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日,千家笑语,万象更新。
    老街一派喜气洋洋景象,一早就能听到街坊邻里碰面时的互相问候祝福。
    齐诗允睁眼时才清晨八点,她兴冲冲跑到阿妈卧房,像小孩子一样赖进被窝里,说了一堆吉祥话跟她讨要利是,方佩兰睡眼朦胧却笑颜舒展,将女儿抱在怀里,把早已准备在枕下的红包递给她。
    “阿妈,我也有「新年贺礼」送给你。”
    她露出古灵精怪笑容,从方佩兰床下摸索出提前藏好的文件袋,郑重其事却又故作神秘的样子让身旁女人疑惑不已。
    她拿出文件袋里的东西,中年女人有些傻眼,是一套位于旺角站附近的单位,实用面积七十平,总价三百多万。
    “囡囡,你怎么买了才告诉我?不是之前看好了柴湾的仁礼花园?”
    “…旺角离柴湾还是远啊,你返工放工都好不方便。”
    齐诗允掩饰不住笑意,一直忍到除夕送给阿妈这个惊喜:
    “放心啦,我还有车啊,不会太麻烦。”
    “是Wyman的朋友急于脱手这套房,我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前几周我去看过,东南座向,在六楼,光照很通透,周围设施都好方便,每月月供是一万三,二十年。”
    “而且九七快到了,我听经济版的同事都说最近来香港买房的内地人越来越多,如果再不下手我怕房价又要被炒高,现在这个机会好难得。”
    虽然首付Wyman也鼎力相助了一部分,但也差不多掏空齐诗允攒下的所有积蓄,虽然这套房没有达到她之前预想的要求,不过在这座寸土寸金城市艰难打拼这么多年,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已经实属难得。
    方佩兰一听也觉得有道理,盯着手里的购房合同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二十多年前一家三口还住在浅水湾成千尺别墅,如今母女俩只能挤在深水埗逼仄旧楼内相依为命。
    人生起伏就如大梦一场,跌跌撞撞摸索前路,谁都无法预知自己的结局到底会是什么走向。
    中年女人粗糙的手指轻抚枕在自己膝上乖巧伶俐的女儿,过往种种浮现眼前,但她还是强忍住鼻腔酸意,因为除夕落泪是大忌。
    “阿妈,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你一定喜欢,客厅外有个小阳台可以种你喜欢的花草。”
    “到时我们可以把大排档搬到那边,凭阿妈炉火纯青厨艺,生意一定红红火火。”
    齐诗允闭着眼拥住她腰身低声喃喃,为两人的未来做起细致规划。
    她心底憧憬的生活早已被搓磨得普通踏实,至于雷耀扬…除却复仇计划之外,她只能当作是人生途经路过的一场梦,并不想要沉湎其中长久停留。
    中午时分,母女俩前往天后庙祭拜齐晟。
    按照习俗在年三十这天,大部分善信都会选择在子夜涌入黄大仙祠抢头炷香,所以今日天后庙就稍显冷清,大多数人都是提前来祭祀亲属和祖先。
    偏殿内青烟缭绕,齐诗允将冥镪轻轻折迭放入化宝炉焚烧,中年女人从餐盒中拿出几样丈夫生前爱吃的北地小菜,又将丰盛贡品一一整齐码放在祭台上。
    她望着灵位后男人小小黑白遗像凝视许久,又是一年除夕,心中顿觉五味杂陈。
    转眼间,齐晟已经离开她们母女快二十年,全靠她一人苦苦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家,咬紧牙关坚持到现在,辛酸无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不过幸好齐诗允从小懂事体贴,现在除了婚姻大事之外都不用她操心。
    虽然听说之前和雷耀扬闹过些小矛盾,但现在看来两人关系发展得还不错,方佩兰也总算是为女儿松口气,曾经她那样喜欢郭城…真害怕她跟自己一样,一辈子都只钟情一个人。
    方佩兰上香,心中向亡夫默默许愿,希望女儿这次遇到良人,不要像她一样选择孤独终老。
    她也不知为何,总是对雷耀扬放心多过担忧,虽然对方财势深不可测,但她能看出他对女儿是真心实意,就觉得怎么看他都顺眼,反而是齐诗允有时稍显刁蛮,经常对他鸡蛋里挑骨头。
    三楼狭窄小厨房中,煤气灶上海底椰螺头汤咕咚咕咚冒泡,香味不断飘升在四方空间内。
    方佩兰在一旁熬制鲍汁,想着今晚雷耀扬或许会来,盆菜食材又丰富很多,大虾鲍鱼元贝铺面,中层夹杂五花腩和炸门鳝,萝卜猪皮垫底,还未浇汁就已经鲜香可口。
    “…阿妈,又不是查尔斯亲王来吃晚饭,你干嘛做这么多?”
