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女人诧异地抬头,仿佛也在回忆着什么,她的目光从远方一尘不染的城市里掠过,最终定格在自己残破的躯体上,倏然大笑,“六十年了!他用镇魂铃压迫了我们六十年!他心虚了,他害怕了!”
    “他……”萧千夜低声,眼神变化,脱口问道,“高成川?”
    “你认得他?”女人咔嚓扭头望过来,满眼都是让人不敢直视的憎恨,她高昂着头,只见上方浮现出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仿佛一片可以遮蔽天空的乌云,很快就将整座城市笼罩在昏暗里,婴孩的亡魂飞入其中,无数张陌生的脸在它的面庞上交织变换,云潇勉力保持着剑阵,心口竟是痛如针扎,亡魂在汇聚,带着生前最后一丝坚定的信念,正在蜕变成让人毛骨悚然的魔物。
    “我杀了他。”萧千夜镇定的接话,语气坚定,“他被最后一个灵虚族出卖,死在了我的剑下。”
    “什么?”女人微微颤了一下,短暂的迟疑之后是更加讽刺的冷笑,“高家是帝都的豪门大户,你又是何人,凭什么能杀他?”
    萧千夜和她针锋相对的互望着,语调沉稳目光凛然,一字一顿的回答:“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被最后一个灵虚族背叛,又是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他非死不可。”
    女人一挥手,天空中婴孩亡魂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朝他抓来,然而他依然是一动不动稳如泰山的站着,继续说道:“我听说在灭族之前,你们为了不落入敌手亲自杀掉了族内失去反抗之力的人们,然后携手自尽共赴黄泉,然而还是有一部分人被高成川抢救回来,自此那些人被送入了帝都及四大境的实验室,沦为了试药的试体。”
    女人低头听着,她安静下来之后,婴孩亡魂也听话的止住了攻击,萧千夜淡淡的说道:“有一个人活了下来,从一个懵懂的孩子开始沦为试体,他的身体很争气,经历无数种药物的摧残依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太过优秀,高成川暗中将他培养成了自己的心腹,后来他奉命混入白教,窃取千机宫的地图及秘术,凭一己之力让白教几近覆灭。”
    “白教……凤姬大人……”女人低声呢喃,目光终于有了一丝颤抖,“凤姬大人没有出手相救吗?当年灵虚族苦苦哀求,整整七年……她都没有醒过来。”
    这句话说的平静,又饱含着旁人难以感同身受的绝望和哀伤,让云潇情不自禁的低头垂目,女人苦笑起来,低问:“后来呢?”
    “后来,他为了博取新帝的信任出卖了高成川,导致其孤立无援,死在了我的剑下。”萧千夜只用最简单的话一句概括,仿佛那些一触即发的杀机也早已成为云淡风轻的闲谈,女人的笑从最初的清冷逐渐加重,到最后变成一种近乎癫狂的大笑,扬眉吐气的赞出三个字,“做的好!”
    萧千夜冷冷看着女人脸上的得意,自己的心却燃起一股汹涌的愤怒,将五指握的咔嚓作响,但是云潇在这一刻轻轻牵住了他的手,微笑着摇了摇头,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高成川已经死去很久了,新帝诛灭了他的三魂七魄,甚至清算了他的家族,没有给他任何复生和翻身的机会,六十年前的恩怨已经彻底终结,你们也该尘归尘土归土,何必为了一个仇人沦为魔物?”
    女人勾起嘴角,脸色冷肃的看着云潇,追问:“回答我,你是何人?和凤姬大人是何关系?”
    第1029章:解脱
    云潇看着她,回答:“虽然有着六千四百多年的时间差,但她确实是我的姐姐。”
    女人的目光微颤,低声:“姐姐?她是你的姐姐……凤姬大人,竟然还有妹妹?”
    “嗯。”云潇点头,托举着火种望向漫天亡魂,如出一辙的炽热像黑夜里的灯塔,绽放着铭记心底的那份敬畏和憧憬,甚至让女人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抬起破碎的手臂遮了一下眼睛,终于呢喃问道,“凤姬大人……还好吗?”
