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房门的那刻,若非自己及时揽住,否则她已是面朝地砸了下去。
    不得已把人横抱在前,瞧那惨白脸色,是搞不清对方为何反应激烈,这明明是她期望的。
    任君衍本想送往医院,又想起现在的身份,于是折返前去她的住处,同时叫来私人医生。
    而他把人放到床上,揭好被子的刹那,许是完成了对方要回家的愿望,瞬间周遭分解梦境坍塌。
    他回到了现实。
    或许因这回稍显仓促,心脏敲得胸膛发疼,揩去额间细密汗珠,任君衍扶眉望向桌上时钟。
    身为社畜的悲哀,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先是上班,其次才是这回梦中的所见所闻。
    秉着不可干扰现实的原则,梦中片段在脑中强制地稍闪即逝,他围好浴巾打开房门,这回到是没再忘掉任知欢。
    对面的大门微敞,室内身影清晰可见。
    她臀腿呈八字着地,卷着被子的上身半靠床边,一边手搭拉在床,长发遮脸宛如贞子。
    她睡姿不好任君衍知道,但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程度,真真是第一次见,不拍照记录他枉为人兄。
    在碰到她的皮肤时,任君衍心头一怔,他再摸上对方的额间,那异样温度更为明显,摇了摇身子,仍是软塌塌地两眼紧合。
    任君衍把人放到床上,取来温度计夹进她腋下侯了几分钟,38.6度——他沉目瞧准刻度数,第一时间为他俩请好了假,所幸今天周五到还不算麻烦。
    “醒醒,能起来吗?”
    毛巾敷好额头后想着也得喂些水,拿杯子凑近唇边,捏捏她的脸试图把人叫醒,可任知欢仍是动也不动,活像打蔫的绿植,唯有唇口翕动似是梦呓。
    任君衍不擅长照顾自己,但胜在天生强健,秉着能活就行的态度,几年前的生活曾被吐槽胜似苦行僧。他亦是不擅长照顾别人,想起从小到大养死过的动植物,自身的毁灭力可见一斑。
    而这些在任知欢来后,许是因多了份责任,一切有意无意地细致了不少,就像是现在躺在床上的病人,该如何处理也逐渐心里有数。
    彼时任知欢尚在梦中,顶着现实发热,脑袋昏晕是她沉沦其中的假象。
    如走马灯般,模糊记忆掠过眼前,随之愈渐清晰,她想起了与那位曾度过何等时光,也明白了她在其中扮演的是哪位角色。
    一直陪伴自己的男人叫关燐森,而她本该叫萧薰,可却是与现实相差无几的名字。
    原身是魔女的女主,为求消遣随缘为实现了愿望,自己却消除了身为魔女的记忆,化为普通的人类。
    本出自贫苦家庭的男主,幸得魔女施舍得以逆天改命,成为帅气多金的总裁。
    作为代价,男主要为女主演戏,从而让她切身体会天降馅饼、不劳而获,那般虚幻无实、毫无条件的爱。
    魔女想要的仅是这些,而男的敏感多疑,这般轻而易举令他心怀忐忑,想是等她寻够乐子了,是否又会让自己重回底层,再度寂寂无闻、没于人海。
    因此他以现有权利,构建出于计划有利的环境,得以拿各种理由对她乍暖乍寒,糖鞭皆施地妄图精神控制对方。
    经多次转折,明知这本是游戏一场,但出于性格疵点,他开始渴望获得对方真挚的感情,试图做些什么得以弥补。
    最后魔女苏醒,为受人类欺骗而怒火中烧,但受先前男主从中作梗、契约限制,她失去了所有的能力,变为普通人类受尽打击,最后只得与男主过完一生。
    期间所有哀恨情仇,湍似洪流冲刷任知欢的神识,碎片在眼前盘旋成风,身处风眼看那迅雷烈风,雨点针似地敲在脸上。
    梦境消退意识回笼,任知欢睁开发酸的眼皮,忽感浑身无力,热得她几近又要晕过去。
    我是谁我在哪——任知欢摸摸额头的毛巾,干瞪向天花板,接着是窗外那明媚的天。
    这时,任君衍推门而进,看她那直愣愣的眼珠子,拿着水杯来至床边。
    “快先喝水。”
    任知欢盯了他半天,终于啊啊地张嘴,见对方示意起来喝,便顺着搀扶半抬起上身,可当她稍一动弹,身下忽有热流涌动,这般古怪但又熟悉的感觉……
    臂弯里的人忽然一僵,只见她目光干干地转向自己,任君衍早有预料地无声一叹,直接道。
    “我塞好了垫子,不用担心被弄脏。”
    闻言,稍稍揭起被子,下头两腿间鲜红的惨样令她几至晕厥,随即挣扎着就要去洗手间,任君衍就这么看她折腾了老久身体却半点未动。
    “扶、扶我去洗手间,顺便拿我衣柜最下层的黑包出来。”
    语末,任君衍却抓起她的手腕。
    “你还能站起来吗?”垂颓的小手在他带动幅度下晃晃悠悠,毫无支楞的预兆。
    任知欢无力地略抬眼皮,下身湿腻得难受,但纵她再如何不拘小节,也没这个厚脸皮让任君衍帮忙处理。
    所以她放弃了,乖乖喝完任君衍递来的水,干尸般躺在床上。
    “人间酷刑啊,人间酷刑。”
    “以后少做点恶积攒功德,先好好歇息着吧。”
    任知欢本想狠狠剜去一眼,但奈何虚得毫无攻击力,只得翻了个白眼。
    “38.2,降了一些。”从她腋下抽出温度计,换好毛巾后,任君衍坐往床边椅子。
    “几点了?”她感觉浑身酸沉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十一点多,我请好假了。”
    “不碍你事吗?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多少碍点事,但总比你凉了我陪葬好。”他翻着书,目光缓缓游移。
    “谁说我会死?你个直男不懂说话,怪不得没女生追你……”任知欢忍不住出声呛了回去。
    “嗯对对,我去拿粥来你喝点。”任君衍敷衍道。
    “你煮的?”
