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血战沙场,都会选在秋收冬藏之后的深秋肃杀之季,不想,博婉玳此番却将开战时间提前了一个月,以至双方前期粮草都不充足。

    大耀军民有别,地博人广,西北即便开战,对中原及岭南秋收并无太大影响,后期还可源源不绝的由各处运粮前往原州。

    西漠则不同,西漠虽然地广,但大多地方属牧区,良田不多,且人口远不如大耀,出为兵、入为民,此时秋收冬藏之季,西漠女帝收到战书,下令整队点兵,正好误了农时,民怨四起。

    对于此事,大耀境内,哪怕最讲究仁义的仕子们,都无人敢说博婉玳不是,西漠数十年来侵略大耀不下百次,从来是未打招呼兵马已到,大耀唯有靠秦家与金家在原州一带的死守,誓死抵拦西漠突忽其来的攻击。而大耀此番是第一次给西漠去送战书,也是双方交战数十年来的第一份战书,已算大义。

    后勤队伍的一辆马车中,八个随军宫侍,正低眉顺眼的坐在马车里,每人腰间都有一块证明其身份的银制腰佩,其中一个叫朱儿的正哒着脸想哭。随陛下出征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已经够倒霉的了,还撞上五皇女,可是她说的那般可怜,凤后又有恩于他的哥哥板儿,不帮她,万一凤后有个什么,实在良心过不去,而且这小祖宗肯定不会干休,到时哥哥定要倒霉,可帮她又……朱儿现在也不知道自已做错还是做对了,反正也不知道自已此去是死是活,豁出去了。

    在这部马车后,是一部载着御用品的斗篷马车,其中一只大箱子中,博明铮手抱着一尊本是博婉玳送给颜墨梵把玩的,像极了颜墨梵的象牙小偶,呼呼大睡。

    她昨日看了信后,就打定主意,要去找博婉玳,求母皇让她一起去,母皇是去打仗的,可她要去给父后找神医。当时她心里颤颤的想过,如果母皇不肯她去,她是一直赖在母皇身边求,让她打死算了。

    不想,她沿路问了许多宫侍,都没人知道博婉玳与颜墨梵在哪,却无意间见着一群宫侍打瑶欣宫出来,上前打听,才知是准备随御驾出征的宫侍。萧煦生等人训诫了他们整整一日,千叮呤万嘱托,务必让他们要照顾好博婉玳。

    其中一个,正是负责打理颜墨梵寝殿物件的宫侍板儿的弟弟朱儿,于是,博明铮眼珠子一转,心想这下不用求母皇,不用怕被打死了。便开口说有事吩嘱朱儿,带着他入了附近的一间暖阁,连哭带求加威胁的请他帮忙……

    第144章

    三个时辰后,宫里慌乱一片,谁能料到陛下前脚刚走,五皇女立马就不见了踪影。

    博玉舒更是吓得几乎晕过去,父后昏迷、母皇出征,皇妹又不见了,他觉得他要疯了,他真的要疯了。一向温文如玉,从不对宫侍说一句重话的二皇子,泪留满面的对宫侍们咆哮:“你们今日是在哪把她跟丢得,快找,今日找不得皇妹,一个都别想活,快点找啊……”

    萧煦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得下旨,让宫侍分头找博明铮,各宫各院都要找仔细了,自已则守着博玉舒。

    大皇女也带着护卫们,四处寻找,连北宫那般偏避的地方都不放过……

    寒暮雪则亲自问过博明铮的随行宫侍,并随他们到他们今日最后一次见着博明铮的地方——奉先殿附近。

    寒暮雪心底一惊,这孩子不会贪玩到误入出征的军队吧?不会不会,一个孩子,就算混入军队也会马上被发现才是。抛开这个他自认为荒谬的想法,命人继续往前找……

    博玉舒哪里还能坐得住,不顾萧煦生的阻拦,冲了出去,要到博明铮经常玩的地方找她:铮儿要是有个好歹,父后定活不成了。

    可是直到撑灯时分,都没有找到博明铮,博玉舒垂头回宫,跪在颜墨梵的床榻上,俯在床沿痛哭:“父后,儿臣对不起您,儿臣把铮儿弄丢了……找了一天都没踪影……怎么办,儿臣该怎么办?父后,您醒醒,告诉儿臣,铮儿会去哪?铮儿……”

