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因为一开始就知道衣裳已经被人订下了,店家不肯卖,自然没有问起价格。之前想着应该是和以往买的差不多的价钱,谁曾想居然差别能这么大?

    “锦绣阁的衣裳,一针一线都是最好的绣娘慢慢绣出来的。所以,衣裳的价钱高低,看的是绣纹的多少、看的是刺绣人的本事。如果我没瞧错的话,这手艺可是出自温大师。旁人可没法在这么薄的纱上面绣的这么精细。再看这么多层,那么多花儿啊草儿的……你估摸着得多少?”

    听了老太太一番话,再听这是温大师的手笔,蒋妈妈不由惊叹着多瞧了几眼。

    老太太想了想,道:“有了这衣裳就好办了。你跟孟妈妈说声,消暑宴那天,让三丫头就穿这个去。”

    “恐怕不太合适吧。”蒋妈妈有些迟疑,“这毕竟是端王爷送的。”

    “既是端王爷送的,就更该穿上了。即便是用来赔礼道歉的,但是对方也是一片心意。若是置之不顾,岂不是要让他不快?”

    还有几句才是最为重要的缘由。不过,老太太掩下了没说。

    太子虽然沉稳练达,但有一个软肋,那便是爱好美色。

    越是美丽的女孩子,越是能引起他的注意。

    元槿的相貌身段本就极其出众了,若再穿了这一身,想必没有哪个男子能够挪开眼的。

    ……当然,端王那般冷情冷性的除外。

    之前邹元杺便是因为容颜颇美,曾被太子赞过。所以太子妃对邹元杺上了心,让老太太带着过去瞧了几次。只是太子妃对邹元杺不是特别满意,那事儿就一直搁置着。

    后来见了元槿,太子妃很是高兴。无论谈吐举止,亦或是相貌气度,这姑娘都是一顶一的好。

    只不过因为之前有“傻”的名声在外,虽然如今大好了,可若是当年之事被人拿出来说事儿,就不太妥当了。

    毕竟有没有“大好”,单凭家里人几句话,还不至于让人信服。

    故而太子妃一再和老太太说,务必让元槿考上静雅艺苑。

    艺苑里的女孩儿,那都是选出来的极其出类拔萃的。如果元槿能够考上,她那“傻”的过往便算是真正被揭了过去。

    “这事儿你有空的时候和钧哥儿提一提,让他和槿儿好好说说。槿儿答应下来后,就请来最好的女先生来教她。”

    蒋妈妈不解,“这事儿老太太与三姑娘说不就行了?大少爷在国子监,等闲回不来。待到下一回见,还得些时日。”

    “不能绕过他去。”老太太想到邹元钧和邹元钦护着妹妹的那副模样,暗叹一声,“若我提前安排好了一切,让槿儿学这个学那个,被他知道了,少不得要埋怨我累着了他宝贝妹妹。倒不如和他说了,让他点了头再做安排。”

    “那我应该怎么和他讲?”

    蒋妈妈虽然知道这事儿的安排和太子府有关系,但具体事由,老太太一直瞒得很紧,她并不清楚。

    老太太想了想,道:“就说槿儿虽如今大好了,但原先‘傻’的名声在外,很多贵女都不愿与她结交,对她颇为排斥。若能考上艺苑,往后和旁人家往来,也不会被人瞧不起。”

    蒋妈妈将这些话一一记牢,应道:“老太太吩咐的,定然办好。待我下一回见了大少爷,就寻机和他说。”

    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平静地“嗯”了一声。

    元槿从账房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在外头徘徊的高文恒。

    她见少年来回踱着步子,都是绕着账房外的几丈地,没有偏离多少,心里这就有了数,走过去问道:“恒哥哥是在等我吗?”

    乍一听到她的声音,高文恒赶忙停了步子,欣喜地看着她,又紧走几步向她走来,“听说你回来了,我过来看看。今日在外面玩得如何?”

    元槿就将今日的行程一一和他数了一遍。

    高文恒静静听了,忽然冒出一句:“到了消暑宴那日,槿儿打算穿那一件衣裳?”

    听他提到消暑宴,甚至还隐隐带着期盼之色,元槿问道:“公主府的请帖已经送来了?恒哥哥你……”

    恰好这个时候在清远书院读书的哥哥们下学归家。

    邹元铮看到元槿,笑着打了个招呼,刚好打断了元槿的话。

    元槿回了一声后,邹元铮又和高文恒说了两句,这便拉了邹元钰一起走了。

    邹元钦却是停住了步子,凑到元槿跟前看她们说话。

    元槿刚才话只说到了一半,如今见哥哥来了,也没甚顾忌的,直接接着说道:“恒哥哥到时候也要去参加吗?”

    “嗯。”高文恒颔首道:“杨驸马给我下了帖子。”

    杨驸马便是杨可晴的父亲。

    永安侯府高家和永宁侯府杨家,两家的长辈是极其熟悉的。如今高文恒来了,杨驸马就直接以他的名义给高文恒下了帖子。

    元槿听闻,笑得眉眼弯弯。

    高文恒还记得自己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她没回答,忙又问了一遍:“妹妹到时候穿哪身衣裳去?什么颜色的?”

    “樱草色的。”元槿说着,想了想,又道:“你没见过,是今儿刚买的。”

    高文恒点点头,暗自思量一番。

    他有一件荼白色的外袍,上面的绣纹是樱草色的。到时候或许可以穿了那件过去。

    正暗暗想着,忽然胳膊上一晃。

    高文恒转眼望过去,才见邹元钦正对着他笑,眼中分明带着某种了然。

    高文恒的脸颊慢慢地有些发热,忙和他说起了别的,“你们清远书院,还收学生吗?”