    “再说他也不一定来。”
    齐诗允到楼下罗姨家拜年回来,看着小厨房快摆不下的繁复菜式只觉得头大,就算雷耀扬来也未必能吃得完。
    几小时前他来电说今天东英社事多,有可能来不了,但这男人向来礼数周全,早早就派加仔送来拜年贺礼,不过还是一贯财大气粗作风,快要把她家小小客厅占满。
    “哎唷,雷生在这里又没什么亲人。”
    “他生意上都是些酒肉应酬,哪里能吃上这样的团年饭。”
    方佩兰对自己的厨艺极其自信,在嘴里碎碎念一堆待客之道,手上做得不亦乐乎。
    傍晚,饭菜都端上桌,母女俩打算再等等那位大忙人,并排靠坐在小沙发里看电视。
    随意调台都是喜气洋洋一片,今晚TVB贺岁节目是《万家团年迎福鼠》,照例是从二十一点一直进行到凌晨倒数计时,明天会举办首届新春花车巡游,维港烟火汇演在年初二,初三是雷打不动的赛马日…
    整个假期齐诗允只得三日休息,年初四就要返报社,继续为五斗米折腰。
    吃过晚饭直到夜里十点,雷耀扬都没有出现在她家,两人也没有互相通过话,齐诗允猜想今晚除夕,东英这么大的社团应该会很重视,他脱不开身也很正常。
    墙上挂钟指向凌晨,汪阿姐和邓Sir开始新年倒数。
    “…6、5、4、3、2、1”
    “鼠年大吉,新年快乐!”
    方佩兰又操劳一天,终于坚持不住回房睡觉,齐诗允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视里众星云集高歌,开始为节目收尾。
    她不自觉转动着无名指情侣钻戒,正想要给雷耀扬发一则「新年快乐」短讯,而此时手机也碰巧响起来电铃声。
    “…喂?”
    “还不睡?”
    “嗯,在看电视…你那边结束了?”
    “嗯。”
    “新年快乐,雷生。”
    “…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男人似乎很累,她觉察出雷耀扬语气里的不对劲,不像是喝醉,让她有些莫名担心。
    当她正想要再开口询问缘由,此时两人的通话音里,同时响起龙吐珠烟花冲出管体的突突声响,齐诗允转头望向窗外从楼上不断往下坠落的星火,心中一颤:
    “你在哪?!”
    还未等对方回答,齐诗允立即站起身走到窗边查看,街上一群细蚊仔正燃放手持烟花追逐打闹,忽明忽灭的光映照在路边一架铁灰色林宝坚尼上。
    男人在电话那头沉默,在又一束烟火爆炸后的空档跟她开口:
    “…太晚了,你早点睡。”
    “你等等,我马上下楼。”
    今晚的雷耀扬太过反常,齐诗允连外套都未来得及穿,迅速挂掉电话,抓起鞋柜上的门匙匆匆下楼。
    四周都是震耳欲聋的爆竹烟花声响,夜风拂动她深棕色发丝,雷耀扬看到女人衣衫单薄,立即打开车门让她入内。
    他把空调开大,将外套披在齐诗允肩上为她保暖,但齐诗允却只顾望着驾驶座上男人有些泛红的眼睛。
    “你怎么了?”