    “不好。”云潇的语调轻如细雪,重复,“她不好。”
    “是么。”她淡淡的接话,这个回答虽在预料之中,还是让她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埋怨和心酸,“我们都知道她的身体一定很不好,要不然、要不然她不会整整七年不管不问,任由军队践踏雪寂城而无动无衷。”
    “发生了什么?”云潇耐心的指引,诛邪剑阵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散去萦绕的怨恨之力,女人低头看着脚下,苦笑,“发生了什么?看看这片埋尸坑,你难道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云潇弯腰,将手心轻放在土地上,无数灵柩花在火光的作用下更显妖冶,但她的脸色却更加沉重:“这个下面不止五千人,至少……超过三万。”
    兄弟俩倒抽一口寒气,不动声色的互换了神色,女人微微一顿,露出一抹难懂的笑意,云潇默默加重了火种的温度,感到土地下方凶悍的力量正在如潮水一般呼啸而来,女人安然看着她的动作,指了指周围散落满地的镇魂铃提醒:“对帝国的军队而言,灭族只是一个普通的任务罢了,你猜猜那位手握大权的高总督,为何会一改常态,迷信的制作了这批东西?”
    云潇没有回答,掌心的火焰沿着尸块小心的检查,历经六十年,这里的尸体竟然都是崭新如初,甚至越往下,越能隐隐感觉到未曾完全消失的体温,终于,她的目光不可置信的亮起,迅速抬头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女人,脱口:“军装……是军队的战士?”
    女人点点头,嘴角勾起冷笑:“他害怕的不是被视为玩物的异族人,他害怕的……是被抛弃欺骗活活送死的三万军人!”
    “三万!”萧奕白低呼,回忆着这几天翻看过的记录,忍不住道,“根据当年的军情汇报,灵虚族一战伤亡三千,前后诛敌超过一万,对一场持续七年的耗时战而言,已是大获全胜。”
    “大获全胜?好一个大获全胜!”女人高声回应,讥讽回答,“雪寂城唯一的出口在前面的冰川附近,他们虽然很难突破进来,但只要军队在外围堵住出路,我们就是瓮中之鳖,只是冰川之森深处有数不清的危险魔物,时常会分散他们的兵力,高成川曾几度遭袭导致后勤中断被迫拔营后撤,族中的年轻人趁机逃出去想找寻支援,可出去之后才发现,外面的世界一样是地狱!到处都是你们的军队在扫荡异族,连白教都自顾不暇,我们出不去,只能被迫死守,等到第三年时候,粮食就已经彻底没有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们开始饲养活死婴,不是为了逃生,而是为了拉着军队一起陪葬!”
    女人抚着腹部,眼睛却宠溺的望着天空中的婴孩:“在那之后的四年里,我们啃食同族的尸体苟且度日,终于有一天,雪寂城的法术结界彻底被攻破,大军肆无忌惮的闯进来,我们按照计划将军队引到这里,放出了一部分饲养的活死婴,一次就杀了一万人!哈哈,哈哈哈!军队最不屑鬼神乱力之说,可当比恶魔还要恐怖的活死婴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们还不是一样吓的落荒而逃!”
    她在大笑之后忽然又沉默了很久:“那是七年以来我们唯一的一次胜利,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战死了五千同族,灵虚族的人口本就不多,为了不落入敌手沦为试验品,在最终决战的那一天,我们亲手杀掉了无力反驳的族人,并将亡魂喂食给活死婴,这一幕被高成川的探子发现了,呵呵,如果那时候他就选择后退,回祭星宫请些大法师过来协助战斗的话,那后面就不会再白白送死两万人了,可惜,可惜高成川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近在眼前的胜利他怎么可能再拖延,他隐瞒了城内的反常,继续派兵围攻城北,我们的活死婴饲养时间不过四年,太短太短了,若非如此,当年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萧奕白凛然心惊,三万人的阵亡,被高成川轻描淡写的汇报成了“伤亡三千”,十倍的人命,竟能如此一笔带过!
    女人叹了口气:“我腹中是最后一只活死婴,才养了几个月尚未成型,它太小了没有能力在我死后破体而出,此战结束之后,高成川命人将自己部下的尸体先填入坑中,再将灵虚族的尸体砍碎覆盖在上面,他用火油毒液各种手段想要将我们销毁,然而都没有用,最后他害怕了,大费周章的制作了一块百米长的海魂石封层,又在此地悬挂了三千多个镇魂铃,加上束缚亡魂的法阵三管齐下,我们就这样……被虚假的记忆骗了六十年!”
