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上的少女比她略丰腴一些,眉宇间都是柔顺。

    而她从小寄人篱下,生活不顺遂,哪怕刻意去伪装,脸上也有掩不住的孤傲。

    不管前世今生她都很少有柔情似水的时候,除了在徐令琛面前。

    不过真的跟她很像,特别像她前世讨好徐令检时候故作温柔的模样,那个时候徐令检就会对她格外的痴迷……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念头在纪清漪的脑海中升起。

    “这个女孩子是谁?”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徐令琛:“这画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叫程卿卿,是程大鲁的女儿,因为程大鲁听信道士之言,觉得此女八字太硬会妨碍他的官运,便将程卿卿送到了道观,当时程卿卿也不过才八岁。这一送就是八年,因为道士说如果住满八年,不仅能破除厄运还能带来吉祥如意之运,旺家旺宅旺父旺夫。”

    “在这八年来程大鲁战记累累,官运亨通,便步步高升,一路从正七品的把总做到了都督府从三品的游击将军。”

    “八年前程大鲁默默无名,八年后便有好事者将程卿卿的事情翻了出来。眼看着离程卿卿满八年之期还剩半年的时间,提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程家的门坎。”

    “半年后,程家人从道观中接了程卿卿回去,开始认认真真地给程卿卿说亲,不料刚回去半个月,程大鲁私通鞑靼的事情就被爆了出来,程家十岁以上男子悉数斩首,其余妇孺一律发配云南曲靖。”

    纪清漪深深地吸了口气,半天没说话。

    徐令检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喊她“清清”,她当时还纳闷呢,他是怎么知道她名字里面有个清字的呢。

    现在看来,他唤的不是自己,而是画上这个名叫程卿卿的姑娘了,只是刚好同音,所以她就误会了。

    怪不得徐令检对她如此痴迷,有时候又很奇怪,原来他是将自己当成了程卿卿的替身。

    纪清漪心里是很憋屈的,对于程卿卿的命运她也非常好奇:“程卿卿后来如何了?她是不是无意中碰到了徐令检,徐令检对她一见钟情,然后用尽方法拯救她脱离苦海?”

    “没有。”徐令检的声音显得有些淡漠:“她死了,死在了发配的路上。”

    “怎么会?”纪清漪惊呼:“徐令检没有救她吗?徐令检不认识她吗?那这幅画又从何而来?”

    “程卿卿死于小产,在发配的路上,她落下了一个五个月大的胎儿,因为路上条件差,没有及时找到大夫,她大出血而死。”

    “孩子是徐令检的!”纪清漪如石破惊天般地叫了出来:“他早就认识程卿卿,在她还在道观中的时候就与她有了往来了。”

    “不仅如此,徐令检还找到了当年给程卿卿看八字的那个道士,那个道士说程卿卿贵不可言,是做凤凰的命格。而且当时程大鲁圣眷正浓,官位更进一步指日可待,只要不犯错,一直高升上去,不出十年,五军都督府都督的位子必然会被他收入囊中。”

    纪清漪不由觉得心寒!

    “所以,这并不是花前月下的爱情故事,而是徐令检为了得到程大鲁的支持,为了得到程卿卿旺夫运,就故意接近程卿卿,等生米做成熟饭,程大鲁就是不答应也不行了。”

    纪清漪咬牙切齿道:“谁知,没等到他挑明这件事情,程大鲁通敌的事情就暴露了,他为了不受牵连,选择了袖手旁观,对程卿卿与她腹中的孩子冷漠以对,所以,程卿卿才会惨死在发配的路上。”

    “这世上怎么会有徐令检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纪清漪看着画卷的上巧笑嫣然的女孩子,为她觉得不值。

    她都快死了,竟然还怕牵连徐令检,不愿意说出他的名字。徐令检这个畜生,一心的算计,糟蹋了人家清白,在程卿卿落难的时候不闻不问。

    午夜梦行之时,他不会良心不安吗?

    不,他不会!

