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一年过去,灵犀平安產下一名男孩儿,月子坐得不错,今天餵完奶逕到书房找斯年:「听说云霜寄了信给我?」
    眼前的斯年正在写字,见她来笑着停笔,将写好的信压在纸镇下。拿起书桌上另一封信,跟压在信下的锦盒递给她:「一封报平安的信,又送了我们儿子一块平安锁。」
    灵犀看完了信,将信仔细折好放进袖口的暗袋里。打开锦盒,是一块刻着「凤」字的平安锁,她带着笑意摩挲,又听斯年说:「名字是我爹取的,他说梦见一隻栖在梧桐树的小凤凰飞进你的肚子里,所以取名李凤梧。当初云霜问了,我告诉她一定有凤字。」
    她将平安锁收回锦盒,放在斯年的书桌上。刚坐下就见油纸包着几块大饼,她吃惯了精緻的食物,居然也不嫌大饼粗陋,随手拿起来就要吃,不料斯年开口阻止:「灵犀,别吃,这不是给你吃的!」
    灵犀皱着眉放下:「怎么你可以吃我不能吃,什么道理?」
    斯年展了另一封信:「去年一整年的乾旱,不少地方颗粒无收。我爹写信来,说大圻山因为乾旱又烧过两轮,洛县开始出现四处横行的殭尸!」
    灵犀托着腮,饶有趣味的问:「跟一年前的殭尸有关吗?」
    斯年答:「说不定有关、说不定无关。洛县的街上开始有人卖符饼,那人说:『我们是浮屠教,路过此处见闹殭尸,我们教主在饼上画了符,将符饼掛在门外可保大家平安,或是身子不适,吃符饼也可缓解。一块饼卖十文钱,童叟无欺!』」
    灵犀笑了:「这就是那符饼?」她将符饼剥开却见里头真有水画的符籙,且剥开的饼溢出灵力。她不是不通俗务的人--请有法力的道士画符置入其中,还是最难的水符,黄金百两都便宜!她相信黄金百两也换不来十张符!
    她见状笑了:「这样的饼卖十文钱,卖饼的人亏大了!」
    斯年说:「不亏,如今的浮屠教已是殷国境内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满街都是他们的教徒。」
    灵犀又说:「这个浮屠教抓准机会就扩张,他们教主倒是个有本领。」
    斯年答:「有本领是自然,蛇族的蛇君哪个没本领?」斯年拿炭炉上的茶壶冲过杯子,又斟了一杯茶给她,顿时满屋瀰漫茶香。她正猜哪位蛇君,斯年已为她解答:「白蛇真君。」
    灵犀顾不上喝茶:「白蛇真君不是云霜的四姐夫吗?」
    斯年也斟了一杯茶给自己,还没喝就先回了话:「没错。」
    「唉,但愿此事不要牵连云霜??。」灵犀始终没有拿起茶杯。
    斯年喝完茶才说:「蛇族内乱,蛇神殿下无法控制蛇族,而白蛇真君在人界扩张势力。此事多半会牵连云霜,毕竟一个是她姐姐另一个是她姐夫。对了,你知道云霜还有个贵妃姐姐吗?在她的推波助澜下浮屠教都快变国教了!」
    灵犀递了帕子给斯年:「多事之秋!」
    斯年擦完嘴答:「可不是吗?」
    ***
    此时的云霜正好回到洛县,见人哄抬符饼价格,一块饼要一两银子,她问卖饼的人:「我昨天看不是一块饼十文钱吗?怎么变这么贵,你是不是坑人啊!」
    云霜当然不知道符籙之贵,价值连城,一百两黄金都换不到十张符!只知道她前几天看十文钱,如今要一两,这不是坑人是什么?
    卖饼那人却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鉤,愿意买的人买,我又不强卖!」,一面挥手驱赶云霜:「不买别占位置,别人还要买呢!」
    有位大娘将云霜拉至角落,悄悄的说:「小公子你别买啊,明日一早浮屠教徒还来卖饼,到时再买就好了!」
    云霜谢过大娘转进巷子里,见卖活鸡活鸭的也涨价,卖的人拍胸脯说:「光有符饼不够,门口养些活鸡活鸭才有保障!上回殭尸来了,见了符饼还徘徊不走,后来咬了一堆鸡跟鸭才肯走!拿鸡鸭换一家老小平安划算啊!」
    云霜让老闆说笑了,心想:殭尸怎么可能吃鸡鸭,难不成还当自己是人吗?
