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梅生带着绿豆粥和火镰子回到白马寺,已是掌灯时分。
    梅生打着火镰,点上灯,借着灯光把绿豆粥喂进了军官的口中。军官仍然没有苏醒的跡象,梅生就坐在他身旁,静静地守着,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大一会,梅生也迷糊地打起瞌睡来,毕竟奔波了一整天。
    二更天的时候,梅生被一阵琴声惊醒了。她推开门,只见门外月光明净如水,寺庙大院仍旧空无一人,只听得琴声是从不远处的阁楼顶上传来的,琴声低沉浑厚,悱惻动人。梅生循声前去,一曲凄怨悲愴的歌声愈发清晰——
    月下上西楼
    客心又倍愁
    七尺男儿抚瑶琴
    心向谁诉
    万丈雄心比天高
    他日提剑斩蛇首
    看世事纷扰
    大同无处求
    胸怀治国策
    何时安九畴
    梅生跃上楼顶,步伐轻盈。弹琴人一边弹琴一边吟颂,全然不觉身边来人。
    梅生仔细地端详着弹琴人,不禁惊叫起来,“学敏大哥!”
    弹琴人正全神贯注,被突如其来的叫声惊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颤抖着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只见面前站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在明亮的月光下,如惊鸿佇立,宛若天仙不可方物。
    “姑娘如何得知小生名姓?”彭学敏结结巴巴地说道。
    “哎呀,学敏大哥,俺是秀秀呀!”梅生急切地答道。
    梅生见彭学敏还在迟疑,赶忙伸出左手背,指着上面的胎记给彭学敏看。接着又伸手撩开上衣襟,露出雪白的左胸。梅生左胸上的一颗黑痣在彭学敏眼前一闪现,彭学敏急忙以手遮脸,低下头,臊得满脸通红,无所适从,口中不停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梅生合上衣襟,嗔怒地说道:“什么使不得呀?学敏大哥,你不是看过了吗?害什么臊呀!”
    彭学敏一听梅生这般说话,回想起四年前在风雨堂和一群毛子凌辱秀秀的事,霎时就感觉无地自容,身子也站立不稳,于是扑通一声跪地,乞求道:“秀秀妹子,从前你学敏大哥就是一畜牲,是俺害了你!秀秀妹子,俺活该天打雷劈!”
    梅生弯下腰,伸出纤纤玉手,拉起跪在地上的彭学敏,轻柔地说道:“学敏大哥,那时你还年轻,秀秀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彭学敏看着秀秀恳切的眼神,看出了她是真的不怪他了,也或许她从来就没怪过他。
    梅生看着站在面前的彭学敏,比之四年前,人成熟了也英俊多了,真的是个大男人了。异地逢故人,梅生觉得亲切、贴心,不由得靠近了些,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倚向彭学敏的怀里。
    彭学敏抬起双手把梅生扶正了,正言说道:“你学敏大哥以前做的恶,就算少不更事,今天的学敏大哥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四年来俺跟着时先生读圣贤书、学帝王术,求帝王用,假以时日你学敏大哥终会出人头地,安邦定国!”
    梅生一听彭学敏说出“安邦定国”四个字,立马想起母亲曾给过她一本书——《七策立国》,书上写的全是安邦定国的事。于是梅生就从怀中取出这本书,递给了彭学敏。
    彭学敏接过书,连忙道了谢。
    梅生说道:“学敏大哥,这书是俺娘给的,书上讲的都是安邦定国大计,你拿去读吧,秀秀是女儿家,不读这种书的。”
    彭学敏答道:“秀秀妹放心,哥哥一定会好好念书,不辜负妹子的殷切期望。”
    梅生明白了彭学敏已不再有风尘之心,也说不定是嫌弃自己呢,毕竟四年前自己就已是破败之身了。便说道:“大丈夫当求万世功名。学敏大哥,你就安心读书吧,秀秀妹与你相忘江湖,咱们就此别过吧!”
    梅生舞动双臂,一式“白鹤展翅”,乘空而去,果真像一隻翩翩起舞的白鹤,翱翔于夜空中。
    彭学敏惊得兀自呆立,顿感悵然若失——真是女大十八变呀!