    她敏锐察觉到他的不同,他不像是喝过酒的样子,平时也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雷耀扬凝视她几秒,又把心事深埋,只是拉过她到自己怀里,像是要攥取她的全部体温,寻求那股能让他安定的味道。
    “没什么。”
    “只是很想你。”
    他额头靠在她纤瘦肩颈,声音很低,拥抱动作是从未有过的依赖。
    既然他不想说,那她便不问。
    这是一种在无形中促成的默契,毕竟自己也有很多不能向他倾诉的秘密。
    不知为何,此刻齐诗允觉得高大男人突然变成一个跟她撒娇的小男孩,这样的反差太奇妙,几乎激发出她心底的一丝母性,她忍不住抬手抚摸他后脑浓密的发丝,又把他抱紧了些。
    “诗允,我只有你了。”
    这句话突兀的在两人紧贴的分寸内震颤,男人的鼻尖在她锁骨处停留,似乎是想要做什么,却又在努力克制。
    “…神经。”
    “说什么疯话?”
    齐诗允差点一时嘴快,想要开口问他是不是破产或是惹上麻烦要跑路,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来找她寻求安慰?但今天是新年,这句不吉利的玩笑话还是被她咽回喉咙。
    雷耀扬不再回答,只是紧紧搂住她,车窗外嘈杂烟花声响仿佛被按下静音键,一切紊乱思绪都被消弭。
    几个钟头前,社团一帮人都在尖沙咀东英旗下的酒家吃年饭。
    其实雷耀扬很早便想借口离开去深水埗,奈何龙头骆驼几杯酒下肚就醉得满面红光,兴致高昂死活都不让他走,加上许久未见的「擒龙虎」司徒浩南从台北返港,一群混迹江湖拼杀的孤家寡人凑在一起,怎么能让热恋期的奔雷虎就这么轻易离开?
    因为乌鸦生日那天的突发状况,加上陈天雄那张闲不住爱八卦的大嘴巴,饭桌上众人都对雷耀扬的神秘女友好奇不已,骆驼更是一直喋喋不休,要他带齐诗允跟众人见面,想不到这情场杀手居然也能正经和女仔拍拖?简直是本港最大奇闻。
    男人听得头大,饭没吃几口,酒也只是略略沾唇,正愁什么时候趁机溜走,却突然接到雷昱明来电。
    酒桌喧闹,但他还是听清了大哥简短两句话:
    “昱阳,爸爸刚才突发急病送医了。”
    “我们现在在玛丽医院。”
    “你最好抽空来一趟。”
    挂掉电话,雷耀扬脸色瞬间凝重,一旁的乌鸦看出他神情里的不寻常,故意又灌骆驼两杯酒打掩护,难得仗义帮他一次,让他提前离开。
    半个钟头后,林宝坚尼出现在玛丽医院停车场。
    雷耀扬坐在驾驶位,停车场来来往往都是雷氏家族的座驾,车上下来的都是些他许久未见的面孔,待雪茄抽过两支,他依旧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往事一幕幕如连续剧般在他眼前逐帧闪过,父亲严肃如铁般冰冷面孔,是他长年不愿回想起的模样。
    他有对自己笑过吗?