    然而乱象却不止这些,云霜见一对姊妹买了五六块高价符饼,立刻被几个混混盯上。姊妹不知不觉被混混围住,逼入死巷,姐姐有几分沉着,抽出猎刀应对:「我家是猎户,我爹是曾经猎熊的陈大,识相就滚!」
    那混混淫笑着说:「陈大是谁,我已经跟着你们好几天了,陈小都没个影儿,还陈大哩!识相点就乖乖听话,伺候好了本大爷,本大爷让你当小妾!」
    姐姐虚晃了几招,不料混混无动于衷,其中一名壮实的混混抓准机会向前踢落姐姐的猎刀,不一会儿姐姐便落入他们手中:「小美人儿,你不乖乖听我们大哥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姐姐含泪对妹妹说:「快跑!」
    妹妹刚回头就被另一名瘦高的混混抱住,满是鬍渣的脸往妹妹的颈子嗅闻:「小美人儿你往哪儿逃,让爷好好疼爱你!」
    云霜在对街的屋顶上吃着打劫来的符饼,吃完了一个,拍了拍手:「想不到饼还不错吃!」
    她的脑海里溯日镜答:「你打劫了混混,可是混混的饼是打劫那对姊妹来的。你别跟我说不想救姊妹这种话??」
    云霜擦擦嘴笑了笑:「你猜对了,干活前要先吃饱不是吗?」
    溯日镜说:「快吧快吧,再慢一步两姊妹要被劫走了!英雄救美时间宝贵!」
    这一年的时间云霜带溯日镜走过很多地方,她们的脾气也磨合得差不多了,像溯日镜一开始就猜到她有可能会救那对姊妹,后面又揶揄她英雄救美的时间宝贵!
    云霜跃下屋簷,一把抓住大汉扭住他的手:「这两位姑娘我早看上眼了,谁准你们跟我抢?」
    云霜的身型偏高,此时也不乏像云霜这样打扮的贵公子,比如斯年就是。是以这群混混也没认出云霜女扮男装,恶狠狠的瞪她:「多管间事,你算那根葱!」
    云霜一反手扭了混混粗壮的手臂,她说:「我不必是那个道上,对付你用上仙术会不会太看得起你?」
    说话间混混与他的同伙全让看不见的绳索捆到半空中,捆住他们那条看不见的绳索越捆越紧,他们连忙说:「大仙饶命,这对姊妹花您儘管收用,我们想也不敢想了!」
    弹指间他们掉了下来,连忙叩头:「多谢大仙饶命!」拍拍衣服赶紧跑了!
    云霜将剩下的符饼交还姊妹:「我吃了一块当作谢礼,剩下的还你们。」
    妹妹将符饼收进包袱里,拉了姐姐的衣袖示意姐姐该走了,不料姐姐对云霜说:「多谢女侠相救!」
    云霜但笑不语,后方的妹妹这才呼了一口气:「原来是女侠啊,吓死我了!」此时姐姐跟云霜都看向妹妹,妹妹靦腆一笑:「我还以为走了混混又来一个会仙法的小公子,唉。」
    云霜眨眨眼:「会仙法的小公子才好,他们才不敢招惹仙人的女人!不过让令姐叫破身份,我反倒担心你们又让他们缠上??。」
    姐姐说:「我太大意,竟然忽视恩人您的用心!」
    云霜看了看天色说:「也罢,天色还早,我送你们一段路!」她风度翩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姐妹俩都笑了,顺势一福:「多谢小公子!」
    走路途中她们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从姊妹的话里云霜知道这对姊妹住在山腰,父亲打猎维生,听到这里她便无来由对姊妹有好感!姊妹的父亲年轻时曾猎熊,艺高人胆大,所以家境不差。
    不久到了姊妹家,那是大圻山隔壁山腰的一间青石砖三进房舍,后院打了一口井。
    云霜见妹妹架了梯子,将符饼分掛在三进屋舍的屋簷下,于是问她们:「需要掛到这么多吗?三面都掛?」
    姐姐答:「我爹让镖局聘去,这一趟标要入山林,没个熟悉山林的人不行!谁知我爹走后我娘的病加重了,前天有位道长路过,他告诉我们:『你家一直有一个厉害的殭尸徘徊,你娘让瘴气影响才会病情加重!山下的符饼能买多少算多少,每日买好掛在屋簷下,换下来的符饼切不可食用,须得烧掉才行!除此之外能买多少鸡鸭都尽量买,那隻殭尸伤了鸡鸭便不再伤人!』」
    云霜好奇:「这殭尸这么厉害?你们买了这么多符饼就为了不让祂进屋?你们鸡鸭也买了不少吗?」
    姐姐点头,无奈的说:「每日一早鸡鸭全数横死!现在这些活鸡活鸭还是老黄头特意留给我们姊妹,一早赶来的。我们今日有事耽搁了,没排上符饼,只能买高价符饼充数!」
    云霜说:「原来如此!」
    姐姐又说:「据道长说在我家附近徘徊的是殭尸里最可怕的旱魃,身长八尺像行走的铁块,可飞天也可遁地,全然不畏日光。不过月光有助他修行,所以夜里必定出没!他还说寻常道人拿这个旱魃没办法,叫我们千万不能激怒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云霜笑答:「你这么说我就更想会会祂了!」
