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唯独对他们,又是真心实意的护短而偏袒,若非如此,碧落海一战发现端倪的夜王不会临时撤退,更不会将古代种这么重要的事情对人类的帝王选择隐瞒,也不会在察觉到萧千夜有意拖延的时候继续睁只眼闭只眼,那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而这份信任却要被他利用,甚至是要将同修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对飞垣而言,奚辉是罪无可恕的恶魔,对自己而言,他却没有任何立场去背叛曾经的朋友。
    煌焰一动不动看着这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嘴角往上扬起,似有感触喃喃叹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优柔寡断,也难怪外头那个年轻人,和你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煌焰抬手散去附在裂缝上的赤焰,低低冷笑,眼里有刻毒的光,他在这一瞬下意识的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好像强行将什么抑制不住的东西硬生生按住,喉间微微一动,嘴里竟然有血腥味翻涌上来,他默默咽下这一口血,顿时眉间就充满暴躁的情绪,眼里一瞬间放出盛怒的光,不耐烦的指着外面催促:“要走就走,我对你们的恩怨没兴趣。”
    帝仲走过来,轻搭在他的肩头,眼神骤然一变——这种熟悉的气息,和云潇身上屡次爆发的情况一模一样,果然那只伺机而动的魔物,他的胃口远远不止云潇一人。
    煌焰的脸色转为苍白,紧紧咬着牙,极力克制着内心的起伏,甩开他的手。
    “少和那东西往来。”帝仲低声嘱咐,反而让煌焰的眼神掀起一丝波动,忽然低笑,“那东西很厉害嘛,稍不留神他就能影响我的情绪,哈哈,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能耐,到底能不能吃了我。”
    帝仲蹙了一下眉,叹了一口气,终于感觉到虚无躯体的每一处都在传递着疲惫,让他一刻也不想继续保持着神裂之术,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眼前的朋友,认真的说道:“不要玩火自焚。”
    煌焰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嘴里却是温柔地说道:“赤麟能帮我压制它的气焰……呵呵,你舍得不?”
    帝仲松开他,没有任何回应,直接从间隙的裂缝中飞身掠出。
    第六百五十七章:失落
    他从间隙里走出来的一瞬,琅江的目光是惊讶而略带迟疑的,因为在帝仲身后,裂口正在慢慢收缩,但煌焰并未如预料中追出,反而是疲惫的向后仰倒,甚至还对他们挥了挥手,直接又将自己独自关了起来。
    “你没事吧?”根本不顾上冥王此刻的反常,萧千夜本能的想去搀扶这个涣散的残影,或许是因极昼殿强悍的神力影响,他竟然真的如同握住实在的躯体一样扶住了他,帝仲按着胸口,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反倒是自己诧异的笑了起来,又被他一把拖着往后走了几步,靠着属于自己的神像慢慢坐倒,他默默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快要消失的金色巨门,又不动声色的望向几步之外的琅江。
    同修看他的眼神无疑是有了显而易见的变化,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数万年的秘密终于还是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暴露,但两人心照不宣沉默了数秒之后,对方只是风轻云淡的笑了笑,问道:“还好吧?”
