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最好,若是大王有个万一,我唯你是问!”说着他乜了一眼身后的慕容泫。大步向里头走去,慕容泫对着身后众人苦笑一下。

    有两个叔父还甚是理解的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秦萱觉得要是慕容煦看见这幕,指不定要内伤。这好人都让慕容泫给做了,现在别人看慕容煦,还不知道怎么看。

    徐老站在那里,穿着便于行动的窄袖胡服,年纪大了,又才劳神了一场。但是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慕容煦到了屋内,看了一回慕容奎,见着慕容奎面上没有半点异样,伤口也已经包扎好,就是他打算走的时候,一个疡医噗通一头栽倒。

    “拖下去。”慕容煦甩了甩袖子。

    过了一会让疾医来看,慕容奎脉象平和,看不出凶险的模样,这样才把慕容泫给放了回去。当然他带来的那个疡医还是要在燕王府里头待一段时间。

    慕容泫对慕容煦的安排没有说一句话,带着秦萱就回到府邸里头。

    这一来一去,加上等待的时间,等到回到府中,天都快黑了。

    秦萱一肚子的话想要问慕容泫,但是看见慕容泫面露疲意,她也不好直接就这么问,犹豫了一会就要告退。

    “你还是和我说说话吧。”慕容泫道,“这一天不听你的声音,总觉的少了些甚么。”

    秦萱脸上抽动两下,要是这话以前能够听到那么一两句,她都能从话语里头品尝出那么一丝半点的甜蜜来,但是眼下天天听,天天和慕容泫说话。他哪怕说上一箩筐,她都不觉得有什么了。

    这家伙脸皮是扔在地上的,到了这会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情话。秦萱也从羞涩到完全没感觉了。

    她不是那种靠着男人说情话就能混过去的女人。

    “今日我去请那个疡医的时候。”秦萱迟疑一下,还是说了,“他一眼就看出我是女人了。”秦萱说这话的时候,一张脸几乎都要扭曲起来。她都装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不管是军营里头的那群童子鸡,还是慕容泫这边的老司机,都没有几个看出她的真实身份来。

    如今被个老先生一眼看出来,秦萱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和过去变化太大,还是老先生火眼金睛。

    “这也没甚么。”慕容泫摇摇头,“徐先生是个聪明人,甚么话当讲,甚么话不当讲,心里明明白白,何况他全家老小都还在我手里。哪里会随意乱说。”

    “你把他一家都给扣下了?”秦萱眼睛都快要瞪出来。

    “也不应该说扣下。”慕容泫瞧见秦萱一脸惊诧,不得不为自己解释了一句,“他家人都在辽东,我派人盯着。”

    “……”秦萱嘴角诡异的扯了扯,“我家,你没有派人盯着吧?”这话几乎没有经过思考,直接把这话说出了口。

    慕容泫原本闲适的靠在凭几上,听到她这话,面色变了变,抬起头来,“你——这是不信我?”

    秦萱那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她知道慕容泫多疑,平常也不太当做一回事。毕竟多疑几乎是上位者的通病,也没甚么好说的。只是她瞧着他养个人在家中,全家都要被盯着,不禁有些发寒。

    无关对错,只是她突然想起了自身罢了。

    “我……”秦萱张了张口,看着那双茶色的眼睛,最后她转过头去,“我也不知道。”他的手段她见识过一些,这样的人若是做顶头上司,那自然是没有什么。但是情人,顾虑就要多了一层。

    情人和夫妻,关系最是亲密,但是一旦反目成仇,却是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

    “……”慕容泫猛地从茵蓐上起来,一双眼睛盯着她。秦萱垂下头不看他,她心里的那些担忧还真的不好和慕容泫直说。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秦萱叹口气,她抬起头,“你也知道,我拖家带小的,不比别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也怕。”秦萱道。

    “没甚么好怕的。”慕容泫听了她这话,脸上的僵硬才好了一些,他给秦萱倒了一杯马奶,让她多喝一点,“不管我对付谁,我也不会对付你。”

    “……”秦萱笑了笑,她坐在那里,喝了一口马奶,奶味清淡还带着一丝没有完全祛除的腥膻味。

    “我就算和所有人为敌,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慕容泫手指在凭几上敲了敲,他似是有些烦躁不安。

    “对了,你不是喜欢看歌舞么?”慕容泫说到这里就笑了,“眼下大王还病着,等到这段时间过了,我就让人过来。”

