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嫱有了新的家人。
    她的户口本被挪到了跟谢飞白一起的,看着上面的关系:兄妹。
    她开心了好久。
    宋嫱的母亲曾是钢琴演奏师,父亲是高中教师,那时候国家执行计划生育,外公和爷爷家都分别只有妈妈和爸爸一个孩子。
    老一辈人早已离世,父母死后,她更是孤立无援。
    谢飞白的出现,是神明,是救活骆驼的第一根稻草。
    从看见两人都在一本户口簿上时,他就注定要在她心里有不一样的地位。
    金庭弯是一套三室两厅的大套房,两面环绕落地窗,从窗户外可以看见外面的蔚蓝色大海。
    海市临海,因此得名,谢飞白给宋嫱分配的房间就在他的对面。她初到的时候,里面的家具虽然很齐全,但也都很崭新,没有任何一点儿生活气息。
    谢飞白似乎很忙。
    他将她放在金庭弯,登记了户口后,找了个阿姨负责她的一日三餐,然后就消失了。
    他一连消失了七天。
    那七天里,宋嫱独自居住在偌大的房子里,很不习惯,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里都是父母的血色尸块,她几乎每晚都哭着醒来。
    第八天的晚上,宋嫱再次泪眼蒙眬地清醒。
    一睁眼,看见房间的沙发里坐了个人影。没有开灯,窗外的霓虹照射,她一眼就认出他是谢飞白。他没有对她说过他的名字,对于他的姓名,她都是从户口簿上看来的。
    他听见了宋嫱的动静,侧头来看她,缓声问:“做噩梦了吗。”
    她听不出他是询问还是什么,年纪尚小,自然而然地将这句话当做了关怀。
    宋嫱呜呜地哭出声,“飞白哥哥,我梦见妈妈了……”
    他从沙发起身,摸黑走到她面前。
    谢飞白在黑暗中,将床上那小小的人儿给搂在怀里,耐心地轻轻拍她的脊背安抚。
    本以为会好一些,谁知道她哭得更厉害,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
    小孩儿的哭声都十分洪亮,震天响地刺耳。
    谢飞白竟然觉得比枪声还要让人烦躁,他摁了摁眉心,想严厉教导,但感到胸口的大片湿润,想起曾经的自己,想哭都没地方哭的时候,他又动了恻隐之心。
    他难得地诱哄道:“别哭了,我不是在吗。”
    “你这个星期都不在,呜…呜,我一个人住这里…”宋嫱在他怀中控诉。
    谢飞白唔了声,“不是给你找了阿姨吗。”
    “阿姨只会做饭,我又不是饭桶,你……呜……”
    宋嫱哭得厉害,早就忘了他才收养了自己,她得小心翼翼讨好。
    她前十二岁的生活过得极好,向来骄纵,小孩儿哪会什么虚与委蛇,见谢飞白给了好,她就要蹬鼻子上脸。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举动,真让谢飞白有了将她给扔回去的想法。
    第二天谢飞白在自己房中办事,疯人院的事情有许多结尾要处理,这七天他都在忙,海市市长的事算是过去了,他总算可以腾出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安排宋嫱。
    下午时,查洛来汇报疯人院人员的情况。
    谢飞白听他絮絮叨叨了一堆,没听进去几个字,满脑子都是那哭唧唧的小姑娘。她太小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养不好。
    他对查洛说:“你去找一户人家,要书香门第的,背景干净的,没有子女的。把宋嫱送过去抚养。”
    查洛愣了下,“先生怎么又不养她了?”
    “太吵。”
    谢飞白想到那姑娘,本来孩童的哭声就刺耳,她还是个女童,声音更尖锐一些…
    他喜静。更受不了一个女童跟着自己哭,他也不会哄,他只会杀人。
    查洛面有难色说:“可是…领养手续和户口都处理好了,想要弃养的话,手续很麻烦的。”
    谢飞白皱眉,正想吩咐他不管多麻烦都要换对夫妻来养宋嫱时,他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小心翼翼地三下,很轻。
    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进来。”
    房门被推开,小宋嫱在门边探进来一颗小脑袋,对他笑嘻嘻道:“飞白哥哥,有只流浪猫跑进来了,你快来看呀!”
    “……”谢飞白想到那些小野猫都是没打疫苗的,要是她去玩被抓到咬到,到时候麻烦的又是自己。
    他迈开长腿,想去把小猫提溜走。
    小宋嫱见他动了,以为他是要来看小猫,她转身喜滋滋地跑到阳台上。
    阳台上铺了雪白的丝绒地毯,秋天午后的金阳普照下来,宋嫱坐在毯子上,一只奶白的小猫在她腿边喵喵叫,像讨好,但明明尾巴是炸毛的,宋嫱一面摸它的头,一面给它说着人话。
    谢飞白走到客厅,见宋嫱坐在阳光下,一边撸猫,一边抬头对他笑道:“哥哥你看啊,它好干净,不像野猫,可能是邻居家的走丢了。”
    她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脸颊两边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谢飞白微微勾唇,忽然觉得家里有个小东西也不错,反正他又不缺养她的这点钱,下次她还哭,他就用棉花给她嘴巴堵起来好了。
    管那只野猫,是不是走丢了,但只要来了他的家里,谁都别想走。
    也包括宋嫱。
    他到底没有把她给丢出去,而是细心养了起来,连同那只猫。她常抱怨他很少在家,那只猫养起来就作陪伴。
    但谢飞白每日在刀尖上行走,即便已经很努力地抽出时间回家,但陪在宋嫱身边的日子还是寥寥无几。有时候甚至一个月都不会回来。
    宋嫱很快就要开学了。
    她今年马上进入十三岁,升入六年级。
    谢飞白上次离开之前,明明答应过会来带她去学校报到的。但一直到开学的前两天,他人都不见回来。
    宋嫱忍不住对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的思念,还是摸出自己的小电话手表,给他打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人是查洛。跟在他身边那个很凶的人。
    “我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她有点怕这个人,他平时没有什么表情,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的,但他眉目间有几分跟谢飞白的相似,她就也不是那么排斥他。
    查洛说:“先生现在……可能来不了。”
    “为什么?”她天真问。
    “生意上有点麻烦。”
    “哦,那你告诉他,就说我想他了,希望他处理完就能回家,还有……”她顿了顿,认真说:“我要开学了。”
    “好的,我会转告给先生的。”
    查洛先挂了电话。在疯人院那边,谢飞白身上受了伤,已经养了大半月,现在伤口在结痂,很痒,他听见了电话里那个小女童的话。
    想他?
    他们又没有血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只是把她当做养来无聊时添点儿趣味,多一根筷子的事,他谢飞白有的是钱。
    他对她,没有任何情感的。除了怜悯。
    但现在看来,这女童似乎还挺依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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