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好雅兴。”

    小内侍撑着大大的油纸伞,易北穿着雨披,踩着木屐,踏水而来。

    自从上次笄礼,侯夫人取字之后,易北喊江梨的小字就算喊上了瘾,从前还会规规矩矩喊县主喊全名,现在每日真真不离口,喊得江梨尴尬癌都快犯了。

    “殿下来了,碧云看茶。”

    江梨往后退一小步,让出廊下干燥的位置。

    小内侍收起伞,伺候易北脱下雨披木屐,又给易北换上干爽的鞋子。

    “不喝茶了,现在父皇脾气大,看到茶都想发火。”

    江梨:“……”

    想想当皇上其实也挺可怜的,朝臣们有个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要抓着他吵上一吵,吵到收不了场就一起逼迫天子来拿个主意。

    左边一个说这样好,不好他当场撞死。

    右边一个说那样好,不好他也一头磕死。

    每天都能看到臣子们在殿中吵架吵到要自杀,想来天子的心情的确不会很好。

    “是因为暴雨受灾么?”

    易北挥挥手遣开小内侍,碧云乖巧的奉上茶之后也就退下了。

    江梨并肩和易北站在廊下,一起看着屋檐上滴下来的,几乎快连成线了的雨滴。

    易北嗯了一声。

    “也不全是。”

    江梨便等着易北往下说。

    “一线堤坝全垮,朝中一边嚷着要全力赈灾,另一边还在嚷着要彻查此事,怎会堤坝如此不牢,一冲就没了。”

    江梨默然不语。

    这还能有为什么?

    自然是层层克扣,克扣到最后,真正用到修建堤坝上的银子寥寥无几,能修出个什么好东西来?

    平时春天雨水不多,想来也是疏于防范,谁知道这次莫名其妙的就来这么久的暴雨呢。

    “五哥最近有的忙了,手底下的官员闲散了这么久,最近看着五哥得势,越发连善后都懒得做,太子手里捏着的把柄不少,大概发作起来,父皇也很头疼。”

    易北侧头,看着江梨,眼角眉梢皆透着妖孽。

    “你不是一直念念不忘我有个把柄捏在五哥手里么,现在是时候了。”

    下雨好啊,雨水一冲,什么痕迹都被冲没了,简直就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上佳天气。

    何况最近五皇子一直忙于给手底下官员擦屁股,压根没闲工夫来管自己是否与太子勾结。

    江梨心中猛地一动,继而便有些心虚了起来。

    她是死过三次的人没错,但她也从来没有正儿八经自己杀过人啊。

    虽然说从理智上来说,她是坚定不移的认为那位守卫小哥决不能留,但是就感情上来说,于杀人灭口这一道上,江梨确实还是个雏。

    “我已经和皇后娘娘说好,以你过几天要去宣德侯夫人家走动为由,带你出宫。”

    除此之外,他也的确需要再见一次五皇子,有些事情,总也要趁乱推动一下才好。

    既然什么都已经提前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件事。

    袁冼早些外放,对自己也有好处。

    江梨硬着头皮说了声好。

    不得不说,作为暗卫来说,孟陵真的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狗腿。

    江梨和易北在宣德侯府中不过待了小半天的功夫,江梨被侯夫人拉着手嘘寒问暖,最后还硬往江梨手上套了个翡翠飘花的小镯子,易北则和侯夫人家的几位公子谈天说地,然后就赶在侯夫人留午饭前,以回去太晚贤妃担心为由,告辞出来。

    碧云提前去给江梨准备马车,易北支开侯府引路的小丫鬟,然后孟陵嗖的一声,从天而降,一手一个,提溜起两只活人,飞檐走壁,越过房梁,把俩人放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

    尽管江梨已经猜出易北想要带自己来看什么,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真的当那位守卫小哥苍白的脸以及一大滩血迹晕染在面前的水坑里时,江梨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住自己站立的姿势。

    孟陵给易北俯身行礼。

    “殿下吩咐,已经完成。”

    易北紧紧抓住江梨的手,目光透过雨帘,坚定而灼热。

    “我想你一直都知道,我要做的是什么。”

    易北语气缓慢,却带着无法阻止的,一往无前的气势。

    “但是我想你还不是很清楚,我选择的这一条,到底是什么路。”

