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今日倒是借了光了。”

    于是三人通行无阻的进了县学的食堂。

    点了传说中要排队还能买到的几道菜,三人坐在桌前等了好半晌才上菜。

    菜一上桌,苏小月惊舌,有些哭笑不得。五道菜里,有三道是芽菜,都是苏小月送来的,家里常吃,都吃腻了。

    另两道菜也不是什么精贵的,倒是个荤食,瘦肉炒笋片,末季的冬笋,挑嫩的炒,也算是难得,另一道就更平常了,小葱炒鸡蛋,但在这个时候连荤物在普通农家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时节才能吃到的话,这已经是不错的菜了。

    只是霍家如此财大气粗,请人吃饭点了这几道却有些寒碜,但也要看是什么人看什么菜,人家觉得芽菜可新鲜了,在冬末初春时节,还能吃到绿油油的豌豆苗,看着就食欲大增,像他们这种吃惯浑食的乍一眼吃到这绿油油的菜,自然觉得好吃的。

    好吧,也只有苏小月一家能把芽菜当饭吃,县城里的芽菜供不应求,有不少像霍林吉这样的人,挂个秀才入县学的名,就只为着进食堂里吃这几道菜,而苏小月每次送的菜,有大半被张府留下,张府下人多,人家张府下人在冬季都能吃到的菜,在县学食堂里却卖到排起了长队,一天供应还有定量,着急了不少人。

    苏小月跟方河吃起来就没有县学里的学生们吃得欢实,反倒那笋片苏小月多吃了两口,因为里面放了他们家卖给张府的酱汁,这酱汁的味道一尝就知道,不知三大酿酱的家族有没有人在县学里吃过饭?有没有尝出来?

    现在看来,张太太还真是有手段,芽菜难以保住,但这酱汁她若不说,个个只以为这道菜里内有乾坤,说是师父炒得好,也没有人不相信的,因为没有人见过他们家的酱汁。

    “味道如何?”霍林吉拿帕子抹了抹嘴,问道。

    苏小月和方河也放下了碗筷,方河试探问道:“味道的确特别,不知霍东家可有尝出来这肉炒冬笋里面放了什么?味道与外间不同。”

    霍林吉左右看了一眼,这个时间段基本已经吃完,大部分人都走了,那边食堂对外的门都关上,看来芽菜卖完,时间抓得不准,来了也未必有的吃,果然是畅销的很。

    左右两边没有人,都是空桌子,霍林吉看了看苏小月,接着看向方河,说道:“大河,听说你们能酿出酱汁来,我霍家倒是挺感兴趣的,永丰县的酱汁生意是出了名的好,我霍家做种子生意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家里的生意涉及的多,唯这酱汁的生意却没有,这次来永丰县当然为着卖种子,更重要的是想寻个酱商,长期合作,销往各地去。”

    “你们或许不知道,我霍家船队遍及中原,中原三国,南国占一部分,另外两国也是有分铺的。”

    这酿酱的法子在县城里除了张太太外就没有旁的人知道,除非这人在莫家打听到的?那他跟莫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是不是莫家派来打探的人?

    这些问题不得不让方河和苏小月谨慎。

    这个时候,苏小月反而不宜出面了,毕竟是妇道人家,在这个时代对妇人还是有拘束的,说出的话也没有男人说的顶用。

    苏小月与方河对视了一眼,她知道方河也想到了这些问题,苏小月不说,方河却问道:“不知霍东家是怎么知道我们会酿酱的事?你跟莫家有什么关系?”

    ☆、第76章 霍身份

    霍林吉哈哈大笑,眯眼看方河,“这位小兄弟还是挺谨慎的,老实说吧,我霍家船队进驻永丰县,便是来取代莫家船队的,你们敢相信么,永丰县就这点小的地方,我们霍家随便动用一下就能弄到不少消息,只要我们想知道的,就没有知道不了的事情。”

    “你们若是不信,再过几月,看我霍家船队进驻永丰县的那日便知道了。”

    方河和苏小月两人被这人说得目瞪口呆,好大的口气,要把莫家船队给取代,那不是断了莫明裕一臂么,正好苏小月和方河愁的就是莫家,如今忽然来了一尊大神与莫家人对着干,那简直不要太好。

    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人虽是这么说,是不是莫家那边的人,还得看几个月后这人是不是真的把莫家船队给取代掉了,若真是,他们的酱汁生意也有了出路。

    方河不动声色的应道:“倒不是不信,只是那是你与莫家的事,与我家没有半点关系,至于要卖酱汁的事,我们庄户人家期盼不高,也并不着急,你们处理好自己的事再来谈酱汁生意吧。”

