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死对不对?”解朝秀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疑惑,笑吟吟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你见过浮游吗?”
    他的掌心上看起来什么也没有,但萧千夜敏锐的感觉到有生命的气息,解朝秀不慌不忙的轻轻一笑,甚至还戏谑的扬了扬眉,“无根之人皆是从白水之上的巨木而生,十岁之前以浮游为食,过了十岁则必须离开抚仙故里,从此如浮萍一般随遇而安,这就是我们这一族与生俱来的宿命,数千年、数万年,所有的族人都在这条固定的轨迹上,只有我……只有我改变了一切。”
    他将手掌放到嘴边,轻轻舔了一下掌心,露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目光:“我自出生起就和族人不一样,我是一个怪胎,在我的后背上曾经还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我透过白水的倒影惊恐的看着那个东西,和我同时出生的族人也视我为异类,呵呵,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啊,他们竟然联手将我扔进了白水试图淹死我,可惜事与愿违,我随波逐流,意外沉入了浮游王栖息的水底,我太饿了,就趁着它睡觉的时候吃掉了它。”
    萧千夜倒抽一口寒气,虽然解朝秀只是用非常平淡的语气说话,但他知道这一定不会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果然解朝秀顿了顿,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纠正了刚才的说辞:“准确来说我背后长得那个人就是我的亲兄弟,比如你和你的哥哥,正常出生就是两个人,不正常的话就会如我一样,我的同胞兄弟为了让我活下去吃掉了它,浮游王是白水所有浮游的根源,它一死抚仙故里的浮游数量就会开始锐减,但这些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反正是他们先想杀我,怪不了我釜底抽薪拖着全部的族人陪葬。”
    解朝秀恶毒的笑了,唇角勾出一个无谓的弧度,长长舒出一口气:“自那以后我背后的同胞兄弟就消失了,他救了我,却也让我陷入了另一种无止境的折磨——我获得了浮游王永生的能力,会和它一样在每天的傍晚开始死去,在启明星升起的同时开始复生,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晃眼就是三千年,整整三千年啊,唯一让我病情好转的东西就是那颗沾染了云潇火焰之力的人参原株,换成你会如何选择?”
    他的眼眸一点点阴郁,指甲深深陷入血肉里,萧千夜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加重手腕的力道,毫不犹豫的再次进攻。
    第1242章:终结
    北峰的战斗搅动风云,整个青云门的上空风起云涌,当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变得模糊,解朝秀也逐渐感觉到身体的负担在成倍地加重,然而对手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不知疲惫地持续攻击,那样凶狠的力道无数次地击碎他手下凝聚而成的冰光,无数次地散去他身边萦绕的风刃,连肉眼无法捕捉的冰晶都被他完美地躲避过去。
    直到这一刻解朝秀才明白过来,螺洲湾那个因为药物影响而失控的萧千夜并不是最麻烦的,这个人神志清醒的时候才最可怕!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整个青云门都被金线笼罩,看着是丝丝缕缕极为轻柔,但他知道那是只要触碰就能轻易割裂身体的东西,和解无望,退路也被堵死,眼下的他除了搏命一波,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
    “呵……”解朝秀冷笑出声,清淡的容颜并没有被这样不祥的预感影响而产生丝毫的波澜,大星之力在他的掌下孕化出璀璨的光芒,两人再次交手,引得青云门一阵天崩地裂,随即所有的冰柱应声而碎,萧千夜深吸一口气,冷定地在漫天碎冰里找寻着解朝秀的身影,而对方也在急速坠落的一瞬间借着风力重新稳住了平衡,两人互望着彼此,皆是控制着呼吸调整喘息。
    解朝秀按着身上的伤,已经无法像最开始那样快速愈合,但他的眼睛却在这一刻有些迟疑地盯着几米之外的萧千夜,他用余光瞄了一眼对方脚下的血迹,仿佛从血腥味中嗅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低道:“萧阁主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我知道你是古代种的后裔,还拥有着战神帝仲的血脉,但是究其根本你是人类,身体的强度远远比不上真正的上天界,连你身边的浮世屿皇鸟都比不了,但是……但是你被我打伤竟然能面不改色?呵呵,我能召唤这座流岛深处最纯粹的力量,等同于集一座流岛之力在和你对抗,你为什么能如此淡然?”
