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房里,廖氏将房门关好,花铃见父亲也在房里,喊了“爹爹”,花平生也抬头看她,笑道,“铃铃回来了。”

    廖氏皱眉,“是回娘家,你总改不了口,女儿嫁了,嫁啦。”

    花平生无奈笑笑,花铃也笑笑,“娘,都是回家。”

    廖氏没答,又道,“我不在家,草都长得有人高了,管家也不修修。”

    “倒也没长多少,而且修得很齐整。”

    “哪里齐整了。”廖氏说道,“等会后院的也得修修。所以我说,不能老出门,下人都养懒了。”

    她继续在那里念念叨叨,父女两人面面相觑,唯有笑笑。花平生低声,“你娘在路上可高兴了,就是在外面没认识的人,没怎么说话。所以一回来就絮絮叨叨,憋坏了。”

    花铃大感理解,絮叨了许久,廖氏才道,“听说来宝最近总不在家?”

    花铃略觉意外,“娘不是刚回来吗?谁跟您说这话了?”

    “娘一直让人留意着呢。”

    花铃笑笑,“娘是怕我过得不好,被欺负么?”

    廖氏叹道,“我知道来宝好,他爹娘也好,可再好对娘来说也是外人,不让人留意着,娘不放心。这几个月娘也不出门了,就留在家里,你要是觉得闷呢,就回娘家,娘陪着你说说话,解解闷。”

    花铃心头顿有暖流淌过,抱了她枕在她心口上,“还是娘最好了。”

    廖氏“哎哟哟”一声,想把她板正又舍不得,末了叹气,“你也别岔开话题,所以来宝他到底是不是常夜不归宿?”

    “是,只是太忙了,他又喝不了酒,那总要陪着商客到最后。”

    “怎么这么多人要陪?”

    花平生插话道,“沈家家大业大,要跟别人做生意,不管是不是小商人,只要是有合作关系,有一点要求人的地方,就要陪得开开心心的。”

    廖氏微微皱眉,又担心道,“那来宝在外头不会胡来吧,我记得这种酒宴可都是要喊姑娘的。”

    花铃说道,“来宝哥哥不会的。”

    话落就被廖氏瞪眼,“怎么还不改口?”

    花铃捂了嘴,“我错了。”——可回头在房里她还是会这么喊的,习惯了,改不掉,也不想改。

    “赶紧改口,不然等你生了孩子还这么喊,非得被人笑话。”廖氏叮嘱一句,又道,“还是要少让他在外头应酬得好,对身体不好。”

    “嗯。”花铃顺了顺刚才被她枕得有点褶子的衣襟,又道,“对了,前几日收到大哥二哥的来信,说中秋不得空回来。但是大哥说要接您们去过中秋,所以马车已经备好。”

    花续今年到任后,就调遣到了明州隔壁,来回不过两日。只是公务更加繁忙,跟以前也差不多,不能经常回家。

    廖氏想了想说道,“去吧,续儿总这样没空,也是对身体不好。而且娘也想找他,说点事。”

    花铃猜到是什么,轻声,“娘是有看上眼的姑娘了么?”

    母亲想再为哥哥寻一门亲事的想法已经成了心头病,想来哥哥年纪也不算小了,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是花铃觉得,哥哥心中的刺,一时半会是没有办法拔除了。

    也不知道秦琴现在去了哪里,自从别离后,就再没有在明州见过她。倒是听随丈夫去远方跑商归来的姐妹们说过,好像看见她在奇州出现过,穿得朴素却不寒碜,将发干练束起,旁边还有人,似个商人,交谈甚欢,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自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她的音讯。

    花铃想,如果姐妹看见的人真是她,她变成那个模样,倒也是好事。

    她甚至也想,哥哥那样努力,或许也是同样的缘故,累一些,就能忘记很多不好的事情了。

    和爹娘说了半晌话,她又觉得困了,刚打个哈欠就被母亲“赶”了回去。

    她边走边摸摸肚子,“你呀你呀,定是个睡包,怎么就这么爱睡。”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出来了。等走回家里,好像又觉得饿了,就让下人熬点清粥过来。

    怀了孩子后她见不得油腻的东西,只能吃些清淡的菜,稍微吃多点油就腻得不行。如今过了三个月还好,自己也习惯了。

    怀得越久,就越知道母亲当年不易,花铃总想着往娘家跑,可母亲顾及她沈家,不许她多跑动。

    这样一来,倒跟将她嫁远了,不能常回娘家一样。

    粥热好了端来,果不其然又多加了一碗蒸的鸡汁。虽然油撇走了很多,但看着还是油腻。花铃知道又是婆婆让人蒸制的,只是实在不想喝,就先喝了几口粥水。

    这还没喝几口,就有个仆妇敲门进来,时而往她瞧。花铃起先没在意,直到她又看了几回,欲言又止般,眉头微蹙,问道,“什么事?”