    苏小月忍不住想拍手叫好,方河这话四两拨千斤,若是霍东家没有怀着好心,听到这话对他们一家自然就心淡了,庄户人家有什么好利用的。

    霍林吉知道自己说话是急了些,反而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表侄。他是祁家派来的,表哥祁忆苏来信给霍家,于是霍家派出一支船队以做种子生意为名来了永丰县,如今见得这位样貌堂堂,为人处事异常谨慎的表侄,心里倒是放下心来。

    “小兄弟既然如此说,我霍某也不便多说,说得再多,不如实际行动来得巧。”霍林吉这么说着,方河看着此人听到他说的这话居然也没有生气,这胸怀倒是不错。

    三人结束了谈话,随着霍林吉从容的从县学里出来,方河与苏小月来到霍家铺子付了银两拿了种子,霍林吉不由好奇的往袋里望了一眼,笑问道:“不错,居然能认得高梁种子,这种东西最耐旱。”

    说起卖种子的事情,怎么说这人也还算是值得结交的,又谈了几句,方河才扛着种子与苏小月出了城。

    一路上,方河有些沉默,苏小月也在想着事儿,到了镇上,苏小月花二十文买了二十颗糖准备带回去给家里人吃,两人又买了面粉,还是决定租了牛车去往方家村。

    坐在牛车上,很快就到了方家村。敲响家里的门,袁氏从屋里问道:“谁啊。”

    “娘,是我们,我们回来了。”

    苏小月高兴道。

    袁氏笑着开了门,支了钱打发牛车走了,方河把东西搬回屋里去。

    袁氏拉着苏小月上下左右细看了一会儿,笑道:“倒是精神越发的好了。”

    苏小月红了脸,她觉得袁氏跟苏阿吉两人年青的时候肯定过得很甜蜜,定然也做了不少荒唐的事。

    到黄昏时,苏阿吉把牛羊赶回棚子里,一家人才坐在堂前说话。

    方为带着糖跑去隔壁金满家里玩去了,方嫣却睡得正香。

    方河把今个儿买回来的种子摊开麻布袋的口子给苏阿吉看,苏小月在一边解说,决定抓一把高梁搓出米来拿去煮粥给大家尝一下。

    正好又是晚饭时分,方河中午没有吃饱,好在早上两人在山里打猎吃得多。

    苏小月煮了高粱粥,又做了拉面,炒了几个小菜,还在坛子里取了些酸萝卜用盘子装着端到了桌子。

    把方为喊回来,小家依依不舍,回到家里,闻到高粱米粥的味道儿,立即转移了注意力。

    袁氏吃了一口,忍不住感叹,“这味道着实是好,吃惯了面条换种口味,口齿留香,老人爱喝粥。”

    高粱米粥当然是可口的,没能吃上白米饭,高粱米粥也行,正好家里要开荒地,两人计划开春后把东边山头开出六十亩地来,到三四月种下,比种豆子赚的钱多,也比豆子好吃多了,家里不愁吃的。

    苏阿吉是老手,他刚才听着女儿说话,一直没有发言,如今吃了高粱粥,又细看了种子,觉得这事儿可行,人家霍家敢大张其鼓的在永丰县开铺子,绝不可能做没有把握的生意,再说上次闺女拿的油菜籽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如今要着紧的就是给东边山头开荒地的事,这事儿没有这么简单,方河决定去一趟方大业和方虎家,看这两人愿意帮忙不,村里的人,方河不太想喊,哪怕是自己吃点苦,开出荒地少种点高粱都行的。

    方河去了两家,说明来意,至于打算种什么,方河倒没有说,不是要瞒着这两家,而是自己家中也是第一次种,万一没有收成,不是坑害了别人么,种了一季就知道,到时收成若好,明年就告诉他们去。

    方大业家人少,相对的良田也少,新年刚过,倒是有一段空闲时期,田里的细活可以由着家里的妇人去做,方虎一家人多,也是这么个想法,到最后他们都来了,帮着方河做几日,乘着空闲的功夫,等到稻苗棉苗下地里,自然是没有功夫的。

    家里余钱不多,可这地荒着也是荒着,苏小月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赚钱,好在张府也不催着她还债,苦就苦这一年吧,以后就会好的。

