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主,吃饭了。”宫女推门而入,拧着食盒进来。

    德庆公主正在用从诗社得回来的文房四宝练字:“放桌上吧。”

    “是,公主。”宫女把食盒放在了桌上,眸光一扫,“十一娘呢?那丫头又跑哪儿去了?怎么能让您一人在屋里?我吩咐过她多少次,公主身边不能没人服侍!”

    “行了,她还是个孩子,贪玩些也是有的。”德庆公主宽容地说道:“我这边又没什么事,不缺一个服侍的人。”

    宫女苦口婆心道:“公主,这不是您缺不缺的问题,这是规矩!奴婢奉了皇后与皇贵妃之命,辅佐公主,就必须把公主给照顾体面!”

    “你呀你,真是比老嬷嬷还啰嗦。”德庆公主提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墨汁,“都离宫了,你就让我过几天普通人的日子吧。”

    “普通人有什么?您可是公主!”宫女说着,发现自己被德庆公主带跑了,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嗔道:“公主!您可真不能再惯着十一娘了!将来您选了驸马,她也是要跟过去的!丢了您的脸,您就知道怪罪奴婢没调教好她了。”

    “哎呀,她不就是出去玩会儿吗?哪有那么严重?行了,你也下去吃饭吧,我这边,不需要人服侍。”德庆公主练字,兴致极高,不想被打扰。

    “那您记得吃,饭菜凉了叫奴婢去热一热,奴婢就在隔壁。”宫女把饭菜与碗筷摆到了桌上。

    德庆公主又落下一笔:“知道了,萍嬷嬷!”

    宫女哼了一声,转身跨出了门槛。

    “关门!”

    德庆公主喝道。

    宫女心不甘情不愿地关上了门,心里把那不守规矩的十一娘骂了千百遍:“公主从前可不是这么不知规矩的人儿,自打那小妖精出现,公主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怎么拉都拉不住,小蹄子,你等着!不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你都不知道我萍大姐姐的厉害!”

    脚步声走远,德庆公主低头看了看,说道:“出来吧!”

    “嘿嘿。”十一娘从书桌上下钻了出来,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拿着咬了一半的杏仁酥,满嘴都是沫沫。

    德庆公主噗哧一声笑了:“有那么饿吗?萍儿没给你早饭吃?”

    “给了,只有一小碗,还没有肉,我没吃饱。”十一娘低低地说。

    德庆公主知道萍儿的性子,对手下人十分严厉,十一娘总做错事,所以总是受罚,可萍儿罚得有道理,纵然她是公主,也不好干涉什么,只能这么偷偷地给十一娘放水了。

    德庆公主小声道:“别吃这个了,桌上有肉。”

    十一娘忙放下糕点,起身欲朝八仙桌走去,可还没站稳,手里的盘子掉了下来,十一娘忙伸手去抢,却一下子撞到了德庆公主。

    德庆公主啪的一声,扑在桌上,手指在墨玉烟台的花纹上擦出了一道血口子。

    十一娘大惊:“啊?血!流血了……”

    哐啷!

    门被无情地推开了。

    宫女走进来,狠狠地瞪了十一娘一眼:“你这丫头,居然躲在房里?又闯祸了是不是?”

    十一娘面色发白,摆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滚开!”宫女推了十一娘一把,将十一娘推到了地上,宫女又抓起德庆公主流着血的食指,心疼地说道:“这怎么搞的?都流血了!奴婢怎么说来着?跟她在一块儿绝对没好事吧?疼不疼?”

    德庆公主倒抽一口凉气:“疼。”她也不是没受过伤,可这一次,好似被钳子给钳掉了一块肉似的,疼得心里去了。

    “伤口倒是不大,就是流太多血了,您等等,奴婢去拿金创药来!”宫女说着,放开了德庆公主的手,走了几步,瞪了瞪十一娘道:“杵在这儿干嘛?快去打水来呀!”

    “啊?哦,哦!”十一娘连滚带爬,在门口摔了好几跤,才跌跌撞撞地把水打来了。

    宫女给德庆公主清洗了伤口,又用棉花止血,血太多了,流了小半碗才止住。

    涂完金创药后,宫女不放心地说道:“奴婢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必了,都止住了,也不是很疼了,我有些累,先睡会儿,下午就不入宫了,你去和中常侍说一声,让他自己去,或者改天。”德庆公主吩咐完,举着被绑得像个小粽子的手指,躺回了床上。

    谁都没有料到,她这一睡,一直到天黑都没有醒来。

    【v137】一箭三雕

    宫女神色慌张地找到了玄胤:“大人,公主好像生病了,您快去给公主瞧瞧吧?”

    “什么症状?”玄胤不疾不徐地问。

    宫女哽咽道:“就是睡不醒……奴婢叫公主吃饭,叫了半天都没反应!她以前不会睡这么死的!”

    “之前有什么症状没?”

    “没!好好儿的!特别正常!就是不小心擦伤了手指,但血已经止住了,然后公主说困了,歇息一会儿,还叫奴婢给您带了消息说她不入宫的……”

    “嗯,之后便一直没有醒?”玄胤凝眸问。

    “是的。”

    玄胤顿了顿:“我知道了,你先去,本座稍后就到。”

    他并不是真正的司空朔,不懂医术,得找个懂医术又不至于让宫女怀疑的人。

    一刻钟后,玄胤与容卿抵达了德庆公主居住的雅兰居,宁玥、容麟紧随其后。

    容卿先是看了德庆公主的面色与瞳孔,随后把了脉、检查德庆公主右手食指上的创口,创口已经结痂,又涂了金创药,没什么血腥味儿,可那种红黑的色泽还是看得容卿浑身不适。

    “把药给我。”容卿对容麟道。

    容麟不情不愿地把抑制晕血症状的药丸给了容卿。

    容卿服下后,身体轻松了很多,问向宫女道:“在哪里弄伤的?”