    她仰头发出一声悲凉的长啸,忽然大声吼了起来,目眦欲裂:“直到五年前一个陌生男人闯了进来,他破坏了海魂石的封土,让一部分亡魂清醒过来,但他只是为了找寻能短时间大幅激发灵力的灵柩花而来,并不敢冒然出手破坏镇魂铃,他发现封土下的尸体依然栩栩如生,于是撒上了种子,利用我族的血肉种植灵柩花,呵呵,真是个物尽其用,恶毒又卑鄙的男人。”
    “那个人……还做了什么?”云潇忍不住追问,女的人唇角浮出一丝冷笑,“除了种花他什么也没做,他知道封土被破坏之后亡魂全部苏醒是早晚的事,所以想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取最多的灵柩花,甚至施展过催生的法术最大限度的汲取尸体中的血液,他的修行很强,我们根本无法靠近他,不过拜他所赐,越来越多的亡魂开始清醒,连我腹中尚未出生的活死婴都醒了过来,哈哈,最多十年,我们一定会杀出去,让那群该死的人类得到应有的报应!”
    云潇望了一眼沉默着的兄弟俩,诛邪剑阵的力量一直在持续,亡灵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历经六十年,不仅仅是遭逢灭族的五千灵虚族饱含怨念,连同三万战士也发出了震人心魄的怒吼,曾经的敌人在长久的禁锢中有了同样的憎恨——杀出去,让一切寸草不生!
    “抱歉,我不能让你们如愿。”云潇冷定的看着狂笑中的女人,眼睛坚定的一眨不眨,“飞垣不是六十年前的飞垣,过去的恩怨,不该祸及现在的人们。”
    女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伴随着她脸上的阴霾,高空的婴孩龇牙露出凶狠的神态,云潇镇定的站着,火种中飞出绚烂的火蝴蝶,顿时整个雪寂城扑面而来一股清澈的神力,迫使亡魂避讳的发出一声悲鸣,不甘的退了几步,她的五指轻轻握合,控制着和诛邪剑阵的力量越发强大,一字一顿:“我可以帮你们洗净戾气,驱除阴煞之息,回归天地去吧,就像你们一直以来所信仰的那样,与天地共存。”
    “不!”女人厉声制止,容颜在火光下扭曲,那一瞬,杀气再也无法控制的涌起,“我宁可堕落成魔,也要手刃仇人,一雪当年之恨!”
    剑阵剧烈的颤抖,边缘赫然出现裂缝,她手心的皮肤也经不住这般凶悍的力量被撕裂血流如注,云潇没有回避,火色的双瞳始终凝视着亡魂:“下令的皇帝已经死了,奉命的高成川也已经死了,如今的飞垣,是从上天界的控制下重获新生的飞垣,我知道仇恨不是一朝一夕能释怀的,也知道歧视不是三年五载能扭转的,但活着的人需要向前看,死去的人绝不能沦为魔物,魔物无心无智,哪里分得清谁才是真正的仇人,根本毫无意义,只会被有心之人再次利用!”
    话音未落,活死婴一口咬住了她的肩骨,那样迅如雷电的急速让三人均未反应过来,她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衰弱,但手心托举的火焰却越加旺盛:“四大境开设了学堂,异族的孩子也能学习知识,限行令废除了,所有的城市都不会再拒绝异族,军队将特殊的武器分给了猎魔人,一起联手保护祖国,他们在成长,变得独立而强大,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零散如沙,更不会再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凤姬姐姐一人身上!”