    此时,宫中众人还在到处寻找博明铮,无论是萧煦生还是寒暮雪,都不敢提出将五皇妇失踪这件事告诉博婉玳。如果她能因五皇女失踪而回宫最好,但她为了能打败西漠,收回失地而准备了这么多年,万一她不舍回宫,却因此分了心神,那……谁都不敢往下想,只得命宫侍们再一遍遍的寻找。

    博玉舒痛哭一阵后,自知再哭也无宜,擦干泪,继续带着宫侍们,四处奔走。初秋夜凉露重,从小在父后母皇怀中被宠大的他,次日,便因忧思过重外加夜间风寒而下不了地,躺在床上还暗恨自己无用,一日一夜找不到铮,泪湿枕帛……

    这边博玉舒伤心的卧床不起,萧煦生、寒暮雪等人焦急得寝食难安,宫里上上下下象炸了窝的蚂蚁。

    那边四皇女暗念老天开眼,真的让那煞星消失了。

    秦华祁则更是明地里暗地里,旁敲侧击的劝长皇女别再找博明铮:“五皇女生性顽劣,这回也是她的教训,宫中自有寻她之人。你母皇委你监国,是让你将精力用于国事,而非要你日日为这点小事奔忙。““父君这说的是什么话?”长皇女如看怪物一般的,看了他一眼:“母皇出征,令儿臣监国,可儿臣却连自己的皇妹都没看住,母皇还朝之日,父君要儿臣如何向母皇交待?”说着,宽袖一甩,继续找人,心想捉到这丫头,非揍一顿不可。

    秦华祁被女儿这一质问,又气又恼,却无言以对……

    五日后,眼看博玉舒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博明铮却还一点消息没有,萧煦生与寒暮雪已没了主意。但这个时候,还是谁都不敢将宫中的事,报给博婉玳知道,只能让御医、医侍日夜守着博玉舒,灌汤灌药。但博玉舒的身子依旧一日不如一日,往日华贵威仪的昭阳宫,如今暮气沉沉。

    最终几位君侍外加皇女皇子们坐于一堂,合力想出个法子来:骗博玉舒说陛下来了消息,五皇女贪玩,在陛下出征那日,躲在被当作皇帝出行象征的空御辇里,被抬走了,现已被陛下发现,跟在陛下身边,一步不准她走开……

    博玉舒一听有了博婉玳的消息,强撑起身子:“萧父君,母皇的信在哪?您给儿臣看看。”

    “这……陛下每日都在行军赶路,这些只是在给长皇女的公文中提到,本宫也是才听长皇女、祥王几人说起。”萧煦生面色平静,双手却攥出汗来,生怕被博玉舒看出异样。

    萧煦生说的有鼻子有眼,虽漏洞百出,但博玉舒此时哪里还有精力分辨是与非,且颜墨梵曾说过,让萧煦生说慌他都不会,博玉舒更不会怀疑他。高兴得躺在床上又哭又笑:铮儿有消息了,在母皇身边,太好了,太好了……

    “五皇女既在陛下身边,二皇子也宽宽心,将自个儿身子将养好来,也免陛下挂念。”萧煦生趁机劝说:“众皇女皇子中,陛下最心疼的就是二皇子,此时二皇子若是长依病榻,可想陛下是何心情?二皇子也不忍陛下阵前分心,五皇女将来愧疚难当吧?”萧煦生说到这,自已心里都是一惊,不敢想象,凤后昏迷、五皇女失踪,若二皇子再真出个什么事,陛下回来,会是什么光景?这巍峨璀璨、华贵无双的昭阳宫,这是中了什么魔咒?

    ……

    转眼便到中秋,宫中因博婉玳御驾出征,凤后在昏迷中,二皇子身子不适,五皇女又不知所踪,中秋不设宫宴。仅几个宫侍与皇女皇子们吃顿家宴,映映景便是。

    朝廷大军此时早已入翼西,并与越古骁骑营会师,八十万大军到达卢岭以北的一处棣林。

    日落之时,博婉玳下令扎营,不让任何人跟着,一个缓缓的在营地中漫行,呆滞的望着南边的遥远处,不知他们可好?