    “我没事,这次还得多谢你了。”帝仲也顺势转移话题,他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衰弱,在吐出每一个字之后语调都渐渐放低,琅江苦笑着,指了指萧千夜,“谢我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做,我不过是正好在外围遇见他,看他出手相助帮我杀了几只三万年的蛊雕,作为谢礼给他带个路进来找你,否则上天界这么大,他多半要迷路,要谢,就谢他吧。”
    “呵……”帝仲知道他只是玩笑,脸上的神色复杂无比,想了想,摇头道,“这是他应该做的,不用谢。”
    “你倒是不客气。”琅江尴尬的抿抿嘴,但见两人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清朗神色,自己心中也是一颗巨石悄然落地,淡道,“还不解除神裂之术吗?你看起来就像个快要散架的玻璃架子,去永夜殿歇一歇吧。”
    帝仲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如琅江所言出现无数细细的裂缝,但他想了想,还是摇头叹道:“现在解除神裂之术回去,他承担不起我身上的负担,稍微缓一缓吧。”
    “行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小心。”琅江随口说着话,转身就离开了神殿,等到周围重新恢复死寂,帝仲才心有余悸的抬头望向高大的神像,定睛凝视着已经消失不见的金色巨门,他的目光苍凉而悠远,带着若有若无的辛酸,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无奈的抿了抿嘴,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萧千夜深吸一口气,在意外发现那扇门只有他一人能看见之后,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真相,身体里的血似乎在沸腾,搅得他心神不定,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当面问出心中的猜测,低低说道:“你曾经告诉过我,那扇门的背后是真正的神界,是你们也无法踏足的领域,可若是从未踏足过那里,你又是从何得知那是什么样的地方?除非……你进去过,你见过后面的世界。”
    “别说了。”帝仲淡淡开口,并不回答,虚无的身体扶住万年前他亲手给自己立下的神像慢慢站起,也根本不想再回头去寻找那扇金色巨门,萧千夜的心却在对方刻意的避而不谈下更加止不住地越跳越快:“除了你之外上天界没有人能看见那扇金色巨门,那是你们获取真神碎片的力量之源,你们的命魂被这股力量牢牢融合成一体,所以才形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特性,但若是可以斩断这种关联而不伤及自身……”
    “我让你别说了。”帝仲打断他的话,看似淡定的加重了语气,但眼眸中已经有了掩饰不住的怒意,警告道,“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东西,管好眼前的事情吧。”
    “你能直接动手杀了他们,并且不被上天界特殊的命魂交融而影响,所以你才会成为预言中‘帝星起坠’的那个人。”萧千夜并未停下来,甚至用的语气也是肯定而非疑问,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帝仲几乎是忍无可忍的掐住了他的脖子,他那双虚弱到几近透明的手剧烈的颤抖,虽是虚无之身却掐的他喉间印出深深的指引,压低声音,“有些东西,你不该知道。”
    “你为什么要隐瞒我?”他一动不动,甚至比帝仲看着还要愤怒千百倍,任凭那只手在自己喉咙上不断的加重力道,依然一个字一个字清楚的质问,“若是你拥有如此能力,一开始我就能直接杀了奚辉,不会被他逼着去破坏四大境的封印,不会亲手将数百万人逼上绝境!我一直以为你也是命魂交融的人,他们死了伤了你一定受到牵连,可你!你从一开始就在隐瞒我,哪怕奚辉是飞垣最十恶不赦的恶魔,你也只想让他短暂的偿还当年的罪,甚至不惜要拖着我一起在一千年后取代他,还他自由?”
    帝仲沉默着,这一刻他清楚的看到对方眼里的绝望和憎恨,短暂的僵持过后,他倏然松开了手,反而是无奈的笑着:“你倒是会做梦想直接杀了他,就算你身负我的一部分力量,想对付上天界的夜王仍是难于上青天,更何况他死了阵眼里那只古代种怎么办?别忘了凤姬为什么会帮你,她可不是为了保护飞垣,千夜,我不是要隐瞒你,而是真的做不到,你猜的不错,我是唯一能看到力量之源的人,也是唯一能斩断这种羁绊的人,从前的我从未想过这么做,而现在的我,想做也做不到。”
    他往后退了一步,展开手臂看着自己破碎的身体,问道:“至于原因,你应该不需要我多做解释吧?”
    萧千夜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铁青——帝仲是不完整的,他的力量分散在残留的意识、自己和大哥身上,自然无法恢复当年那份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能力。
    忽如其来的失落让他烦躁的在原地踱步,这一年多以来发生的种种磨难如走马观花一样的从眼前闪烁,终究是对他的惭愧和感激远胜于刚才那一瞬冲动的愤怒,萧千夜逐渐平静下来,冷哼一声侧过脸去,又自行调整着呼吸,半晌才走过来继续搀扶着这个虚无的身体,小声嘀咕了一句:“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是我不好。”
    “啊?”帝仲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孩子气的态度转变,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一边将胳膊架在他脖子上,一边没好气的骂道:“凶我的时候不是挺理直气壮的,怎么这么快就服软了?”
