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招偷天换日。◎
    长春堂。
    这几日, 侯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嘴都合不拢, 日日和大夫人、二夫人、五夫人, 聊陆崇的婚事。
    在挑婚期时,未来一年,有三个吉日。
    “三月二十二,五月初七, 七月十九。”
    侯夫人掰着指头, 喜滋滋的, 对陆崇说:“我瞧着五月初七那日, 是最好的。”
    陆崇坐在平纹官帽椅上, 他神色如常,道:“母亲, 定在三月二十二。”
    侯夫人一愣,这些事, 陆崇向来由着她做主, 却还是第一次自己拟定时间。
    她问:“这, 会不会太仓促?”
    陆崇:“不会, 与二房那边的墙,该砌好了。”
    侯夫人:“……”
    她说的不是这个。
    但仔细想, 距今也超过半年,八个月,是还好,她也想快把陆崇婚事定下来,不然, 都成她心病了。
    于是, 侯夫人拍板:“行, 就三月二十二。”
    待得陆崇告辞,侯夫人琢磨过来了,问嬷嬷:“你看看,老七是不是也着急,想快点把人娶回家?”
    那嬷嬷:“确实,我瞧着,七爷面上没什么,一口茶也没喝,明明还有公务,却还是过来说这事。”
    “那样子,倒像怕您私自定了五月初七。”
    侯夫人看向那青瓷茶盏,果然没有动过。
    她惊奇:“竟真的是!”
    打从陆崇十一岁,老侯爷去世过后,她就没见过,陆崇因什么事情着急。
    真是稀奇。
    ...
    京郊庄子。
    陆家家底厚,有许多处庄子,早些年,陆蔻陆莹等人,经常约姑娘家,在各处庄子里游玩,骑马,蹴鞠。
    如今,这京郊的庄子,前头送陆蓓她亲娘王氏过来,后来,云宝珠被送过来,没两日,陆蓓也来了,自然而然,划给二房。
    陆蓓坐在房中,与母亲在一处,绣花聊话。
    她许多年不能与母亲好好说话,心中静了许多。
    但外头,云宝珠的吵嚷,搅乱平静。
    陆蓓听了两句,无非就是:“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啊!云贞那蹄子凭什么能嫁给七爷,我只能嫁给一个秀才,我不服!”
    “我要出去!你们放我出去!”
    “我是侯府恩人!”
    就在不久前,整座庄子外围满侍卫,她们插翅难飞。
    陆蓓聪慧,一下想到,京里传来陆崇定亲的消息,未来的七夫人正是云贞。
    她不由唏嘘。
    小叔婚期既定,却依然警惕云宝珠,找人看管,就是防止云宝珠从庄子出去,寻云贞的晦气。
    何其珍重。
    若换她的长兄陆旭,才不会这般。
    一时,她有些羡慕云贞。
    至于外头那喊着自己是“侯府恩人”之人,陆蓓和王氏相视一笑,恩人?岂不好笑,她额间那点红痣,早就褪色。
    云宝珠是假恩人,从头到尾,霸着一颗胭脂痣,却于侯府完全无恩。
    至于真恩人……
    陆蓓想,只能是云贞,否则也太瞧不起定南侯府办的事了。
    好一招偷天换日。
    只是,她经过这些事,再不愿当陆旭的狗腿,反正时机不对,自己依然被抛弃,这二房,谁爱回去谁回去。
    但愿陆旭最好永远别知道真相。
    陆蓓心情很好地弯弯唇角。
    且说到八月十五。
    自打定了婚事,云贞绣了几日嫁衣,被冯氏叫出去灵云寺,透透气。
    冯氏在布庄一事受挫,并未打算放弃,但她要再观望观望,恰好云贞婚事既定,她便为她准备起婚事。
    难得冯氏要出去走走,云贞自是高兴的。
    走在竹林之中,秋风飒飒,中途,天色微沉,下了点小雨。
    云贞与冯氏躲在竹舍檐下,听着雨穿林打叶之声,颇觉心旷神怡。
    冯氏问:“贞娘,冷不冷?”