    亦或许有吧,但时间太久,他都不记得。
    他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对夫妻带到世界上来,他横亘在他们之间,不像是他们爱的结晶,反而像是一个随时都会加剧他们病情的恶性肿瘤。
    如今这个冷血男人病入膏肓,或许将不久于人世,本应该是他想要鸣枪庆祝的时刻,但他发觉自己完全做不到,心脏一阵阵紧缩,是很真实难过的情绪。
    雷耀扬又点燃一根雪茄衔住,试图麻痹心底那股没来由的焦躁。
    他默默坐在车内,此刻时间已经过了二十二点,忽然间,一个打扮矜贵的中年妇人在几个保镖护送下走到停车场,她是雷义续弦太太,是将他生下又对他毫无感情的女人。
    即使长期靠金钱堆砌保养,她的靓丽容颜也衰老不少,化学制品覆盖各处皱纹,红唇在这除夕夜里像是嗜血的鬼,她的脸上神情依旧是和他年少时在家中的冷漠样子毫无二致,变成更令他憎厌的模样。
    看样子父亲病情没有那么严重,又或许如今他病重垂危,她才是最高兴的那个。
    直到他目送黑色劳斯莱斯车尾灯消失不见,恍神间,车窗玻璃被叩响,雷耀扬转过头,看到雷昱明站在自己车门外。
    中年男人警觉观察了四周一圈才坐进车内,兄弟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
    “爸爸没事,还是心脏上的问题,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休养几天就能出院。”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现在他身边都是我的人。”
    中年男人试探性的问询,雷耀扬听过心里松了口气,却摇头冷笑:
    “你不怕他见到我又心脏病复发?算了…”
    “没事就行。”
    两人无言过一阵,雷昱明发现弟弟扶在方向盘的左手无名指戴着戒指,才有些惊异的开口打断沉默:
    “你结婚了?还是订婚?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他看见雷耀扬的笑容逐渐变得温和,自己已经很多年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结婚怎么可能不告诉大哥,情侣戒而已。”
    “她现在还不想嫁给我,看来我还需要再努力一点。”
    雷昱明又再次诧异,按道理没有谁会拒绝雷耀扬这样帅气多金才华满腹的男人,看来对方也一定不是寻常人,他转而又勾起嘴角:
    “什么样的女仔?连你都搞不定?”
    此时,雷耀扬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提起齐诗允,他兴趣盎然:
    “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只可惜…我没有早点遇见她。”
    “情人节那天我本来打算跟她求婚,求婚戒指就在我另一边西装口袋,但她当时看到情侣戒都害怕得不行…”
    “…我再给她点时间吧。”
    副驾座的中年男人听过笑笑,又望向窗外叹了口气:
    “之前想要劝你回来,都是因为爸爸记挂你的缘故,可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勉强你,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人生,我没有权利干涉你。”
    “昱阳,其实我好羡慕你,可以无所顾忌追求自己心中所想。”
    “但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帮你离开家吗?”
    雷耀扬有些迷惘回望神情倦怠的大哥,但男人只是朝他笑笑,可笑容里都是深深的无奈:
    “因为我这辈子都只能按照爸爸的规划循规蹈矩,必须要按他的意愿肩负起家族重任。”
    “我知道爸爸经营这么庞大的生意很不容易,但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工作、生活、婚姻…这所有一切通通都不是我想要的,而你就像是敢于叛逆的那个我,所以我想要给你你想要的自由。”
    “…也是我想要的自由。”
    雷耀扬内心震荡,这是雷昱明第一次跟他倾诉多年积压在心底的真实想法,雷氏能在港岛风光无限,其实大都是因为大哥在背后苦心经营,他才能无所顾忌逃离那个困住他们的牢笼。
    “谢谢你…大哥。”
    中年男人掏出口袋里的香烟点燃,鼻腔里涌出两股烟雾,他伸手拍了拍雷耀扬坚实臂膀,说得语重心长:
    “既然有心想要同人家结婚,就别再做些危险生意让别人担惊受怕不肯跟你。”
    “九七要到了,以后捞偏没那么容易,你稳妥一点,安心过日子。”
    “有空带你女友给我见见。”
    临下车前,雷昱明跟他说起在他东南亚的私人生意,那些都是正当经营,明面上说是无暇顾及想要交给雷耀扬去打理,其实是想当作送给他的婚前贺礼。
    离开薄扶林道的玛丽医院,车一路开往深水埗,在基隆街旧唐楼下停留许久。
    元旦那日,两人还在冷战,他也曾开车到这楼下,独自坐到天色破晓。
    雷耀扬心绪繁杂,不自觉抬头仰望三楼暖黄窗户,仿佛是照亮他未来人生的一盏明灯。
    当腕表上指针指向零点,他掏出手机打给齐诗允,当楼上伸出窗外的烟花亮起又向下跌堕那一刻,他看见她站在窗边看向自己,一瞬间在他眼底翻涌起酸涩。
    两人坐在车里望着街边嬉笑打闹的路人,炮竹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投射进来的火光照亮彼此面庞。
    “昨天除夕,我阿妈想着你可能要来做了好多菜。”
    “我可能和她吃到年初二都吃不完。”
    齐诗允拿起雷耀扬的雪茄点燃,似乎有些抱怨的语调,眼神幽幽望向身旁也在注视她的男人。
    “嗯?都有什么菜?”