    “哦?”萧千夜这才揉了揉确实有几分酸痛的手腕,他知道是关欣给的药物起了作用,只是冷哼笑起,“大概是习惯了吧,这几年我没有一天安分的日子好过,全被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搅得乌烟瘴气。”
    “呵呵……”解朝秀不置可否地笑了,指了指他脚步的血迹语重心长地道,“我还没有听说受伤能形成习惯的,那是刚才从你身上滴落下来的血,里面有一种我很熟悉的气味。”
    萧千夜眉峰微蹙,关欣确实说过青云门的药堂很早以前就被修罗场把控了,所以她也不能确定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被动过手脚,但是这段时间他被法术印记持续不断的剧痛影响,几乎是每天都在承担着巨大的负担,在这种节骨眼上,他已经顾得不了那种药是不是又被动过手脚,只想先暂缓住日益崩溃的身体,难道……难道他吃的那种药,真的是出自解朝秀之手?
    解朝秀耐心观察着对方神态里任何细微的变化,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咯咯叹道:“虽然大多数时候我只是按照大宗主的要求给他准备一些药物,但关于太曦列岛的入侵计划,我们确实陆陆续续合作了二十年,修罗场是这个计划里最至关重要的一环,他们不仅要培养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更要借此机会获取皇室的信任,但是普通人的身体太脆弱了,很多人根本经不起白琥的特训就死了,所以我特意给他们炼制了一种药,可以暂时封住伤病带来的疼痛,这样就可以继续高强度的训练了。”
    “是个好东西,封住了疼痛的感觉就是封住了大脑对身体创伤的感知力,哪怕是严重到足以致死的伤,自己感觉不到也会当成小事情耽搁了。”萧千夜阴阳怪气地回答,解朝秀眨眨眼睛,点头,“确实如此,他们的训练场和地狱没什么区别,再加上感觉不到疼痛,往往厮杀起来就更加没有分寸,所以大宗主才能在一夜之间夺权成功,因为那里走出来的杀手都是货真价实的强者,可惜遇见的对手是你,如果说他们是怪物,你就是怪物中的怪物,没有可比性。”
    “多谢夸奖。”他还是冷淡地接话,解朝秀撑着地面站起来,在烈风中长长舒了口气,“药是三分毒,萧阁主现在看起来是很舒服,但是受的伤越重,拖延的时间越长,造成的恶果就越可怕。”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萧千夜冷哼一声,风雪红梅在他的掌下再次勾勒出奇妙的幻象,只是这一次连飘飞的红梅都赫然染上了一层光华万丈的金色,解朝秀也默默咽下一口翻涌而上的血沫,他的眼眸中急速地闪过一丝狡黠,再次交手的时候动作俨然和开始有些不同,萧千夜谨慎地盯防着他,发现周围不知不觉似乎围满了不易察觉的浮游,因为太过微小,总是在他定睛的一刹那从眼前消失。
    他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手臂突兀地感觉到了一阵痉挛,紧接着眼前一花,铺天盖地的眩晕感让他踉跄退了一步靠在山壁上才站稳,解朝秀甩了甩手,略带讽刺地笑道:“无论什么功效的药,但凡是从我手中出去,药引中都含有我身体里来自抚仙故里的白水浮游,只要吃了我给的药,能不能解、什么时候解我都能自由控制,萧阁主,我这是为了你好啊,我一早就看出来你的身体状况很差了,如果强行用那种东西封印着感觉,对你百害无一利的,所以我现在就给你把药效解了,你该休息休息,该养伤养伤,顺便再好好考虑下要不要和我握手言和。”
    解朝秀同时也在为自己疗伤,就在他准备抽身而退的一刹那,风雪红梅如闪电般穿过烈风击穿他的胸膛,他在震惊中看着萧千夜的脸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金银的异瞳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冷笑,一字一顿宛如死神的开口低喃:“这就想逃跑了吗?开什么玩笑,我每天忍受的痛苦远比你这几只白水浮游厉害得多,你其实不是活腻了,你正是因为想活才会大费周章地找阿潇治病,放心吧,我有办法永远囚禁着你,让你不仅像现在这样求死不能,也会彻底断了你到处求医的路。”
    解朝秀大吃一惊,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药效解除的这一刻对手的动作反而更加矫健起来,仿佛是下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决定,即使这个人的额头青筋绷紧,冷汗贴着脸颊如断线的珍珠一滴滴坠落,可是他下手却愈显锋芒,长剑从他身体里抽出,再挥剑所有的风都在他掌下汇聚,解朝秀艰难地后撤,同时撩动一模一样的飓风予以回击,青云门一阵地动山摇,碎石哗啦啦地坠入悬崖,掀起白色的烟尘。
