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十想饮茶。
    肖甜梨跪坐着,在等水烧开。她睨了他一眼,讲:“你还要打消炎针和吃药,仲饮茶?茶解药。”
    明十端正挺直地跪坐着,双手按于膝上,讲:“你不也是不按医嘱。”
    肖甜梨笑笑,没再驳嘴,他手不方便,当初为救她,利器插进他右手和肩膀之间,伤了神经。短期内,他右手都会极不方便。
    她从坤包里拿出景明明送她的大丑猫捏捏解压器,然后塞进他右手心,讲:“你捏捏。用力。”
    明十右手用力了,但竟然捏不了这东西,他整条右手都在颤。
    肖甜梨说,“伤到神经了,听医生说等你过了消肿期,需要二次手术。手术后应该就能好了。”
    明十讲:“我没事。”
    肖甜梨不想他喝浓茶解药,所以加了奶进去搅拌,浓浓的奶沫浮着,奶香味和茶香味一起溢出。
    她拿着小匙在那里勾勾画画,明十瞧见了问她想画什么。她难得羞赧地笑了笑,“我想画大明,可是我没这天赋。”
    明十唇抿了抿,坐了过来,就在她身畔半米处,他想了想,右手留了些许距离,但已经匙呈环抱的姿势,他右手握着她左手,带着她圈圈画画,练一次没成型,就五次,十次,她到底聪明,终于会画大明了,她高兴地叫了起来,想回头喊他,而他恰好低头,她的唇贴到了他的唇上。
    那是俩人第一次那么紧密地贴近。
    明十的手僵在了那里,愣了一瞬后,赶忙将手收回。
    肖甜梨的脸红透了,她没想到会亲到他。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唇紧抿,视线在窗外杂乱无章的庭院里徘徊,心思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她有些委屈地讲:“我不是故意的。”
    过了许久,才听见他低回的声音:“我知道。”
    顿了顿,他补充,“我唔嬲。”
    肖甜梨给他再煮了一碗茶,这一次的茶画画得更为细致漂亮,还是大明。
    明十端起,抿了两口,奶味很浓,解了茶的苦,“很好。”
    肖甜梨画上了瘾,也不喝茶,把茶煮了一碗又一碗,每一碗都画不同的东西,明十看了,其中一碗是已株粉花树,树与花已得形神,花枝随风飘扬时,活灵活现。他端起那杯,浅尝了一口,这一碗,她加了奶与蜂蜜,还有甜乌梅肉,看起来是粉色的柔情,尝起来,是先甜后苦,最后回甘。这杯茶是偏苦的。明十微笑:“你很聪明。”
    她这个人太聪明了,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肖甜梨讲:“是你这位老师教得好。”
    明十还要喝第三碗,被她阻止了,她讲:“尝尝得了。真的会解药。”
    明十端坐着,陪她打发这难得的下午茶时间。
    两人那一天,简直就是差点玩掉了半条命。肖甜梨同样有伤在身,且为了让她多休息,医生开的药含安眠成分,又或许她真的是累了,坐着喝茶竟然睡着了。
    也是她头一点一点,轻轻的小猪一样的呼噜声传出来时,他才发觉她睡着了。
    明十的唇止不住往上翘了起来。
    他拿了一张薄毯子,披到她身上,弯腰时,却看到了她领子下饱满鼓胀的曲线,明十呼吸一下顿住,按在她肩上的手莫名重了,但她只是蹙了蹙眉,睡得很沉。
    明十还看到了她隐于肩领下的丹青,那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露出了“唯有牡丹”四字,那几个字开在如牡丹一样丰盛妖娆的躯体上,也是此刻,他不得不直面的困境,他的身体极度渴望占有她。
    明十按捺下了想要撕碎她衣服的冲动,坐回了原处。
    等到太阳西斜,肖甜梨才迷迷瞪瞪地醒过来。
    她一看红彤彤的夕阳,一下坐直,“天,我居然睡过去了!”