    “我又不是故意要凶你,是不是我再多问一句,你就真的准备掐死我?”萧千夜别扭的为自己辩解,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帝仲咯咯笑着,既然他都不在纠结刚才的问题,自己当然更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多提,他一边将手指慢慢的在对方的肩上画着圈,一边从逐渐恢复的共存中感知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漫不经心的接话:“掐死你?掐死你不就等于掐死我自己?我还犯不着跟你一个小孩子怄气到自杀的地步,而且你这个人……”
    一语未尽,帝仲忽然停下了脚步,不知是被共存记忆中的什么画面呆了一瞬,蓦然扭头望了他一眼。
    萧千夜本来也在分心想着其他事情,但这一眼带着让他莫名心寒的敌意,让他不由自主的跟着一起停了下来,帝仲脸上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透过那张虚无到快要消散的面容,显得格外失落而难过,然后,他默默的往旁边挪了几步,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长久的沉默着,他低着头,似乎是将某种深刻的情绪强硬的压了下去,许久才淡淡笑了一下,低声说道:“恭喜了。”
    萧千夜还没反应过来这三个莫名其妙的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帝仲已经撇下他独自一人往极昼殿深处走去,流动的神力穿过他的躯体,让久战之后疲惫不堪的精神也略略好转,但他却显得比之前还要消沉,一路无言又漫无目的走着,一直到远离神殿很久很久的地方他才停下脚步,似乎是已经整理好起伏不定的情绪,帝仲对着跟过来的年轻人招了招手,眼神明亮而犀利:“恭喜了,趁着我不在竟然偷偷成了家,既然如此,就该做一个有担当的丈夫,好好照顾她。”
    终于明白过来他口中的“恭喜”指的是什么事情,萧千夜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帝仲的眼神渐渐柔软下来,低声叹道:“那种情况下你能站出来为她解围,甚至给了她最好的港湾遮风避雨,你有这份心,不枉她对你一片真心。”
    “你……”他无意识的脱口说了一个字,接下来的话又碎片一样搅在唇边,半晌都没再说出什么东西。
    “我?”帝仲指了指自己,暗自叹气,“不必介意我,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够了,等我恢复一会解除神裂之术后,先去昆仑山找她,然后立刻起身去雪原吧。”
    萧千夜觉得心里有某种说不清的失落,也不知道到底都听进去几个字,只是木讷的点头默许。
    第六百五十八章:部署
    帝都城今夜下起了小雨,本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寒风却一阵阵从敞开的窗子里吹入,墨阁桌上的烛火宛如风中残柳,摇曳了数秒之后无声熄灭,而在房间忽然陷入一片漆黑之后,原本靠在躺椅上闭目小憩的帝王悠然睁开了双目,那双浅金色旭日一般的瞳孔扫过眼前熟悉的一切,摸索着去找放在一旁的火折子。
    没等他重新点起烛火,玉扳指上的白光飘然而出,萧奕白用指尖轻点过蜡烛,只是他的灵力点燃起的火焰是冰冷的蓝色,不仅没能让墨阁恢复温暖,反倒是更加透露出死寂之色。
    明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蓝色的火焰,这样清冷的色泽让心情变得格外沉重,他忽地叹了口气,身子向前靠去,直接用手指捏灭了灵术之火,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火折子示意他点上。
    萧奕白无奈,一边帮他点火,一边唠叨的问道:“直接上手去掐火,不怕烫着?”
    “这么冰冷的火,怎么会烫着手?你该关心我是不是会被冻伤才对。”明溪揉了揉手指,他说话的声音带着某种病气,似乎每一个字都需要努力提气才能发出,每说完一句话都要稍作停顿,又指了指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册,从里面翻找了几张递给他,慢慢的接道:“风魔来向我汇报了雪原的部署情况,都在这里,你自己看吧,看完就销毁。”
    “你说给我听吧,太多了懒得看。”萧奕白笑呵呵的,没有去接那一堆纸,明溪冷哼一声,以他的脾气,果然是抬手抓着一把全砸在了这个魂魄的脸上,没好气的骂道:“爱看不看,不看就滚出去,把公孙晏给我喊过来。”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他应该早就睡大觉了。”萧奕白的神色是淡定的,捡起穿过他魂体的纸张整理好放了回去,笑道:“不用看我也知道情况,只是想多听听你说话罢了。”
    明溪没有看他,而是凝视着桌案上的烛台久久不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最近有些不适,能用手势代替的话他都不愿意开口多说一个字,那些眼睛精贼的大臣们各种从丹真宫打听他的身体情况,乔羽也按照他的吩咐透露出一些假的信息,果不其然最近就时常有各路名医大夫,甚至自称江湖散仙的家伙谄媚着给他送上补品药丸,什么润肺的、止咳的、提神的,当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些忙着讨好他的大臣们,一点没有察觉到帝王内心深处隐藏的担忧,也对自己脚下这座坠天落海的孤岛未来一无所知。
    就在他心烦的每天都不想上朝的时候,这个家伙竟然还能乐呵呵的在他面前提这种要求,但他却真的侧了一下头,只是稍作停顿就满足了对方的要求,低声说道:“星罗湖下辰王留下的十殿阎王残阵已经成功转移到了雪原之上,坦白说费了我不少功夫,因为有些事情毕竟不能声张,好在有岑歌、岑青带着许多异族人帮忙才成功,也多亏了你弟弟能拖延住夜王这么久,但雪碑附近依然无法靠近,只能将地点选在了白教的千机宫后山。”
    萧奕白疑惑脱口:“千机宫不是有白虎军团驻守?”
