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坐在台阶上瑟瑟发抖,月亮掛在树梢,林间的雾气聚集,云霜的罗袜早就湿透。
    她想起小时候容大河也常坐在门槛,抱着她看月亮,那时的容大河说:「云霜你看,今天是满月。你知道吗,八月的满月是中秋节,相传嫦娥吃了灵丹,忽然觉得身轻如燕,所以飞上了天,住在月宫里。」
    这个故事说得她直打哈欠,有够无聊!不过她念在容大河说得这么卖力的份上,摇了摇尾巴,表示她听见了!
    容大河一面给她顺毛一面说:「等到中秋,会拿月饼祭嫦娥。我们家有三人加上你,所以将月饼切成四瓣,四个人都吃了,就会团团圆圆一直在一起。」
    她那时在容大河的膝上想着,月饼肯定不如温柔乡的好吃。可是看在容大河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到时候勉为其难吃一口好了!
    那时候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她肯定吃的上月饼!想着想着,云霜不知不觉睡熟了,没听见木门伊了声打开,她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她眼前。
    容大河将小公子抱进屋里--这座山住着熊,他想熊肯定不会挑剔她身上没几两肉,有得吃就好。
    稍早之前他希望小公子能乖乖下山,结果她一坐坐到这么晚,早就错过下山的时机。
    早在开门前容大河用乾草铺好了床,他唯一的一件棉被也拿来当作垫被用,现在他将小公子放在棉被上,却听见小公子梦囈:「好冷,我好冷!」
    他摸了摸小公子额头,果真偏凉,再摸她的手,两隻小手冰冷。为今之计他只能想着,也许待会儿就温暖了!
    他帮小公子脱鞋子之时才发现她的袜子湿了,难怪她一直叫冷,他帮她脱了两隻罗袜,如今一双白玉般的小脚在他的掌中。
    他无法思考,眼前的美景让他怔着!
    究竟什么时候也有双小脚放在他掌里?有个人噙着泪光看他。
    容大河甩了甩头,不敢胡思乱想,拿来乾布帮小公子擦脚,又将当垫被的棉被折了一半起来做棉被,夜里这样够暖了。
    做完这些,容大河回房了。唯一的棉被给了小公子,他只好拿出棉袄穿着睡。
    梦里那双白玉般的小脚化作了狐狸的脚,一身罕见的银色皮毛,那双含泪的眼眸像两颗黑珍珠镶进白珍珠里,是那般明亮晶莹,她在捕兽夹里瞅着他。
    他说:「怎么这般不小心呢?」
    少年的他小心翼翼扳开捕兽夹,那时他多怕小狐狸挣扎,让那被夹住的可怜小脚夹断,又或者在他扳开的途中挣扎,将他的手也赔进--那隻小狐狸彷彿有灵性,就这么静静等待被救。
    他说:「我带你回家包扎。」也不知道这句话为什么惹怒小狐狸,她咬住他的手腕,挣扎间他知道她想走,于是对她说:「你的脚多半断了,现在放你回去恐怕成了一隻瘸腿狐狸。我家有太爷爷传下来上好的金创药,厚涂一层,拿木板帮你固定,要不了多久骨头吸收了药,会慢慢长回来,腿就不瘸了!」
    他说完才笑自己糊涂,狐狸怎会知道金创药是什么呢?结果怀里的狐狸不挣扎了,静静的让他抱回家。
    后来的朝夕相处总是你啊我啊叫唤着,可当他爹还是他娘在时,常常搞不清楚谁在叫谁。他兴起了帮狐狸取名的念头!
    「叫你小白好不好?」
    本来缩在木桌上睡觉的小狐狸闻言甩了尾巴,尾巴的毛正巧挠了他的鼻子,激得他哈啾一声,转过来的狐狸瞇着眼,不知为何他知道了她的意思:鄙夷他取了没品味的名字。
    不服输的他又问:「小银呢?」
    小狐狸鑽进了他的怀里,他还以为她要跟自己玩呢!谁料小嘴在从前咬他的牙痕上再咬一遍,不过这次只留下浅浅的咬痕,不像第一次咬进肉里。
    忽然间他知道小狐狸为什么这么做--小银这个名字她依旧不满意!
    少年意气的他说:「罢了罢了,你自己取名字算了!」
    小狐狸自他的怀里跳出来,摇摇摆摆甩着毛绒绒的大尾巴带着他到院子里,用爪子写下:「云霜」两字。
    这两个字他不会唸,后来是请教山下的秀才才知道怎么唸。现在想起来少年的他真是不怕死,怎么可能有会写字的狐狸,他还是人呢,那时候的他都不会写字!