    “正好我肚饿。”
    听她这么一说,雷耀扬瞳眸里闪着光,开启车门就准备走下去。
    “…难道你没吃晚饭?”
    “东英社这么苛待社团成员吗?”
    齐诗允难以置信的抓住他手臂质问,但男人只是笑笑,莫名喜欢这种被自己在意的人记挂的感觉。
    片刻后,两人上楼,蹑手蹑脚进了家,说话声音都压得很低,齐诗允把特意给他预留的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小心翼翼端上桌。
    眼看男人手上第二碗米饭快要见底,齐诗允坐在他身旁,实在很好奇这一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就算社团事务再忙,也不至于除夕夜都吃不上饭…
    想起他之前说过双亲早逝,在香港也没有亲属,她突然又觉得面的男人有点可怜,雷耀扬刚才在车里赖在她肩头说的话,也被她交织进此刻情绪中。
    思绪滚动间,男人放下碗筷似乎是吃饱喝足的样子,从搭在座椅上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大红包摆在桌上,那放下去的重音简直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声响。
    “新年快乐,小朋友。”
    “干嘛给我派利是?我不要,我也不是小朋友。”
    齐诗允盯着那厚到浮夸的利是封又看向雷耀扬,她义正严辞拒绝对方,只觉得莫名其妙。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小朋友。”
    男人拉过她的手,往她跟前又凑近了点,戏谑着低声开口:
    “你不记得你之前你还叫过我「爸爸」?”
    “…还要我念童话书给你听。”
    女人心中一震,瞳孔瞬间放大,她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这本来是她的童年记忆,是她隐藏得很深的秘密,世上除了阿妈以外没人知道,阿妈也不可能会说出去…
    那雷耀扬又是怎么得知的?他到底对自己了解到什么程度?
    慌乱无措就快要写在她脸上,齐诗允强作镇定,脑海里回想自己是如何暴露的…程泰尚且没死,关于齐晟的事她还不想这么快让他知道。
    她只能故作生气模样,眼神随之恼怒起来:
    “神经…我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你一定是在胡扯。”
    但紧挨着的男人依旧是玩味神情,同时也洞悉到她的一丝不安,他把桌上装满美金的利是封交到她手里强迫她收下:
    “和你讲笑的,你真是傻得可爱。”
    “这笔钱你必须收,今天是新年,利是没有退还的道理。”
    雷耀扬抬手掐了掐她光滑细腻脸蛋,想起那晚高烧照顾她一夜,听了她好多胡言乱语,自己被她折腾得又好气又好笑。
    虽然也很好奇她的父亲到底是何许人也,但她从来都不提,他自然也不想深究,害怕一不小心触到她哪根敏感神经,又要和自己呲牙咧嘴大吵一架。
    快凌晨两点时,雷耀扬离开齐诗允家,她站在窗前目送他的车离开逐渐静谧的老街,惶惑迷茫依旧在心中盘绕。
    今夜他们都没有对彼此坦诚,都在死守自己隐匿的秘密,若是大家都开诚布公,她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局面,总而言之不会是美好,或许只会让这段没有定数的关系变得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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