    朱儿拿了些月饼和一小壶茶水,给博明铮当晚膳,刚打开箱子的锁,才将月饼与茶水给博明铮,劝她别再哭了,被人听着不得了,一个宫侍就进来喊他。朱儿一惊,立即盖上箱子,还来不及上锁便被那宫侍拉走吃饼赏月。中秋夜,难得陛下在行军途中,还命军厨大量制作月饼,人人有份,虽不如宫中所制,但身在郊野,能吃上,已是难得。

    博明铮这几日,日日躲在箱子里,吃饱喝足睡醒就开始想父后、想皇兄,一想到他们,就开始呜呜得哭,渐渐的又觉的孤单、害怕,这一小声哭泣就长达一两个时辰。白日里行军,步履声大,无人听见哭声,可每到夜深人静时,便会有耳尖之人,隐隐约约的听见,胆小的宫侍连夜间方便都不敢起身,但众宫侍们也只当是荒效野岭不干净,每日只求快些天亮离开……

    此时博明铮在箱子里,咬着月饼,扁着嘴,呜呜得想着父后、皇兄,看了看手里紧紧握着的小象牙人偶,鼻头更酸,抽噎了两声,将小偶抱进怀里。

    两名宫侍前来取褥垫、为陛下铺床,隐隐的听到哭声,吓得靠在一起,听着声音是从一个放置御用品,未上锁箱子传出,其中一名胆大些的,小心的上前,打开了箱子。

    好在他们心里承受力高,又是两个人一起,在夜黑风高,烛光摇曳中,看见一幼童坐在箱子中,边吃边喝边哭,不但没有晕厥,还能稳稳的站在原地,只是三个人的尖叫声同时喊起,久久在林中飘荡……

    “陛下,陛下……”半个时辰后,许庆慌张的找到在圆月下,独自挥剑的博婉玳:“陛下,五,五皇女……”

    博婉玳停下剑,心慌不已打断他:“铮儿怎么了?”她才出来这几日,宫里便出事了?不会,不会的。

    “五皇女现在大帐里,等您去呢……”许庆颦蹙眉头,话还未说完,博婉玳已忧心的往回走,许庆快步追上,边为她详说刚才发生的事……

    博明铮见博婉玳怒气冲冲的入帐,全身一抖,睁大眼扁着嘴盯着她看,手里的小人偶抓得紧紧的。

    博婉玳怒容在看到她的一煞那,更加狰狞,愤怒的与博明铮那双惊慌却倔犟的小鹿眼对视,厉声质问:“谁给你的胆让你这么肆无忌惮?你做这些荒唐事时,有没有替其他人想想?你知不知道找不到你,你皇兄会急成什么样子?宫里会乱成什么样子?你父后要是醒来见不着你……你想要他们的命是不是?”博婉玳气得不顾帐内人多,当场给了博婉玳一个极重的巴掌。

    博明铮疼哇得痛哭:“我要给父后找神医,我要父后,我要父后……”

    朱儿跪在一边,看着心疼,却只得卑微的低着头落泪,现在,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你要父后?你要害死你父后,你知不知道?”博婉玳几近发狂:“你要是有个闪失,第一个没命的就是你父后,回去,你马上给我滚回宫去。”

    “不走,我要给父后找神医……我不走……”博明铮泪汪汪的往大帐角落躲,不去求任何人,她知道,除了父后,她的母皇生气时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你打死我,反正你不疼我,只有父后和皇兄疼我,呜……”

    “来人,马上把五皇五送回宫去……朕不要再见到她……”博婉玳咆哮的下令。

    “我不回去,我要找神医,我要去西漠……”博明铮抹着泪,直接往营外跑,在场的大将与宫侍们,谁都不敢动。帝王盛怒下,谁要是触着逆鳞,那可是九死一生。

    博婉玳气得双眼泛红,胸口起浮不定,如受伤的野兽一般瞪着营帐门口,握拳狠狠的重捶桌面,吓的所有人一震,咬牙亲自恶狠狠的追了出去……

    许庆让人把朱儿先行关押,待陛下回来再作定夺。

    不久,博明铮已手脚并用,连踢带打的挣扎着,被博婉玳夹在身侧带回营帐,丢在了一旁。

    博婉玳上前坐在御座,侧目凝视着她那立在一旁快哭到岔气,却能惊世骇俗到五岁就想偷随大军前往敌国的小女儿许久。提笔,给宫里写了封信,告诉他们博明铮混入军队,现已与大军一道在卢岭,明日便进宁川,离京城已远,此时送她回京怕路上变故,只能带在身边,待搬师回京时,一道回去,让他们不必担心。并特别交待博玉舒,好好照顾颜墨梵,自已也要注意天气饮食……