    两人越战越快,却是一人从容不迫,一人节节败退,清晨的日光渐渐清朗,又在不知不觉中迎来辉煌的黄昏,再等到夜幕完全降临之后,璀璨的繁星如一只只静谧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北峰的恶战,终于,解朝秀无力的半跪在地,身体再也提不上一点力气,萦绕的大星之力从他身畔散去,只有无数锋芒的金光层层环绕,宛如无法挣脱的牢笼,再无一步退步。
    萧千夜也咽回喉间的血沫,即使骨骼在激战下咔咔作响,他还是提着长剑一步一步稳健地走到了解朝秀面前,风雪红梅再次撩起美丽的幻境,一片红梅的花瓣落在解朝秀扬起的额头上,他嗅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香,神志也出现瞬间的荡漾,虽然他只用了一秒钟就立刻清醒过来,但眼前闪烁的竟然是光洁的镜面,他狼狈的身影从四面八方倒映在奇怪的镜面上,形成一个死寂无声,冰冷无温的特殊空间。
    “镜月之镜。”萧千夜冷淡的吐出这四个字,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勾起无数过往的憎恨,似是略带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他在落网后被我扔给了明溪,当时我真的是气疯了,我竟然一点也不想杀他报仇,只想把他抓起来千倍万倍地折磨他,我不希望他轻易的死去,只希望他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一百年、一千年甚至更久!呵呵……人是很冷漠很无情的生物,当他真心憎恶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给他痛快。”
    “镜月之镜……”解朝秀低低重复这四个字,内心有难以言表的震惊,一贯温润如玉的脸庞上也第一次涌现出惊恐,因为他知道这是来自上天界的法术,是一种足以凝聚时间、空间的强大法术,对于普通人而言,那或许代表着“永恒”,但是对于他而言,那就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萧千夜的脸色就如阴郁的死水,唇齿轻合平静无澜地说着让他心底恶寒的话:“我可没有闲功夫研究怎么杀你,白璃玖说过你的病比从前有所好转,以前是每天经历一次‘朝生暮死’,现在已经缓和到七天一次,呵呵,不着急,我会把你永远困在不死不活的那副状态,我是个很记仇的人,谁让你们长得一模一样呢?我真的、真的是恨死那个该死的混蛋了!”
    解朝秀咽了口沫,声音却被堵在喉咙再也无法发出,那片冰凉的红梅渐渐融入他的额头,周围的镜面也高速旋转绽放出迷离的光,他想保持着清醒不被拉入镜月之镜,然而真的只是一个瞬间的恍惚,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萧千夜默默擦干净风雪红梅扔在滴血的剑身,他不是上天界的人,对他们的法术只能算是一知半解,好在风雪红梅不仅是西王母座下女仙的佩剑,还沾染着来自云潇最至纯至净的火焰,这才让他借着对方重伤的机会将其拉了进去,但是……但是他并不能长久的控制住手下的镜月之镜,眼下唯一的、也是最稳妥的办法,仍是回望舒城找帝仲。
    想到这里,一阵忽如其来的烦躁让他精疲力竭的靠着雪山坐下,这一战不知道打了多久,他的身上到处都是恶战留下的创伤,在寒风的吹袭下更是雪上加霜,现在真的是连提剑去藏书楼找关欣帮忙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按着额头,脑子出现奇怪的声音,忽远忽近,朦胧不清。
    第1243章:梦境
    北峰的风雪很大,直到将他的整个身体覆白,萧千夜也仍是一动不动宛如冰雕一般静坐在雪地里——解朝秀有句话说得倒是没错,药是三分毒,尤其是那种有着奇怪功效的药剂,往往潜在的危险就会更大,他吃下的那颗药丸确实是在战斗初期缓解了剧痛的感觉,但也在被解除药效之后一瞬间全部灌回了他的身体,以至于现在的他连稍微动动手指拂去肩上积雪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目调息,尽可能地保持神志清醒。
    但他的意识还是在越来越凛冽的风势下变得模糊,只是习惯性地紧握着剑柄,渐渐昏睡过去。
    风雪红梅本身是一柄同样带着寒意的长剑,却在这一刻隐隐透出淡淡的温暖,一抹极轻的火光顺着剑身游走到他的掌心,带动他身上的法术印记逆转了方向无声地动起,如一张温柔的网为他遮住了烈风,恍惚之中,萧千夜迷迷糊糊的吐出一口气,似乎是在睡梦中看见了熟悉的容颜,云潇坐在他的身边,还是他自幼就铭记心底的清朗笑颜,捧着他的脑袋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他有些不可置信,看着她笑吟吟地低下头在自己的额心亲吻,用一种温柔如水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喃喃自语:“好重的伤,上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还是在泣雪高原吧?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你在我即将坠入深渊的最后一刻拉住了我的手,带着我和大哥一起平安逃生,那一天的你像天神一样让我挪不开眼睛。”
