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槿中途醒来了一次。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依然苍白着,而且可能头脑发晕,并不太情形。

    蔺君泓就将一直温着的药端来给她喝了。

    待到女孩儿将药饮尽,他将药碗搁下。一回头,发现女孩儿又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其他。

    蔺君泓不放心,唤来岳大夫详问。方才知晓她身子有些虚,怕是要直接睡到明早的。不过一晚过去,身子就也好了。

    心下稍定,蔺君泓在床边坐下。却见女孩儿睡得不甚安稳,就拨了拨屋里的炭盆,想着把火烧旺一点。

    转眼一看,女孩儿正好翻了个身。

    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给她把被子盖好。却在塞被角的时候,发现了枕下露出的一角。

    蔺君泓顿时脸黑了黑。

    明知道女孩儿现在睡着,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莫名地就有些心虚。

    深深呼吸几回,让自己放松了些,他一手半抱着女孩儿上半身,一手拨开枕头,快速把下面那物拿出来。

    而后放女孩儿躺平,他将手中之物紧抓在手里,慌不择路地逃了。

    左思右想,东西搁在哪里都不安心。反倒是最危险的地方或许还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后蔺君泓又折回了篱落斋的卧房,打开柜子里一个紫檀木的匣子,认真地将那肚兜给放了进去。再落了一道锁,这才放下了心。

    蔺君泓生怕元槿一晚上不起来会饿着,且空腹那么长时间也不利于恢复。

    他就让厨里准备了肉丝粥。待到肉丝的滋味和营养全都煮进粥里后,他又用筷子将里面的肉丝挑了出来。将粥放凉一点成了温的,这便轻唤了女孩儿。

    因为怕绕到了女孩儿休息,天已经黑透了,屋里也只在墙角点了一盏灯。

    元槿迷迷糊糊的,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半眯着眼犹在梦中一样。

    蔺君泓扶了她靠在他的身上,一勺一勺喂着她吃了一小碗粥。看她困得睁不开眼,头一点一点地根本支撑不住,就也没再把先前准备的第二碗拿过来。直接扶着她躺好,让她继续去睡。

    元槿醒来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身上穿着的不是之前的骑装。

    她大惊,赶忙唤人来问是怎么回事。

    蔺君泓忧心她的身体,昨晚一夜都没敢远离,一直歪靠在外间的榻上小憩。

    元槿这边一有动静,他就醒了。急忙过来细问是怎么回事。

    听闻她当先提到的是这一件事,端王爷目光闪了闪。

    “衣裳?”蔺君泓勾唇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是你的丫鬟帮你换的。”

    元槿面露疑惑。

    “那个叫秋实的。”蔺君泓暗赞繁盛够细心,提前把人就叫来了,思量着往后给他加加薪酬,“她就在府里。她给你换的。”

    语毕,端王爷忙将繁盛叫来,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人叫过来。

    蔺君泓先前那话倒也是真的。

    秋实如今当真是在端王府里。

    昨日她在门房等了几个时辰,里头都没有叫她。而后天色暗了,繁英就安排她在一个空置的仆从的院子里住了一晚上。

    秋实一句话都没多问。

    身为公主府的婢女,她比旁的府里的人更清楚端王的实力,也更知道端王府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硬闯、逼问,都是没用的。

    她只能安安静静地等着。

    但是,一想到王爷将姑娘留宿在王府,且不声不响地没个准话,她的心里就十分忐忑。生怕王爷对姑娘行那强占之事。

    秋实一晚上都没能睡着。

    直到第二天微微亮了,她才接到了传话,说是姑娘将要醒了,让她过去伺候着。

    秋实忐忑不安地过去。行礼问安后,一抬头,看到的便是元槿略显憔悴的模样。

    秋实心下一慌,赶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昨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蔺君泓就在旁边,一听要坏事,忙道:“槿儿昨日里骑马时惊到了,又晕又吐,身子不舒服,这才没能回去。”

    秋实听闻,担忧了一晚上的心才算是静了下来,一下子就落了泪。

    元槿忙安慰她,道:“怎么了这是?”

    而后她有些怀疑地看了眼蔺君泓,这才又问秋实:“不是说我的衣裳是你换的吗?怎么你不知道这些?”

    秋实知道自己昨晚上的那些想法冤枉了端王爷,心下颇为愧疚。

    她感激王爷的君子做派,虽不知衣裳是怎么回事,但也明白肯定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眼见蔺君泓不愿多说,秋实就顺势说道:“衣裳是婢子换的没错。只是,姑娘为什么晕倒,婢子却不晓得。”

    元槿这便点了点头,心里信了八九分。

    蔺君泓的人素来嘴严。她没醒,蔺君泓又没发话,他们不告诉秋实也是正常。

    至于蔺君泓……

    端王爷更是懒得和个丫鬟多说什么。

    平时她想从他口里撬出点什么都难于登天了,更何况是秋实?

    用过早膳后,元槿回了沧海府邸。

    临行前,凑着秋实在繁兴的引领下去岳大夫那里拿药的时候,蔺君泓与元槿说,第二日是他生辰,让她务必来王府共度。

    元槿笑道:“你那帮人里全是男的,混在一起早就习惯了。多我一个,岂不无趣?”

