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胤点头:“明白。”愿意归顺的就被“治愈”,不愿意归顺的就被“病死”,还有一些模棱两可但又的确有些能耐的,先发配皇陵过几年苦日子,等想通了自然就归顺了。若实在想不通,就守一辈子皇陵吧!

    岳公公发现自己的小伙伴全都感染了“时疫”,他是继秦公公后,唯一一个对所有心腹都心知肚明的人,一瞅那黑压压的一片,便知是遭了扫荡,一边胆寒一边在心里把玄胤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再回冷宫,耿妍已经第二次晕了过去,岳公公掀开被褥,血腥味儿几乎浓厚得令人作呕,他心知再这么拖下去,不等陛下把毒酒端来,耿妍就会没命了。

    “娘娘,娘娘您再坚持一会儿,奴才……奴才这就去找人来救你!”

    ……

    南疆王从小德子那儿听说了耿妍的病况,深深叹了口气:“若真是这样死了,就赏她个体面吧,也算是全了她与孩子一场情分。”

    小德子知道这杯毒酒是送不出去了,倒不是陛下有心让耿妍苟活,而是耿妍大出血,凶多吉少,丢命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岳公公找到了七皇子的寝殿,奈何玄胤早已保护七皇子远离时疫为由,将皇七殿围了起来,别说岳公公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岳公公嚎了几嗓子,被人打走,之后,岳公公又悄悄地出了宫。到底在宫里混了那么多年,纵然宫规森严,他还是躲进馊水桶里逃了出去。

    两刻钟后,他浑身狼狈地上了一辆雇来的马车:“去六公主府!”

    ……

    风和日丽,大帅府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大戏,描绘了精致妆容的花旦与武生曲艺俱佳、身姿不凡,一颦一笑、一静一动,唱得好不精彩,整个花园都跟着活色生香了起来。

    容卿剥了一颗荔枝喂进妹妹嘴里:“好听吗?”

    宁玥将荔枝含进嘴里,笑道:“好听,哥哥陪我,什么戏我都爱听的。”

    “你这张嘴儿啊,果然是吃荔枝吃多了。”容卿笑着,又给她剥了一颗荔枝。

    她如今虽是看不见了,但平日里都没闲着,玄胤在,便是玄胤陪她,玄胤若是不在,便是容卿或容麟陪她,她闷了,或是看戏,或是逛街,总之,变着法儿地哄她高兴。

    她有时也会想,明明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但因着身边这些关怀,知道自己无论得了多大的病,都不会被抛弃、被嫌弃,心中竟也慢慢地释然了。

    “大哥。”她探出手,去摸容卿。

    容卿主动将她的手握住:“怎么了?”

    “我的病很难治对不对?其实治不好也没多大关系,你们都陪着我,我挺安心的。”前世虽有一双眼睛,却在水牢里暗无天日,与失明又有何异?那样的十年都熬过来了,如今这日子,简直比天堂更好。

    容卿低叱道:“说的什么胡话?我便是舍去自己一双眼睛,也是要治好你的!”

    “大哥……”宁玥喉头哽咽,若她的病真这么好治,大家何以这段日子如此反常?那模样,分明像她随时可能死掉一样。

    容卿轻轻地叹了口气:“我那也是胡话,我会好好的,你也能治好,大家都在想办法,玄胤和司空朔已经入宫了,不日便能拿到药引,你且放宽心,你难过,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过的。”

    “嗯。”宁玥含泪道:“倒是我多心了,大家明明都为我的事着急上火,我却在这边自我消沉。”

    “你还小,碰上这么大的变故,没崩溃已经很难得了。”容卿拂去她眼睛的泪花,“宫里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这一次一石二鸟,既能治你,也能灭了那些欺负你的人。”

    戏台上精彩绝伦地唱着,宁玥渐渐地有些犯困,靠在容卿肩头睡了过去。

    容卿叫来容麟,把她抱回房间,容麟问是否撤了戏班子,容卿想了想:“她看不见了,若是没声音,定会害怕,让他们唱吧,唱些轻柔的便是。”