    “在砚台上擦伤的。”宫女答道。

    “公主受伤的时候,流的血是多还是少?”容卿又问。

    宫女想了想,道:“多,特别多,一开始止都止不住,后面用了半碗棉花才止住。”

    宁玥在回春堂接诊过各式各样的伤患,还从没见过一个小小的创口流出大量的血来。而且宫女说是擦伤的,擦伤怎么会有个深深的创口?

    玄胤与容麟也紧紧地盯着德庆公主的创口,从习武之人的角度来看,那种口子就根本不是擦伤所致。

    “公主觉得疼吗?”容卿问。

    宫女就道:“特别疼!比平时的伤口都要疼!”

    容卿从医药箱里拿出工具,把创口的血痂夹了一点下来,放入一个青花瓷瓶的小药瓶中,药瓶里本是无色无味的水,不一会儿,却渐渐变成了黑色。

    容麟瞪了瞪眸子:“她中蛊了?”

    容卿点头。

    玄胤与宁玥面面相觑,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之间中了蛊?

    宫女更是不明白其中缘由,吓得面色发白:“那……那公主还有救吗?”

    容卿没说话。

    宁玥问:“大哥,公主中的是什么蛊?”

    “同命蛊。”

    宁玥眉心一跳:“同命蛊?就是夙火之前中的那种吗?”

    “没错。”

    “奇怪了,她是怎么中的这种蛊?”宁玥狐疑地蹙了蹙眉,望向吓得不清的宫女道:“萍女官,公主今天接触了什么人?”

    “今天……今天……”宫女平复了一下焦虑的情绪,说道:“今天接触的人还挺多的,我们陪公主去逛盛京,逛了很多玳瑁摊子。”

    来南疆之前,她和公主就曾听过传闻,说南疆的一个孩子都会下蛊,一开始她们还挺谨慎的,可接触了一些商贩,发现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严重,她们便没那么小心翼翼了。

    宫女懊悔地说道:“之后,我们又去了诗社,跟诗社的人打了一些交道,但应该不是那些人吧?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在她眼里,读书人都是一股清流,轻易不会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容卿却沉了沉脸,问:“哪个诗社?”

    “长明街那个。”

    “把具体发生的事一件不漏地说出来。”容卿不怒自威地道。

    宫女的心口颤了颤,照实把公主化名南国在诗社的书法大赛上获得第一的事说了一遍:“……奖品是一套墨玉文房四宝,当时有个无双公子与公主并列第一,二人都得了文房四宝,可是公主那套里的砚台坏了,无双公子便把自己的让给了公主,他得了两只紫玉狼毫笔。”

    “无双公子……”容卿呢喃着,面上闪过一丝嘲弄,“公主拿砚台的时候没发现是坏的吗?”

    “没有,还是无双公子提醒公主的。”

    “他碰到砚台了?”

    “嗯。”

    听到这里,宁玥、玄胤和容麟都明白砚台是被无双公子用内力给弄坏的了,不由地心生困惑,那无双公子是谁?

    “耿云。”似是看出了众人的疑惑,容卿解释道,又对宫女说:“把砚台拿给我看看。”

    宫女把砚台递给了容卿:“这个……是无双公子让给公主的。”

    “什么让?他就是故意给德庆公主的!”容麟没好气地说道。

    宫女低下了头,亏得公主还高兴自己交到了一个坦荡光明的君子朋友,哪里知道对方是比小人还小人的耿家世子,太可恶了!

    容卿在砚台边角发现了一个用内力震开的小缺口,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耿云应该就是把蛊虫藏在了缺口中,蛊虫对人的皮肤非常敏感,一碰到便会逮准机会进入宿体,那个创口应该是被蛊虫咬的,所以才疼痛难忍、流血不止。

    宁玥无语了:“那家伙真是阴险!居然朝手无缚鸡之力的德庆下手!若是德庆公主没去诗社怎么办?”

    容卿云淡风轻道:“没去诗社,他也能找别的法子,公主总不能天天闷在府里,只要她上街买东西,耿云就有机会给公主下蛊。”

    宁玥喟叹道:“那这什么同命蛊能治吗?”

    “可以,找到另一条同命蛊。”容卿说道。

    同命蛊与其余蛊毒最大的区别在于,它除了一开始进入人体时,会造成人体的排斥反应,或出现晕厥、嗜睡、恶心等症状,三天后,症状减轻,便能与正常人无异。但要把它从人体引出来,必须找到它的伴儿。同命蛊通常用来对付那些为家族效力的部下,他们若是衷心,同命蛊一辈子在他们体内也会相安无事,若是不衷心,掐死那一条,他们体内的那条也会死掉,任何蛊虫在死亡的一瞬间都会爆发出巨大的毒性,因此,宿主也会殒命。

    “另一条在耿云手中吧?”宁玥嘲讽一笑,“这个耿云还真是厉害,知道我们几个不好攻破,便朝德庆公主下手,若是德庆公主死了,不管死在谁的手里,护送德庆来南疆的‘司空朔’都难辞其咎。”

    不仅司空朔难辞其咎,就连她与大哥,恐怕都逃不了干系,只要耿云把他们之间的恩怨告诉皇上,皇上绝对不会原谅德庆公主成了他们几人相互倾轧的牺牲品,盛怒之下,让他们给德庆公主陪葬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对手,有点意思。

    ……

    中午,玄胤让人给宣王递了消息,说公主身体抱恙,和亲押后几日,宣王差人送来补品与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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