    他的小狐狸叫作云霜;昨天傍晚的小公子说:「容大河,你曾经救过我,还记得吗,我是云霜。」
    容大河吓醒了来,不知为何他身旁睡着小公子,他的棉被也回了塌,盖着他与小公子两人。
    他连忙掀被子检查小公子的脚,果真在左脚踝找到一道年久的伤痕,若比对捕兽夹,应也是差不多的伤口!
    他又想起小公子的话:「容哥,我遇见你时才六岁,你夸我真是个漂亮的孩子,长大了一定更漂亮。」
    若小公子就是云霜,年岁确实对得上,只是狐狸的年龄当真跟人的算法一致?
    小狐狸云霜通晓人性的模样确实不像假装,他小时候遇上的小狐狸,恐怕就是精怪!
    此时的云霜醒来,睏倦的容貌别有一番滋味,中衣微敞,露出光洁的锁骨还有犹如初雪般洁白的肌肤。
    云霜哪里晓得容大河的震惊,打了哈欠说:「容哥,我肚子饿了。」
    「容哥,回神哟~」她正要拍容大河,让容大河抓住了手,她不懂容大河这般惊吓是为何故?
    「你是云霜吗?」容大河这么问她,她点了点头。
    「你?你是?」容大河问不出口的话她帮他说:「十二年前承蒙相救,我如今是来报恩的。」
    「你怎能变成人形?」
    「容哥,你说这话真好笑,我出生狐王家,天生不是凡胎,人类都能开口说话,我怎么就不能说话?至于变成人形就更好笑了,无论是狐狸还是人,不过是肉眼所见的假相,狐狸的我,人形的我都是我,没什么区别才是。你着相了!」
    容大河问:「狐狸报恩?」
    云霜笑着点头,容大河吓醒之后已经逐渐回神,云霜摸摸自己的肚子说道:「容哥我肚子饿了!」
    容大河想着昨日云霜花招百出,只为了跟他相认。若不给她机会报恩,她恐怕不会轻易离开,于是他说:「过了厅堂继续直行就是厨房,你不是要报恩吗?煮饭就交给你了!井在后院,打水洗菜,还是你要洗漱都可。」
    此时两人的想法南辕北辙,容大河想着:煮完饭他就可以打发她走了!
    云霜想着:煮饭这么简单的事,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她穿好衣服,打了井水洗脸,依言到了厨房,看着厨房诸物,有点纳闷,难道不是打开锅子就应该有饭吗?她连忙传讯回温柔乡问话,狐厨子教她先抓鸡?。
    此时容大河走到后院打拳,听到敲门声,擦了汗,连忙穿上衣服去前院开门。
    「容哥儿,是我,金花婶。」门前站着一名略为福态的中年妇人,身穿暗红色锁金边的褙子笑得慈蔼。
    金花婶受不了热天,频频拿出手帕擦汗。「容哥儿,进门说。」
    她这么说了,容大河也不好不让她进门。他帮金花婶倒了一杯茶。
    「容哥儿,你也二十二三了吧?」金花婶开门见山的说,抿了一口茶接着又说:「金花婶帮你介绍一门好亲事。山下涂老头二女儿,这可是个黄花大闺女,怎样,金花婶好的都想你来了,你之前嫌弃那些是二婚的寡妇,这回可不是寡妇。」
    容大河也为自己倒了杯茶,结果厨房传来鸡的惨叫,让他哽到,咳个不停,引来金花婶侧目。
    容大河不禁想着:狐狸会升火吗?还是捕了猎物生吃?所以云霜在他的厨房吃生鸡?他的眼皮直跳,觉得刚才说错话,不该让云霜进厨房才对!
    他对涂老头的二女儿没兴趣,比较忧心他的厨房有没有事,于是对金花婶说:「失礼了!」撇下金花婶进了厨房。
    他的厨房四处是血水,墙壁有血水,地上有血水,他四处寻找血水来源,终于找到地上的切菜板,上面插着一把菜刀,切菜板上有一颗鲜血淋漓的鸡头。
    云霜身上的白衣变成了血衣,小手还紧紧抓住那隻没有头狂喷血的鸡。她一脸阴霾冷声说:「容大河,你要娶亲啊!涂老头的二女儿,长得有我好看吗?」
    云霜还不忘掀了锅盖将鸡丢进去,盖起锅盖,叉着腰等着容大河开口解释。
    容大河过年新糊的白墙成了血墙,这几天刚刷过的地成了血地,菜刀缺了一个角深陷在菜板里,菜板被劈得几乎裂成两半,血地飘浮着鸡毛。
    容大河看着这么离谱的情况:「你你你??。」他气得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容大河你已经有我了,怎么可以朝三暮四拈花惹草,你对得起我吗?」云霜双目蓄泪,忍着泪水不滑落。
    容大河忍不住差点爆粗口:我对得起你妈!