    那仆妇是花家陪嫁来的下人,自然是更亲花铃,花铃才是她的真主子。她一问,她就上前耳语几句。花铃听后点点头,又道,“不要乱说话,好好做你的事去吧。”

    仆妇好不讶异,一瞬的眼神都好似在看傻子。花铃眉头又拧,看了她一眼,她才退下。

    她耳语得蹊跷,花铃的反应却太过镇定,随同出去的下人出了廊道就捉她问道,“方才你跟少奶奶说什么了?”

    那仆妇实在是觉得郁闷,这会她问起,就道,“我偷偷跟你说,你不要跟别人说。”

    “行呀,到底是什么事?”

    “姑爷呀,我刚才出门,瞧见他在家酒楼用饭。那酒楼二楼是靠着栏杆的,我眼尖,稍稍抬眼,一眼就看见了。”

    那人嗤笑,“少爷和别人吃饭,有什么奇怪的。”

    “哎哟!”仆妇急道,“那对面坐的,是个女的,可好看了。”

    下人咋舌,这可就不得了了。她又道,“不过……现在少爷少夫人不能行房,想来……也情有可原。”

    仆妇想了想说道,“倒是没错,只是可怜了我们家小姐……”

    下人还要再说几句,房里的人就喊她去收拾残羹。等她跑回去,就见那粥水也没喝多少,鸡汁也就喝了半碗。她将残羹端了出去,准备送厨房倒了。才走了十几步,恰好沈夫人来寻花铃,一见东西剩了那么多,心头一揪,“少奶奶怎么吃这么点?”

    下人认真想了一番,许是听见方才那事,心中不悦,胃口也没了。只是面上装得镇定,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她便凑耳跟沈夫人说了这事,沈夫人听罢,也没太生气,就是觉得儿子太胡闹了。

    好好好,男子是难忍这种事,可就不会做得隐蔽些么?还让人这么轻易看见,他也不怕伤了花铃的心。母亲心头不自在,孩子也会不自在吧?

    沈夫人拧眉,转身回了房,就等着丈夫回来,一起训训他。

    亥时过半,沈来宝才从外面回家。房中灯火通亮,他轻步走进里面,撩了蚊帐看她。见她虽然闭眼,可睫毛微动,越看就越觉她在忍笑。他笑笑,“还没睡?”

    花铃答道,“睡了。”

    沈来宝失笑,“睡了还会答话?”

    花铃这才睁开眼,笑盈盈看他,起身抓了他的衣服嗅嗅,“沾得一身酒气,还好我知道你不喝酒,否则以为你要变酒鬼了。”

    “应酬了一天,陪着喝了一天的茶。”沈来宝不想将酒气沾到她身上,没有再往前站,温声,“快睡吧,我去洗身。”

    “等等。”花铃还是抓着他的衣裳不放,抬眼看他,“今天下人跟我说,瞧见你跟个水灵灵的姑娘吃饭了,面对面坐着,谈笑风生的。”

    沈来宝叹道,“我以后应该发展一下沈家的眼线,个个都是做卧底的料。可是……”他俯身道,“为什么沈少夫人听见沈少爷跟个好看的姑娘喝酒,却闻不到一点醋味?”

    “因为沈少夫人和沈少爷都是聪明人呀。”

    沈来宝笑道,“这跟聪明有什么关系?”

    花铃抬着明眸笑着,“聪明人做这种事是不会这么光明正大让人看见的,你才没那么笨。所以反之,那个姑娘跟你肯定不是下人想的那种关系。”

    沈来宝说道,“就算沈少爷是个很聪明的人,可也不会把聪明用在这种事上,你信吗,沈少夫人?”