    “不碍事,几天前我已经下令让他们撤退,把白教的管理权交还给大司命岑歌,那时候你正好不在,就没有告诉你。”
    “怎么转过去的?”萧奕白有些惊讶,显然明溪现在说的这些东西他并未从分魂大法中得知过,这才迫不及待的抢过之前那一叠纸认真看了起来,明溪嘲笑起来,冷哼道,“刚才让你看你自己说不看的。”
    “那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转移的吧?”萧奕白惊疑不定的看着一脸淡定的明溪,总觉得这样运筹帷幄的背后有看不见的血腥在蔓延,他顿了一下,感觉口有些干,抬手指了指放在另一张桌上的茶水示意萧奕白端过来,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是圣月族的人帮忙转移的,传闻中他们是曾经侍奉月神的种族,所以对上天界留下的东西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他们牺牲了二十岁以上的所有族人,以自身魂魄之力将十殿阎王的残阵从帝都城无声无息转移到了伽罗白教。”
    萧奕白微微颤抖,一双眼睛深深陷下去,二十岁,圣月族的生命长达两百年,二十岁对他们而言不过等同人类四五岁的孩童!
    恍惚感到喉间酸疼难忍,萧奕白深吸一口气,许久才继续低声追问:“仅此而已吗?”
    明溪的手指用力按在桌面上,那一瞬间他有些犹豫,眼睛里光芒闪烁,然而很快就不动声色收起了情绪,接道:“还有曾经的‘六灵六圣十二仙四十八祖’中现存的八支,他们牺牲了族内大约一半的人口,以及在碎裂中重伤无法医治、只能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的一百万人,再加上四大境大牢里关押的所有囚犯,总人数应该在三百万往上……”
    “你!”萧奕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好友,无法想象他平淡的语气背后竟是如此惨痛的代价,“我就走了几天,你杀了这么多人?”
    这样的质问,只换来帝王不屑一顾轻蔑的笑:“那些异族人,从来被我们视为软弱无能的卑贱之辈,可在国家的生死存亡面前,他们比我们训练有素的战士还要勇敢,一开始我很犹豫,不是犹豫要不要牺牲他们去赌一个未知的未来,而是犹豫弑神之计不能被这么多人知晓!可当岑歌冒险将这些事情告诉仅存的那八支异族之后,他们竟然毫不犹豫的相信了,为什么呀?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们相信我,相信一个剥削压迫了他们数千年的皇室帝王?”
