到东济岛,但确实是东济的救命恩人,我不知道你的祖国,那座已经坠天落海的箴岛现在何处,但若是还有机会,你大可以带着云姑娘回来玩。”
    他顿了顿,像是在认真斟酌着措辞,眼里是老友一般随和的目光,接道:“我不知你遭遇了什么事情变成了‘逃犯’,但我向你保证,东济没有人会伤害你,也没有人会伤害她,你们都是东济最尊贵的客人。”
    不用说名字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什么人,萧千夜原本低着的头也终于惊讶的抬起来,撞见藏锋旭日东升般澄澈的眼睛,明明是个相识不过几天的人罢了,却好像出生入死的至交,让他忍不住从心底动容。
    他确实是在藏锋的身上,看到了那些年和自己齐进退的军阁众将的影子,一时间有些许恍惚,他握着手里的军督府军令愣愣出神——这不是普通的东西,背后的权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连这种东西都愿意交给他,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认可。
    万万没想到,他一生费尽心机的往上爬,斡旋在错综复杂的政斗中夹缝求生,这些曾经梦寐以求却没能在自己国家得到过的东西,却在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终尝夙愿。
    多么可笑……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是如此的可笑,萧千夜唇角浮出一丝冷笑,将军督府的军令收入怀中,然后转身对着藏锋恭敬的鞠了一躬。
    藏锋一动不动看着他,肩背情不自禁的收紧,不知有什么千斤重的负担仓促的压在了自己身上,竟让他有些窒息。
    一旁坐着的沅筠倒是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转变,她轻握着茶碗,眼里也是露出了温柔的笑,赶忙补充道:“藏锋说的没错,这次你们来的突然,走的又仓促,都没能好好尽地主之谊招待一番,东济其实有不少好玩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美丽的风景,尤其是帝都紫原城,那种紫色的夕阳,真的太美了,你们一定要看看才行!”
    她在笑吟吟的说话,反而是藏锋惊喜的扭头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泽——自从二十四年前沅淇出事以来,筠姐几乎再未提起过帝都城,那般璀璨夺目的夕阳,湮灭在伤痛的过去里,谁也不愿意再揭开。
    藏锋无声的笑了,默默观望着她,她的脸上有着和沅淇一样的善良美丽,在经历这次的风波之后,终于也从过去的阴霾中跳出。
    萧千夜没有回话,大堂里忽然安静下来之后,凤九卿却抱着鸟笼走出了房间,他在二楼的走廊上凝视着下方的人,而对方也在这一刻敏感的抬头和他四目对视,凤九卿摇着头,心中不知作何感想,手指一勾以火光幻化成蝶,那只蝴蝶扑扇着翅膀飞到萧千夜的肩头,他倏然感觉冰凉的身体涌出细细的温热,好似有什么东西钻入了身体。
    “上天界危险,你带着这只蝴蝶也好和我保持联络。”凤九卿低声嘱咐了一句,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鸟笼,这种特殊的神力依然是隔绝着内外的声音,他只能看见女儿的原身呆呆的在里面,眼睛也像丢了魂一样没有一点光芒,她不再像之前那般叽叽喳喳,反而是安静的让他有些不安,各自无语的刹那,凤九卿只感觉心头沉重,许久才嘴硬的补充了一句,“我倒是不在乎你的死活,但是你还是要和我保持联络,不然她会担心。”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句话,目光在和云潇交错的短短数秒之后立即移开,然后踏出倚海楼,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而此时的上天界,一片死寂的上层极昼殿正在汹涌着无形的压力,两股毁灭性的神力不断从神殿内那个被魔神之力缠绕的间隙之术中流窜而出,让原本空无一物的极昼殿也掀起了灵力的巨浪,这些灵力凝聚成风,从上层冲击进入黄昏之海,让数万年平静的中层也为之震荡。
    大星在摇曳,泛着不详的光芒,好似即将陨落的先兆。
    在上次的混战过后,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回到了这片神之领域,但依然是相对无言,只会在擦肩而过的刹那习惯性的打个招呼,然后继续背道而驰。
    辰王在黄昏之海才修复的阶梯上席地而坐,看着远方还在逆转的帝星,那颗坠落的红星在重获新生之后并没有回到它应该存在的位置上,而是真的消失在浩瀚的星辰中,不复存在,而那颗从一开始就四面楚歌岌岌可危的白星甚至二度出现冰裂的痕迹,两颗辅星扑朔迷离前路不明,让他一刻也不能、不敢挪开视线,真的担心下一秒钟,帝星的星位图就会发生始料未及的改变。
    他长久的叹着气,不知为何自言自语的感慨了一句:“万年积怨,一朝爆发啊。”
    辰王默默揉了一下酸疼的眉心,恍恍惚惚脑中浮现数万年前以星辰之力创造出黄昏之海的景象,因为上层极昼和下层永夜的神力冲撞太过强悍,他在中层一手开创了黄昏之海,将两极距离拉至极限之后,这才稳固住了上天界的雏形,那一年的他自认为能窥视星辰的轨迹,探寻未知的未来,然而直到如今,他也越来越清楚自己并没有真神的力量,所谓轨迹,不受他的控制,也无法被他看透。
    东皇和曦玉,他们在放弃躯体和天地共存之后,是否能真的看清大星之间那些持续千万年的恩怨情仇,那些交错的光影是起是伏,最终又坠向了哪里?
