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这里来的都是当家主母,谁家没有一两个难对付的妾侍通房?

    都是这么对付过来的。

    沈氏笃定,自己这番做派没人会瞧她不起。

    她这边老神在在,反倒是旁边的沈千兰看不过去了先开了口。

    沈千兰和沈氏离得不远。两张桌子本就挨得近,她又是在离沈氏这张桌子最近的一个位置。看到灵犀低眉顺目躬身半晌都没有得到只字片语,沈千兰说道:“多年未见,王妃还是这般的性子。往日在府里就惯爱和丫鬟们开玩笑,如今到了王府里,看来也是如此。”

    这番话意有所指,说的沈氏心里冒火。

    若是平日里,她少不得要反唇相讥。可是如今面对的是沈千兰,她就有些心虚了。

    当年对沈千兰做下那些事情的时候,她到底年少,露出了许多马脚。

    若非沈家当时铁了心的要和定北王结亲,且只她和沈千兰两个嫡女、她恰好符合年龄,想必也不会让她嫁过去。

    沈氏犹豫了下,到底没有反驳沈千兰,免得惹怒了她说出什么更了不得的话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走。

    若她不在的话,沈千兰和沈老太太对旁人说过什么,她都无法知晓了。

    沈氏硬是憋了一口气,没有去理会沈千兰的话语。

    她探出手去摸了桌子上的一盏茶就要喝。

    哪知道刚才她吃瓜子口渴,已经喝光了一杯。现在这个是旁边的小宫女看她杯子空了,给她刚刚倒的。

    乍一碰到,唇边就是焦灼的一阵滚烫。

    沈氏心烦意乱。一瞥眼,就瞧见了灵犀身上穿着的衣裳。

    灵犀在她身边跟着的时候,素来是穿旧衣、戴旧首饰的。有时候蔺时谦觉得灵犀衣裳太不好了,会让人给她做两身。但大多数时候,灵犀的衣裳都是沈氏来安排。所以根本没有新衣穿。

    但是现在灵犀身上分明穿着崭新的衣裳,而且是用的很不错的缎料。

    沈氏心底暗恨,知道灵犀这衣裳应当是蔺时谦或者是皇后娘娘吩咐了人给她准备的,不能对此发火,就手一扬将手中的一盏茶给掀了。

    茶水滚烫,落在了灵犀身上。

    好在灵犀看到茶水过来的时候稍微闪了一下,所以热水未曾落到肌肤上,只在裙子下摆的地方沾了不少水渍。

    “杯子烫手。”沈氏到底还记得灵犀是陆老太太身边出来的,朝对方礼貌的点了点头,“不小心打翻了。”

    陆老太太心疼灵犀,看着沈氏对灵犀一直这样咄咄相逼,陆老太太的心里很不好过。

    她抬眼四顾,恰好瞧见两名宫女正朝这边四顾看着,似是在寻人。

    其中一个年龄稍微大一些的,陆老太太见过,是照顾定北王的名唤莺歌的。她以往来宫里的时候,这个宫女曾和灵犀说过话,她有印象。

    伺候定北王的宫女出现在这里,最大的可能就是来寻定北王妃的。

    陆老太太记得那莺歌和灵犀的关系好似还不错,即便过来了,也不会火上浇油的帮沈氏,就忙让人将莺歌唤了过来。又和定北王妃沈氏说道:“那边有人过来,许是要来寻您?”

    沈氏就循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陆老太太见状,暗松口气。想着沈氏和莺歌说几句话的时候,她也趁机能和灵犀搭上话。

    谁料莺歌来了后,却只和沈氏行礼问安,就转而过来,将灵犀扶了起来。

    莺歌就算是照料蔺时谦的,说到底,也是宫里的人,是陛下和娘娘手底下做事的。

    沈氏瞧她将灵犀扶起,心里憋了口气,敢怒不敢言。

    莺歌扶着灵犀站直后,正要开口,瞥眼瞧见沈氏那满含怨愤的模样,心下一转,并未对了灵犀开口,转而笑着沈氏那边道:“王爷一本书不见了,可是让我好找。”

    沈氏问道:“什么书?”

    “就是今儿中午的时候翻的。”莺歌无奈的叹了口气,“先前还想着是在屋里书架上搁着,刚才去瞧才发现东西不在。王爷近日身子不好,婢子们也没敢和王爷说,只求在王爷发现前能够寻到它就好。”

    她一句“王爷近日身子不好”,就将蔺时谦未能出席端午宴的缘由给讲了。

    周围人暗自颔首。

    沈氏听了她的话,注意到了那书的事情,不由有些气恼,冷声道:“他的书在哪里,我可是不知。”

    沈氏是在摆脸色给莺歌看。毕竟这个宫女只面子上做的好看对她恭敬些罢了,实际上全然不是这般。

    谁料莺歌不气也不恼,接着就去问灵犀:“王姨娘可知是在哪里?”

    一听“王姨娘”三个字,沈氏登时火了,拍案而起,冷笑道:“主母未曾同意,竟是可以随意抬举她了?谁给她的这个胆!”