    萧千夜苦笑着:“天神……哪个天神会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送到一只魔物的身边去?阿潇,你总是这样毫无原则地吹捧我,能不能睁开眼睛看清楚,我真的……是个很没用的人啊。”
    云潇按照他的说法认真睁大了眼睛,她的瞳孔深处会有细细的火光跳跃,宛如调皮的精灵勾起他全部的心动:“我看清楚了,我没有看错人。”
    “呵,你不要总是惯着我,会惯坏的……”他嗫嚅着开口,感觉身体似乎比之前轻松了一点,努力抬起手指摸了摸她的脸颊,但只是一触碰他就知道自己陷入了梦境,顿时全部的笑意都消失在嘴角,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呆呆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个开始逆向旋转的法术咒印,低道,“是因为这个……阿潇,你曾经说过这种法术印记是可以相互感知到灵力流转的,我又让你担心了吧?”
    “嗯,我很担心你,想过来看看你。”云潇并不否认,用手指帮他顺理着凌乱的头发,又帮他拂去满身的白雪,“太曦列岛的麻烦应该解决了吧?答应我,好好养伤,好吗?”
    萧千夜一言不发的沉默着,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从最初的闪烁逐渐变得黯淡无光,云潇当然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再次俯身亲吻着额头低语:“泣雪高原一战之后,你整整在我身边昏睡了三年,如今你身上累积的负担已经不亚于当年,我知道你肯定连三天也不想再等了,但是……但是还不到时候,我已经知道帝仲大人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定平安回到你身边,我们一起回家。”
    “帝仲……”萧千夜重复这三个字,喉间一片酸楚,“他对我诸多隐瞒,又不想告诉我真相,又要千里迢迢跑过来救我……呵呵,那家伙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如此矛盾了,他到底做了什么?”
    云潇冲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脏:“你保证不生气,我就告诉你。”
    “生气?”萧千夜愣了一下,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你怕我生气?那就是又为了他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云潇小心地点了头,复杂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令她不知如何回答,斟酌着语言小声回道:“其实一直到你和飞鸢走了之后,他仍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可我知道破军已经成为人界最大的威胁,如果连他也迟疑不定,那么继续拖延下去所有人都会遭殃,所以我帮他做了这个决定——我握着他的手,用古尘洞穿了心脏,这样他就能直接取出火种,并用自身独特的战神之力禁锢。”
    他目瞪口呆地听着,因为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而呆在了原地,云潇赶忙接话:“说是禁锢,其实也是一种保护,这样无论是冥王还是破军都不能伤到火种,那一刀刺入我身体的同时他立刻就清醒了,他将自己的力量无声无息地灌入了我的身体,只要冥王从我身上取骨消除反噬之力,他就会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帝仲大人的力量影响,那么和他保持着共生关系的破军一定也会被影响。”
    这样如出一辙的作法瞬间就让萧千夜明白过来,低道:“当年在泣雪高原,为了能让奚辉放下戒备,舒少白也是主动挨了我一刀让我将战神之力灌入他的身体,这样我才能在奚辉吞噬他夺回身体的一瞬间出其不意的将其重创,可是冥王比奚辉谨慎得多,他真的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玄机?”