    坡地还是放羊,东边山头开荒却是从那边通向山里的路开始,慢慢往坡地这边开过来,把地圈进来再说。

    家里袁氏带孩子,苏小月与苏阿吉都要跟着上山开荒去。

    方河力气大,重活都由他来干,山头尽是杂石野草,树木也不少,只是没有深山林里那么大棵,多是村里人伐过后留下的树苗长大的,这会儿人多,分工合作。

    苏小月照旧是割草捡小石头,方河和方家昌两人伐树和搬运。

    其他人按着苏阿吉的计划开垦出地来,山头土地紧实,需要翻新一遍,开荒出来的地,待下了几场春雨后,再要上山重新翻过一遍,否则又会结在一块。

    苏阿吉忽然感叹,山里头有条山泉水简直是最好的水源给地里灌溉。

    苏小月对开荒旱地没有什么经验,大家完全都按着苏阿吉的来,她在割草的时候,听了苏阿吉感叹山泉的好处,苏小月忽然停下手中的活,脸上露出惊喜,转身来到苏阿吉身边,说道:“爹爹,咱们的水源有了着落,为何不在山头开一些水田呢?”

    “水田?”苏阿吉错愕,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其他人听了也是觉得太不可思议。

    苏阿吉想了想,说道:“月儿,你怕是不知道,这山头是个斜坡,怎么开发成水田,水也装不进去。”

    苏小月惊讶的看着苏阿吉,合着苏阿吉打算就跟着斜坡的格局来开荒吗?那雨水一来,农作物不大受影响,忽然苏小月注意到一个问题,难怪这方圆的庄户人家都不在山上开荒,多是在山脚,因为他们没有梯田的概念啊。

    这下苏小月不淡定了,直接蹲在地上,拿了一枝小木棍在地上画了起来,画下环山的梯田模样,靠近水源的地方完全可以开采成水田,离水源太远,做沟渠划不来的就开采成土地,种高粱。

    先前苏小月从没有想过这些,她毕竟对农业没那么熟,可对梯田还是有些了解的,至于沟渠怎么解决,相信苏阿吉一想就会通,毕竟下游的农田也是这样建的沟渠,到现在用的都非常好。

    苏阿吉双手一拍大腿,惊呼出声,“我怎么没有想到,这样不但开采出水田,旱地跟底下的平地差不多一样了,只是这样开荒的话,速度就很慢了,每一块田地都不大,但胜在用处,水田多精贵啊。”

    一旁的方大业和方虎也是大赞,“没想到啊,这山头买得值,恐怕你们把这山头开采出来后,村里的人会有样学样的把其他几道山泉地开采成水田,到时地价得翻上几翻,村里人也会争先恐后的去买地了。”

    水田一向是方家村最精贵的好田,这个发现的确惊人,苏小月这无意的一句话给几个种田老手提了醒。

    苏阿吉只恨家里银钱不多,要不然真想再买下一个山头来,如今家里银两见了底,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能力了,不过东边这片山头就够他们一家折腾几年的。

    苏小月见几人高兴,于是说道:“大业叔和虎叔,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你们不如合伙在南边那处靠近水源的山地卖下如何?乘着这会儿大家都不知道,正好这些地方可以开采成水田,如今价格没有涨,赶紧买下。”

    方大业和方虎两家被苏小月这么一提醒,还真的动了心,事实上方河一家买下的东边山头本来就小,东南相接处是通外的大路,而整个南边的山头恐怕有东边山头的三个那么大,他们两人怎能吃得下,若只是买下水源周边的地,以泉水为中左右划下地界,将来这处开采成水田,两家一人一半,想想就心动。

    这下土地的开采,几人暂时停了下来,大家席地而坐,开始讨论这个事儿,苏阿吉与方大业和方虎都是种田老手,几人望着南边山泉,目测可能划下多少田地的事,三人看了许久,估摸着起码有四十亩之多了。

    其实还可以扩展,就是要建一些沟渠,但这四十亩却是直接受益的田地,连沟渠都不用,开采出来的田直接就可以把水源引进田里去。

    水田最怕什么,最怕没有天雨的时候田里干旱,水稻没有水就会枯死,枯死就没了收成,如果在水源丰富的地方,就不用再担心水的问题,到时再种两季的水稻,想想大家都跃耀了。

    方大业猛的起身,其他人也跟着起身,“走,咱们都回家合计合计,今个儿要多谢方河一家,没有大河媳妇这么一点醒,我们也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这几日我跟大虎两家买下南边的那片,到时再来帮你们开荒。”

    开荒的事倒是不急在这一时了,买地的事是宜早不宜迟的,好在一伙人站在山头开荒,远处的村民虽看着了,毕竟隔着远,没有人听到,开垦水田的事也就不会有人知道。

    转眼一行人走了,方河一家干脆跟着他们直接往山坡上走去,下了山坡就是方河家的院子。

    一行人在下边洗衣的泉水池里洗了手脚,方大业感叹,“也多亏大河想到这些,咱们三家也不用上山脚那儿挑水了,直接来大河家里挑水,省了不少事儿。”