    云贞忙摇头:“不冷,很凉爽呢。”
    她见竹叶萧萧而落,走出几步去抓,却没留意脚下阶梯,还好扶住扶手,险些摔了一跤。
    冯氏焦急,忙问:“伤着没?”
    云贞:“没有,我扶着呢。”
    冯氏:“你看着点。”
    她蹲下身,手拍拍地面,又拍拍云贞的衣裳,来回碰了十二次,嘴里念念有词:“土地公保佑,出行平安顺遂,莫要遭小鬼绊脚……”
    自小,云贞每次摔跤后,擦破了皮,双手捂着眼睛大哭,冯氏总会这般安抚她。
    到最后,冯氏还会抱着她,掂了两下:“好了好了,我拜了土地公,日后贞娘不会摔跤了,哦,贞娘乖,不哭不哭。”
    从她记事,直到现在。
    冯氏嘴里虽说她长大了,但此时,仍待她如小孩般,双手环抱她,掂两下。
    她长高了,重了,而冯氏的力气,不如她小时候那么大。
    此时,冯氏拍拍她被沾灰的衣裳,说:“行了,下次不会摔了。”
    云贞眼眶微热,她倚在她身旁,道:“姆妈……”
    气息顿了顿,她轻声:“娘。”
    却没曾想,冯氏一惊,神色微变,道:“贞娘,不能这么叫我。”
    第五十九章
    ◎定是嘀咕他记错了。◎
    云贞很小的时候, 母亲就去世了。
    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死别,只知道, 母亲不见了, 不回来看她。
    门外,经常传来刘氏拔高的声音,骂:“当真是倒运,没两年就死了, 还留个拖油瓶……”
    云贞把头塞在枕头下, 小声哭泣。
    冯氏怕她憋到自己, 把她从枕下抱出来, 轻拍她后背:“不哭了, 乖乖,没事的, 姆妈陪着你。”
    那段时间,冯氏一直陪她睡觉。
    后来云贞七八岁时, 一次, 自己被云宝珠和云耀宗讥笑“没爹没娘的”, 云贞哭得眼圈红红, 小声问冯氏:“姆妈,我可以叫你‘娘’么?”
    那时候, 冯氏如今日这般,很是一惊。
    如今她长大了,见冯氏似乎事出有因,她想探知,便问:“姆妈, 这是为何?”
    这么几年, 她们相依为命, 若不是冯氏,她怕是早教云耀宗玷污了去,若不是冯氏,她离开侯府的计划,也不会这么顺利。
    冯氏为她所做的,太多了。
    雨珠渐细,滴滴答答。
    冯氏默了默,方说:“你的母亲,云夫人,是个很伟大的女人。”
    “她救了我。”
    冯氏当年家中贫困,被父母强嫁给一个员外做小妾,那员外癖好怪异,爱打女人。
    冯氏怀了两次孩子,第一次,孩子被打没了,第二次,孩子顺利出生,但因她孕期郁结于心,吃的不好,总遭主母刁难,孩子落地后,是个死胎。
    她生不如死。
    是云贞的母亲救了她。
    冯氏:“我至今记得,那日,她穿着一件湖绿的襦裙,生得真美。”
    三言两语,道不尽的艰苦,云贞心疼她,轻握住她的手。
    自那之后,冯氏就跟在云氏身边,恰逢云贞出生,她当上云贞乳母。
    冯氏:“云夫人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又如何能占了她的位置。”
    云贞摇摇头:“不是的,姆妈。”
    “对我母亲,我敬她,爱她,对姆妈,我也一样。”
    如冯氏所言,她母亲救过她,但冯氏也一次次帮云贞度过苦难,尤其是那场诡异的梦境里,为了她半生潦倒,落下病根。
    所幸,如今一切全都向好。
    冯氏眼圈微红:“好贞娘,你当真如你母亲一般,心地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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