    灵犀瑟缩了下,头垂得更低。

    莺歌不卑不亢的道:“这事儿是王爷同意了的。陛下和娘娘都知道。”

    沈氏还欲再言,旁边传来了沈老太太沉郁的声音。

    “身为人妻,相公病了不知随侍在旁,反倒要在宴席上抛头露面。相公的东西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处,反倒要让人去问个姨娘。王妃当真厉害。老身佩服不已。”

    这一通话又是直接去堵沈氏。

    而且,还是在帮一个妾侍说话。

    沈氏终究怒了,气道:“你们总说我和你们不亲。可就这样处处奚落我的家人,让我如何面对?”

    她这番话说得委屈至极,周围太太们看着她的时候,不由面露同情。

    沈千兰说道:“也并非是奚落。只不过有些事情看不过去,说上一两句。”

    她瞥了眼灵犀,道:“听闻王府的这位,虽然未曾为王爷产下一男半女,但曾有孕多次。说起来,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你这样为难人,到底是落了下乘。”

    定北王一直无子,这是稍微熟悉点的人家俱都知晓的。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灵犀曾经有孕多次,只不过没能生下来。

    如今听闻这妾侍曾有孕多次都落了胎,再听沈千兰的那句“落了下乘”,旁人不禁猜测起来,沈千兰这句话说的是沈氏现在这般做法,还是说多年来灵犀未能生子一事。

    如果是后者……

    那可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细想灵犀的遭遇,再看沈氏,再想到沈氏连灵犀得了个“姨娘”的身份都要公然计较,太太们望向沈氏的目光里,便多了许多不明的意味。

    偏偏这个时候,沈千兰又道:“姨娘的身份,也是她应得的。毕竟若非那些个‘意外’,王姨娘已经为王爷诞下几名健康的子女,王府里男丁都能添上几个。王妃,您说,是也不是?”

    她这话,简直是在十分明确的告诉所有人,那些“意外”,是由沈氏一手造成的。

    王爷无子的后果,也是她刻意所为。

    旁边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大了不少。

    沈氏怒火中烧,低吼道:“沈千兰,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千兰淡淡的笑了下,“我只是想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那些手段,旁人或许不知晓,可我却清楚的很。”

    这时候有位太太在旁边迟疑着问道:“当年这位……”她忘了灵犀姓什么了,顿了顿,“……这位姨娘,落下的胎里,可有男孩?”

    这话可就问的十分尖锐了。毕竟在场的人们都知道,定北王没有儿子。

    沈氏听闻后,脸色漆黑如墨,不答话。

    沈千兰莞尔,说道:“不止一个。”

    落了不止一个男胎。

    这句话仿若惊雷落到了人群里,轰的一下炸开了锅。

    沈老太太自然也听到了周围的议论声。

    她脸色一整,呵斥道:“都别说了。还嫌不够丢人?!”

    沈千兰并未理会她这一句。

    沈千兰朝沈氏看了眼,转向灵犀,说道:“你若有苦衷,只管与我说。旁的我不敢保证,关键时候护你一护,还是可以的。”

    她这话里的意思可就多了许多。

    她是定北王妃的亲姐姐,为何反倒要去护着定北王身边的一个姨娘?

    相熟人家里年长些的女眷都隐约知道,当年和定北王议亲的,是这位沈千兰,而非现在的定北王妃。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换了人不说,多年来沈千兰也未再嫁。

    众人将这事儿前后捋了捋,再看沈氏身后,眼神又是与先前不一样了。

    沈氏之前就是怕沈千兰乱说话,所以才非要来这众人聚集之处看看。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沈家和沈千兰都默然不语,偏偏今日,当真是公然发难。

    在这一瞬,她忽地想了起来,沈国公府的人之前去过徐太后那里。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便被她忽略了。

    毕竟徐太后没有任何理由去帮助灵犀。

    面对着所有人的目光,沈氏终究是没法继续坐下去。

    她朝着灵犀冷哼一声,说道:“我们走!”语毕,当先推开座椅,先行离了座。

    灵犀看看陆老太太,看看沈千兰,忽地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声音哀戚的说道:“王妃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王妃不要责罚奴婢!”

    她语调十分仓皇凄凉,甚是无助,任谁听了,都忍不住心里生出怜惜和同情。

    所有人,包括沈老太太和沈千兰,看了她一眼后就都望向了沈氏。

    沈氏气狠了,怒吼道:“我这些天见都未见过你,何来的责罚?莫要血口喷人!”

    灵犀身子剧烈抖动着,不再说话。

    这时候莺歌旁边的那个小宫女低低开了口:“王姨娘的身上有许多的伤。太医说,都是陈年旧伤了。怕是难以痊愈。”

    “确有此事?”莺歌的声音比刚才说话的银香声音大了许多,脆生生的一说,周遭人都能听见,“王姨娘身上果真有许多的旧伤?”

    在她鼓励的眼神下,银香的胆子也大了点,点点头道:“是有很多。”

    莺歌叹道:“王爷心慈,断然不会随意处罚王姨娘的。”

    银香也知道蔺时谦是出了名的为人十分公正,顺势点了点头。

    沈氏被太太们尖锐的目光刺得浑身难受。

    公然说明不是蔺时谦做的,不就是在暗指是她做的了?

    身为王爷的妾侍,除了王爷和王妃外,定北王妃上上下下哪个敢去为难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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