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夏不是真正的小孩,她内里是个久经算计的大人,对于隐瞒有着天然的敏锐力,知道宋力刚和张氏有事瞒她,她面上装作不知,暗地里却打算晚上悄悄潜去屋顶偷听。

    到了晚上安寝的时候,宋知夏命碧珠值夜守门,她换上黑衣黑裤,便悄悄的潜了出去。

    碧珠眼泪汪汪的看着宋知夏潜出去的身影,在心里求起了满天神佛,保佑小姐平安回来,保佑小姐不被人发现,保佑自己偷做黑衣裤的事没被人发现,呜呜,万一小姐被发现了,而又被人发现小姐所穿的黑衣裤是她做的,那她可就真的是活不了了,呜呜。

    宋知夏轻轻松松地跃过了院墙,跃过了守夜的仆妇,潜到了主院的主卧室屋顶上,然后轻轻掀起了屋瓦。

    在八甲部族经受的训练她可没白受,跑的快跳的高,落地还无声,就连掀瓦的动作都利落的很,一点灰都没落下去。

    宋知夏趴在掀开的缝隙边上,侧耳听着下边的动静,服用过红汁后,她的身体不仅强壮了,连带着目力和耳力都增强了不少,底下的说话声半点不漏的都进了她的耳朵。

    哦,原来老夫人要为她定亲,还是定给一个地主家的儿子,做继室!

    宋知夏暗暗磨牙,祖母一贯不喜她,前世如此,今世也如此,她一点儿也不奇怪祖母会让她低嫁,还屈作继室,因为前世祖母就曾经这么做过,只是这事被父亲一力强压了下去,为此不惜闹上本家,与大房的大伯打上一场,当然了,这一场架肯定是父亲单方面的胜利,只是这事到底说来难听,一家兄弟大打出手,放到哪儿都是大错,后来父亲还为此受了祈州御史的弹劾,虽然最后没什么事,但这事也成了被各大高门所嘲笑的一场八卦大戏,这场大戏里有本家与旁系的不睦,有祖母对孙女的不慈,有田家的不要脸高攀,还有她的被掳经历,真是好一场八卦大戏。

    宋知夏把屋瓦轻轻放回原位,快速地回了自个的院子,自个的阁楼,然后换下黑衣黑裤,穿上日常的裙裳,然后领着碧珠和丫鬟们去了主院。

    宋力刚和张氏都要熄灯就寝了,听到下人禀报说二小姐来了,两人赶忙起床穿衣,出来见女儿。

    “夏儿,怎么了?”张氏快步过去,拉着女儿的手关切地问道。

    宋力刚也看着女儿,打量着女儿的神色是否有不妥。

    宋知夏摇了摇头,微微笑道:“女儿无事,只是女儿担心父亲,父亲今日回家,必定是有事发生,女儿虽然年幼,不晓世情,但是还是想问一问父亲,求个心安,若是公务,女儿自然不敢探听,但若是家事,女儿还想知晓一二。”

    张氏和宋力刚对视一眼,她是不想和女儿说这糟心事的,但宋力刚却觉得应该和女儿说。

    宋力刚上前对张氏说:“你不是说过,要多与夏儿说一说这世情庶务,好让她懂得世情艰辛,不做个不知世情不通庶务的笼中鸟么?既然她有心问,你还是告诉她吧。”

    张氏无奈,知道夫君说的有道理,女儿大了,有些事得让她知晓,她叹了一口气,把老夫人想为她定亲的事说了。

    宋知夏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愁容,也看到了父亲脸上的烦恼,这事的确是个难事,但她不愁反倒是笑了。

    “女儿想着,此事如此荒唐,祖母必不会同意的,只怕是祖母年纪大了,精力不足,耳力不及,被大伯母和底下人一通糊弄,才有了这荒唐的说亲之事,祖母都不一定知道此事,而且这信也未必是祖母写的,说不得是有人仿着祖母的字迹,想要借着祖母的势和父亲母亲的孝,逼着我们认下这门亲事。”宋知夏四两拔千斤的把这事定调为田家的算计,把老夫人摘了出来,这样这门荒唐的说亲就与老夫人毫无关系了。

    这一番话出来,宋力刚和张氏恍如醍醐灌顶,是啊,若是如此说法,一切都简单了。

    “是,必定是如此,可恨家中出了恶仆,竟然如此来害我们家。”宋力刚狠声说道。

    张氏也附和道:“是,婆母不是这般糊涂的人,必是有人搞鬼。”

    宋知夏趁胜追击,继续进言:“既然家中出了恶仆,女儿想回老宅清理一番,好让祖母清清静静地安享晚年。”

    张氏皱眉:“夏儿你一个人去怎么行,况且你年纪小,压不住恶仆的。”

    宋知夏还要再说,张氏却就此定了调:“此事非得母亲出面不可,你若是担心,可与母亲一同去。”

    张氏以为宋知夏会因为害羞而不去,必竟此事涉及说亲,女孩子总是会面薄避开的,但是宋知夏不会,她不怕羞,只怕母亲会顶不住祖母的一意孤行。

    “好,女儿同母亲一起去。”宋知夏大方的应下。

    这下轮到张氏尴尬了,但话是她亲口说出的,还是刚刚才说的,她只能认下了。

    第113章 不同寻常的宅斗(一))