    然而,辰王终究只是苦笑着,面露不满的喃喃自语:“呵……你们能看见什么?若是看见了上天界坠亡的未来,难道不该现身告诉曾经并肩而行的同修吗?一座已经坠天落海的流岛都能让你们放弃万年的信仰现身一见,上天界……上天界难道还不如那座箴岛?真是可笑,东皇、曦玉,时至如今,我也觉得你们太可笑,枉顾这么多年的情意。”
    “一个人嘀咕什么呢?”在他发呆之际,阶梯上笑吟吟走下来一个人,是鬼王沉轩不期而遇,也是习惯性的扫了一眼那片他们最为关心的星辰,又道,“自上次之后你每天都在这愁眉苦脸的盯着那颗大星,怎么了,难道潋滟的预言真的要实现了吗?哈哈,想想还真是有点让人期待呢,天空的最高统治者、上天界——快要坠亡了。”
    “你倒是开心。”辰王扫了他一眼,挖苦道,“你要是不去骗那群愚蠢的蛟龙,或许事情也不会搞的这么糟。”
    沉轩抿抿嘴,被他一语戳中下怀,连忙摆摆手:“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几次的蠢事都是他们自己干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条黑龙……”辰王蹙眉,露出厌恶的神色,“那家伙是不是还在间隙里?里头打的那么凶,要是能顺手把它宰了多好。”
    “做梦呢?里面打成那样,换成你我进去都不敢说能全身而退,人家早就溜了,跑的倒是挺快的。”沉轩虽然是玩笑一般回答着他的话,但眼里也是一瞬严厉,两人不约而同的往上层望去,只见灵力的巨浪一层又一层的冲击下来,不仅是让黄昏之海为之波动,恐怕连下层永夜殿也要受到牵连,上、中、下三层都在剧烈的震动,就好像那些流岛碎裂的初始,从地震到飓风,一只看不见的手撕碎土地,然后无声无息坠毁。
    他们曾冷眼旁观见过无数次的景象,终于有一天也落到了自己头上。
    辰王头疼的揉着眼睛,忽然想起来另一个人,连忙问道:“奚辉呢?那家伙连一万五千年前的魔神之力都挖出来了,伤势还是很严重吗?”
    沉轩眨眨眼睛,瞳孔骤然收缩,想了想接道:“我在紫苏那见到他一次,勉强恢复到上次混战之前的状态吧。”
    “伤的这么严重?”辰王有些吃惊,那一战他没有出手,但只是稳住星辰不坠落就已经极为吃力,沉轩笑了笑,点头叹道,“帝仲要是不刻意打伤他,这会阵眼应该早就被他找出来了吧?按照下届的时间来看都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若非伤势太重,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这种时候销声匿迹。”
    辰王凛然神色,神色渐渐严肃:“帝仲也伤的不轻吧,这会被煌焰强行拉入间隙之术,真的不要紧吗?”
    “煌焰不会真的杀了他。”沉轩漫不经心的接着话,神态却一点点严肃,“我担心的是那只黑龙,那家伙不知道搞什么鬼,实在让人不能安心。”
    “一只双生心魔罢了,再让我遇见,直接砍了它一了百了。”
    沉轩摇摇头,眼里有担心之色:“只怕是今时不同往日,没那么好对付了。”
    辰王微微迟疑,追问:“怎么说?”
    沉轩叹着气,低道:“它似乎也从魔神之力中分了一杯羹,而且还在持续不断的吞噬同族,最重要的是,它将自己的龙血混入了复生的皇鸟火种中,这会让那个姑娘变成不稳定的变数,连我也不敢妄自推断究竟会有什么后果。”
    “那个姑娘……”辰王一惊,豁然抬头望向星辰,抬手指去,“是那颗坠落的红星?”
    沉轩没有接话,许久才沉沉感叹:“哎……祸不单行啊。”
    就在两人沉默之际,倏然感觉上天界外涌入一丝陌生又熟悉的气息,瞬间就让他们心照不宣的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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