    明溪揉了揉眼睛,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他的语气已经有些提不上来,但又被内心复杂汹涌的情绪影响,眼神反而越发尖锐,迫使他一个字一个字继续说道:“不过对于那些重伤之人和囚犯,我就没有多解释什么了,前不久不是有一种叫温柔乡的毒品在暗中流传吗?我让赤晴私下扣了一些,给他们吞服之后陷入幻觉再杀了,也算是能死的痛快一些吧。”
    萧奕白一时语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不牺牲只是小孩子才会有的幻想,但惨烈到如此程度,也还是让他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如此巨大的代价,却依然不能保证这座坠天落海的孤岛能迎来崭新的明天。
    “我真是想把帝都城那群犬马声色的家伙一起杀了!”明溪微微一躬身,捂嘴咳了一会,满脸都是厌恶,“等着一切结束,飞垣的政权皇贵,我要自上至下一个一个的查!绝不让他们坐享其成。”
    大概是过于愤怒,他说着说着唇角就沁出血丝,殷红的血挂在苍白的嘴角边,那一丝笑有如刀刻:“当然要是失败了,那就只能勉为其难和他们一起死了,真是遗憾,竟然要这群人死在一起。”
    萧奕白顿时回神,递过水去给他:“瞎说什么晦气话,不会失败的,你放心,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去处理,我已经在冰河之源了,明天就会启程去雪原,凤姬也在,我会先去找岑歌会和。”
    听到这个许久没有在飞垣提起过的名字,明溪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有什么一直担心的东西悄然放下,摆摆手说道:“还有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弟弟被暗部偷袭之后,曾经在圣盲族的地下裂缝里掩人耳目住过几天?他从那里得到了一样东西,是你们的先祖、那只古代种的一根犄角,后来他就把那东西带走了,圣盲族将这件事转告了岑歌,之后我便命人去你家里找了找,果然是一直放在他的房间里,他几次回来都是走的匆忙,想来也不顾上那么重要的神物……”
    “你找那东西做什么?”萧奕白疑惑不解,明溪蹙眉嫌弃的瞥了一眼,还是没忍住骂道,“一问三不知,所以你一来我就让你自己先看看情况,还在跟我顶嘴!”
    “行了行了,这么厚一叠得看到明早上,你直接告诉我好了。”萧奕白头皮发麻的抓紧手上的纸,明溪哼哼的转过头,接道,“最近飞垣境内魔物猖獗,我担心是受到夜王统领万兽之力的影响,那根古代种犄角对魔物有非常强大的压制力,至少能保证它们不敢轻易进犯千机宫,千机宫现在是十殿阎王残阵的核心,绝不能被魔物影响,凤姬若是和你同行,麻烦你转告她这件事,我希望各大禁地的神守也能出手相助。”
    萧奕白点点头,还是担心的道:“如果是统领万兽之力的话,只怕禁地神守也无法压住失控的魔物,不过要是能帮着拦一拦,总归是好的。”
    明溪抬起头,竟略微有些失神,紧接着则是长久的沉默。
    萧奕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即使是多年的好友,他都看不出此刻帝王真正的心思,直到明溪转动玉扳指,疲惫的道:“让我歇一会吧。”
    没等他回答,分魂大法的联系就被明溪自行掐断。
    魂体消散的同时,萧奕白的本体已经跟着凤姬来到冰河之源,他在跳入水中的前一刻分心的往帝都的方向长久的凝视了一眼——在分魂大法消失的前一瞬,他竟然恍惚在明溪的髪间看到了一根白发,明明是正值青年,却总给他一种日暮西山的错觉。
    第六百五十九章:夜雨微凉
    明溪只是稍微眯了一会眼睛,很快就被模糊不清的噩梦惊醒,他在坐直的一瞬间紧蹙眉头望了一眼敞开的窗子,微风夹带着细雨吹入,已经沾湿了地面。
    他扶着把手站起来,疲惫的身体左右摇晃了一下,要等个几分钟才能勉强稳住,他犹豫的扭头,似乎是想直接去后面的隔间里休息,但很快又放弃了这种想法,这段时间以来,墨阁几乎成为帝王的第二个寝宫,他经常在入夜后沉沉入睡,但是每次醒来的时候他都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躺在隔间的小床上,盖着温暖的被褥,桌上也永远会点起一盏淡淡的灯。
    想起这些事情,明溪下意识的摸了摸玉扳指,睡眼朦胧之际,他总是能看到一抹纯净的白影,无声无息照进他心底最为黑暗的角落。
    “呵……”不知为何感到可笑,此刻的明溪却一点也不想去隔间,他揉着眉头往外走,墨阁的外阁因为他尚未离开而始终点着灯,然而此刻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大堂门边却站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明溪顿了顿,发现是慕西昭,而对方也在这一刻恭敬的行礼,他微微迟疑,不由得问道,“你怎么还没走?我应该说过让你回去休息了。”
    “陛下最近气色不好,总是一个人熬夜,属下不放心。”慕西昭低声回答,即便是自己抗命在先,语气竟然平稳的听不出波澜,这样的镇定反倒是让明溪意外的笑了起来,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期待,慢慢问道,“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最近有不少爱卿给我送了灵丹妙药,就在里头的柜子上堆着,一天吃一种,也能吃几个月不重样吧,有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这个点你违背命令孤身出现在这里,就不怕被我误会你另有目的?”