    云潇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她的目光也带着一种迷惘,弥漫着纠结矛盾的神色:“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他清醒的时候没有对我下过重手,不过……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最近他经常去下层永夜殿和破军切磋,我看不到他们的战况,只能从飘散上来的灵力气息感觉应该是在伯仲之间,甚至——破军可能略占上风。”
    萧千夜静静的听着,出其意料地没有多少惊讶,反而用一种沉静如水的语调一字一句的说道:“先破后立,先耗后补,神力越强悍的地方,破军的优势越大,一直在永夜殿打吗?把战线推到黄昏之海或许会好一点。”
    云潇笑了笑,捏着他的鼻尖不动声色地缓和了严肃的气氛:“破军当然清楚自己的弱点,所以他一直试图进入上层的极昼殿,好在冥王现在的还能阻止。”
    “只是现在吗?”萧千夜的眉宇间浮上了一抹担忧,“煌焰的状态很不稳定,但凡他哪天发疯无法自制就会被破军抓住机会……不,不对,如果我是破军,现在这种情况肯定得主动让他暴露破绽了。”
    云潇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终止了这个话题,她的眼底华彩荡漾,抿了抿嘴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别想这么多,答应我先好好养伤,我还在等你……等你来救我呢。”
    没等他回答,他就看见云潇低下了眼眸,长发遮住了全部的表情,只有微微战栗的身体无声诉说着某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对不起……对不起,明明是我不好,我竟然还想着你来救我,对不起,对不起……”
    “阿潇……”他竭尽全力的坐起来,一把将颤抖的女子揽入了怀中,还没有开口再说什么的时候,他被人用力推开,恍惚之间那张魂牵梦绕的容颜瞬间消失不见,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许多陌生的脸,紧接着,终于有嘈杂的声音陆陆续续的传入耳中,萧千夜呆若木鸡地僵在原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严寒的北峰来到了藏书楼,青云门的幸存弟子将高大的柜子全部挪开,一边在有条不紊的煎药包扎,中间的平地则铺上了席子,甚至还点了炭火用于取暖。
    完全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萧千夜下意识的环视了一圈,然后他就看见关欣红着脸站在身边,手里刚端上的汤药撒了一地,而她身边的几个同门则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一个个眼神都格外的别有深意,还是同样躺在他旁边的男弟子不嫌事大的笑出声来,调侃:“关师姐可是青云门出了门的母老虎,平时不小心碰她一下都会被追着砍,公子倒是胆子大,直接就抱住了,嘿嘿。”
    “闭嘴!”关欣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过去又是一脚踹开,痛得他不住求饶灰溜溜地爬到了一边,关欣尴尬的抿抿嘴,回头嘱咐还在看热闹的同门重新去煎一碗药,又用余光小心的瞄过神色恍惚的萧千夜,小声说道,“公子你终于醒了,之前我感觉到北峰的风势稍缓,猜测你们应该已经分出了胜负,所以就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同门一起去找你,你昏迷在雪地里怎么也喊不醒,我们只能先把你带回来,都十几天了,你、你感觉怎么样?”
    萧千夜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默默翻掌看着手腕上的法术印记,发现它已经停止了逆转。
    这一刹那,萧千夜仿佛累到极限再次向后倒了下去,关欣吓得脸都白了,然而对方只是平静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紧张,很久才平稳了呼吸一字一顿虚弱地说道:“我要去帝都……帮我备一匹最快的马,我要去望舒城。”
    “帝都距离青云门几千里地,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根本骑不了马呀!”关欣一口拒绝,按住他试图再次坐起来的身体,毫无商量地补充,“骑马是肯定不能让你骑马的,万一中途摔下来更耽误时间,但是我可以现在就去让人准备马车,我亲自送你回去。”
    “太慢了……”萧千夜毫不犹豫地拒绝,关欣认真看着他,忽然低道,“你别让她担心。”
    萧千夜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真实的含义,关欣只觉眼中一阵潮热,瞬间低头避开了对方炽热的目光,“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她的名字,所以……别让她担心。”
    第1244章:蛊惑
    此时的云潇也才从这场漫长的睡梦中苏醒,极昼殿清澈的神力扑面而来,拂动着凌乱的发梢勾起无数哀伤和恋恋不舍,但是不等她将情绪收回,冥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声声传入耳畔,她立刻清醒过来,冷定地将手里的戒指收好。
    煌焰还是那副嘴角微扬的不变笑容,看起来应该是才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现在的他额头上还有未干的热汗,一只手臂的衣服从肩膀开始被整个撕碎,露出的皮肤上还有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他好像对自己的伤完全不在意,但云潇反倒是因为害怕情不自禁地缩了一步,煌焰这才豁然顿步,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还在不断滴血的手,似乎是用神力止了一下血却无济于事,索性也懒得再管。
    “你受伤了?”云潇神色一凛,话音刚落她就瞥见冥王的双眉拧得紧紧的,冰冷的眼睛闪过一片冷酷的寒光,轻飘飘地回道,“嗯,那家伙越来越厉害了,比当年那只堵在上天界外的黑龙强太多了。”
    云潇认真观察着对方,却发现冥王的神情是在说话的同时自己也无意识地发生了变化,那原本还有些微凝重的脸颊情不自禁地绽开了一丝危险的笑容,让她胆战心惊地咽了口沫,小声问道:“为什么会受伤?我记得上天界的体质很特殊,只会被自己人同根同源的力量所伤,破军……破军为什么能打伤你?”