    容麟与班主交代了一声,班主果真换上了舒缓轻柔的戏曲,关上门窗,细细听着,竟有些催眠。

    容麟打了个呵欠,见四下无人,俯身亲了容卿一口:“我们也去午睡吧。”

    容卿也的确觉着困乏,便与容麟一道回了房,时下正是秋高气爽之日,早晚温差大,下午热得冒烟儿,容卿却因体质特殊的缘故,颇觉凉爽。

    容麟满头大汗地将他搂在怀里,他的身形完全长开了,越发健硕,小腹上八块腹肌,块块分明,贴着容卿的纤薄的脊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美。他宽肩窄腰,浑身上下无一丝赘肉,长腿长胳膊,身材好得足以让人尖叫。

    容卿抿抿唇,道:“你热,别靠我这么近。”

    “那不行!”容麟把他抱得更紧,看着他精致如画的容颜和那脖颈间微微露出的一截白瓷美玉般通透的肌肤,下腹一紧,“热死也抱着。”

    “不许胡来。”容卿威胁。

    容麟黑了脸。

    二人没睡多久,秋管家禀报,六公主来了。

    皇甫颖来得很急,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束髻,披散在肩上,被风吹起几缕,狼狈地粘在满是泪水的脸上。容卿见了她这般模样,心中已隐隐有了一丝不详的猜测,不动声色地对容麟道:“我有些冷,你帮我拿件披风来。”

    容麟哼了一声,转头走出了花厅。

    “公主,你今天……”容卿开口,话未说完,皇甫颖扑进了容卿怀里,容卿身子一僵,“公主……”

    皇甫颖揪紧容卿的衣袍,泫然道:“容卿,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知道这件事会让你为难……我也不想的……实在是没办法了……父皇他不肯见我……容卿……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她说的语无伦次,容卿却依旧听懂了她的意思,心中笃定更甚,不由地神色凝重:“公主,有些事,不是我能插手的。”

    皇甫颖抬眸,望进他幽深的眼底。

    容卿被这种受伤的眼神震得无所适从,纵然他再冷心冷情,这世上,也总有那么几个人让他狠不下心。

    皇甫颖哭道:“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次,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最后一次求你,我发誓,过了今天,不论将来如何,我都不会再来麻烦你……”

    容卿握住她的手,一脸为难。

    皇甫颖受伤地道:“不可以吗?容卿……”

    容卿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之中,想起最早流落到南疆之时,自己身无分文,紧靠着给商队提供一些经商之法为生,可到底,没碰上好人,商队非法营私遭了扫荡,他也被卖入小馆,若不是碰上还是孩童的皇甫颖,如今的自己……已被那群混账糟践死。

    当初的自己,是不是也曾这么期盼地望着她?

    她懂了,跳下马车,看着不顾一切爬过去的自己,对嬷嬷说:“我要他!”

    七年后,还是这句话,我要他。

    转头,却瞒着他,用一段姻缘,换了给他续命的菩提子。

    这份情,他如何能忘?

    对着这个人,他如何狠得下心?

    ……

    出了花厅,容卿一抬头,瞧见宁玥,再眸光一扫,看到了容麟,想说什么,又压了下去:“先回屋,玥儿,我有话对你说。”

    宁玥坐上床头,怔怔地望着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大哥什么都不必说了,去做吧。”

    容卿艰涩地张了张嘴:“玥儿……”

    宁玥摸上他脸庞,微笑着道:“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大哥不必觉得为难,你为我做了那么多,要是我还是只顾自己好受,不管你心里难不难受,我又怎么配做你妹妹?不是你,我已经死了,对我来说,你比复仇重要,我不想你心里一直长着一根刺。”

    辜负这个用生命爱过自己的女人,已经让大哥的愧疚,若再连她最后的请求都不答应,大哥这辈子,恐怕都要在自责与煎熬中度过。

    宁玥握紧了容卿的手:“还给她吧……这份恩情,我们一起,还给她。”

    滚烫的泪水砸在了宁玥的手背上,宁玥听到他哽咽着说:“对不起……”

    一句又一句。

    ……

    入夜时分,一辆装满垃圾的马车在皇宫的侧门被拦下。

    侍卫敲了敲车板:“装的什么?打开检查!”