    邹元钦笑道:“怎么?难不成你想来?不如直接去国子监。”

    “国子监还得再过两年。”高文恒道:“现在去不成。”

    十六岁方能入国子监读书。

    他才十四,年龄还不够。

    邹元钦听他这么说,知道他这是打算来京城长久待着了。

    看了眼旁边笑靥如花的妹妹,邹元钦认真地想了想,“现在还不到入学的时候。不过,我寻了先生问一问。或许让院长考你一考,过了的话就能入学也未可知。”

    “那就麻烦你了。”

    邹元钦连忙摆手,笑道:“自家人,何必客气。”

    听了那“自家人”几个字,高文恒脸上烫得都要烧起来了。赶紧和兄妹俩道了别,忙不迭地跑远了。

    看他难得一见的慌张模样,元槿疑惑,问邹元钦:“他很怕考试?”

    邹元钦看着元槿,笑得温和,“或许吧。”

    账房在外院。元槿往回走的时候,刚要转过弯去到往垂花门,斜刺里忽然跑出个人来,惊了她一跳。

    元槿稳住心神看过去,才发现是邹元钰。

    邹元钰笑着和元槿打了个招呼后,便将手里拿着的折起来的短笺递到了她的跟前,“哥哥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妹妹答应。”说着,望了眼短笺,示意想要拜托的事情就在这上面写着。

    元槿只是笑,并不接东西,“有什么话三哥和我直说就是。”

    邹元钰左看看,右看看,摇了摇头。

    意思很明显。他在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元槿本打算拒绝。后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接过短笺道:“我可先说在前头。三哥说的事情,我不见得做得到。”

    “无妨。妹妹肯帮忙,哥哥已经感激不尽了。”邹元钰含笑和她道了别,摇着折扇走了。

    元槿刚一转进垂花门去,脸上的笑意瞬间转淡。

    这位三哥哥,是大姐邹元桢一母同胞的弟弟,都是二房李姨娘的孩子。

    若是以往信任邹元桢的时候,元槿或许还会考虑着当真帮他一帮。

    但如今既是不信任邹元桢了,那么对于她这个亲弟弟,元槿自然也会提防着。

    打开短笺扫了两眼,元槿把它给了樱桃,“送去晚香苑。老太太问起,你就把他刚才说的话转给老太太听。”

    樱桃素来机灵。听闻后应了一声,赶紧往晚香苑去。

    老太太扫了短笺几眼,细细问过樱桃,就让樱桃回去了。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了她和蒋妈妈,老太太把手中之物丢给蒋妈妈。

    蒋妈妈搭眼一瞧,奇道:“三少爷说,事情不是二姑娘的人做的,让姑娘帮忙,给她求情?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双目紧闭,似是在小憩,半晌没有言语。许久后,慢慢掀开眼帘,道:“他知道槿儿这几天在我跟前说得上话,所以让她来求。能成,那便是好的。不能成,我也只说迁怒于槿儿。”

    蒋妈妈奇道:“他就不怕姑娘和老太太直说了这事儿?”

    不待老太太开口,她恍然道:“我明白了。”

    就算被老太太看到了,老太太也只是瞧见他为嫡妹说话,没有旁的。

    可蒋妈妈总觉得三少爷闹这一出别有用意。

    正暗自思量着,就听老太太冷哼一声,眸中闪过厉色。

    “原先当他姐姐是个好的,所以万事由着她。如今才发现,那是个心思比谁都多的。她都那么多歪心了,他又怎少得了?想让我误会杺姐儿,怕是小看了我这老太婆!”

    仔细想想,早晨孩子们临去学堂前过来和她道别的时候,邹元桢一来,闹闹就有些发抖,还使劲往她怀里钻。

    如今想来,怕是另有原因。

    老太太猛拍椅子扶手,指了院子外头跪的那些人,冷声道:“去,再去查查元桢屋里的那几个。我就不信挖不出话来。”

    蒋妈妈赶忙领命下去。

    闹闹被刺针的事情,问出来的具体结果如何,将军府众人并不知晓。

    当天晚上,老太太杖责了十几个人,把她们撵出府去,自此后,再没提过此事。

    不过,那日过后,老太太发了话,消暑宴那日,邹元桢不必跟过去了,留在府里帮忙守着家。

    这个消息一出来,虽老太太没有明讲,但是大家对于那事所查结果有了几分的肯定。

    每个人每日里都有许多事情要忙。府里那么多人,谈资甚多。闹闹之事和邹元桢的关系,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并没有真正结论,就也少了被谈起的价值。不多时,这事儿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直到那日,消暑宴的前一天,邹元桢归家。

    大姑娘一回来,就去了晚香苑见老太太。

    刚进屋也就说了两句话的功夫,晚香苑外头做活儿的仆从们就听到砰的一声响,然后是老太太的怒喝声。

    “你就非要这样和我对着干?!”

    老太太怒极,站起身来,指着邹元桢,恨声说道。

    她不顾脚边挥手砸碎到地上的瓷瓶,一步步往前行着,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邹元桢,“你是铁了心地要去参加那劳什子宴席?”

    邹元桢跪在地上,声音发颤地说道:“并非是我的主意。是先生的主意。她一向赏识我的琵琶技艺,特意和长公主说起了,长公主这便让她带我过去。”

    老太太神色冷冽地看了她半晌,挥手让她走了。

    蒋妈妈看老太太气得手都有些发抖了,忙扶了她坐下,“既然是艺苑先生的主意,老太太又何必和大姑娘置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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