    易北拉着江梨的手,把她往守卫小哥的尸体面前带了一步。

    “这条路一旦选择,我没有任何退路。”

    江梨浑浑噩噩,跟着易北往前迈了一小步。

    “你和我说过,不管如何,你都会站在我这一边,我一直都记得。”

    易北凑近江梨,近乎诱惑般在她耳边轻语。

    “如果你选择了我,你也不会有任何退路。”

    江梨脑子一片空白,易北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但凑在一起的话,似乎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炸开,嗡嗡作响,根本没有办法把所有的字拼成一句完整的话。

    易北轻轻推了江梨一把。

    “那么,给我看看你的决心吧。”

    江梨缓缓侧头,看了易北一眼。

    然后目光越过易北,又看了在一边站得笔直,还不忘给自己俩人撑伞的孟陵。

    孟陵的目光丝毫不带任何感情。

    易北看着自己,目光依然坚定有神。

    又或许,其中还带着隐隐的期待与希望。

    江梨咬咬嘴唇,只希望自己不要看错。

    易北又轻轻推了江梨一把。

    后者闭起眼睛,似乎是下定天大决心一般,虽然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发抖,但依然缓慢的蹲下身来,慢慢把手放在了面前的血水里。

    易北俯身,飞快的把江梨拉了起来,从怀中掏出锦帕,替江梨仔细把手擦干净。

    孟陵一声不吭,又把俩人送回了侯府。

    江梨白着一张脸,无论碧云怎么问她是否不舒服,都默不作声。

    一直到回宫之后,江梨才说了一句话。

    “晚饭不吃,不用送了。”

    易北在一边也一言不发,碧云差点没急哭,回宫立马禀明贤妃请来太医,把脉的结果却是县主一切正常,只是神色倦怠需要休息。

    江梨闻言,蒙上被子,倒头就睡。

    第73章 破土

    江梨睡得并不安稳。

    梦中画面支离破碎,似乎是一帧一帧飞快闪过,只能大概知道那都不是些什么好事,但却如置身迷雾,她什么都看不清。

    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看不清。

    于层层迷雾之中,她只能乱冲乱撞,却只觉得有什么厚重而粘稠的东西裹住自身,想尽力甩脱,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

    慌乱之中,江梨恍惚看见前面有一点微光,奋力跑过去时,迎接她的却是守卫小哥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继而便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血雨腥风。

    江梨猛然自床中弹起,睁大眼睛,只觉得自己呼吸不畅,拼命喘息。

    于朦胧月色中,恍惚床边站了一个人。

    不过有了之前孟陵和秋娘俩人随时进出的大力铺垫,江梨对于自己房中莫名多出的人,其实态度还是很淡定的。

    “江梨。”

    易北站在背光处,踩上床边脚踏,倾身看着江梨。

    江梨想起梦中守卫小哥那张惨白的脸,再低头看看自己泡过血的手,终于没能忍住,哇的一声,哭了个肝肠寸断。

    江梨怂归怂,但真要正儿八经被吓哭,其实还是很少的。

    易北不是头一次见江梨哭,但确实是头一次见江梨被吓成这幅德行。

    江梨一边哭,一边拉着易北袖子,把他往床上拽,一边拽一边把自己缩去易北怀里。

    易北被江梨拽得手足无措,想着男女大防不上床吧,江梨哭得着实可怜,但如果上床吧……万一撕不下来人,这事儿第二天就说不清了。

    权衡利弊之下,易北只能化被动为主动,半屈膝跪在床沿上,一手撑床保持平衡,一手把江梨揽入怀中,拍背哄人。

    做这些事时,易北脸都是绿的。

    他四辈子都没点亮过哄妹子的技能啊……

    哭成这样,万一把守在外面的碧云哭醒了怎么办哟,也不知道孟陵那点迷药下得够不够。

    “都过去了,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孟陵咳嗽一声,对屋内虐死单身狗的行为表示出极大不齿,出去给易北放风。

    易北顺势把江梨揽得更紧。

    “你说过会一直站在我这边,你既然说了,我便当真。”

    江梨哭得气噎喉干。

    “殿下,我杀人了。”

    易北干脆整个人都靠在床上,一手拍江梨后背给她顺气,一手抚上江梨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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