    煌焰则露出一副观看智障的表情,眸光一扫有如利剑,冷冷开口:“最开始我还觉得你蛮聪明的,几番三言两语把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真就鬼使神差信了你的邪主动退步,现在我觉得你简直就是个蠢货,帝仲一贯喜欢笨的,难得养只宠物也是个长着凶兽外形性格如奶狗的蠢货,难怪他对你总是念念不忘。”
    云潇面色一红,讪讪道:“我……我就问问。”
    “上天界同根同源的力量来自哪里?”煌焰主动提醒,一种十分蔑视的目光瞅着她,冷笑了一声,“你来自哪里?破军又来自哪里?”
    云潇一瞬间反应过来,煌焰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上天界倒也没有强悍到足以碾压人界众生的地步,但是受伤归受伤,一般只要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愈合,只有遇到同根同源……或者我说得再明确一点,只有遇到来自神界的力量,伤势才会加重难以痊愈,甚至永远好不了,比如你,比如破军,比如那条受过天帝指点的龙。”
    云潇的神色有些复杂,低道:“可我不觉得自己真的有实力对抗上天界。”
    煌焰冷哼一声,略带遗憾地讥讽:“呵呵,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你忽悠我的那两下是真的把我唬住了,我其实一早就该意识到你的来历不寻常,因为澈皇曾经打伤过帝仲,伤口历经数千年依然清晰存在,如果不是同根同源的力量,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惜澈皇一直销声匿迹,虽然之后你出现了,但你实在太惹我厌烦了,每次你在我面前晃我都恨不得拧断你的脖子一了百了,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了这些事情,要不然现在……”
    他抬手指向极昼殿的殿门,眯起眸子,目光中微笑的光瞬间消失迸发出骇人的杀气:“要不然现在,你的脑袋早就挂在上面了。”
    云潇一个哆嗦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双方默默互望着彼此对峙着,眼看对方没有动作,她也不甘示弱地强调:“我也很讨厌你啊,到现在都很讨厌你好不好!要不是你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今天也不至于丢下千夜跑到这种鬼地方来,你不会以为天天追着别人打架很帅气吧?不会以为养了一堆魔物自食恶果很好玩吧?不会以为我是自愿想救你吧?你搞清楚,要不是帝仲大人想救你,我早就把你扔给破军填肚子了,到时候谁的脑袋挂在那里还不一定呢!”
    “哼。”两人一言不合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虽然说话的时候盛气逼人,但说完这句话云潇还是主动避开了他杀意凛然的目光,就在她有些担忧会不会真的激怒这个人的时候,一件干净衣服毫无预料的直接扔到了她的头上,冥王满眼嫌弃的道:“你到这里有好几个月了吧?一身脏兮兮破破烂烂的,你不难受我都难受,这里是上天界的极昼殿,不是乞丐要饭的垃圾场,赶紧换上,别让我看着碍眼。”
    云潇透过衣服,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忽然间对自己态度大变的冥王,但那个人仍是保持着对她极为厌恶的眼神,完全猜不透这张娃娃脸背后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小心地接过来,出于谨慎里里外外检查了几遍,然后才抿抿嘴义正言辞地辩解:“我没有脏兮兮的,我的火焰比清水厉害多了,我每天都有认真清洗……”
    “哦。”煌焰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云潇和他四目相对,尴尬地提醒,“你看着我做什么,既然好心给我送了新衣服,那就先出去让我换上。”
    “为什么要出去?”煌焰只是抬眼扫了一眼远方极昼殿的大门,露出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表情,云潇的张了张口,理所当然地回道,“因为你是男人。”
    “不行吗?”煌焰低头一字一句地说话,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在我眼里你不算人,一只小鸟换皮毛我也要回避吗?”