    明十讲:“你受了伤,正常。多休息。”
    见她伸了个懒腰,知道她是睡够了,明十讲起了正事,“你还记得567的仪式——藤真的破茧成蝶吗?”
    她点头道:“记得。”
    “里面有两个人的行为模式。567死了,但应该还有一个人。那个剥皮者。”明十讲。
    肖甜梨思考了一下,回答他,“米卢的卫星已经准备好了,再过两天就会有私人卫星被击落的新闻。后续的一切铺垫都安排好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杀手来找你麻烦。至于剥皮者,我来对付。暂时,我不想杀他。”
    明十一怔,讲出来的话满是嘲讽:“看来肖老板又招到了一位新的裙下之臣。”
    肖甜梨有点生气,哼:“他18岁还满,我怜他是个孩子。”
    明十继续嘲讽:“没人性的肖老板还会怜人?我看你是看上了他那张脸。”
    肖甜梨站了起来,直接往外走了。
    这人,居然还敢给气她受!真想揍死他!
    肖甜梨出外觅食去了。她知道,他手伤了,要做菜不是不行,但会很不方便。这两天,都是她做饭菜给他吃,当他大爷一样供着。现在,让他喝西北风去吧!
    ***
    肖甜梨回了硫磺温泉竹苑。
    于连坐于廊下抚琴,见她叼着根草慢悠悠行过来,他讲:“有人惹你不痛快了?”
    肖甜梨怼他:“不痛快你大爷!”
    于连无奈地摇了摇头,扔给她两个字,“粗俗!”
    花咲月和卯花月在他身边玩扑毛线球,五颜六色的线团纠缠在了一起,花咲月淘气得很,拖着艳红的毛线,在小小的安桌边上蹿下跳,把案几推翻,香盒倾洒,那段未染完的香熄灭,但一缕一缕幽香不绝。一只小巧的茶杯也倒,磕碰出一个小小的缺口,茶壶没有破损,但茶水洒了一席。
    于连依旧抚着他的琴,不受半分干扰。
    忽然,雨下了下来,日已渐黄昏。
    雨越下越大,淋得庭院浓绿翠竹一片摇曳,在狂风中越见疏朗。
    “雨好密!”她微眯道。
    “洗得树木竹林越绿。”他答。
    他指尖一拨,换了一首曲子。
    听罢,肖甜梨讲:“很好听。是什么曲子。”
    于连回道:“《半山听雨》。”
    “倒也真应景。”她轻笑,心中的焦躁早已不见,已被这古琴,这雨声洗尽。
    她将小茶几扶起,把茶杯茶壶复归原位,再将香盒放好,把剩下的香燃上,袅袅青烟在两人身周盘旋,隔烟雾看雨,更有一种缥缈之感。
    “竹斋眠听雨,梦裹长青苔。还是古人会玩。”肖甜梨咯咯笑道:“你这竹木屋也很棒,还自带温泉。”
    于连听了,噗嗤一声笑,没答话。
    知道她喜欢,他反复弹奏的只有这一曲《半山听雨》。
    听了半日,她又去赶他。
    她讲:“都弹半天了,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于连放下琴,想了想才答,“备了一道肝,你会喜欢。”
    他让她小睡片刻,他去后厨料理美食。
    他把一瓶白葡萄酒打开,醒酒。
    然后,开始调酱料,于连选了一款辛香料马沙拉酱,酱是用黄姜为主料,带着辣,还带有桂皮、辣椒、白胡椒、茴香,八角和孜然等混合香料,甜中带着辣,别具独特的香气。
    他还把生蚝处理好,加进一点白葡萄酒进行蒸煮,刚三分熟就起出,还带着白葡萄酒的芳香甜美。他把牡蛎、橡子、三个生蚝放于一盘,再放两边橙子进行装盘。
    马沙拉酱做好了,他把切好的肝裹进蛋液面粉里,裹了厚厚一层,放进锅里煎煮,直至肝表面金黄外焦里嫩,酥脆漂亮,他才将肝块起出,放于白色的圆盘中。圆盘颇大,但中间才是放菜的地方,很有留白的考究。
    肖甜梨睡了四十分钟就醒了,她走进来厨房时,看了一眼,怪叫道:“虽然闻着就很香了,不用想都知道很好吃,但这种米其林星级做法,就一口。你想饿死我吗?你不是人,不用吃,我要吃啊!”