    第145章

    黑山

    在颜墨梵因博明铮落水,心疾发作而昏迷不醒的第十日,太医院招募太医为凤后医病的圣旨便传到翰州,三日内便在翰州十三城及黑山一代传得沸沸扬扬。

    “凤后头部经脉麻痹?怎么会?梵儿怎么又……白正夫,这是什么病呀?难到是上次中的毒还没完全被解?”颜家正夫是在古拉白族长家的吊脚楼里坐客时,从族长正夫口中,听到的这件事,禁不住双眼通红,伤心的直抹着泪。想他与颜静茹的身子一向硬朗的很,即便在黑山这么个炎热又贫瘠的地方,一样没病没灾的。儿子却自幼体弱,又因中了次毒,十几年来药膳、补品不断,却依旧无法将身子养好,如今再次昏迷不醒,作父亲的怎能不心疼……

    颜家正夫在京里时常因说话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全身上下又透着一股市井习气,且达官贵夫们瞧不起他这一寒门出生的诰命,因此他在贵夫圈内不受欢迎。但他在黑山却是另一光景,可以说,在大耀被贬到黑山的这些罪民中,他是唯一一个能坐在古拉白族长家的吊脚楼内与族长正夫闲聊的男子。说出原因自是一大箩筐,如为人耿直不娇作,心直口快不拐弯抹角,大度,勤劳等等的淳朴品格,总之在京里时,被人看作的缺点,在黑山,全成了优点。而另一条更主要的原因则是:他的儿子是大耀的凤后。

    “这个……想来应是这里伤着了。”族长正夫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处:“族长听庄将军说,凤后是因五皇女落水,急火攻心,引发心疾,以至头部血气不足,才导致头部经脉麻痹,昏睡不醒。族长还说……”族长正夫口快,却突然象想到什么似的,不敢再说。

    “五皇女落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五皇女可有事?族长还说什么?”颜正夫听他话说一半,猜都猜的定也是与儿子的病有关,强忍住不哭出声,老眼朦胧得望着族长正夫哽咽道:“白正夫,您可别瞒我,他们,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也,也没什么,这……”族长正夫暗恼自己口快,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子,他是个山里人,本身就是直来直去,既不会安慰人也不会说慌,看颜家正夫老泪纵横,他也不知现在该怎么办怎么说怎么编?思来想去,只得全招了:“五皇女倒是没事,咳几口水出来,哭上两声就好了。可凤后却病的不轻,族长说象凤后这样,还能活三五个月,就算奇迹了,醒,醒过来,怕是难……颜正夫?颜正夫……”白正夫的话还没说完,颜家正夫已经急火攻心,晕了过去,白正夫吓的喊仆侍去请巫医,顺手真得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子……

    古拉白的巫医治病的方式着实奇怪,不把脉不开方,只用些个草皮树根点着火,拿手上边跳边唱的在病人全身周围薰,而后将没烧着的草皮树根熬成汤汁,给病人喝下完事,是死是活就看天意。

    没过多久,颜家正夫醒了过来,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要赶进翰城,上将军府求庄将军让他回京一趟,照顾凤后,族长正夫哪里肯依,这要路上出个什么事,全族人还要不要命了……

    “颜正夫你别急,刚那巫医说,她家夫郎阿妈家的山坳里有个猎户,那猎户以前就救活过一个活死人,呸呸……”族长正夫又觉自己说错话,连忙赔笑道:“我不是说凤后是活死人……哎,这……”

    “白正夫,那人他能治头疾吗?”颜家正夫此时哪顾得了这些个,只想知道那个人能不能救得了颜墨梵。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总要试试不是?我听巫医说,当时有个人,头部被大石块砸了,躺了几年,就剩口气还没断,全身动不了,背上长满褥疮,眼看活不成了,正准备办丧事,不想有一个猎户下山卖山货时路过,见着说那人便说还没死透,一个月后,人还真活过来了。”族长正夫一直觉的那猎户很神奇,语气中充满敬畏:“是真的,巫医说那活死人原就是她家夫郎阿妈家的长工,家住山脚,只是那人少,可能知道的人不多,而且这种事,我们族里人是不敢传的,怕神灵们知道再来勾那个人的魂。不如过一两日,你与我一道去巫医夫郎阿妈那山坳里打听打听,有没这事,如何?”族长正夫诚恳道,如今,古拉白族只有依附大耀才能生存,要是能治好大耀凤后的病,让大耀皇帝能念着他们的好,便更不怕白里或卓目……