    云潇微微一愣,脸颊一瞬间通红到脖子根,有种古怪的感觉让她立刻挪开了视线不敢去正视他的眼睛,只有嘴里还一字一顿寸步不让地强调,“不行,当然不行。”
    “啧。”煌焰发出一声麻烦的咋舌,转了个身不去看她,自言自语地嘀咕,“女人就是麻烦。”
    云潇赶紧趁着这片刻的间隙换好了衣服,虽然每次冥王从她体内不动声色取骨的之后她都会一边用火焰清理伤口,一边将血渍抹去,但这家伙每次都只从一个地方取骨,以至于那个位置被撕开一个大洞,经过几个月的摧残早已经破烂不堪,都到了这种前狼后虎的危险境地,她本来也没有闲情逸致关心自己是不是蓬头垢面连个像样的人形都没有了,今天意外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却真的感觉心情一瞬间好转了很多。
    她松了口气,勉为其难地瞄了一眼还背对着自己的冥王,轻咳一声准备装模作样感谢一下,没等她整理好语言开口,忽然一抹不易察觉的光泽在冥王的后背一闪而逝,云潇一惊,她甚至在这一秒感觉到了什么非常熟悉的气息,仿佛是那只早已经被诛杀,灰飞烟灭的黑龙身上如出一辙的危险魔息,忽然间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云潇小声地喊他:“你后背上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你过来,到我面前来。”
    冥王一歪头,他自己似乎并不能感觉到云潇口中的古怪,索性按照她的说法走过去直接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道:“是受了什么伤吗?呵呵,我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放着不管很快也会好的。”
    云潇深吸一口气,他确实是受了伤,但都是些浅浅的划伤,在两人说话之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但她还是不放心的伸手想检查一下,就在这一瞬间,其中的某一道伤痕上忽然浮现出一个面孔惨白死灵,双眼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冰凉光芒,她的火焰天克魔气,在触碰的一刹那让依附在伤口上的死灵全部苏醒过来,几乎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冥王竟然也在这一秒诡异地转过身,仿佛是精神被什么东西干扰,他的掌下赫然握着一柄死灵汇聚的长剑,干脆利落地刺穿了她的身体!
    云潇只觉得胸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两个法术印记在她体内战栗浮动,却因这一刹过分强大的狠毒直接凝滞了灵力的流转!
    冥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看着忽然倒在自己痛苦痉挛的女人,看着她身下慢慢汇聚出刺目的红色血泊——这几个月他虽然每天都在从她的身体里取骨,但下手很轻还会用灵力遮掩,所以从来没有出现过今天这样血流如注的场面,火光在血液里跳跃,灼烧成带着特殊神力的雾气被吸入口鼻,宛如某种致命的吸引让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终于对这个无法动弹的女人露出了凶狠而渴望的目光。
    火种是一种近乎无敌的存在,但火焰确实是可以吞噬的力量,只要不被它灼烧焚毁,这就是世界上最为炽热纯净的神力!
    他咽了口沫,仅剩的意识让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但越来越强烈的欲望却让他手里古怪的剑更显锋芒,诡笑声从耳畔传入大脑,那是未曾被彻底消除的反噬之力,是死灰复燃之后充满憎恨和阴戾之气的死灵,最终取代了全部的理智,煌焰赫然咬破嘴唇,在自己毫不犹豫动手的一瞬间低声呵斥:“还手!”
    云潇艰难地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砍落的长剑,才换上的衣服又被鲜血染得赤红,就连极昼殿一尘不染的光洁地面也溅满了鲜血,冥王静静站在几步之外,血液混合着火焰被他吸入口鼻,这才是传闻中令天下闻风丧胆的上天界冥王,用一张最天真无邪的脸,透出最残酷无情的目光,他的神情里带着某种心潮澎湃,让人不敢直视。
    云潇按着伤口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应该是在和破军的战斗力被动了手脚,冥王的情绪本就特别不稳定,稍微一点点的刺激就极容易彻底崩溃,而她身上的火焰无疑是所有追求力量的人最为深切的欲望,破军那家伙,果然是坐不住开始主动出手了吗?
    第二剑砍落的时候,在几个月的煎熬下倍显无力的身体俨然已经无法躲避,云潇绝望的看着那迎头落下的死灵之剑,她本能的闭上眼睛,忽然感觉有什么温柔的力量悄无声息的传遍全身,带着她往旁边精准的躲了过去,不等她惊魂未定的准备再躲,冥王一声低斥硬生生捏碎了手里的武器,他竟然真的控制住了欲望,一步一步后退到安全的距离之后才疲倦的坐在地上闭目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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