    还没来得及骂云霜,云霜已经跳到他的身上:「啊!容哥救命啊!哪来的臭野狗,你们要是敢咬容哥我跟你们拼命!」她话说得很响亮,身体却诚实的往上爬。
    两条兇悍的狗正是他的猎犬来福跟旺财,刚才放了牠们活动忘了拴回去,如今让云霜的血味吸引来。
    「容哥救命啊,快点把狗赶走,鸡呢?他们不吃鸡吗?」
    容大河瞥了云霜一眼:「他们是猎狗,对会动的猎物有兴趣,对死掉的猎物不屑一顾。」
    云霜快要崩溃:「猎物?我哪里像猎物?」
    容大河不忘提醒她:「他们前几天才咬了一隻狐狸。」
    「什么,这群冷血的杀狐凶狗,狐狸这么可爱为什么咬得下去?你们走开,你们要是咬容哥我不会放过你们!」
    来福旺财没见他驱离,于是更卖力的吠云霜,有几次差点咬上云霜的脚。
    「啊啊啊啊啊,容哥救命,这些狗看起来好坏好可怕!」
    容大河见云霜被来福旺财吓得差不多了,便把来福旺财带回后院拴着。回到厅里金花婶竟然还在:「容哥儿,涂二丫腚大,看起来生个十个八个娃不成问题,手脚麻利,会干活儿,性子也好--」这厢继续说服他?涂二丫嫁不出去?
    云霜一脸幽怨走了出来:「容哥,我爹娘作玉石生意,你要是聪明就知道该选谁。」
    金花婶瞥了云霜一眼:「你这小身板恐怕很难生孩子吧?能干活儿吗?我们农家人最注重干活儿跟生孩子,你会哪一个?」
    容大河回绝了金花婶,送她出门。
    云霜泪眼汪汪瞅着容大河:「容哥,你别成亲了。我们像小时候一样一直在一起好不好?」见他无动于衷又拉住他的手。
    容大河拉开云霜的手:「涂小姐能生孩子,你能吗?」
    「能啊,怎么不能?容哥,你要跟我生孩子吗?」
    容大河抚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走进厨房边的杂物房拉出一头死狍子,拖上板车,也不问云霜就打算出门。
    「容哥,你送货啊,我陪你去。」云霜跳上板车,等着容大河拉自己。
    容大河看着云霜爬上板车,气不打一处来:「王老爷也要狐狸皮,银色的狐皮可真少见吶!」
    云霜头皮发麻,连忙跳下板车:「我如今是人,哪来的狐狸皮?」
    「云霜你玩够了吧?该回家了吧?」
    「容哥,我为了来找你跟我爹闹翻,你收留我好不好?」
    「不好。」容大河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他想着云霜容貌娇美,皮肤光滑细腻,身上穿的衣服也非凡品,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
    「容哥,我吃得不多,还会帮忙干活。」那双大眼眨呀眨地。
    容大河看向厨房那地血鸡毛,非常肯定这位不会干活,闯祸倒是一把罩!
    ***
    送完王老爷要的货,容大河推着板车回程,云霜皱着小脸跟了一路。
    「容哥,小心。」
    云霜眼睛好,看到了板车的轮子正要落进一个大坑洞,连忙上去推车,不帮还好,一帮就是帮了倒忙,将容大河撞进一旁的小溪里。
    「容哥你不要紧吧?」
    云霜装作紧张的模样让容大河一肚子气,本来想游走,后来起了坏念头:假装落水沉进小溪里。
    结果云霜不上当,在岸边喊着:「容哥,你不要死。」、「容哥你撑住!」
    她就是说说而已,根本没有打算下去救人,连递根竹竿装样子都没有。
    装溺水的容大河:「......」
    容大河不动声色的漂流到溪边,抓住云霜的脚,一把把云霜拖下溪。
    「天气这么热,下来泡一泡吧。」
    容大河笑的灿烂,两排白牙闪闪发光。这时的容大河有几分像云霜记忆里的少年容大河,一样有张灿烂笑顏。
    「容哥,一男一女同时落水,那男的是不是该负起责任娶那女的?」云霜脑筋动得快,想到了赖在容家的方法!
    「你是女的吗?什么傻话。」
    「容哥,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是男的?」
    水打湿了云霜的衣衫,湿衣的痕跡紧紧贴着云霜的胸前线条,云霜拉着容大河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前的微微突起,容大河第一次觉得昏天暗地,心想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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