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的泪水悄然滑落,若不是小女孩提醒她:「快些吃,否则要凉了!」她很有可能放到麵凉也也未必吃上一口。
    她点头道谢,慢条斯理的吃起麵来。
    小女孩殷勤的看着云霜:眼前的公子没有因为肚子饿就囫圇吞枣,也正因为这份优雅间适,让小女孩认定云霜是落难的公子哥儿,她家最有智慧的奶奶常说:「破船还有三千钉呢!」
    小姑娘想公子再怎么落魄,肯定也比她们这些平民有钱。她搓了搓手:「公子,您吃饱了吗?若没吃饱我家还有一点肉,我切来给您。」
    云霜挨饿太久,明明饥肠轆轆,却也吃不下太多。剩了半碗麵已然搁筷。她笑着说:「多谢小姑娘,我已经饱了。」
    她自袖口掏出一块碎银来,放在小女孩的掌心。
    也不知是不是这块碎银鼓舞了小女孩,让小女孩双颊红扑扑的毛遂自荐:「我爹还有几项拿手好菜,一定不输这碗汤麵!」
    云霜啼笑皆非,摇摇头,在她看来这碗麵实在差劲得可以--麵条若不是因为煮得太久所以软烂,那便是一开始揉麵时功夫不到家。无论是容哥还是狐厨子他们的麵都好吃太多!
    小女孩继续嘰嘰喳喳:「您热不热?我家里放着西瓜??」
    云霜仍是微笑摇头,事实上正是因为好久没吃过热食,她有些贪吃,结果吃下的麵让她的五脏六腑翻腾,作无事貌已让她十分费力。
    小女孩说起西瓜,云霜才想起如今已是西瓜的季节了吗?她离开大圻山那时春雨濛濛溼了她的衣裳,她正伴着容哥的墓,内心跟浑身的雨水一样冰冷。
    念头一转,云霜着急的问小女孩:「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小女孩答:「刚过末时不久。」
    云霜再度追问:「日子呢?」
    小女孩答:「今天是六月初十。」
    一个陌生的地方,让她走了整整三个月,如今就算快马加鞭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大圻山。另一方面她又想着骑马比走路快多了,说不准一个月就赶得回,遂也不着急,她又给了小姑娘一块碎银:「小姑娘,多谢你。」
    小姑娘小心翼翼将银子掖入腰带,小脸掛着灿烂的笑容:「公子若还喜欢我煮的麵,我教您煮,这样您随时都能吃到热腾腾的麵了!」
    云霜本想回绝,后来想起一件事,主动问小女孩:「你会做长寿麵吗?」
    小女孩点头:「我会我会,您想学包在我身上!」
    小女孩拍了拍胸脯的模样很像小大人,在云霜看来颇有几分可爱。可是她摇头:「明天吧,明天过完午时,我在这处等你。」
    小女孩说现在是末时,农家吃饭早,待会儿就要做饭,现下不是打扰的好时机。
    云霜随便找一处窝着,隔日一早施了障眼法,裸身进到河里清洗。她的头发实在太脏,梳了好几次终于梳开。她这时才疑惑,她不就像一个乞丐吗?怎么小女孩好像从头到尾都将她当成贵人呢?
    她忽然看见储物手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乍看之下就是一只价值不菲的白玉手鐲,原来如此,难怪小女孩不怕她没钱。
    她洗完澡,换了一套白衣裳,她想起旅途有几次被人围住,她都是施了一点小法术避过,如今想起来多半是看上她的玉鐲。
    如今她的头发长了些,她随手拿了发带来绑,不料取出来的是容哥的发带,她摩挲着手上的旧发带:「?容哥。」
    午时过后云霜在原处等着小女孩,见小女孩盯着自己看了许久也不敢向前相认,她主动对小女孩招手:「是我,昨日跟你有约,还记得吗?」
    小女孩靦腆的笑着,她带着云霜往另一端走,不久走进村庄,拐两个弯走进一处竹篱笆院子,里头养着鸡,闢了菜圃。
    刚进篱笆,冒出两条狗朝云霜汪汪叫,小女孩连忙站到云霜前面:「吓到公子我扣你们的饭,去去!」
    云霜想起来福跟旺财,她第一次去容家被牠们吓个半死,后来日夕相处中习惯彼此存在,来福跟旺财有时也跟她讨东西吃。
    她不是记仇的人,只是格外贪玩,她想看两隻猎犬到底怎么抢东西吃,跟容哥要来肉乾,还故意只丢一块。
    容哥那时正在厅里晒腊肉,挑了挑眉:「别欺负他们!」
    「哪有~我只是想看他们会不会感情好到共吃一块肉乾?」
    容哥忙不迭的提醒她:「除非一公一母才有可能!」
    她咬着肉乾在容哥眼前晃荡,等着试试容哥说的一男一女才有可能,不料容哥抢走肉乾,直接丢给另一隻没肉乾的狗。
    她「呿!」了声,当下将肉乾天女散花:「吃吧,吃肥一点,追不到猎物就可以吃狗肉火锅了!」
    本来吃肉乾吃得很开心的两狗忽然「嗷呜」了声,不吃了!
    容哥无奈:「别欺负狗!」
    她吐舌:「我偏要!」
    这些往事随着云霜进了屋子逐渐散去,这户人家的灶房跟厅堂只隔一块布,小女孩掀开布帷,叫她一块进去。
    小女孩带着云霜在灶台旁和麵,那双小手相当灵活,没一会儿工夫已经和好麵。
    小女孩又教她烧水熬汤,小女孩熬汤有些偷懒,不过拿根骨头过了水了事,还仔细将骨头收进瓮里,看来还打算下次用。
    看到这里云霜终于知道小女孩家的汤头为什么这般难喝,根本就是洗锅水!
