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主任把一套蓝色短袖的衬衫给沈婧,“这是工作服,都要穿得。”

    沈婧道了句谢谢,想起秦森挂在衣橱拉钩上的外套问:“我没有蓝色的外套吗,只有短袖?”

    主任:“那衣服是秋装,你做临时工用不到那个。”

    沈婧点点头,“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秦森:“我带你去。”

    看到两个人走出车间,车间主任瞬间松了口气,挺着的腰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塌了。

    班长说:“主任,我看老秦这小子行啊,弄到个有钱人做老婆。”

    刚还规规矩矩在车旁做工的女工们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百变不离其中,都在问:“那女的是谁啊?”

    厂里什么都好就是那个卫生间脏得可以,秦森怕她接受不了,说:“你换好就出来,里面脏。”

    “你去过女厕所?”

    “......”

    就如秦森所言,这个地方比菜场脏一百倍。是很老式的蹲式厕所,一条槽到底,水箱在第一格。

    沈婧关上门,不敢吸气,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衬衫。

    厂里的衬衫都是统一尺寸的,最多分个男女。沈婧瘦,穿在她身上宽宽塌塌的。

    “你们厂里的女员工平常就在这里上厕所?”

    “不然呢。”

    沈婧轻声奥了一句,跟在秦森后面进车间。

    车间主任把11号车给沈婧,‘车’的机身很大,估计长度有两米多,高一米五左右。

    秦森说:“我给你示范一遍,你好好看着。”

    秦森拿过一旁的胶布在食指个大拇指上缠了几圈,“这样握刀的时候不容易磨出水泡,平常要做的就是修去这些衣架的毛糙角料。”

    他随手拿一个衣架,指着衣架肩两侧说:“两边有连个凸起小刺,把刺削掉,并且要平滑光整。像这样。”秦森捏着衣架最边上,锋利的刀片轻轻拂过就削去了尖刺。

    他说:“别看着简单,做起来力道要把握好,还有,这刀比你那美工刀要锋利多了,自己当心,厂里一半人都切到过手,伤口都不浅。这只是切的部分。没有人会把衣架送到你面前,你看好了。”

    秦森按下操控机器的开始加工按钮,“现在机器都比较先进,都是电子设备。这些不懂没关系,有我。你看,这边是塑料加工溶解,然后传送到这边刻进模子,掉出来的就是成品衣架。你等会再带副手套,刚出来的衣架很烫,拿不住的。”

    秦森徒手握着刚加工出来的衣架快速削去刺,“削完以后就要装进箱子,装法也很讲究,十个一捆,交叉放,一定要整齐。这些都是要出口给外国人的。”

    沈婧认真的点点头。

    秦森放下刀低头看着她说:“每天八个小时最少完成800个衣架。沈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厂里的女工多数都是三四十的,力气比沈婧大得多,做习惯了倒也不会有什么。可是沈婧不一样,她没做过这种粗活,她的腰和肩也不一定能承受长时间的工作。

    “我试试。”沈婧戴上一旁的旧手套,学着秦森的样子削。

    她晃了晃手里的衣架子说:“轻而易举。”

    秦森叹着气垂下脑袋笑了,说:“沈婧,你是不是属牛的?”

    沈婧认真回答道:“我属狗。”

    刘斌刚来就听说了这事,来不及去茶水间就脚下生风飞了过来,朝着沈婧吹口哨,竖起大拇指说:“嫂子,这工作服你都穿得格外好看。那啥,怎么说来着,奥!对!制服诱惑!绝对的诱惑!森哥,对吧?”他两条抖来抖去眉毛要翘到天上。

    “混小子,一边去。”

    秦森挪回视线落在沈婧的身上,说:“再扣个扣子,领子太下了。”一弯腰不是什么都被别人看见了。

    “哟哟哟,管得这么严啊!我收到一万点暴击!”刘斌捂住胸口装作要倒地。

    沈婧耳根微微红着,扣上扣子,脖子那边是密不透风了。

    “家凯,来来来,你看看,这里都夫妻档了,艾玛,可怜我们这种单身狗。”刘斌搂住黄家凯一副我很悲伤的表情。

    黄家凯对着沈婧点头笑了笑,推开刘斌,说了句无聊就走了。

    刘斌跟着黄家凯跑了,他负责的车也不是这一块的。

    沈婧看着秦森说:“你一动不动杵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陪着你。”

    沈婧坐下开始削衣架刺。

    机器的温度很高,连带着周围都是热气,秦森搬来两个强力风扇对着她吹。

    “沈婧,就做一个月吧。八月不要做了。”

    “为什么。”

    “你这个月的钱要八月才拿到,八月够花就好。九月你开学家里会给钱的吧,不给我养你也行。我养得起。”

    这些年除去给母亲寄过去的钱,自己也陆陆续续存了好几万,虽然不能给她买好东西,但是日常开销吃点好的,买件衣服也还是行的。

    沈婧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再说。”

