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一行人转过头来看,正是那个陈姨娘,她心下微微讽刺,这个不消停的陈姨娘啊.....

    陈姨娘行拢来,殷勤伸手来扶湘君:“您这可闹了一场,只怕侯爷回来,这不好收场......”

    她担心她?湘君低低一笑,略带嗤笑味道,张嘴却道:“劳烦陈姨娘担忧了。”

    “不劳烦,大娘子说这话见外了。”陈姨娘略略一笑后又面露担忧:“只是您今儿这么一闹,明儿孙姨娘掌管府中事务,少不得要折腾您。”

    湘君手中的拐顿了一顿,这才是陈姨娘的的主要目的吧,又转脸看着陈姨娘,猫眼笑脸,模样生得妩媚,人也精明,只是...不该总想打她的主意。

    “大娘子怎么这样看着我?”陈姨娘摸了摸脸,笑意有些发僵。

    湘君不回答她,转过头去,眼睫有些颤动,看起来很是柔美。陈姨娘却越发拿不准这女娃娃的心思,有些心急:“我倒是想帮着大娘子,自己又是个没本事的,若是能主持府中中馈.....”

    “陈姨娘...”她一口截断,又婉转出一个笑意:“做人家姨娘的,还是安分些好,向府里的那两个姨娘多学学。”手臂一抽,脱开陈姨娘,自己个儿朝园子里去。

    陈姨娘顿在原处,看着那入屋的身影,捏紧了手中锦帕,朝地上猛地啐了一口......

    在外面一闹,她又受了凉,回了这暖屋子里,冷热一换,湘君就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惜月连扶着她去床榻上坐着,端了盏热汤递给她喝了两口,平下肺腑中那股乱蹿的寒气,倚在床头歇息,却看见放在床头的那个宋家人送来的箱子,伸手拨开来看。

    箱子内叠了整整齐齐一大叠衣物,最上面的那个油黑毛子红披风让人看了就心生喜爱,湘君想起是要送给周弘的就没由来一股别扭,伸手将袍子捞了起来,照着毛子就狠狠揉了上去。

    李妈妈偏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这是什么毛,这等好看。”

    惜月也皱了皱眉,猛然又想了起来,促狭看了湘君一眼:“是狐狸毛吧!”

    子青看见眼湘君那妒恨的小模样,有些疑惑:“那主子撒气做什么?”

    湘君一顿手,将手里的披风递给李妈妈:“叠好,明儿个去清河王府。”又撇了撇嘴:“我可没撒气。”

    “去王府?”李妈妈有些疑惑,待与子青将那袍子一摊开,方才看明白,这袍子宽大且八尺来长,分明就是个男人的身量......二人不由望去湘君,李妈妈道:“这...大少爷也没这般高啊,是不是得改改?”

    惜月听得这李妈妈误解了,也噗嗤一笑,湘君瞪了惜月一眼,惜月连忙捧着乖巧的兔皮靴子讨好她:“这鞋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咱们试试。”

    李妈妈看二人没有理她,也不愿意再去讨个嫌弃,也就不再问,子青倒是看着手里的宽大袍子有些思索神色。

    湘君这头试了鞋,两个婢子又从箱子里取出毛绒绒的兔毛护手和白兔毛领子披风,一一给她试了试。

    周仕诚才回府,就被孙姨娘请了过去,一进采兰院,就见孙姨娘和周黛黛两人拿着帕子在床榻上哭作一团,两人看见他进来就抽抽搭搭地向他行礼。

    他是个见不得女人哭的,这会儿忙询问:“你们怎么哭了?”

    孙姨娘红着双眼:“今日妾身犯了个错。”

    “犯了什么错,你要哭成这样?”周仕诚满是心疼给她擦眼泪:“你又不是个常犯错的,小错就罢了。”

    孙姨娘摇头,可怜巴巴道:“今日宋府的人来访,说是找湘君,我念着侯爷和他们交恶,就给拦在了门外。”

    “宋府?那个宋府?”周仕诚询问出口,又一拍桌子:“宋子荷他们家!”

    孙姨娘点了点头:“求侯爷原谅。”

    周仕诚本就厌恶宋家,这孙姨娘说来全是为了他,他这会儿哪里来得及怪孙姨娘,只拍着孙姨娘的肩膀安慰道:“你急什么,拦着就拦着了!”