    “属下不敢。”慕西昭并未被他的一番话吓着,而是慢慢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对面的帝王,这本是一种大逆不道的行为,慕西昭却定定看了一分钟,仿佛瞳孔里的光都在一点点凝结成冰,“属下是缚王水狱的药人,能感觉到陛下的身体不是偶感风寒,但更具体的东西,想必只有您最亲近之人心中最为清楚,眼下全境大乱,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明溪暗暗惊讶,对这个人才有了一丝刮目相看的意味,沉吟半晌,缓缓说道:“你倒是眼尖敏锐,不像那群谄媚的蠢货,听风就是雨,眼下这里并不需要你守着,出了你身后那扇门,外面就是军阁总部的战士。”
    听出帝王言语中的驱赶之意,也确认了自己内心中那些猜想,慕西昭再度行礼,就在他准备退出去之时,明溪忽然改变主意又喊住了他,喃喃道:“算了,来都来了,陪我走一会吧。”
    “走一会?”慕西昭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溪却已经轻轻从他身边走过,一把推开了墨阁的大门,深夜的寒风卷着冰凉的雨水一下子打在脸上,让本来昏昏欲睡的大脑顿时就清醒了不少,但这样的举动显然是让慕西昭吓了一跳,立刻伸手阻止,“陛下,夜雨阴寒,您的身体不能再出去淋雨了,若是想回宫,属下这就安排轿夫过来……”
    “不必了。”明溪抬手打断他的话,寒冷让游离的神智陡然一清,低道,“这么小的雨连伞都不需要打了,况且我也不是要回宫,陪我走一会吧,正好缺个护卫。”
    他在说话的同时,一只脚已经迈入雨中,守夜的士兵惊慌失措的跑过来,又被他抬手呵斥在数米之外,淡道:“继续做好自己的事情。”
    既然帝王开了口,自然也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话,慕西昭紧张的跟着这个病弱的帝王,坦白而言,若是撇去“天尊帝”这三个让人肃然起敬的字,眼前的年轻人看着弱不禁风,似乎夜风再大一些就能直接将他吹倒在地,他走在前面,时不时会抬手捂嘴轻咳,但就是这样一个孱弱的身影内部,又始终有看不见的威慑力如光一般流溢而出。
    慕西昭不由得走神,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披着文弱书生的皮,但随时能拔出致命之剑的侠者,如此微妙,却丝毫也不违和。
    他忽然有些感慨,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下脚步转了身,就那么直接一头撞了上去,然后听见耳边传来帝王的嗤笑之声,调侃一般的问道:“想什么事这么出神?我是让你来做护卫的,不是让你跟着我雨中散步的。”
    “属下知罪!”第一时间仍是本能的想要下跪请罪,明溪却以更快的速度直接扶住了他的手臂,这只苍白无力的手轻轻一提,竟然将他一个药人之躯轻而易举的拉了起来,慕西昭暗暗心惊,他知道这就是传说中帝王独属的力量“日冕之剑”,但是第一次如今近距离的感知,竟然是让他全身止不住剧烈的战栗。
    这种敬畏,仿佛与生俱来,直击心肺。
    “冷啊?”明溪按着他的手臂,发现他在颤抖,只是随意的找借口掩饰过去,“今晚上是有些冷,兴许是前段时间热的让人误以为要入夏了,这不立马来个倒春寒,让人防不胜防。”
    “不是……”慕西昭莫名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明溪也不多说什么,继续沿着皇城的中轴线走,看方向他的目的地应该是曾经的圣殿,眼下入夜后的帝都城只有守夜的战士还未休息,惊讶在这种时候看见他带着侍卫走在城内,也是立刻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明溪偷偷笑了,放慢脚步说道,“我来的不是时候呢,本来这个点他们都能偷懒打个盹,我一来,瞌睡全给吓醒了。”
    慕西昭尴尬不已,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去接这句话,甚至感觉眼前的人不再像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寻常人家调皮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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