    姐姐紧张的说:「激怒了祂倒楣的还是我们,您千万行行好!」
    云霜笑了笑:「我四处游歷,殭尸也看了好几隻,只是好奇道长所说的旱魃当真这么厉害?我不会贸然出手!」
    姐姐福身:「如此多谢您了!」
    姐姐准备进屋料理家务,又问云霜:「公子,要不要进屋喝杯茶?」
    云霜摇摇头:「你们儘管忙,不用招呼我。」她一跃而起,在树上睡午觉。
    春风阵阵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云霜睡得正香,忽然溯日镜叫醒了她:「小公主,来了一封家书!」
    云霜迷迷糊糊的醒来,咕噥着:「人家正要睡着说??」
    溯日镜答:「你出门一年多第一次收到家书,怕是要紧事!」
    云霜睡眼惺忪了好一会儿,才打开这封家书,她越看越是眉头深锁。溯日镜说:「早告诉你不会有好事??你三姐回家省亲是大事吧?叫你回家待着,不过你有这么乖吗?」
    云霜将信折好,随手扔进溯日镜里:「打我出生以来没见过三姐,只知道她十几岁就进了宫,如今已是贵妃。我到时抽空回去,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溯日镜说:「大约蛇族的事,让你四姐出面就好,你也不一定非回去不可!」
    云霜说:「到时候再看吧!」她翻个身继续睡。
    梦里容大河温柔的叫她:「云霜。」她坐在容家大厅眼前的木门敞开,门框透进来的天光里站着一个人,正是容大河。
    「容哥,你在那里做什么,怎么还不进屋里来?」她在里头招手,门外的容大河却恍若未闻走向后院。她有些生气,这人怎么叫不听呢?起身也往后院去,开了后院那扇门让眼前的景象吓傻--满地的鸡毛,一院子的鸡全被容大河杀了!每一隻都是俐落的割断喉咙,躺在地上流血。抓着鸡的容大河不发一语,另一隻手拿的猎刀正淌血。
    她压下心惊,说:「容哥??你在干嘛呢?」
    容大河说:「云霜你不是喜欢吃鸡吗?我将鸡全杀了,你怎么不开心呢?」
    容大河手上拎的那隻鸡忽然復活,血红的鸡眼正瞪着云霜,咕咕叫的声音沉的像树上那排乌鸦,翅膀拍个不停。
    容大河向她走来,她吓得跌坐在门槛上,此时她的手撞到木门,她看着红肿的手正纳闷为什么呢?她好像被什么笼罩,一抬头容大河已在她的眼前,他满脸血水,面容惨澹:「是不是我死了??你便不再喜欢我?」
    云霜摇摇头:「容哥,不是!」
    天空倏地暗下来,一阵雷声后开始下雨,雨水打在数十隻的鸡尸冲刷出一片血地。容大河站在血地中发狂吼叫,那隻復活的鸡也被他活活扭死丢进血泊里。此时一排乌鸦纷纷飞下来啄食,一道闪电打了下来,云霜也就被吓醒!
    ***
    已是傍晚时分,这户人家炊烟裊裊,不久猎户家的姐姐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油纸包裹的几块烙饼对云霜喊:「恩人,吃饼吗?」
    满脸大汗的云霜犹在恶梦之中,也不知是梦中的雷声吓醒还是猎户家的姐姐叫醒,她擦了额头冷汗,下了树拿走烙饼:「多谢姑娘!」
    猎户家的姐姐又说:「我家的饭菜粗陋,若不嫌弃进屋一起吃吧,好歹有个热汤!」
    云霜笑着摇头:「有烙饼足矣!」这就咬了起来。
    吃过烙饼,夜不知不觉深了,姊妹在云霜的嘱咐下紧闭门窗,而云霜也在溯日镜的叮嚀下画了笼罩这棵树的简单阵法。
    林间或多或少都有鸟叫声,忽然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云霜觉得奇怪正准备起身查看,忽来的一阵撞击将云霜撞下了树!
    她在树上还不觉得奇怪,掉到地上才发觉林间雾气凝重,居然让她吸一口气都难!不久她已经脸色惨白!
    溯日镜自她的胸口而出,召出一圈围绕她的镜阵。云霜在镜阵中好多了,终于能吸足气!
    溯日镜说:「来了一隻飞天的旱魃,刚才就是他横衝直撞将你撞下树来,小心点!」
    云霜跟随这隻旱魃来到猎户姊妹家门前,果真发现他不曾进屋,逕往后院去了!
    她来到后院见一地的血正飘浮鸡毛,无来由与她的梦境吻合,她的心跳几乎要停了!
    有一名男子正蹲着咬那些鸡,也许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所以抬头,这容貌正是她魂牵梦縈的人,云霜热泪盈眶在他眼前蹲了下来:「容哥,我是云霜!」
    「我们终于重逢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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