    颜家正夫回家问过颜静茹,颜静茹立即同意,并让两个庶女同他一道去,路上有个照应。

    她也正在为颜墨梵的病犯愁,如今她回京的唯一希望都寄托在颜墨梵身上,要是他这时撒手去了,那陛下定不会为她一个罪人费心思,她颜家一门岂不是真要在这穷山坳子里扎窝,与这一群土族人一道生活,无旨还不能踏入大耀境内?如今唯一能做得就是想尽办法救颜墨梵,不论那猎户救醒活死人的事是真是假,颜家都要试试……

    三日后,古拉白族族长亲自带颜家正夫来到那个小山坳,找着了那家猎户,在族长的再三查证确认下,可以确定那猎户在二十年前前真曾带一个长期昏迷的活死人回去,后真被她救活。那名猎户的并非古拉白族人,因四周的土族常被白里攻打,有些人便会逃到古拉白族境内,这些苦命的人,族长也都收留下来,因此也都不问来历。

    于是族长到那猎户家,仔细问过她的来历,可她自己也说不清,只知她的母亲与父亲都会行医,自己也学了不少,这时,她年迈的父亲担心女儿出事,便在女婿的搀扶下,战战兢兢的下了吊脚楼,跪求着说了自己一家的来历,只求族长给他们家人一条活路。

    他们一家竟是前朝大乐女帝定都翰州时,与她一同而来的大乐御医世家曲家的后人,六十年前翰州被大耀世祖皇帝攻破,曲家唯一的嫡女携夫逃往土族一带。

    他是曲家嫡女的夫郎,如今已七十多高龄,曲家嫡女在三十多年前便已过世,那猎户正是他们的女儿,尽得二老真传,在路边捡了位因当年翰州周边洪灾,饿昏在逃亡路上的男子为婿。

    颜家正夫可不管曲家什么来历,他在得知这家人真能医头部疾病时,便跪在老人面前苦苦哀求,颜家两个庶女帮着他们一家做尽家务,只求他们能进京救救颜墨梵,并承诺,若能求活凤后,陛下定能赦了他们,曲家人便可回乡。

    老人却转身上了楼,颜家正夫以为曲家不愿救大耀皇族,急得在院中嚎嚎大哭,许久后,老人背着个小木箱走下吊脚楼,走到颜家正夫面前说:“我们是医家后人,我也是一个父亲,我让她随你去,只求大耀放过我们一家。”说着,将箱子交给女儿,带着她径直往外走去,颜家正夫带着两个庶女向着他千恩万谢的磕头后,一行人紧紧的跟随着。

    可是颜家人是被流放的罪民,那曲大夫又是逃亡的前朝御医后人,他们无旨都不得入京,颜家正夫只得到翰州将军府中求庄佳,他是唯一一个被准入翰州的流放罪民。

    庄佳听门房说颜家正夫上门,猜都猜得到是什么事,让正夫出面招呼,自已去了兵营。庄家嫡子在宫中为贵君,虽无女,但庄家与萧家有亲,皇贵君萧氏诞下二皇女,因此庄佳如今除支持二皇女外,别无选择……

    庄家正夫对着个哭哭啼啼的颜正夫有些无奈,可事关家族前程,该卡住时总要卡住:“颜正夫,我便直说了吧,你听着也别往心里去……唉,说实话,你们颜家如今是流放于此的罪民,而那老人又是前朝皇亲,让不让你们入京,那只能陛下独裁圣断,将军有什么资格去请旨,让陛下准罪民与前朝余孽入京?这不是犯上吗?”庄家正夫肚里还留了半段话没说:若不是为了给庄家留条后路,此时将军早把那些前朝余孽抓起来了。

