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殊醒来时夜幕已降临,房间也没开灯,一片昏暗。
    身上没那么烫了,但退烧以后畏寒还是很严重,她忍不住裹紧被子,却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好像下雨后,空气里挥之不去的青草香。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房间里也不止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掀开被子下床,就在床附近,易郁环抱双臂,身子歪倒在单人沙发上。
    易殊刚想叫醒他,却隐隐约约看到他胳膊上的血痕,视线往下,他的右腿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包了很大一块纱布。
    原本要放到肩上的手收了回去,易殊轻轻走到床头柜旁,开了床头的小橘灯,室内亮了些,但不刺眼。
    一低头,恰好看到了床头柜上的药膏,还有垃圾桶里的瓶罐和针筒。
    易殊又偏过头去看易郁,这才发现他湿淋淋的,原本纯白的短袖都染脏了。
    就在此时,易郁重重点了下头,从梦中惊醒。
    见易殊就站在他面前,有些没反应过来,慌慌张张想站起来,但易殊立刻按住他的肩,“小心点。”
    她看向易郁手臂上的伤口,想碰,又怕弄疼他,还是缩了回去。
    “怎么弄的?伤那么重。”
    “回家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现在好多了。”
    易殊不让他站,他只好抬手去摸她的额头,“应该不烧了……姐姐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易殊摇摇头,蹲下身,手搭在沙发扶手上。
    两人静静看着彼此的眼睛,安静的环境下,落针可闻。
    “谢谢。”易殊道。
    “嗯?”
    “谢谢你,帮我找了医生。”
    易郁闻言笑道:“姐姐怎么还那么见外,我说了,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一家人吗?
    易殊不敢一口应下,但看易郁期待的眼神,又不忍心辩驳他。
    她点了点头,很快又接着说:“你回来以后是不是还没吃东西?阿姨今天炖了鸡汤,挺鲜的,我拿来给你下碗面吃?”
    “不行,你还在生病。”
    “没事,我好很多了。”
    “可是……”
    “没有可是。”易殊直接打断了他,“既然你说我们是一家人,那家人绝对不是谁单方面的付出。”
    “你这两天不能沾水吧,我帮你放盆热水,你先把衣服换了,用毛巾擦擦身体,将就一段时间。”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不给易郁一点争论的机会。
    易郁看着她的身影在他房间里穿梭,雷厉风行,动作利落。
    “姐姐。”
    易郁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唤了声。
    这一声“姐姐”与过往每一次都不同,不是想搭讪讨人欢心,也不是为了礼貌应付大人。
    只是年幼对年长者天然的依赖。
    从易郁房间出来后,易殊就低着头一路下楼,直奔厨房。
    踩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她突然停了下来,洁白的大理石上,有几个红色的点,像血液凝固后的样子。
    仔细看,每隔几个台阶都沾了些。
    她不禁回头,从一楼看不到三楼的房间,这令人晕眩的旋转楼梯,长到望不到头。
    “是他背我上来的吗?”
    一楼的灯光强烈,易殊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也沾了些黑色,像是从易郁衣服上蹭到的。
    而彼时,易郁脱了上衣,正用毛巾擦拭身体。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来由烦躁。
    表面的尘土能擦掉,可真正的肮脏已经深入骨髓,无论多用力都抹不去。
    易郁用力把毛巾扔到盆里,准备去穿衣服,却发现换洗的衣服没拿进来,只好扶着墙,单脚蹦出卫生间。
    这次下手太重,这伤也不知道多久能好,疼痛是其次,主要行动太不方便。
    他贪恋易殊的照顾,又不想依赖她太久。
    他拿起床上的短袖想套上,套到一半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易郁一顿,望向房门,那里仍紧闭着。
    门外的易殊耳廓微微泛红,刚刚关门的幅度太大,汤都洒出了些。
    几秒而已,易郁衣服也穿到一半,只是粗略看到了腰腹,可那一瞬间,那窥探到的一点,就令她无限遐想。
    比起健身房里精壮的肌肉,他身上的线条刚刚好,而且他身体很白,如果衣服再往上撩一点,撩到胸口,会是……
    “冷静点易殊。”易殊赶紧打断自己荒谬的臆想,“你疯了?他是你弟弟!”
    就在她内心极剧挣扎时,易郁推开门,右手撑在墙上,他衣服已经换好,简单的短袖短裤,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姐姐,到了怎么不进来?”
    “……刚到。”易殊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端着盘子不太好开门。”
    “那给我吧。”
    易郁正想接过托盘,但易殊没有交给他,“我来吧,你注意伤口,能休息就不要跑跑跳跳了。”
    她把托盘放在易郁书桌上,转身想去扶他,但人已经蹦哒到了椅子边。
    左耳进右耳出……
    易殊无奈叹口气,在易郁旁边站着,一边看他吃一边说:“这两天你就别去学校了,等伤口不痛了再去。”
    “那你呢?”
    “我?我已经没事了,我肯定去学校。”
    “那我也去。”
    易殊还没来得及接话,易郁搅拌着面,一圈又一圈,“我也没多严重,明天就好了。”
    “……你这上下楼都成问题吧?房间在三楼,教室在四楼,本来休息两天就好了,你一折腾进医院怎么办?”
    “那就进医院。”
    “你说什么?”
    易郁默默吃面,没敢把那句话重复一遍。
    “易郁,我在和你讲道理。”
    如果要列一个易郁考察结果表,易殊填的第一项一定是叛逆。
    她完全可以不管他,毕竟他们的关系虽说不上冷淡,但也没有亲密到,值得她冒风险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是一想到垃圾桶里的瓶罐和针筒,楼梯上的血滴,她又说不出重话。
    易郁抬头看易殊,小心翼翼地试探,“姐姐,你生气了吗?”
    “算不上。”
    两人僵持着,最后易郁先低下头,“姐姐你别气,我不去就是了。”
    “……真的?”
    “嗯。”
    说完他又道:“一会我就和爸爸讲,让他和老师说一声。”
    “好。”
    易殊不禁松了口气,等易郁把面吃完后,端上碗离开了。
    “晚安,早点休息。”
    “晚安。”
    等易殊走后,易郁拿过手机,划到易秤衡的微信。
    “爸,我腿伤了,这两天不去学校了。”
    夜晚,他收到了易秤衡的回信。
    “你试试。”
    简单的三个字,易郁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才放下手机。
    夜里起了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阴嗖嗖的。
    “爸,我头一次这么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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