    秦森说:“你是属牛的吧。”

    — —

    沈婧比秦森想象中的要厉害很多,晚上十一点下班时她已经妥妥的完成了工作数量,装订得也很规范,做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其他车上的女工也不知道是来巴结还是来讨八卦一个劲得夸沈婧能干,说秦森有福气,嘴巴一开,就像水龙头的水哗啦啦的还关不上,从沈婧几岁问到家里几亩地。

    回去的路上秦森怕她不开心,闷了好一会还是说了。

    “你别介意,她们就是这样的人。不坏的。”

    沈婧圈着他的腰,深夜,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简陋的柏油路旁路灯也不是个个都亮着,光芒很暗淡,他们一段路是亮的一段路是黑的,反反复复。路边还栽种着香樟树,不是几十年的老树,都是几年的小树,还不能撑起天空。再过去就是大片的水稻田,有蛙叫,断断续续。

    她说:“大家都很热情。”

    “你不介意?”

    “不介意。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小时候,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住在乡下,周围的三姑六婆也是这样的。后来我妈改嫁后住的是私人别墅,别说人了,就连苍蝇都看不见一只。秦森,今天我挺开心的。”

    他单手骑着,另一只握住了沈婧的手,“既然喜欢热闹,就应该和班里的同学多联系,打成一片也就热闹了。”

    “不一样的。现在只是现在,过去也只是过去,发生了变化就再也不能所有交集。”

    “你那个生病的朋友还好吗?”他似乎只见过沈婧和那个女同学有交集。她的朋友他也会认真对待的。

    秦森提及沈婧才想起来黄嘉怡应该明天要做手术了。

    已经半夜了,也许黄嘉怡睡着了。沈婧发了个短信给黄嘉怡,如果没有看到,明早她再打她电话。

    她隐约觉得明天那个时候黄嘉怡是需要人陪着的。

    “你朋友生了什么病,问你借那么多钱,严重吗?”

    沈婧放掉手机重新抱住他,隔着衬衫抚摸着他坚硬的腹肌淡淡说:“阑尾炎,没事的。”

    “她一个人吗?不管大病小病都是病,你好好照顾一下。你们是朋友。”

    “我知道的。”

    秦森突然想起傍晚车间主任和他说的事。

    他问:“沈婧,厂里下个星期要组织旅游,董事长出的钱,集体去庐山旅游,主任让我问问你去不去,他要开始订票了。”

    “你去吗?”

    夜空中没有星星,残月隐在云层里若有若无,西边涌来阵阵的凉风,吹得香樟树的叶子徐徐作响。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又要下雨了。

    秦森开始加快速度猛蹬起来。

    “你抱紧点,别等会我把你摔下去。”

    沈婧问:“你去吗?”

    “去啊,当然去。”

    她抱得紧了些,脸颊贴着秦森的后背,说:“我也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34抓虫

    黄嘉怡的手术被安排在上午八点,沈婧不知道该怎么抚平她紧张的情绪,在她被推进手术室前,她只对黄嘉怡说了一句话。

    “等你出来的时候就是新的生活。”

    麻药打下去的那一刻,黄嘉怡忽然有了勇气,和林峰分手的勇气。

    她流的泪,受的痛,怕的事,这些都是她一个人在独自承受,而他却依然过得自由自在。

    挂水的期间黄嘉怡也打过林峰电话,他的口气很担忧,他的语句处处充满关心和愧疚,还有后来他打过来的两百块钱。没有用了,当他刚开始选择逃离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用了。

    她的不舍她的深爱都是被林峰自己一点一点消亡的。

    手术室的灯亮着,沈婧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又想起那天那个消失的孩子。

    她坐了一会打算去自动贩卖机那买瓶水。

    楼下熙熙攘攘吵闹得很,沈婧买了瓶矿泉水倚在玻璃栏杆旁往下,她在四楼,下面大厅中间拥着一堆人,还有记者的摄像头和采访话题。沈婧一眼就看到了一旁在拍照的李峥。

    一对小夫妻也倚在栏杆旁看热闹。

    男的说:“听说前天医院里死了个婴儿,是被自己爷爷弄死的,那老头子和医院里的医生串通好在婴儿的脑袋上打了一针,就死了。”

    “啊?爷爷弄死孙子?为什么啊?”

    “这孩子是唇裂,老头子觉得这是残废还不如不要。”

    “真作孽,唇裂是可以治得好的啊。”

    “嘿,老人家知道什么,什么都不懂。这不,孩子死了孙媳妇就闹啊,才刚生下来一个月怎么就死了,一闹,警察一查,就什么都出来了。”

    “啧啧,这医生也是...哎。”

    沈婧喝了口水,李峥正好抬头一眼就看见了沈婧,一惊又一喜,拍拍旁边的女记者指着楼上就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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