    “当然。”
    “那能喝吗?别又是鸡蛋壳粥。”任知欢哼哼呼着热气念道。
    “猜得没错,不过你也得给我吃着,外面卖的调料重不适合病秧子。”
    “不能买可以给我这个病秧子喝的吗?”
    “唉何必要我说明白,当个不知情的小白鼠乖乖做试验品多好?”视线从书上移开,任君衍温润一笑。
    “噢,但我现在不想吃。”她没力气怼了,懒懒道。
    任君衍也不逼她,毕竟到该吃的时候再硬喂也不迟,就这样一人床上瘫着,一人旁边坐着,随那时不时杯壶碰桌、毛巾拧水,房内是仅有呼吸的寂静。
    任知欢先是闭目养神,但实在耐不住偷偷瞅向一边,任君衍仍在看书,窗外阳光莹润轮廓,染得羽睫片片金棕,其下深黑瞳仁反透点晶亮,显得不致清冷,很是赏心悦目。
    想起昨夜梦中,她没有困意,有想和任君衍倾吐的欲望,正寻思该如何开口才显自然。
    “之前,那本谁给你的小说,最后结局是什么来着?”
    被盯着颇有些不自在,任君衍也无心看书,随便扯了个话头想掩盖过去,是误打误撞给了她开口的由头。
    “就是女主变成普通人和男主生活在一块了。”
    任君衍点头,才刚想扯另一话题,却又迟疑地问了句。
    “你还能想起多少,他们相处的细节?”
    闻言,任知欢虽觉奇怪,但也还是说了一些让她印象深刻的片段。
    “这都是原文内容?”
    “不然呢?”
    任君衍心底一阵发寒,她所说的大部分片段,在梦里他都有经历过,可那部分内容他并不知道,却为何能几近分毫无差的梦到呢?
    任君衍思绪杂乱地拧好毛巾,顺便捂上她滔滔不绝的嘴。
    “不想听删减前的内容吗?”她喃喃道。
    “你先休息,以后再讲。”
    任知欢微眯着眼,方才那一通话让温度又升高了些,泪生理性失禁地滴滴滑落,不久便浸湿了她的鬓发、枕头,我见犹怜的破碎美感,在她清隽五官上晕染得淋漓尽致。
    “我想吃冰淇淋。”她哑哑要求道。
    “我记得生理期可不能吃冷?”
    你看我多可怜快想办法——任知欢无声传达着如此信息。
    “先含着但不能吞,等会化了你直接吐碗里来。”夹来冰块,放进对方的口中,堵她一嘴的呢喃不满。
    与此同时任君衍也坐近了些,两掌裹住任知欢的手,自己天生低温,此刻对她而言是救命稻草般的人肉降温器。
    “你可不许拍照啊,不然我……”
    任知欢下意识地反握对方的手,深知自己此刻的狼狈,威胁声音逐渐变低,似要就此睡去。
    任君衍把她的掌心按向自己的脸,一边盖着手背,一边覆向臂肉。
    就像刚大学毕业那会,在家照顾着她那样。
    想着或许这样她能更舒服些——热度顺皮肉连绵不断,他无声地凝视着均匀呼吸的任知欢,不自觉想起往事,就这般看了许久。
    而等到晚上,温度直奔40又开始烧了起来。
    在咨询医生朋友后,便没带任知欢去医院,但这种情况他自是没睡,观察照顾了一宿,直到温度降下才稍有松懈。
    任君衍就这样捂着她的手,不知何时俯在床边睡了过去。
    这次,他终于没有进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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