    火种缓缓盘旋,飞到雪寂城的正上方,然后朝着更高的天空掠入,夜幕被照耀的宛如白昼,仿佛是要彻底湮灭千年以来的敬畏,那束光变得极其刺目,让所有亡魂避之不及,也让飞垣各地的人同时仰头瞭望。
    有数秒的万籁俱静,之后是一声极轻极轻的震荡,响彻所有异族人的心中,有什么萦绕骨血深处近千年的东西倏然消失。
    当年,托举箴岛坠天落海的明媚火种将自身的光与热深深的刻入了每一个异族的灵魂,如今,她要亲手抹去这份光与热,让所有人回归自己。
    女人捂住破碎的胸膛,死去多年的躯体情不自禁的颤抖,掩面哭泣,亡魂停下了动作,有清澈的泪水幻化落下,刹那间,诛邪剑阵平静无澜的铺向整座雪寂城,伴随着镇魂铃被碾碎成灰,禁锢六十年的灵魂也终于得以解脱。
    第1030章:改变
    同一时刻,凤姬在帝都城惊醒,止不住心肺间剧烈的疼痛连连咳嗽起来,舒少白将她扶起来,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唇边,她呆滞的愣了好一会,然后才下意识的从敞开的窗子往外望过去,高空清澈的火光还未完全散去,像一颗颗流星正在朝着四面八方坠落,而她的内心也在随之颤动,用力抓着他的手,不可置信的呢喃:“是云潇……她做了什么?”
    “她只是不想你背负太多。”舒少白温柔的梳理着凤姬凌乱的头发,语调轻缓不急不慢,“自六千四百年前你我联手击退夜王,就一直被箴岛的百灵奉为‘神’,你为了保护弱小的异族,一次又一次的透支自己的生命力,可是人类有句古话说的很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箴岛坠天,我被困阵眼,你也因巨大的消耗萎靡不振,从那以后,被你保护了数千年的异族一蹶不起沦为玩物,甚至在最近的一百年时间里,遭遇了近乎毁灭的打击。”
    凤姬低着头,似是哽咽了一刹,回道:“这一百年我苏醒的时间太少太少了,要是我可以……”
    舒少白按住她的嘴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摇头:“不怪你,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从今往后,他们必须学会拿起武器保护自己。”
    他默默的擦去凤姬额头的细汗,扶着枕头让她靠着舒服一点,又起身关上了窗子不让她继续看下去,低道:“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在看着你,我知道你在四大境到处奔波,救得了东边顾不上西边,帮得了南边赶不上北边,你就一个人任劳任怨的保护着他们,直到身体越来越濒临极限,不得不以神眠之术长久的在冰河之源沉睡,我真的很想阻止你,想你停下来,为了自己而活。”
    舒少白看着她因伤病而憔悴脸,心里隐隐作痛:“他们奉你为百灵之首,敬畏你、憧憬你,可他们当真对你没有一点埋怨吗?我想肯定还是有的,否则——云潇当年就不会死。”
    这句话让凤姬的心“咯噔”一下凝滞下来,有种剜心的剧痛豁然蔓延到全身,眼中掠过了一丝哀伤:“当年那个人,他曾在白教担任大司命,借着后殿雪湖的水多次恳求我出手相助,我……没有理会他的呼唤,因为那些年,我每分每秒都能听到来自各地的祈求,可是身体就像死了一样无法给出反应。”
    “这不是他出卖异族的理由,更不是他杀害云潇的借口。”舒少白毫不迟疑的反驳,露出了复杂的神色,“错的是他,不是你。”
    凤姬无力的咽回一口带着血腥的沫,有种沉沉的伤痛:“他那样的人或许还有很多,因为本能会迫使他们敬仰我,而我……并不能回应他们的所求。”
    “所以云潇才要彻底终结这种矛盾。”舒少白抱着微微颤抖的凤姬,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真神为何不会被怨恨?因为他们虚无缥缈,而这种所谓的‘神’一旦有了雏形,就会被寄予无限的期望,若寒,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云潇是对的,他们不需要这种铭记骨血的敬畏,你也不需要被百灵憧憬,箴岛坠天一千年了,有些东西也一定要有变化,否则再过一百年、一千年,一切仍会回到原点。”
    她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只觉得心里一凉,凤姬抬眼望他,看到他眼中轻微的波动,本有些凌乱的心情莫名开始变得沉静,舒少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若寒,猎魔人很优秀,你该相信他们。”
    她似懂非懂的听着,一个冰凉的吻落在自己的额心,舒少白的语气充满了怜爱,低声:“若寒,你要撑到什么时候?”
    “你……”凤姬的眼中仿佛有什么闪烁了一下,随即又立刻低下目光,扯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苦笑,“你都知道了?”