    他没有良心的,程卿卿活着的时候他没有好好对她,等她死了,他也没有好好地守着。他一面娶了高门小姐孟静玉,一面囚.禁了她。

    他囚.禁她,根本不是出于对程卿卿的爱,紧紧是满足他变态的私欲而已。

    他就是个人渣!

    虽然纪清漪是咬牙切齿地说的,可徐令琛从她口中听到徐令检这三个字,还是有点吃醋。

    当初暗卫将这副画轴呈上来的时候,他嫉妒的几乎快要疯了。

    不管徐令检是怀念程卿卿也好,觊觎漪漪也罢,这幅画都不能留了。

    徐令琛面无表情地将画轴卷起来,随手一丢,扔进了火盆之中。

    “唉!”纪清漪大惊,想要去挽救,已经来不及了,火舌迅速吞没了画卷。

    “如此也好。”纪清漪正色道:“程卿卿若是活着,想来也不愿意自己的画留在徐令检身边的。”

    徐令琛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头,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漪漪。”徐令琛道:“岳母有没有给你留什么东西?”

    “岳母?”纪清漪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不由脸上一红:“母亲她对我很好,的确留了不少东西给我,只不过宝应县发洪水,家里的东西一夜之件全被大水冲走了。母亲临死前,只让我好好看着清泰。”

    “不是,我说的不是陈夫人,说的是岳父的发妻,你的生母。”

    纪清漪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提起她的生母,就摇了摇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所以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只知道她是孤儿,两三岁的时候就被拐走了,后来被我大伯父大伯母所救,长大了之后就嫁给了我的父亲。”

    相对于生母,纪清漪记忆中更多的却是继母陈宛。

    她三岁时候朦朦胧胧刚刚有记忆,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陈宛就来到了她的身边,疼爱她,教养她,宛若亲生。后来有了清泰,继母也是一碗水端平,从不苛待她的。

    在她的心里,继母陈宛就是她的母亲,与她的生母同等重要。

    “我长大以后,听伯父伯母父亲他们提起母亲,说的最多的便是她性格很温柔,我跟她长得很像。再多了,我就不知道了。”

    她有两个母亲,可都去世了,纪清漪语气怅怅的。

    “程大鲁的夫人有一个双生的妹妹在三岁那年走失了,如果不出意外,岳母便是程夫人双生妹妹了。”

    徐令琛知道她看重亲人,就沉吟道:“程夫人现在还活着,要不然我想办法将程夫人弄回京城来吧。”

    说不定可以弥补她丧母的遗憾。

    纪清漪却笑着摇了摇头:“程夫人虽然走失了妹妹,但也不一定就是我的母亲,是不是还两说呢。程家犯的是大罪,如今这一切都是他们罪有应得,既然错了,就该接受惩罚。”

    徐令琛的好意,她怎么会不明白?

    她又不是圣母,怎么能毫无原则地帮助不相干的人呢。

    徐令琛说的轻松,真正做起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就算程夫人真是她母亲的亲姐姐,那也不重要了,她又没跟她们相处过,对她而言,她们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她可不想因为陌生人牵连徐令琛。

    夜深了,打梆子的声音从远处遥遥地传来。

    门外是浓浓的夜色。

    纪清漪站起来,对徐令琛道:“你该走了。”

    灯光下她肌肤莹润如雪,双目脉脉含情,徐令琛真的不想走。

    可天色的确不早了。

    “平阳侯府的事情这几天就会有结果,我可能很忙,不能每天都过来。”徐令琛到底没忍住,上前捏了捏她的手,又飞快地放开。

    他目光里都是温柔:“我走了,留了两个暗卫保护你的安全,白天他们装作小摊贩在门口兜售东西,晚上他们就藏在隔壁院子里。你别出门,有事情就交代慧心去办。”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去。

    可徐令琛这样叮嘱她,又让她很暖心,纪清漪忍不住咯咯一笑:“你快走吧,我知道了。”