    颜家正夫哪里肯依,就在庄家正堂上‘扑’得一声,双膝跪下,一定要庄将军为他想个法子,让他们入京,任众人如何拉他,执意不起。

    “颜正夫,我堂堂将军正夫,想入京看望贵君都困难,何况你们?你可要分清楚,凤后是皇家人,你是颜家人,有关凤后的一切事宜,必须由陛下作主,而不是颜家,将军只能依陛下圣旨,为凤后推荐良医,其他之事,岂能干预?你不行医,那曲婆子也只是前朝的御医后人,她本身也不行医,这叫将军如何请旨?”庄家正夫加重前朝的御医后人这一句,而后站起,转身入了内室:“你回吧,此事我真帮不上你。”

    颜家正夫回家找颜静茹商量,颜静茹一听便大骂:“又不是让她庄佳准你们入京,不过是让她帮递个折子上去罢了,准与不准也看陛下的意思。她无非是见不得梵儿好,自已的儿子生不出皇女来,就想沾萧家的光,巴不得梵儿早早去了,好让萧家那小子入主昭阳宫,她作梦。”说着,她来回踱步,过了会儿,突然重重的砸了下略有些破旧的书案,咬牙道:“先前陛下圣旨上不是说我颜静茹忤逆犯上吗?好,我便犯它一回,赌上一把,我们颜家兴许便可不必再呆在这鬼地方受罪,即便惹怒陛下,想必陛下也不会杀我们,多加条罪名罢了,怎么说,我颜静茹也是当今嫡皇女与嫡皇子的外祖母。”

    “你想怎么做?”

    “你把入翰州的牌子给我,我快马带曲大夫回京,你这些日子好好在家呆着,其它事我会交待清儿,有人问起我,便说病了。怎么说我们颜家也是凤后母族,就算姓庄的知道我入了京,最多不过上个折子告我,定不敢把你们怎么样……”

    颜静茹不敢耽搁半点时间,交待几句便让女儿牵来两匹马,与曲大夫连夜入了大耀境内,东躲西藏的往定京奔去……

    第146章

    在博婉玳前往原州的一路上,源源不断的收到在西漠布下多处商行、马庄、伎馆等这些暗庄,查到的西漠朝堂与军队动向。在大军到达原州后仅十日,便连同秦家军与金家军,攻下曲州与目州的十二城池。但在曲州石城驻兵已近七日,损兵近二十万,依旧无法攻入并州。

    并州七城是一处盆地,四面环山,远望去就如平地中忽然凸起的绵绵山峦,如一道屏障,易守难攻。立于山顶上,周边动静则一目了然,因此并州自古便是西北兵家必争之地,它的得失,关系到周边的几大州城的得失。

    博婉玳遥望并州山峦,可以想象当年世祖皇帝为了拿下岭南四州,所付出的代价有多大。这并州只要有驻兵二三十万,便能固若金汤。世祖皇帝应是为了彻底消灭大乐政权,把并州兵将全部调往南边,只有这样,可能导致并州失守。

    如今,要拿回这并州七城谈何容易,可是不尽快攻下并州,曲州与目州极难守住。而并州之后的金州十一城,才真正是西漠的大门,金州前为山脉,后为高原,如其战略地位,如同大耀原州,是西漠驻兵之地。

    前有并州之屏,后有金州之兵,也难怪秦家军数十年只能固守原州,而无法向前拿下一城。

    “这并州七城,可顶百万大军啊。”博婉玳叹了口气,调转马头往回走。

    “眼下大军既无法攻入并州,又不能撤回原州,驻军在此,等于在西漠的眼皮子底下,可我们却看不到并州军队的动向,并州内会有多少兵力?若哪夜,西漠铁骑挥兵而下,如何是好?”金舒华望了眼远处山峦上依稀可见的城墙与瞭望塔,表面平静,实则担忧不已:“全力强攻并州,估计要折损四五十万的军队,而后的金州一战,才真正是两军恶战,金州内驻有西漠百万大军,可目前我们手上没有金州的城防图……”

    博婉玳攥紧缰绳,停了下来,回头又望了眼并州山峦。本来次番出兵,大耀兵力比西漠多上一半,且步、弓、骑三军齐备,粮草也比西漠充足,可就是过不了并州的这道天然屏障。如果为了拿下并州,便要白骨如山,那后面的金州战役,便是与西漠战力持平的恶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大耀此次战力上的所有的优势,竟然要被眼前这片看上去不起眼的山峦磨尽,博婉玳岂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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