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老太太正吩咐蒋妈妈把一对翡翠镯子装进紫檀木的匣子里。

    “这对镯子虽成色极好,但怕是不太适合太子妃吧。”蒋妈妈压低了声音,和老太太轻声说道。

    太子妃近日来身子不太好,这样翠绿通透的色泽,她压不住。

    “太子妃不适合没关系。”老太太笑道:“陆老太太适合就可以。”

    太子妃娘家姓陆,她是陆大学士嫡亲的孙女。

    蒋妈妈这才明白过来。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匣子合上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前两日二姑娘收到的那个香囊。

    香囊里有一对金镶玉的耳坠,小巧可爱,十分适合十多岁的女孩儿们戴。

    旁的姑娘都没这个,只二姑娘有,想必太子妃是已经择定了人选。

    老太太如今送这对镯子,就是回给太子妃的谢礼。

    蒋妈妈有些为三姑娘高兴。在她看来,高公子可是比太子强多了。但转念想想,又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她觉得,老太太这镯子送的有些太重了。这副镯子,换十几对那种耳坠都完全使得。

    两人刚将紫檀木匣子合上,就听喜菊来报,说大少爷来了。

    邹元钧进屋的时候,搭眼就看到桌上有个紫檀木匣子。半尺见方的大小,一看便是搁首饰的。

    他的目光在上面微微一转,并未停留。

    老太太和二房的人怎样做,他管不了,也不用管。

    父亲说过,只要看好了青兰苑,看好了弟弟妹妹,让旁的人没能插进手来,父亲就能保他们无恙。

    至于老太太……

    邹元钧向祖母行礼问安后,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平静地说道:“前些日子父亲给孙儿来了封信,说是妹妹既然大好了,母亲的嫁妆还有青兰苑的事情就可以交给她了。毕竟是女孩子,早点学着管家也是好的。”

    老太太眼神一闪,划过一丝精明。

    她没想到,老大的手下竟然那么能干。

    槿丫头才醒了多少天?他居然已经收到了消息,而且,还把自己的意思传回了京里。

    老太太又是因大儿子的出息而骄傲,心里又因为他的这个做法而不喜。

    大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自从他媳妇儿死了之后,性子变得愈发诡异起来,防人防得厉害。就连亲娘,都要子丑寅卯地算个清清楚楚。

    这不,他女儿刚刚好了,他就忙不迭地把属于青兰苑的产业尽数要回去了。

    不过这也是当初约定好了的。

    老太太叹气,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稍后就让人送过去。”

    邹元钧心里迟疑了下,面上沉稳地道:“父亲还说,槿儿的婚事,若不出意外的话,就照着以前的来。”

    照着以前的来,就是说,要配给高文恒那小子了。

    老太太心里忽地冒出了一股子怒火,冷哼道:“你父亲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会害槿丫头不成?!”

    邹元钧静立不动。

    其实,父亲的信上并未提及这个。只是对太子好色的名声有所耳闻,而槿儿的相貌着实太出众了。他怕老太太对元槿也会有什么想法,所以提前借父亲的口来堵住老太太的念想。

    他羽翼未丰,无法抵抗住大人。但会竭尽全力保住自家弟弟妹妹安然无恙。

    哪怕是骗了老太太、他的亲祖母,也在所不惜。

    稍后父亲若是怪罪,他一力承担。

    老太太发了会儿火后,邹元钧默默承受了。而后,行礼退下。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老太太揉了揉眉心,问蒋妈妈:“春季的账都已经整理好了吧?”

    “旁的还没好,不过青兰苑的已经好了。昨儿晚上才赶出来的。”

    “幸好。幸好。也就你知道我的心,知道先做哪一个。”老太太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老大家的那份,你给钧哥儿送去。”

    蒋妈妈应了声后,有些犹豫地说道:“大太太的嫁妆里还有些东西对不上数。”

    “我心里有数。”老太太难得地对着她也有些不耐烦了,“你先把上一季赚得的银钱和账本给钧哥儿送去。”

    珠帘晃动声响起。

    蒋妈妈已然出去。

    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时日为了打点太子妃那边,可是多花了不少银子。前面挪动了大房的一些,近日来才刚刚填补上。结果春季的账现在才整出来。

    至于高氏的嫁妆,这些天也得尽快填补好了。幸亏挪用的不多。

    她也是没办法。

    邹老爷子是文官,官儿不大,却带着股子迂腐气,不屑于那黄白之物。偏还不许她插手那些。结果,他过世的时候,家里已经没剩下多少产业了。

    若不是大儿子给了她些田地铺子充到公中来,说是靠着这些赚得的钱来供家人吃用,邹家怕是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少不得还得挪用她的嫁妆。

    若真挪用了她的嫁妆,她的老底可就不保了。

    不过,儿子送她那些田地铺子也不是白送的。

    交换条件就是,帮忙照顾好大房的孩子们。

    她既要帮忙打点好老大亡妻高氏名下的嫁妆,然后把银子尽数给高氏的几个孩子,她这边分毫不留。还要保证大房那几个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不被二房的人欺负。

    老太太也知道,后面这一条,是因为老大媳妇儿的死,让老大对老二家的产生了嫌隙,所以一直提防着老二家的。

    可,都是一家人,这样又是何必呢?