    孙姨娘听着又抽抽巴巴地哭起来,连话也说不出口,周黛黛这会儿凑上来,将下午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又抓着周仕诚的肩膀哀求:“如今姐姐做了女官,只怕再想不起我和阿娘对她的旧情,只能请求阿爹多心疼了。”

    这会儿隔壁的红棉也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着红肿的脸蛋儿哭道:“求侯爷去让大小姐消消气吧,婢子今儿错了。”

    话一说完,就咚一声栽倒在地上,孙姨娘和周黛黛手忙脚乱地叫人将红棉送了回去。

    周黛黛嘤嘤弱弱道:“她是被打得厉害了,这会儿还发着烧呢。”

    周仕诚听过事后,就觉得湘君这气焰太高,又见红棉这惧怕模样,是又急又怒,立马又一拍桌子喝骂道:“我倒要看看她还要折腾些什么出来!”一撩袍子,竟然朝外面走去,嘴里吩咐着婢女:“去叫大娘子到书房里去!”

    ☆、第52章 猫和老鼠

    屋里这头试新衣试过,湘君穿着一身的毛皮子,又受屋里的火烘烤,很快额上就出了一层密密的汗,连忙吩咐人给她脱了下来,皮靴也换成平日里穿的高头履,就听门外有人传话来:“大小姐,侯爷让你去书房一趟。”

    湘君朝外望了望,周仕诚回来了?看来这会儿他又是被人哭得昏头昏脑了,叹了一口气,朝外道:“知道了!”

    待她换好鞋子,稍作打理,三人行出丹羽园,绕过几方回廊,放进书房,周仕诚正背对着门立在书桌前。

    湘君行礼唤了句“爹”,周仕诚转过脸来,一脸怒气:“你是长了本事,不将这侯府闹翻天是不会甘休么?这几年孙姨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以往耍脾气闹性子,她替你收拾残局也就罢了,如今你成了女官了,仗着有了点儿本事,就反过来让她难堪么?”

    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湘君只觉得心烦,却又因她要这持家的权利,不得不应付下来,遂好声好气:“爹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让他们难堪?只是这些下人们越发猖獗,连我的话也不听,竟然敢当着外人的面顶撞主子,我才治一治,姨娘说自己个儿病了,在屋子里不来,我也不是没强求么?”

    周仕诚火气蓬蓬,反倒听她道理一堆,心头更是恼火:“你还真就有理了,你想将那宋府的人带回来,你爹的颜面朝哪里搁!”

    又是他那本来就没人看得起的颜面!湘君看他蛮不讲理,心头又冷又气,却捉了帕子擦眼角,也装一回柔弱,硬挤泪珠子:“人家听说我做了女官上门道贺,不管上一代是什么恩怨,我为小辈,能和长辈使脸色么?爹向来教女儿仁孝,这会儿岂不让人笑话咱们家里没教养?这才是爹的面子往哪里搁?人家好歹也是客,先来拜访,也算是低身,咱们还要拿捏着不放,让人家笑话咱们小家子做派么?”

    她一反问周仕诚,也是委委屈屈询问周仕诚的模样,周仕诚被她这样一问也答不上来,理都让她给占了,这刻她反倒是个吃了亏受了苦的,他说什么也不对,只能瞪着眼看她。

    湘君又继续道:“我初为女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传了出去,岂不遭人诟病,以往的名声已经够差,这会儿再多添一条罪状,女儿这路可要怎么走?”

    一旦说起女官,周仕诚心头也开始掂量,想到她顾着这方名声,也就稍稍消了消火气:“那你也不该在府里闹翻天,孙姨娘和你妹妹都给气成什么样了,只怕是你做了女官,要整治他们。”

    整治?湘君一捏帕子,可不是么?她二人狼子野心,她本就要治一治他们,不过戏要做足了,一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嘴里冷冰冰讽刺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惹得爹这样误会我,原是姨娘他们说了些话!我怎么会去整治他们,咱们家里凡事还得讲个道理,这会儿不过就事论事,若是姨娘他们觉得我做错了,只管来找我,但凡今儿我做错一点儿,都向她赔不是!”