    “嗯。”秦萱嘴边也露出一丝笑。

    或许是那些疡医的医术不够好,又或许是徐老的医术高超,过了一段时间,慕容奎睁开眼睛了,这让一群人喜极而泣。

    慕容奎原本身体就不错,只不过之前被贺兰夫人捅了一刀伤了元气,再加上那些疡医也不敢放手去治疗。活生生拖下来,亏得还没到病入膏肓的时候。

    慕容奎醒来,那么多事就有人来决定了,虽然之前慕容煦也将这些事处理了,但慕容奎醒来,自然是要交给慕容奎过目的。

    慕容奎才醒来没多久,没那个耐性来处置政事,他在家人的搀扶下走了一段路,当做恢复身体,过了一会他停下来,看着带着人急切走过来的慕容煦。

    “我听说这一次,给我治病的疡医是三郎找来的?”慕容奎问道。

    慕容煦呆了呆,“正是,不过这次诸位叔父还有各位大人们也四处为阿爷寻找良医。”

    “他们?”慕容奎听儿子提起这些人,笑了笑,完全不放在心上,“他们不在背后咒我快点死,就已经是情谊深重了。”

    慕容奎可不觉得自己的弟弟和那些部落大人对他有多少深厚的情谊,这些东西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何必说明白呢?

    慕容煦心下一阵不忿,他这段时间来也是衣带不解的照顾父亲,怎么到头来阿爷记得的却是老三?

    “三郎也算是有心了。”慕容奎难得的夸奖了一声慕容泫,“平常这孩子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这么孝顺。他母亲高氏平常看着就和一块冰似得,他倒是不像高氏,甚好!”慕容奎对高氏没有多大的宠爱,毕竟高氏没有如花似玉的容貌,他也做不成那个想要追问妻子为何冷淡的楚文王,两个人冷淡了一辈子,没想到儿子倒是这么的孝顺。

    慕容煦扶着父亲,垂首不语。

    ☆、第109章 夜色

    娇花:我的一顿肉就这么没了……

    秦萱:呵呵呵

    慕容奎既然已经醒来,那么所有的事物也该由他来决断了,慕容煦之前在慕容奎昏迷的时候,曾经代为决定了几件事,等到慕容奎醒来,这些事便一同交到慕容奎的面前。慕容奎伤才有起色,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看一眼没有多少错的放过去了。

    燕王人竟然已经好了起来,那么对贺兰夫人就开始秋后算账了。

    若是慕容奎死了,慕容煦一定会杀了贺兰氏,消息就算到了贺兰部也没有甚么。

    慕容奎对这个昔日宠妾,没了往日的情分。他也不是多奇葩的男人,刀子都捅到他身上了,还一副大度的模样,他当着众人的面骂出了“老妪置刃于我肋上!”这句话,摆明就是没有任何余地。

    之后贺兰氏被处死,尸体直接用普通的棺材装了,让人送回贺兰部,当然贺兰夫人的儿子还是留下来的。

    秦萱听到这个处置结果,心下一阵的不舒服。到底是哪个不舒服也说不出来,只不过可惜一个孩子没了母亲,也不知道那个小郎君会交给谁来抚养。

    慕容泫是不关心那个幼弟到底是由谁来抚养的,反正慕容奎的妾侍不少,随便找个都可以,甚至世子妃还在那里,不愁没人。

    等到慕容奎恢复了一些之后,慕容明再次上言,请求慕容奎发兵南下。

    这会的羯人已经闹得火烧火燎了,兄弟争国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原先有些守将都转而投靠南边的晋国,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么?

    慕容明再次向慕容奎上书,“石虎究凶极暴,天之所弃,余烬仅存,自相鱼肉。今中国倒悬,企望仁恤,若大军一振,势必投戈。”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其他不少汉臣也纷纷上书表示可图中原之地。

    慕容泫这会也附议弟弟,表示可出兵南下。

    向来不爱惹事的慕容翱也到燕王府中,反问慕容奎,“到底是上天不想中原平定,还是大王不想取天下?”

    慕容奎听到慕容翱这话,不但不愤怒,反而放声大笑,“若是这天下天命在我,岂不是最好?”