    真要闹得太僵,让别人看了好戏,这邹家的名声恐怕就完了。

    思及此,老太太的眼中凝起一股郁气。

    这大儿子分分毫毫都要和她算计清楚,钧哥儿那脾气,倒是和他爹像。

    得亏了和大儿子约定的这些,虽白纸黑字写明了,却也只有几个人知晓。不然的话,她的脸面怕是都要尽数丢光了。

    老太太想到太子的态度转变,想到之前邹元钧的那番话,唤来了喜梅,“你去三姑娘那里,把那布料的牌子拿回来吧。”

    收回牌子,便是收回管家权。当初二太太的牌子被收回,可是闹了不小的动静。三姑娘那里……

    “要不要让蒋妈妈来?”喜梅有些犹豫,“大少爷今儿在家里呢。听人说,刚刚去了青兰苑,如今怕是和三姑娘在说话。”

    老太太刚才是气得头有些发痛,此时清醒过来,也觉得有些不妥。

    身为大将军府长房嫡女,元槿必须要学会理家管家。而且,还得管得好,管得妥当。

    邹家嫡女女儿的名声好了,对邹家的名声大有益处。

    连带着往后元杺也会脸面十足。

    不过元杺那边也得开始提点着些。

    老太太想了想,吩咐喜梅道:“布料的那个你不用去要了,留在三丫头那里。你把元杺给我叫来。”

    元杺虽然相貌好,又得了太子的青睐,但她性子不够沉稳。若真去了,少不得要坏事。

    如今得教教她管家,顺便压一压她的性子。

    老太太把负责药材的牌子给了邹元杺的消息传到青兰苑时,邹元钧正在元槿屋里看她写字。

    “哥哥,我这次写的怎么样?”元槿拿着自己刚写的一张问邹元钧。

    说实话,元槿的字真算不上好,顶多是“工整”罢了。

    但邹元钧依然睁眼说瞎话,“槿儿写得很好。”

    元槿一听就知道哥哥是在安慰她,憋着一股气,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邹元钧被妹妹这气闷的样子给逗笑了,“当然,在有些地方再注意一下,能写得更好。”

    邹元钧说着,拿起笔来在旁边写了一个同样的字。

    元槿以往没有练过毛笔字。看着哥哥写得挺拔,就留意着他的抬笔落笔。又不时地问他,某一划怎么写更好。

    兄妹俩在小书房里正说着话,樱桃气呼呼地冲了进来。看见邹元钧,赶紧行礼。

    元槿知道这丫鬟虽然性子活泼,却不是个不懂礼的,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樱桃就把牌子的事情说了。

    她本是替姑娘打抱不平。须知管着布料虽然看着好,但哪有管着药材实用?

    但凡是个人,谁没个头昏脑热的?大大小小都需要药材。有时候用药早一点和晚一点,那治病的效果就不一样。

    邹元钧和元槿倒是不太在意。

    自己娘手里就有药材铺子,还有个药庄。这些东西,他们倒是真的不太放在心上。

    樱桃见到少爷姑娘都气定神闲,就也冷静了下来。告了声罪,继续做自己的活计去了。

    邹元钧想到今日见的端王那一面,思量了下,问元槿:“考静雅艺苑的事情,你可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若他没记错的话,龙舟赛后妹妹曾无意间提过一句,太子妃也说过考上艺苑对她大有裨益。

    原先没觉得怎样。如今听了端王爷的提点,再细细想来,太子妃那话或许另有深意。可不管对方到底是何打算,左右大房的人已经下定决心和太子府不会有甚纠葛,就断不会再理会那边。

    他想知道的是妹妹真实的打算。不是妹妹听了太子妃或者是老太太的话后,潜移默化下而产生的想法。

    “是。”元槿颔首应答着,认真地道:“我是真的想考。”

    一来,她是真的想学点东西。

    二来,她也不太想镇日里在家里待着。

    将军府里有二太太、二姑娘,还有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的老太太。与其天天和她们相对,倒不如考上艺苑,到学堂里住着,和那些或是文雅或是娴静的女孩儿们相交。

    她知道,静雅艺苑里邹元桢和赵秋宜这样心性狭隘的人。

    但她更相信,大多数的女孩子们都是美好的。

    她想多认识些朋友,寻到真正与自己相合的好友们。

    看到妹妹这样有想法,邹元钧深感欣慰,缓缓笑了,轻轻揉了揉她头顶的发。

    “好。一切都依你。”

    第二日,邹元钧依旧回了国子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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