    张氏和宋知夏一同回了老宅,因为前一次妻女回祈州遭遇匪徒的事,宋力刚很担心妻女的安全,直接调动了九十九个伯府护卫沿途护卫,若不是有上百甲兵过州府需得兵部手令的律法,宋力刚可不只是派这一点人马过来,但就是如此,这一支兵甲队伍也足够浩浩荡荡的了,不仅吸引沿途几州世家的注意力,还顺便震慑了山贼土匪。

    这一支兵甲队伍穿州过府,进得祈州城后,张氏便派了人前去老宅禀报。

    老夫人听到下人的禀报后,以为儿媳是来求情讨饶来的,心里还暗爽了一番。

    哼,不是清高么,不是手段好么,有本事挑唆得我儿子跟我离了心,我也让你吃吃儿女亲事不如意的亏,哼,看你还低不低头。

    老夫人想的挺好,可惜事情却不按着她想的来进行,张氏这次回老宅,可不是求情讨饶,而是兴师动众惩戒“恶仆”来的。

    张氏一到老宅前,立刻下令护卫们分作两拔,一半把整座老宅“守护”起来,不让下人进出,另一半随着她入宅,捉拿恶仆。

    正堂里,老夫人端坐上位,正等着张氏哭哭啼啼的进来求饶,结果却看到张氏领着一队兵甲闯了进来,那气势,真可称得上汹汹而来,令人望之生怯。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老夫人又惊又惧地指着张氏,手都有些发颤。

    张氏没有盛气凌人,反而端庄地行了礼:“惊扰了婆母,儿媳实在有愧,只是家中出了蒙蔽主子算计主子的恶仆,儿媳必要捉拿审问,倘有不周之处,还请婆母海涵。”

    捉拿恶仆?不是针对我?老夫人的害怕散去了几分,她壮了壮胆气,大声喝问:“什么恶仆?张氏,该不是你借着这个由头来欺辱老身吧?”

    张氏神色平淡地应道:“儿媳不敢,只是婆母如此大度贤良的人,怎么可能会应下那等可笑荒唐的亲事,必是有恶仆被人收卖,从中挑拨,才会蒙蔽了婆母,那恶仆甚至还仿照了婆母的字迹,写了那样一封荒唐的家信,想要以孝逼迫伯爷认下那等荒唐亲事。蒙蔽主子,算计主子,仿照主子的字迹,此三种行径皆是大错大过,此等恶仆若不严加惩办,武宁伯府的颜面岂不是人人可踩。”

    老夫人听懂了明面上张氏所说的话,听懂了张氏说她是受人蒙蔽,还说她所写的那封信是伪信,但她听不懂张氏话语下所隐藏的另外一层意思,张氏把田家的亲事与武宁伯府的颜面,两者间明显的划上了等号,张氏是在提醒老夫人,若是这门亲事真的成了,那么武宁伯府的颜面就真的没有了,这是何等严重的指责。

    老夫人听不懂底下的意思,她只听懂了明面上的意思,于是她愤怒了,她大声呵斥张氏:“什么受人蒙蔽,那信就是我写的,那就是我的意思,那信是我写给我儿子的,关你什么事,你,你这个不敬婆母的恶妇,啊,你竟然敢拦下我的信,私自拆看,你这恶妇,你还敢私自动用府里的护卫,你想做什么?你想把我这老婆子关起来还是弄死啊?”

    从来没有接受过高门大户的宅斗教育的老夫人,马上就施展出她最熟悉最拿手的乡间宅斗手段来了,哭嚎,躺地。

    “哎哟,我的命苦耶,辛辛苦苦一辈子,操持家务,生养孩子,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儿子,结果老了却要受媳妇的气,受媳妇的管,我苦命耶。”

    “你这个不贤不孝的恶妇,真真的是个搅家精,我当初就该拼死不让你进门,你一进门就兴风作浪,挑唆的阿刚与我离了心,你跟着阿刚去封州享富贵,却把我一个老太婆扔在老家,不闻不问,让我几年都见不着儿子一面,你心好毒啊。”

    “你在封州享你的富贵,我也不与你争,我就和乖孙阿毅在老家好好地过日子,结果你又把他给抢走了,阿毅是我的心头肉命根子啊,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我不活了,儿子不管我,媳妇虐待我,孙子又见不着,我,我不活了喂。”

    老夫人就这么躺地哭嚎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颠倒黑白的话,说着说着还要往柱子上撞,吓得张氏赶忙扑上去拉住老夫人。

    张氏完全没有乡间宅斗经验,她从未见识过如老夫人这般撒泼打滚不讲究的作态,完完全全地被吓住了,在老夫人作势要撞柱时,她只能凭着本能去阻止,于是她毫无防备地拉住了老夫人。

    而老夫人呢,老夫人并没有领她的情,反而顺势借力,反扑过来把张氏压在了身下,然后张牙舞爪地伸出了十指利甲,她要狠狠地扯下张氏的头发,她还要撕破张氏的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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