    她也闹起硬骨头脾气来,让周仕诚越发没理,周仕诚本就是个墙头草,听她这有理有据底子也硬气,哪里还有道理罚她,只是这火气出来,人有些下不来台:“他们是误解你了,你也别使性子了。”

    湘君则冷着一张脸:“误解?!孙姨娘这些年来‘误解’也不少,这会子我也成了仗势欺人,诚然在府中同爹说个明白,也就明白了,可外人呢?还有这些仆人婢女们欺主、小家子做派,拉出去真让人笑话,丢咱们益阳侯府的脸。”

    她步步为营,此刻正是引出孙姨娘管理不好下人,带歪了风气,又再三提起“朝堂”和“颜面”二事,果然让周仕诚越发犹豫起来:“你这话说得,孙姨娘这些年来也没出过什么大岔子,许是下人们不知轻重罢了。”

    “姨娘性子温婉,爹疼爱孙姨娘,女儿也知道,可不过姨娘虽是官家出生,到底也只是朝议郎家庶出的,比不得咱们侯府显贵,这行事也多按她温婉的性子办。您是在朝堂上办大事的,后宅之事顾及不上,也该姨娘们想到,可今日这拦客在门外及婢女欺主的事儿也着实让人耻笑,府中那些猖獗风气也该整理一番了。”

    “这...”

    “以往女儿在闺阁里,轮不上女儿插手,可如今也是要上朝堂的人,这家中都管理不好,怎么能上朝堂?”湘君盯着周仕诚:“如此,女儿倒想请个命,这几日孙姨娘生了病,持家之事总归要落在其他几个姨娘头上,瞧着柳姨娘性子不错,虽是娘家败落,但到底原先也是中散大夫的女儿,这些年来不争不抢,也有几分气量。”

    经湘君这么一说,周仕诚在想起来那个柳姨娘,当年中散大夫被革职抄家,本着和中散大夫的几分交情,他也就说了几句好话,那家人是个实心子,就把柳姨娘送过来做妾,只是柳姨娘不是个热乎人儿,他的新鲜劲儿过了,也就放在一旁了。

    “这...只怕...”周仕诚还念着孙姨娘那头。

    湘君则笑道:“这有什么,孙姨娘这几日病得重了,都后宅的事儿都是姨娘该分担的。”眼见得周仕诚还不应下,干脆激他:“爹是怕孙姨娘么?”

    周仕诚此人最好面子,这会怎么肯听人说他怕个女人,当下就拍板:“既是这般,就让她主持,做的不好再换下来!”

    湘君乐呵呵应了,又说了两句奉承周仕诚的话,就请礼出门去了。

    次日一大早晨她就从被窝里爬出来,换上了衣物准备去清河王府,惜月一从门外过来就直呼“冷”,湘君这穿了一半的鞋子就又给脱了,换上了毛绒绒的兔皮靴子。

    忙过一个时辰,总算是收拾好了,一揭开帘子,寒风呼地刮来,她就缩了缩脖子,李妈妈连去取了昨儿送来的兔皮披风给她换上:“可别冻着了,倒春寒最伤身子。”

    临到了清河王府,已经巳时末,湘君下了马车,慢吞吞上了台阶,却被门口两个仆人拦住:“姑娘还请止步。”

    湘君抬了头,望了望这两个门仆:“烦请通报,周湘君前来拜访王爷。”

    那冷面仆人道:“这几日王爷不见客,烦请姑娘回吧。”

    湘君没想到这就被拦在门外了,略一思索,或许是太子被削的那件事儿导致周弘不敢见客,便转身吩咐惜月将袍子奉上:“这是有人托我转交给王爷的,烦请通报一声。”

    那冷面仆人垂眼看了看惜月手里的布包裹,抬手一推:“王爷既不见客也不收他人所赠。”

    湘君一下没了法子,转过脸去看了惜月一眼,惜月也皱着脸:“要不咱们回去?”