    舒少白轻轻抚过她脸颊,声音低沉而温柔,轻道:“嗯,我知道你不是火种真正的继承者,她回来了,你就会慢慢衰弱,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最后。”
    “我……”她呢喃的说了一个字,喉间酸楚。
    “没事,有我在呢。”舒少白认真的回应,声音虽然还算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已经泄露了他此时难掩的极致心痛,忽然贴着她的耳根低语,“若寒,如果真的太痛苦……”
    他顿住了,死死咬着下唇,仿佛听到自己的心正在滴血,再一次压低声音:“如果真的太痛苦,你就不要强撑了。”
    凤姬靠在他的肩膀上,古代种冰凉的身体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但疲倦的感觉还是刹那间蜂拥而来的,仿佛突然汹涌的潮水,猝不及防的让她的眼眸再次暗沉下去。
    舒少白放下再度昏睡过去的凤姬,感到天地都在旋转,让他一个趔趄失去平衡,快速扶了一把床榻才勉强站稳。
    他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现在秦楼的大堂依然空空荡荡,楼主假借修补墙壁已经关门停业一个多月了,眼下这里只有风魔的人时不时过来交流情况。
    难得的是,今天他竟然看到了公孙晏,那个贵族公子穿着一身标志性的狐裘大衣,或许是因为不久前的重伤让身体尚未恢复,此刻正抱着暖手炉靠在软塌上休息,见他过来才懒洋洋的坐起来,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递给他一个精致的木盒,问道:“凤姬怎么样了?之前你给的那种药丸我让丹真宫也研究了一下,乔羽说有几种没见过的特殊成分,所以他们也没办法如法炮制,不过你也别太担心,皇室有很多罕见的宝贝,虽然比不上当年的沉月,但也能拿出来一些缓和她的病情……”
    “皇室的宝贝,就是这么多年从异族手里搜刮抢去的吧?”舒少白倒是毫不客气的撕开了真相,果不其然看见公孙晏尴尬的咧嘴,小声,“确实如此。”
    舒少白还是收下了他送来的东西,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忍不住询问:“文舜被杀,燕寻、赤璋皆被活捉,这么久了,云潇的伤应该也好转的差不多了,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能听出来对方语气里的焦急,公孙晏还是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解释:“他在追查凰鸟驾驶身上使用的禁药,根据萧奕白传回来的线索,那是属于灵虚族的灵柩花,可以短时间激发身体的灵力,不过那东西需要他们的血液灌溉多年才能成熟,而灵虚族已经灭亡六十年了,此事蹊跷,他不得不亲自过去当年的故地调查清楚。”
    “哼,他倒是什么事情都以国家优先,一会是黑市,一会是辛摩,连朵花都要亲自调查,他每天都这么忙吗?”舒少白冷淡的接话,不知是夸赞还是讥讽,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顿时眉峰紧蹙成一团,脱口,“灵虚族?”
    “嗯,他确实是挺忙的……”公孙晏识趣的点点头,自然知道他为何会神色巨变,果断避开那些不快的过往,挑开话题继续说道,“他们从以前五鼠的口中查到一个叫‘解朝秀’的卖药郎,灵柩花多半就是他提供给文舜的,不过这个名字连我都没有听说过,目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也不清楚是不是和当年缚王水狱有关,麻烦的很呀。”
    舒少白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在某些方面,萧千夜倒是和凤姬有着惊人的相似,总是亲力亲为的为了他人辗转奔波。
    此时的墨阁深处,明溪正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透过光镜看着雪寂城内掩埋六十年的真相,内心也久违的掀起了一丝哀痛,从他懂事以来,或许是出于母亲特殊的身份,他对遍布飞垣各色各样的异族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排斥,但是——也没有多少的感情,那些冰凉的数字写在纸上,被一张张的记录成册,然后放入高大的书架中再也不会被人提起。
    风魔成立之后,他开始接触到一些隐秘的过往,但自幼受到的教育让他并未对此上过心,他作为一个国家的君王,对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异族人,可谓了解甚少。
    “哎……”终于还是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明溪倏然向后仰倒,闭目回忆着过去种种——朱厌,他在给那个人取名字的时候,用的是山海经一种极为不祥的凶兽名字,至今他都记得书中对其的描述是“见则大兵”,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给他取这种名字呢?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早在他赐名的那一瞬起,就已经注定了后来无穷无尽的哀伤吗?