    待麵发好了,小女孩带她揉麵,用刀划开,长条逐渐成形,越揉越细越拉也越长。小女孩说:「长寿麵不能断,要有点耐心,用刀子慢慢划开,慢慢拉长。」
    不久云霜的麵拉好了,正巧汤也滚了,小女孩带着云霜下麵,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麵起锅!
    「公子,长寿麵不难,您看过一次也差不多学会了。您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碗麵再走?」小女孩热情的招呼云霜,怕她嫌桌子不够乾净,正擦着桌子。
    云霜摇摇头:「不用了。」她自袖中拿出一颗黄澄澄的小金鱼来:「这是黄金小鱼,我拿这个抵你教我做麵。」
    小女孩开心的拿着黄金小鱼,手舞足蹈的说:「多谢公子!」
    云霜看着小女孩开心的模样,也跟着笑出来。她在云家是老么,上头有姐姐疼她,如今看着小女孩天真的模样,又有种自己当了姐姐的感觉。
    她记得小金鱼是从前她爹给她的压岁钱,当时四姐细心,编了一条手鍊给她,正好串这隻小金鱼。
    她在储物手鐲翻找,找到了佯装自袖口拿出,帮小女孩串上,系在小女孩的手腕上。
    也不知是不是投桃报李,小女孩拿出一条鲜亮的发带:「公子,您这发带旧了,这是我刚在市集买,还没用过。」
    云霜再度摇头,想起容哥帮她编辫子的岁月:「这是很重要的人留下来的。」
    ***
    云霜告别小女孩往城里去,一连走了三天才终于走到一个较大的城。
    这个城镇跟她生活的地方不太一样,大多人穿着窄袖麻布,脸庞晒得黝黑,为了方便男女几乎都编着长辫,穿着裤装。
    这个市集有些贫瘠,卖东西的人不多,多半是以物易物。
    有间像是杂货舖子,客人鬼鬼祟祟问店主:「你们还有没有那个东西?」
    也不知是不是问多了,店主不耐烦的挥手:「没有没有没有!你到邻镇问也没有!别再问了,那是掉脑袋的东西,你买不起我也卖不起!」
    那人又说:「我女儿要成亲,一家之主连那个都没有怎么像话?」
    那店主咆哮:「给我滚!」
    她走进一家客栈,给了小二打赏,小二说:「这里叫碧县,距离沙漠不远。您说那个洛县在南方,此处是北方,我听客商说过,约莫是一个月路途。」
    不久云霜叫的小菜、包子都上了桌,她吃完叫来小二收拾,给了一块碎银作打赏。
    小二知道打赏肯定有事要问,擦完桌子也不急着走,就在桌旁等着云霜。
    云霜开口:「你们这里不能买卖的那物是什么?」
    小二低声说道:「是镜子,公子有所不知,这跟一桩旧事有关--十八年前从天而降一面琉璃仙镜,据说是龙神未婚妻所有,龙神为讨未婚妻芳心,将琉璃仙镜放在碧县以北的那座绿洲的碧湖里。」
    「没想到让小偷偷走,龙神降怒灭了那座绿洲,从此绿洲也成了一座黄沙滚滚的沙漠。这几年皇上听说了这桩旧事,便开始在碧县搜罗镜子,家里藏了镜子不上缴都判了死罪。」
    云霜闻言又问:「琉璃仙镜有什么功用?」随手又给了一次打赏。
    小二哈着腰,连忙把银子掖进腰带里:「龙神的未婚妻美艷绝伦,擅长跳舞,一舞动天下,她在琉璃仙镜上面跳舞遽闻可以回溯时间。圣上若得此镜,习得这隻精妙无比的舞,不断地溯回时空,不就等于是长生不老了吗?」
    云霜拿这桩旧事当笑话,哪有能回溯时光的镜子?如果有,她得了必定回溯时光到火烧大圻山之前,她跟容哥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也不知真有仙宝,还是丑恶的人心幻化,或许当时只是一面平凡无奇的珠宝镜子,穿凿附会成了仙物。
    至于整座绿洲化为黄沙,云霜觉得是无稽之谈。人跟妖跟仙壁垒分明,神仙怎么可能因为发怒随随便灭了人间一座绿洲?仙法何其奥妙,怎么可能守不住一个仙宝?
    云霜忍不住讽刺:「这仙宝那里不放偏偏放在人间,这不是故意引人覬覦吗?」她甚至觉得故事是真的,那么被偷也是活该!反而那位小气神仙灭了绿洲太过儿戏!
    小二见掌柜走来忙不迭地又擦了一遍桌子,掌柜走了才说:「客倌您刚才问的大圻山也有个仙人传说--十八年前有一位少年仙人坐化,留下一具仙骨。若说我们这里为了琉璃仙镜吵得不可开交,大圻山的人为了那具仙人骸骨已经烧了两轮山!结果您看,有谁得了那具骸骨吗?哈哈哈哈,传闻果真就是传闻!」
    云霜乍听大圻山,忍不住流下泪水。
    小二问她:「客倌您是不是瞇了风沙眼睛不舒服?这条巷子走出去右拐有间医馆。」
    云霜谢过店小二,蹣跚的走出客栈,心里不断浮现刚才店小二说的话:大圻山有仙人骸骨,为了抢夺骸骨已经烧了两轮了!
    那具仙人骸骨是李沅谨的,他一定知道大圻山烧山真正的原因,却将烧死容哥的错强加在她的身上!
    容哥的生辰将至,她本就准备回大圻山祭拜,没想到听闻这个消息!
    她好不甘心,她一定要找李沅谨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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