    太监笑道:“都是些腌臜东西,怕污了小哥儿的眼。”

    侍卫不耐地说道:“下来!”

    太监跳下马车,躬身立在一旁,满脸笑意:“您若实在要检查,就检查吧,都是些女人用过的腌臜东西。”

    侍卫打开一个笼子,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侍卫捂住了口鼻:“这里头装的什么?”

    太监笑道:“小哥没听说吗?冷宫的耿常在被严惠妃打得小产了,太医给吃了多少药都不管用,一直流血,怕是命不久矣,这褥子想来也没什么人会再用,晦气!掌势总管便让小的把这些东西拿出去扔掉,扔得越远越好!”

    侍卫恶寒地盖上了笼子,又打开另一个,也是满满的血腥气:“这也是耿常在的东西?”

    太监就道:“可不是她的么?她流血太多,裤子衣裳全都是。”

    侍卫又打开了第三个笼子,这回,倒是没血腥气了,只隐约有些尿臊气:“这些又是谁的衣裳?”宫里有宫里的规矩,除了确实不能使用的衣物,别的,都不许私自运出宫的。

    太监稍稍后退了一步,道:“这些是‘时疫病人’穿过的衣裳,还有他们盖过的被褥,太医交代,全都要拖出去焚烧的。”

    侍卫皱眉:“下午不是已经烧过一批了?”

    太监眼神闪了闪:“没烧完呢,这是后面又查出的几人。”

    上头放了话,时疫有潜伏期,所以会接连排查几日,侍卫便没再怀疑太监:“行了行了,赶紧去吧!里头装的病人的东西,你怎不提醒我?”满是嫌弃与后悔的语气。

    太监僵硬地笑了笑,驱车驶出了宫门。

    皇甫颖早早地在西街等候,容卿坐在轮椅上,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

    容麟臭着脸坐在屋顶上,晃着小腿儿。

    皇甫颖揪心地问道:“怎么还不来?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不会。”那对兄弟在剪耿妍的羽翼,暂时没动其他人的,比如他的,他有自信,他的人能把耿妍带出来。

    又过了半刻钟,那辆装着垃圾的马车停在了路口,太监压低了音量道:“容公子!公主!”

    容卿眸光一动:“容麟。”

    容麟哼了哼,飞身至马车前,一手掰断车身,将藏在夹板下的岳公公和耿妍拉了出来。

    耿妍失血过多,虽是服用了容卿的止血药勉强止住鲜血,却依旧虚弱得不成样子,连如今发生了什么事都一概不知。

    “母后……”皇甫颖泪如泉涌。

    容卿淡道:“她能不能活,只能看天意了。”

    皇甫颖抱紧耿妍,抽泣道:“我明白。”

    容卿捏紧了手指:“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皇甫颖点头:“我会带她离开南疆,这辈子……都不再回来!”泪水簌簌滑落,她又道:“我七弟那边……”

    容卿低低地说道:“他自始至终没参与任何事,又是陛下骨血,不会牵连他的,你放心去吧。”

    皇甫颖抓住了容卿的胳膊,这一走,就再也不能见了。

    “容卿……对不起……”

    容卿擦了她眼角的泪:“你我之间,不说这些,好好地活着……想想我欠你那么多,到头来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个……但即便是这个,也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勇气,所以,不要浪费它,不论怎样,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容卿……”皇甫颖哭成了泪人。

    容麟不耐烦地说道:“走不走啦?你们当玄胤和司空朔是傻子?别等下人家追上来,你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容卿定定地看着皇甫颖,点了点头:“走吧。”

    皇甫颖握着容卿的手不肯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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