    如果他知晓自己同族的亡魂会在禁锢六十年后被云潇所救,是否会后悔当初那场不顾一切的杀戮?
    明溪无声的笑了,答案他是清楚的,因为最终魂飞魄散的那一刻,那个人脸上的安宁,一定是此生从未有过的。
    只可惜,一切都不会重来。
    明溪的五指用力握合,第一次在回忆起那个人的时刻神情变得温和,但愿这样的悲剧,能终结在他的手上。
    墨阁的内门被人敲响,是沙翰飞低沉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这份寂静:“禀告陛下,赤璋已经苏醒,但……他点名要见少阁主。”
    明溪收回思绪,他是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才以分魂大法同时将此事转告萧奕白,冷声命令:“先带来墨阁见我。”
    “是。”沙翰飞低声领命,未转身又听帝王波澜不惊的补充了一句,“命人去秦楼,请教主一并过来。”
    第1031章:筹码
    雪寂城内,三人将所有的镇魂铃全部销毁,再将厚重的海魂石封土挪开,诛邪剑阵散去禁锢的法术,让被束缚了六十年的亡魂得以解脱,云潇双手合十默念着往生的吟语,忽如其来一阵冰凉洁白的大雪,不过一会就将面前血淋淋的埋尸地全部覆盖,仿佛一切都重回了宁静,再不闻城内震耳欲聋的铃铛声和哀戚愤怒的悲吼。
    萧千夜看着她虔诚的模样,心中竟也泛起一股莫名的感触,他和高成川一样是军人出身,当然也是自幼不信这些东西,然而每每见她闭目祷告的神态,那般清澈圣洁,好似能洗净世间一切尘埃,让他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只能一动不动的站着,生怕会阻碍了亡魂去往轮回的道路。
    做完这一切,云潇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有了明显的疲惫,一扭头看到萧奕白手托着光镜,对面的帝王望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抬手打了个招呼。
    “啧……”云潇情不自禁的挪开了目光,嘟着嘴嘀咕,“你们谈,我去旁边休息一会。”
    隔着遥远的距离,明溪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尴尬,然后听见萧奕白幸灾乐祸的嘲讽:“被讨厌了。”
    “哼。”明溪冷漠的放下手,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会鬼使神差的和她打招呼,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不过一会公孙晏带着舒少白一起来到镜阁,本就心情不快的帝王一眼瞄见公孙晏,忍不住撒气训道,“我好像没让你来吧?”
    “我们正好在一起嘛。”公孙晏不看脸色的嬉笑着,凑过来看着光镜对面的人,低呼,“雪寂城,你们真的跑到雪寂城去了!灵柩花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吗?”
    “公孙晏。”明溪的一双眼睛锋利的想杀人,指着后方的暗门低道,“你们先进去,我让沙翰飞带赤璋过来了。”
    “不是要我们一起协助提审吗?”公孙晏奇怪的摸了摸脑袋,终于看见帝王脸上快要爆发的怒气,连忙吐吐舌头不敢再多嘴,他小跑着推门,还不忘顺手拉上了舒少白一起,暗门“吱”的一声关闭的同时,正门已经被敲响,明溪不动声色的轻咳着,沙翰飞推门行礼,身后跟着的是被海魂石锁链五花大绑的赤璋,他随意的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将手里关于山市巨鳌的汇报扔到了赤璋面前,正色问道,“既然你已经醒了,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文舜,究竟什么来头?”
    赤璋面不改色的看着地上一摊纸,随后抬头望向帝王身侧竖立着的光镜,果不其然是看到了他想要见的人。
    “文老板已经死了,他是什么人不重要。”赤璋冷定的回答,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萧千夜,仿佛是想从对方过分平静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东西,又低低的笑了笑,继续,“萧阁主,放我离开飞垣如何?”
    “哦?”萧千夜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当着天子的面,这个人竟然是选择和他说这句话,又不急不慢的问道,“你一个阶下囚,哪里来的自信和我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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