    花铃微微一笑,直起腰身,环了他的脖子说道,“我信你,来宝哥哥。”

    沈来宝一顿,笑笑,又犯规。他揽着她的腰往下弯,将她放回床上躺着,“下人大概是在栏杆外头看见的,我对面的确坐着个姑娘,可是在下人看不见的桌子另一面,还坐着个跟我谈茶叶生意的老伯伯。那姑娘听说我的妻子是花家千金,她也听闻过岳父的大名,所以觉得好奇。那伯伯就将她也带来了,那姑娘脾气好,又好问,聊得倒是愉快。等日落黄昏,三人散了席,我又去赴另一场酒宴。”

    花铃虽然信他,可还是听得仔细。听仔细些,以后也能免除很多麻烦。这个解释她很是满意,她便又直起身往他脸上亲了一下。

    沈来宝回以一吻,“我去洗身,喝了一天的茶,不积食,约莫还要吃点东西才睡,有什么想吃的么,我让下人一起做。”

    提及食物花铃就苦了脸,“不要了,腻,傍晚时让人蒸的鸡汁我喝了半碗,实在是喝不下去,我还叮嘱下人不要告诉娘,免得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真乖。”沈来宝又亲了她一口,倒了婆婆吩咐的东西不好,但违心喝下去,也腻。他想着等会去爹娘那坐坐,说下茶叶的事,再说下鸡汁的事,委婉些,让母亲不用总弄这些。不能伤了两头心,又不能让婆媳有间隙。

    他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总有人说做丈夫的是夹心饼干了。

    他打开门准备吩咐下人去打热水洗澡,喊了一声,却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听吩咐的,一个却道,“少爷,老爷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沈来宝说道,“我洗完澡就打算过去了。”

    下人为难道,“不……老爷的意思是——立刻、马上!”

    第115章 刚柔并济

    一听老爹用这两个词,沈来宝就知道不是生意上出了什么急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相处十余年,他立即揣摩出话里的意思来——沈来宝,你摊上事了,赶快给老子过来!

    他爹人设不崩呀。

    沈来宝摇摇头,准备过去看看。花铃闻声过来,因只着了寝衣,便在门口探头,“怎么了?”

    “没事,爹让我过去一趟。”沈来宝笑笑,“快进去吧,晚了,想睡就睡吧,别等我。”

    花铃应了声,见他不走,只好自己关了门,吹灭屋里的六根蜡烛,只留下两根,给他回屋时照明用。等蚊帐放下来,只看得见一点火光。她本来想等他回来,可是等着等着,眼皮子就打起架来,不多久就犯了困,酣睡过去。

    沈来宝到了爹娘房中,下人代他敲了敲门,“老爷、夫人,少爷来了。”

    “进来。”

    声音沉沉,沈来宝更加肯定他一定又是哪里惹他爹不高兴了。

    果然,门一开,他就看见一张关公脸。他爹竟然搬了张椅子坐在了正门口,开门就瞧见了,气场逼人。沈夫人站在旁边,在沈老爷背后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

    他自认最近没有做错事,倒也不心虚。而且从小到大他都被他爹坑过多少回了,实在是没什么可怕的,“爹,娘。”

    “你今天去哪里喝花酒了?”

    “……”沈来宝被当头一问,有些恍惚,片刻才想起来,这就是方才下人说瞧见他跟漂亮姑娘坐一起喝茶的谣言版吧。

    “来宝啊。”沈夫人叹道,“你若是忍不住,就找丫鬟好了,为什么非得去外头找。要是让铃铃知道,该多难过。”

    沈来宝微顿,这种性质没有什么不一样,“娘,我没有找姑娘喝酒。”

    沈老爷气道,“那下人看见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你跟个姑娘一起对饮?”

    “那位姑娘是赵伯伯家的千金。”

    沈老爷低眉一想,“赵……难道是那位赵严赵老爷?”他这才想起来,“我的确是让你跟那做茶叶生意的赵老爷谈生意来着,他带女儿来了?不对,可下人并没有看见赵老爷。而且你……一身酒气。”

    沈来宝只好把刚跟花铃的话又再更加详细地说给爹娘听,这会两人脸色才好起来,连连说道,“原来是个误会。”

    “的确是个误会,而且我也跟铃铃解释过了。”

    沈夫人说道,“那她为何听了这件事之后,连粥也不喝了,鸡汁也不喝了?难道不是为这事难过?”

    沈来宝笑道,“娘,好像有身孕的人瞧见油腻一些的东西都没胃口,娘当初怀我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这样难受?”

    沈夫人笑笑,“哪里不会。”

    “娘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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