    “都是邻里间,何必客气。”方河摆手。

    送走方大业和方虎两家,苏小月几人在树下坐下。

    一家人也难以平静,可惜了,就是手头没有钱。

    袁氏在家带孩子,没有听个全尾,这会儿见几人才上山头又下来了,觉得奇怪,苏阿吉简单的把苏小月的想法说了一遍,他是种田老手,苏小月只是那么一提点,立即就反应过来,在平地里开水田,大家都觉得方便,可却从来没有想过在山头上开个水田,山头上长常种树,大家伐树也是有轻重,总要留下些小苗出来,等几年再长大,这样山头的土壤也留住了,不容易被雨水冲刷掉而被成石头山。

    这些都是祖辈们传下来的教训,大家伙都养成了习惯,也正因为这些习惯,那些山头的土壤是非常丰富的,所以开采成水田绝对不成问题。

    “要是咱们家还有一百两银子,咱们就可以买下北边山头靠近水源的地方,北边山头那处的山泉水做出的酱,你娘还挺喜欢的。”苏阿吉感叹道。

    袁氏也觉得可惜,她是真的觉得那处酿出的酱汁味道带着甜味,更加适合女人还有老幼。

    这么一说,苏小月也是动心的,归根到底还是银两不够,想想被村里人开采到手的田地再买那简直是难上加难,只有自己开发出来的才真正是属于自己的。

    因为方大业和方虎两家这两日为买山地的事奔波,苏阿吉和方河暂时也不动土了,两人决定等那两家买下了山头后再一起来讨论着怎么规划着开垦,规划的好还能多开垦一些水田出来,主要是方便以后建沟渠。

    特别是方大业和方虎两家的,现在他们买的是自己得水便利的地,将来村里人发现了,定然是要开沟造渠引水的,他们的田地就得好好规划一下,得给别人留下路来,否则将来为此闹事,水田又得重新修整,反而吃力不讨好。

    方河乘着家里这两日不上山头,他等苏小月和袁氏进厨房去了的时候,私下里跟苏阿吉说出了心时的疑惑和担忧。

    他把那日与苏小月在霍家种子铺遇上的那个霍东家的经过说给了苏阿吉听,他觉得此人可疑,才见了两次面却对他们这么好,无功不受禄,又请吃饭又套交情,还知道他们会酿酱,回来后他想了很多,决定悄悄去县里打探一下霍家的虚实。

    苏阿吉知道方河会功夫,从小走南闯北见过世面,自然在这方便的比自己更加敏锐,于是同意了方河的想法,家里苏阿吉照看,这几日方河就去县城打探,不必记挂着家里。

    吃了早饭过后,方河便说要进城里去,也没有说什么缘由,苏小月没有多问,送他出了门。

    苏阿吉把羊群赶到山头,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苏小月跟袁氏坐在院子的树下面,苏小月带孩子,袁氏做衣裳,方为却在屋里头看书练字,这是刘夫子安排的功课,他每日完成便寻金满玩,完全不用苏小月操心。

    再过半个月假期结束,方为得去上学。

    苏小月与袁氏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时不时逗一下方嫣,有时抱着走一走,有时弯着,扶着方嫣的双臂,双脚着地练练小家伙的腿力,感觉这日子过得特别舒服。

    那边齐有玉抱着孩子来窜门,他家小子五个月大,长得结实,居然比方嫣还要高一点,果然小子跟女娃不同。

    两人都弯腰扶着孩子练腿力,一个白白嫩嫩,一个肌肤略黑却身板结实,长得壮,还高出方嫣半个头,明明比她家小子大两个月来着。

    齐有玉的孩子早已经取了名,叫方立长,立长个子虽比方嫣长得高些,但七个月大的孩子和五个月大的孩子还是区别很大的,方立长看东西眼睛眨巴眨巴很好奇,却没有方嫣的灵活。

    方嫣长相随了苏小月,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现在是灵活多变,四处打探,滴溜溜一转,看到感兴趣的会高兴,手舞足蹈,四肢灵活,只差下地行走了,反观方立长却很安静,看到东西一脸好奇,四肢却没有那么灵活。

    齐有玉见了方嫣,忍不住在她粉嫩的小脸颊上揉了揉,女娃儿就是好看,白白净净的,长相又随了娘亲的,简直是个美人坯子,看得齐有玉都想要过来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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