    于连被噎了一下,看着她时,表情十分无可奈何。
    他指了指另外两个盘子,盘子里各有三个生蚝、两个牡蛎,显然是一人一碟的分量。她皱眉,“还是不够填肚子呀!”
    于连不理她,继续做菜。他把马沙拉酱均匀地涂抹于肝酥脆的黄金表面上,他涂得慢,像对待艺术品,一遍一遍地涂,涂好了。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冰淇淋,挖了一个蓝莓味的点缀于盘上,然后再将一块经过特殊处理得肝从冰冻柜里取出,放于黄金煎肝的另一边,“两种吃法,这个是冰镇了一下的雪肝,尝起来是慕斯质感,送这个加入了白兰地的甜型马沙拉白葡萄酒是绝配。”
    他将盘和碟一一放上餐车,然后推出后院,她跟着他走。后院另搭了一个小棚子,可以在那里用餐欣赏庭院景色。他讲:“你先吃,不然冰淇淋都要融化了。我再去煮一道菜来,否则你不饱。”他将盘碟端一一置于餐桌上,将白葡萄酒也放到了餐桌上。
    厨房里,于连做了一道西班牙风味的章鱼土豆。他将土豆冷水下锅,煮十分钟再取出,将土豆对半切开备用;跟着是慢煮章鱼腿,章鱼则是沸水下锅,提出水面再浸下去,反复数次,等到章鱼腿卷曲,再侵入水中,开极小火保持睡没有沸腾,如此这般煮了35分钟,跟着取出备用。他又开始煎土豆,等把土豆炸到金黄,又酥又脆,就开始煎章鱼腿。他把粗大的章鱼腿煎至表面金黄,再加进迷迭香等香草调味,这道菜基本就做完了。
    他又开始做酱汁,他将特级初榨橄榄油和柠檬汁、大蒜、盐和黑胡椒一起混合搅拌,做好后收起酱汁。然后是摆盘,他把黄金土豆层层铺迭,最后是把粗大的四根章鱼腿每盘各放两腿,就迭在炸土豆之上,再把数片橙点缀于盘子上,最后是把酱汁均匀地倒在章鱼腿上。
    三文鱼是今天早上刚空运到的,他早早就离开竹苑取回,放在保鲜柜里,此刻可以吃用。他把三文鱼切块,再倒进生抽、芝麻油、蛋黄酱和芥末酱调味,扮均匀后,他将三文鱼堆放在蛋液涂抹过,并经过烤炉烘烤的法棍切面上,等三文鱼堆放好了,他又把卡露伽鱼子酱堆迭在三文鱼块上,然后再把几张薄荷叶点缀上去,颜色搭配上鲜艳好看。
    酸汤他很快煮好,然后倒进粉丝、青口、带子、虾,番茄和罗勒叶一起煮,大火六分钟,待酸汤将配菜充分入味后,他再撒上胡椒粉,这道简单爽口的菜就好了。
    等一切做好,蒸锅里蒸了二十分钟的西施粉果也做好了。
    等他把这一切一一端放在她面前时,肖甜梨很是吃惊。
    她看着满满一桌美食,讲,“你很有做厨子的潜质。”
    他听了轻声笑,脱掉围裙,依旧穿着那套素雅的竹青色和服,焚上香后,才坐下开始进食。
    她啧啧两声道:“吃个饭还这么讲究,要焚香。”
    他讲:“沐浴是来不及了,一身煮菜味,我怕冲了你。”
    他看她,只吃用了冰淇淋,和慕斯口味的肝,另一个盘子里的生蚝和牡蛎倒是吃完了。
    他问:“肝的味道如何?”