    湘君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又愣了一下,半晌找了个理由:“今儿来,明儿来,还不是都要找他,今日就等到他,省得我成□□这儿跑。”转脸对门仆道:“我找周子扬,烦请通报,就说是他姐姐来了。”

    门仆看她又换了个人,忍不住笑道:“姑娘,咱们也见过你几次,跟你实话说了吧,周子扬去和陆子易去了营里,恐怕等会才能回来,这门是不能让你们进的,你若真要等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门仆朝外看了看:“再过一会儿吧,按说也该回来了,不过说不准的,你们可别等久了,这几日天寒。”

    湘君道了声谢,傍着惜月拄着杖到一旁树下站着。

    清河王府极大,门面也是极大,门外种了些槐树,一旦风袭来,槐树叶子就哗啦啦作响,她把脸蛋儿缩在白兔毛领子里,眼巴巴看着门外宽阔的大街。

    吹了一刻的凉风,这王府里还是没来个人。

    惜月穿得比湘君要少,这会儿冷得厉害了,就说:“今儿许是等不到了,咱们就先回去吧。”

    湘君垂了一下脑袋,不应也不拒绝,惜月被这闷葫芦惹急了,跺脚道:“那几日你能见他,你也不大稀罕,这会儿怎么就非要见到了?”

    湘君咬了一下唇,嗫嚅道:“这几日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看主子你是嘴上硬,也不知道这别扭性子是哪里来的!”

    湘君受不得她埋怨,连“哎呀”一声,没好气道:“走了,走了,不等了!”

    惜月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呼了口气,领着她上马车去,方才将她扶上去,就见周弘从府里出来,湘君生出些恼怒,揭开帘子就这样望着周弘。

    周弘在门口偏了偏脑袋,朝她望了以几眼,又同那门仆说了几句话,这才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周弘带着一分笑意。

    他还敢笑!湘君朝车下溜,惜月前来扶她,却被周弘一把拨开了,伸手就将湘君揽在怀里抱了下来。

    他瞧见她一个小小巧巧的人儿裹在毛茸茸里,颇有几分可爱,忍不住笑道:“你是什么成了精,怎么全身都是毛子。”

    湘君...她今日吹了许久冷风,早就心头不爽,这会儿还让他这样笑了,更加恼怒,从惜月手里夺过布包裹递给他:“这算什么,这还有给七爷的呢!”

    周弘低眼看着她手里的布包裹,伸手指挑来看了看,又挑了挑眉:“给我的?”

    湘君:“宋文朗的母亲让我带给您。”

    周弘手指在哪皮毛领子上慢吞吞顺着,像是在想什么,湘君等得烦,才见他抬起头来笑:“你不见见你弟弟?”

    “我...”她望着他的面庞,就是拒绝不起来,哽出一句:“爷不是不让人进王府么?”

    周弘一低头,鼻腔里的热气落在她的额头:“那是那些大臣谋士们,你...不同,我有个法子,谁也不敢说什么。”

    “什么?”

    周弘抬手就将她抄在怀里,朝府内走去,惜月和两个门仆都看直了眼,湘君更是没想到他这样大胆,那股恼怒换成了羞燥:“我能走。”

    “等你走到了,这一身毛都给吹凉了。”

    “你!”湘君被羞得厉害,转眼又见惜月在一旁跟着,只好抬了手捂着脸,任由他抱着进门。

    行了一些时候,周弘迈进门内,一股暖气气扑来,她松开手望着屋内,这屋子极为宽敞,只是有个案几,有张小榻摆在上首。

    周弘抬手将她放了上去,自己也挨着她坐下,湘君这会儿不冷了,脸上燥红,悄悄挪了挪屁股离他远些。

    周弘也不管她,只朗声唤了个婢女过来,指了指惜月:“你带她出去候着,本王和周家大娘子有事要谈。”

    惜月望了眼湘君,湘君也有些发急,周弘这会儿将惜月支了出去,她还会落着好了?可她这会儿也做不出个贞洁烈女的样子,只能眼巴巴看着惜月走开。

    周弘倒不关心她的心情,只捉了放在案几上的狐狸毛披风披在肩上:“合适么?”

    湘君抬头看着立在身前的人,他身量颀长,身姿挺拔,面容又十分美丽,混着这黑红二色,越发显得俊朗,她连低下头,坑坑巴巴道:“好看。”

    她在怕?周弘乐起来,难得她今日受寒受冻也要朝他怀里蹦,他不要岂不可惜?心思一起,就收不住,俯身就将她一个捞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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