    梅生这才惦记起禪房里还有个受伤的军官。梅生也想起了师父在世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救人要救到底呀。
    梅生回到禪房,军官仍在昏睡中。
    早春的洛阳,夜深时一如严冬般的寒冷。及至五更天,梅生也觉得寒意阵阵,便伸手摸了一下军官的脑门,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暖意。梅生紧皱眉头,没了主意,担心起老天爷要冻死他。
    一会儿梅生就想起了在恒山时一到冬天就和二师姐桂花挤着睡,二师姐也常跟她说寒冬时人相互挤着睡是抱团取暖。梅生想到这,疑虑起来,我一个大姑娘家怎么能跟一个陌生的大男人抱团取暖呢?况且二师姐也没说过能跟男人挤着睡呀。
    梅生又迟疑起来,再摸一下那军官的手,也是十分的冰凉,如鬼手一般。梅生害怕起来,莫非真的要冻死他?我这哪是救人呢,分明是害人呀!
    梅生在房间里绕着军官踱了几圈,一边凝视着他,越看越觉得他人生得英俊洒脱,更有一层歷经苍桑的厚重。
    梅生还是无计可施。夜越来越冷,心也越来越沉,实在没办法,梅生把心一横——就抱团取暖吧。
    梅生轻轻地撩起破被褥卧在军官的身旁,一隻手抱住军官的后背,让他的身子不再透风。不到半个时辰,梅生便有了异样的感觉。心中突突直跳,愈跳愈厉害,欲望也愈来愈强烈,直到她无法按捺下去,怎么也捂不住。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已是情竇大开,青春的生命力终于爆发出来。梅生紧紧地抱着军官,脸颊也贴在他的脸上,摩来擦去,不由得咬住了他的嘴唇,直觉得全身燥热,恨不得与他合为一体。
    梅生越是发洩,越是欲火攻心。于是一咬牙,就褪掉了那军官的衣裳,自己也乾脆脱得精光,只把衣服盖在背上。但无论梅生如何折腾,那军官就是不醒。梅生翻来覆去,总是不能解脱,不能解恨。
    梅生如此地折腾了大半夜,方才缓缓退潮,渐渐沉睡下去。
    次日晨,日头升起老高了。
    昏迷的军官终于苏醒过来,一股幽兰香味弥漫四周,又感觉有个柔软光滑的重物压在自己身上。他强行睁开双眼,一下子惊呆了,一个赤条条的女人伏在他身上睡着了。再一看,连他自己也一丝不掛。
    那军官这才急忙起身穿好衣服,一边努力地回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那军官便想明白了。是这个姑娘救了他,也是这个姑娘用她自己的身子暖了他一宿,他才没冻死,现在又活过来了。
    他看着梅生睡得如此香甜,如此安详,一种慈父般的爱恋油然而生。此时,他不禁思绪万千,心生感叹。想自己戎马一生,战必胜,攻必克,姦淫掳掠,杀人如麻,真是罪孽呀!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却用自己的肌肤、贞洁和名声救了一个大魔头的性命,上天为何对一个大魔头如此眷顾?
    那军官正感叹时,见梅生忽地动了一下,似乎是要睡醒了。军官立即躺下,佯装仍在沉睡中,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梅生睡醒了。她慢慢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脱光了,裸睡了一晚。她见旁边还睡个男人,想到他万一醒来,岂不羞煞人也。梅生赶紧穿好衣裤,似又记起昨晚的事。恍惚记得昨晚也曾扒光了那男人的衣裤,为何他现在衣服穿得好好的?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梅生一急,就使劲地摇了摇那军官。说道:“哎,你醒醒呀!”
    那军官本就是装睡,听到梅生这般叫醒他,便佯装慢慢地苏醒过来,装着很吃惊的样子,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梅生见军官并不知晓昨夜的事,便平静地答道:“将军,你昨天受了重伤,俺把你拖到这,给你疗伤。不要怕,你的伤已无大碍,只是脚部伤的比较重,走路不太方便,需要养上一段时间。”
    军官答道:“原来如此,多谢姑娘的救命大恩!敢问姑娘芳名,何处人氏?”
    梅生答道:“俺叫梅生,本是义阳北湖刘家湾人,幼时曾在恒山呆过几年,学些少许恒山武功。现家中已无他人,此次到洛阳寻亲,不料亲戚已不在了,目下只剩孤身一人了。”
    军官说道:“姑娘年纪轻轻,便仁心至此,真是菩萨心肠,今日得救大难不死,待我回府后,定当重谢!”
    梅生答道:“将军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
    军官从衣兜里摸出两个狼烟炮,对梅生说道:“姑娘请把这狼烟炮拿到楼顶上燃放了,我的弟兄们看到后,就会到这里来找我。”
    于是梅生走到房顶上,把狼烟炮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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