    说完,就开始任命慕容泫为辅国将军,慕容翱为辅弼将军,慕容明为前锋都督,选出精兵二十万,准备南下。这个时候南面却传来消息,晋国已经率先北伐。

    这一下让慕容奎可乐上了,晋国并不善于打仗,甚至国内能够打仗的将军两只手都能够数的过来,绝大多数都是靠着流民帅。晋国前几次北伐都以失败告终,这一回胜算多少,悬的很,何况晋国的名臣都已经陆续凋零,皇帝还是个吃奶娃娃,也不知道谁能够出来主导局面。

    但是要是晋国和羯人开战,对慕容鲜卑也是好事一件。毕竟打仗要钱要人,攻守双方都必须耗费大量的人人力物力,耗费羯人的力量再好不过。

    这边准备着,慕容奎也躺在床上养病,他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好,不能够亲自带兵出征。但是他手下的能人辈出,可以让儿子们去。

    这个时候,高氏找上来了。慕容奎和高氏冷的厉害,这么多年,两个人说过的话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要不是还有一个儿子,慕容奎都忘记了自己后院里头还有这么一个人。

    高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慕容奎了。两人见面,说了一些场面话之后,迅速就冷了下来。

    慕容奎不喜欢高氏,自然也不会挑话说,他看了一眼高氏冷淡的脸,也搞不清楚为甚么她会到自己这里来。

    两人都这把年纪了,一辈子眨眼就过去,这会了还来干甚么?

    “你有事?”慕容奎见高氏没有说话,有些不耐烦,他靠在隐囊上直接道,“如果有事你就快说。”没事就快些走。

    “妾此次来,是为了三郎的事。”高氏开口道。

    这次她来也是为了应承娘家兄长的嘱托,士族立身一向靠着的是家族的底蕴。可惜这是个乱世,所谓的底蕴很有可能明日就在铁马金戈中半点都不剩下,所以还要和当权的胡人联姻。

    “三郎。”慕容奎眉头皱起来,“三郎怎么了?”

    慕容奎想起慕容泫这段日子为了南下的事忙前忙后,不像是有甚么事的样子。

    “三郎的年纪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高氏道。

    她这么一说,慕容奎才想起来慕容泫的年纪的的确确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他哈哈一笑,“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眼下我有的是事让他去做,不急一时。”

    “娶妻侍奉家庙,这是男子成人的标志。”高氏说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平淡,甚至语调都没有任何变化,不像是来关心儿子婚事,倒像是来完成一个任务似得。

    “这个都是你们汉人说的。”慕容奎见着高氏冷冰冰的一张脸,心中也不得趣。他才被一个妾侍给捅了,看到高氏也高兴不到哪里去。“我们鲜卑人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你这些道道还是回去和你的侄子们说吧。”

    这话说的不客气,甚至连脸面都没怎么给高氏留。高氏面上有些僵硬,“那么大王的意思是……”

    “其实你想把你的侄女给塞进来?”慕容奎伸手召来人,把自己背后的隐囊叠到自己背后,这样坐起来更舒服一点,“三郎那里说起来还有几个妾侍,让你侄女过去和那些人作伴也不错,只不过你家中的兄长肯不肯?”

    慕容奎最讨厌看到高氏那张没有半点情绪的脸,看不到也就算了,偏偏就在眼前,他说话越发的不客气。

    “大王多想了。”高氏垂下眼道。

    “多想了?希望是我多想了。”慕容奎笑道,“这件事不用你来操心,三郎是个好孩子,对我这个阿爷也是很有孝心,他的妻子我会好好的给他选,不会委屈了他。你就放心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谈的。

    高神爱不好跟着高氏到慕容奎那里去,见着高氏回来,立刻上前扶住这位姑母的手臂。她的手才扶上,高氏就像浑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似得,整个人几乎瘫在高神爱的身上。

    “姑母!”高神爱连忙扶住她,“姑母你怎么了?”

    后面几个侍女搀扶着她,把她往屋子里头抱,有人慌慌张张的去请疾医过来。高氏见状道,“慌甚么?我没事。”

    “姑母?”高神爱看着姑母的模样有些小心翼翼的给她端过一杯温水。

    高氏接过来一饮而尽之后,脸色才好了一些。

    “我方才只不过是有些头晕罢了。”她说着看了侄女一眼,想起高冰的嘱托,心中越发的烦躁。

    也不知道自己那位兄长到底看中了慕容家甚么,恨不得一个两个都把女儿往这家里头塞。

    想起自己的儿子,高氏一阵头痛,慕容泫看上去像个孝子,其实最有自己的主意,不会被外人左右。

    她想起上回慕容泫还将那个亲兵带过来,顿时觉得一阵无奈。

    高神爱见姑母这般,点了点头,和几个侍女一道将高氏安抚好。

    “神爱,你觉得三郎如何?”高氏屏退左右,叫住了侄女问道。

    高神爱没有想到高氏会问这个,她红了脸,“表兄……表兄他很好……”头一回被姑母问到这个,高神爱难免羞涩,“表兄很好就是了。”

    “……”高氏闻言,靠在那里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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