    她回味了下,讲:“很特别,和平常吃的鹅肝不太一样。但似乎更加好吃。”
    他听了,含笑不语。
    她拿筷子夹了一小撮鱼露含进口中,唔了一声后,她激动起来:“这不是口口爆浆的卡露伽鱼子酱吗?!”
    他点头道:“这款鱼露带有浓郁的香味,我也喜欢。”
    她又讲,“刚才的生蚝牡蛎很好吃,味道也很特别,不像我以往吃过的口味。”
    他则回:“因为我在熬酱汁时,除了平常的那种调料,我还加入了墨鱼汁和黑松露酱。煮时,除了初道倒进的红葡萄酒,后来还加进了威士忌和牛奶煮一块海鱼肉,用鱼肉搭配生蚝牡蛎,还有酱汁来淋三成熟的生蚝牡蛎。秘诀还是在酱汁上。”
    她把一整块三文鱼卡露伽鱼子酱吐司吃完了,舔了舔唇,她又开始享用章鱼腿,每一道菜都是杰出的艺术品,她吃用得很开心。
    “比利时除了朱古力,海鲜也很棒。下次你去比利时,记得去尝尝当地的海鲜。”他讲。
    肖甜梨频频点头,心情好到爆炸。
    于连见了,用餐巾掩着鲜红的唇,轻笑起来,他点了点唇边菜迹,把餐巾迭放于桌面,再抿了一口酒才讲:“你很好打发,用美食喂饱就行。”
    她睨了他一眼。
    她开始夹粉果吃。
    粉果粉粉嫩嫩的,在这样的春天,一看到就令人喜悦得移不开眼睛。她咬了一口,只听他讲,“这是一道失传了的广东名菜。我寻觅美食菜谱时偶然得到。说起来,我和明十的爸爸是港岛的明氏,明氏喜欢粤菜。”
    “清淡营养又美味,谁人能拒绝呢!我也喜欢粤菜,别的菜系只是偶尔调味。”她讲。
    他答,“也是,你的生活习惯就是粤菜系。”
    “馅好鲜,也好好吃。”她吃完了一只粉果,又夹起另一只。
    “有猪肉、虾肉、广式叉烧肉、冬菇、春笋、甜菜根,调料上有五香粉,以及一定不能少的猪油!外国的橄榄油做中国菜,其实难吃得要命!”他笑道。
    她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也是有一个中国胃。
    她吃着吃着,指了指二十米远的那株樱花树,讲:“那树看着好想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他则答:“你吃完,我和你慢慢走过去,消消食。”
    她把酸汤海鲜煲吃得差不多了,那些酸汤,她竟然还勺了半碗来喝,真的是又酸又鲜,味道好得难以言喻。
    所有食物被俩人分吃完后,最后她把那道黄金煎肝放进口中,细嚼慢噎,然后是抿一口白葡萄酒。
    他说,“马沙拉白葡萄酒很甜,搭配这道肝很合适。”
    “焦酥脆嫩,入口还有一点肉汁渗出,真是难得。要锁住肉汁,不是一件容易事,需要大师级的厨艺。”她赞叹道,“的确和雪肝是两种吃法。但都同样地与别不同。”
    于连轻笑:“我同样在法国蓝带学院学艺。明十会的,我同样会。”
    肖甜梨翻白眼,“你还真是喜欢样样和他做比较。”
    两人同时将最后一口肝含进嘴里,细嚼慢咽,然后含一口酒,取出餐巾抿唇,再将餐巾迭好,放于桌面。
    他瞧她人模人样的姿态,再度轻笑。
    她瞪他一眼,“很好笑?”
    他摆了摆手,“没有,你很优雅,是位真正的淑女。”
    她听了,再度翻了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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