    她开心一笑,五官都明媚飞扬起来,看的徐令琛心神激荡,更加舍不得走了,却不得不忍着心里的冲动出了门。

    再等等吧,这件事情一过,无论如何也要成亲了。

    ☆、第97章 回归

    第二天一大早,慧心就进来禀报:“小姐,有人跟隔壁邻居打探我们的消息。”

    纪清漪听了心头一紧,她没想到真的被徐令琛说中了。

    “不用管。”纪清漪道:“你约束下人,让他们不要出门。”

    这件事情平阳侯府是清白的,她只要沉住气,以不变应万变,等锦衣卫查明事情之后,自然能化险为夷。

    用过早饭没多久,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纪家在京城的宅院不大,不过是个两进的宅子,拍门的声音又急又重,连后一进的纪清漪都听到了。

    纪清漪神色一凛。

    “小姐,咱们该怎么办?”慧心道:“装作没听见吗?”

    “拍门的声音这么大,想装作没听到也不现实,万一引来旁人围观就不好了。”纪清漪沉吟了一会道:“你去门口,隔着门问问是谁。”

    慧心去了,没过多久就引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与几个仆妇走了进来。

    竟然是陈宝灵。

    她梳着妇人头,穿着家常的衣裳,步履匆匆,难掩焦急之色。

    “清漪!”刚进门她就哽咽:“怎么会这样?我爹是好人,是大将军,他绝不会做杀良冒功的事情的,对不对?”

    她眼睛又红又肿,一脸的惊惶不安。

    纪清漪紧紧握着她的手,劝慰她:“对,舅舅没有做杀良冒功的事,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怎么不会有事呢?”陈宝灵的眼泪唰地一下淌了下来:“顾向明也说不会有事,可我去诏狱那边探望爹,连门都进不去,不知道他受了多大的罪呢。若真的没事,怎么好端端的就会下了诏狱了呢,你别骗我了。”

    “我没骗你!”纪清漪扶她坐在椅子上,端了杯茶给她喝,见她情绪略平静了一会方道:“舅舅的确是无辜的,这件事情是别人陷害了舅舅。就算你不相信的舅舅的为人,看到我在你面前也该相信平阳侯府犯的不是大事,否则我怎么能出来呢。”

    她这话与其是说给陈宝灵听的,倒不如说是讲给陈宝灵带来的嬷嬷听的,纪清漪一眼就看出来,她带的人里面有两个脸生的嬷嬷,应该是公主府派来打探消息的。

    果然,纪清漪这话一出,那两个婆子就对视了一眼,紧张的神色也放松了不少。

    陈宝灵半信半疑,泪眼朦胧地看着纪清漪:“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呢?”

    纪清漪将她手里的湿帕子拿过来,将自己干净的帕子递给她:“快别哭了,把眼泪擦擦,舅舅没事,你若是哭坏了,可怎么得了呢。”

    陈宝灵擦了眼泪,精神比刚才好了许多,这才想起来问别人:“祖母怎么样了,她年纪大了,这个消息必然受不住吧?大哥二哥有没有受罪?还有我娘,她有没有闹起来惹着锦衣卫?”

    “外祖母是上了年纪,但她老人家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又岂会被这点子事打倒,你放心吧,她老人家好着呢。”

    “钺表哥、锦表哥不过被问询了一番而已,并未受刑。郡主还跟原来一样,因病体未康复,也没有力气跟锦衣卫闹。从昨晚出来的时候,家里一切都好,你千万别挂念。”

    陈宝灵这才算真的放下心来。

    纪清漪又让人打水给她洗脸,吃了午饭之后就让她去休息。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昨天哭了一夜,经纪清漪一番安慰,放松了很多,一觉睡到傍晚。

    顾向明来接她的时候,见她精力充沛,不再哭了,就松了一口气跟纪清漪道谢。

    陈宝灵却不愿意回去,顾向明考虑了一会,就随了她,离开之后又让人送了她平时用的东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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