    她也知道,有她在的时候,那些少年颇有些舒展不开,很多事情不方便去做,很多话不敢放开了说。

    蔺君泓远打算是单独和她两个人共度这一天的。

    听闻她这样讲,他反倒是不知该怎么和她说出这样的话了。

    若她说,他兄弟们都不来,她就更不能来了,他该如何回答?

    心急之下,蔺君泓颇有些口不择言地道:“不如我让他们几个叫上他们的姐妹来陪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元槿狐疑地望着他,“你就这么想让我来?”

    “是。”蔺君泓不闪不避,直直地凝视着她,坦然说着,又道:“我想,以我们的交情,你来一下应当不算难事吧。”

    元槿和他对视了片刻,忽地问道:“昨晚的粥味道不错。不知是怎么做的?”

    “哦,那个啊。”蔺君泓笑道:“是用肉丝煮的,放上点盐,搁在灶上煮两个时辰,然后……”

    话未说完,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顿。

    元槿疑惑着叹息:“昨晚上的事情居然不是做梦?”

    蔺君泓心下忐忑地厉害,扬眉轻哼道:“你既是因我而出了事,我自然会看顾你到底。这你放心。”

    元槿了然,他恐怕是心中愧疚过多,故而笑道:“无妨,本也是我提出来要比试的。”又道:“你帮我甚多。无需放在心上。”

    蔺君泓嘴里有些发苦,干涩地问道:“那你明日来是不来?”生怕她下一句就是拒绝,他忙道:“过几日你生辰的时候,我自当也会为你庆祝。”

    说来也巧,他和元槿都是腊月的生辰。

    他是腊月初六,元槿腊月十六,刚好差了十天。

    “我明日自然是要来的。至于我那一天,你若是得空便去。若不得空,也无妨。”元槿说着,有些怨他:“为什么不早说?我可是什么生辰礼都没准备。”

    蔺君泓本想和她说无需客气。但,一想到能收到她送的礼物,他又有些期盼,故而即刻改了主意。

    “如今沧海府邸还未收拾妥当,这两日暂时不会开课。今日去准备不也来得及?”

    元槿思量着有理。看秋实收拾得差不多,这便赶忙离去了。虽然元槿昨日未曾回来,但姚先生相信端王爷的为人。故而关切地问过元槿为何脸色不好后,细细叮嘱一番,并未过多询问。

    元槿睡了一觉已然好了大半。再吃了次岳大夫的药,觉得又好了不少。看看天色尚早,便往街市上去了。

    因为对将要送给蔺君泓的礼物还没有半点儿的想法,她只能在店铺中乱转,找找灵感。

    遇到一家乐器行,她心下一动,走了进去。

    贺重凌没料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元槿。

    他正无可无不可地听着店中老板口若悬河的介绍,抬眸一瞧,看到了女孩儿,便抬手止了老板的话头。

    见元槿在几本笛子曲谱前驻了足,贺重凌信步踱了过去。

    想到自己刚刚收到的生辰宴的请柬,他有些了然,问道:“可是送人之物?”

    元槿初时没料到这句问话是和她说的。

    直到发现眼前站了个人,久久不动,她终于有所悟了。抬头去看,才发现是义庄里见过一次的男子。

    他如上次一般,清隽挺拔,带着礼貌的矜贵和疏离。不过,许是因为相见的地方不同。比起上次来,这回倒是多了几分让人容易亲近的烟火气。

    “你怎么知道。”

    元槿想起他之前的问话有些疑惑,也有些防备。一句话问完,不欲再多说。随意找了个借口和他说了声,转身便走。

    贺重凌莞尔,说道:“我不过是想提个建议罢了。”

    看女孩儿丝毫没有回来的打算,依然前行,贺重凌说道:“一般吹笛之人,家中自然有大量的乐谱,等闲不会轻易再购置这些。想必姑娘是要买来送人的。”

    元槿上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他对推理决断颇为在行。刚刚听了他这番解释,就有几分信了他。

    不过,她和他不过萍水相逢。即便他说的是实话,她也没打算和他深交。于是回头笑了笑,便作罢。

    贺重凌轻叹着摇了摇头,低语道:“谁说她好糊弄的?分明戒心十足。”

    思量了片刻,他让人取了纸笔来,快速写了几行字,吩咐店中伙计给元槿送去。

    元槿都转出乐器行了,没料到还有人跟过来,交给她了一封短笺。

    她快速扫了几眼。

    上面写着,若是送与女子,可送绣纹精美的笛套。因女子吹笛过后,喜欢将笛子收好放入套中挂起。若送给男子,可以送个坠子,方便挂在笛子上当装饰。

    字迹苍劲挺拔,力透纸背。显然书写之人心志坚定,性子果决。

    元槿知道这个应当是那男子所赠。

    但,经了刚才那一遭,她已经不打算买和笛有关的东西了。故而遣了葡萄过去,将字条还给了对方,顺带着替她和对方道了声谢。

    贺重凌哑然失笑,久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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