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叙了半个多时辰的话,余良策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到了现在,他心里实际上还没有谱。

    他准备先在去往宣平的路上,沿途打听。

    可如此没有一丁点儿的线索,不知何时才能找到那母女。

    他暗暗下定了决心,哪怕是找上十年,也绝不会放弃。

    人生的轨迹,总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决定,变了个样子。

    他原先只是想过如何立足朝堂,如何立足长安而已。

    如今,时局难辨,谈什么立足,还不如找人去。

    余良策正坐在灯下深思,忽听“嗖”的一声,一只短箭划破了窗户,“当”的一下钉在了书柜上。

    短箭上还有一张纸,他还来不及思索是什么人用这样的方式给他传递信息,已经第一时间拔下了短箭,只见那白纸上写着三个字“陈留 姜”。

    他第一个想到的姜姓之人便是姜高良,若他记得不差,那姜高良确实是蒋二夫人离开的第二日,便离开的。

    听说,是他的叔父患了疾,这才让他不得不赶回去。

    余良策握着那张纸,沉思了许久。

    第二日,他便带着小厮直奔陈留而去。

    ——

    朝廷居然会下发寻人告示,叫章得之也始料不及。

    他是当做笑话说给的徐昭星听,可她不止没笑,还脸色阴郁。

    章得之便赶紧敛了笑道:“无妨,既已经出了长安,怎能还放你回去!”

    徐昭星本就没有想过回去,她只是在想,那蒋恩又发了什么神经?

    仔细分析的话,其实也不难分析。

    蒋恩有一万个理由不想让她回去,只有一个理由会想让她回去,那便是对他的封爵有利。

    再想一想这背后主导之人……她心里寒凉的紧。

    不管是谁,都已经动了她的利益。

    她是不管蒋恩会不会封爵,可蒋恩封爵若必是要踩着她而上,她凭什么任他踩!

    章得之知道的肯定更多,只是他不说而已。

    他不说,她便不让他走。

    章得之哭笑不得,摊了手道:“星娘,不是我不说,只是像这种没有实际证据的事情,我说了就有挑拨的嫌疑。再者,不管是谁推动了这件事情,其实都没有多大关系。最重要的,便是朝廷的做法。听说朝廷要派人寻你,我猜过不了几日,那寻你之人,便要到陈留了。我今日会去见郡守大人,舍之与郡守相交多年,倒是可以先与他通一通气,只是要委屈一下你。”

    “委屈什么?”徐昭星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过来,偏了头看他道。

    她的手里还拽着他的衣袂,偏头说话的样子,让他心中一动。

    他的嘴角含了笑道:“要解释起你为什么到这里,只能说与我两厢情愿,要厮守一起。”

    这确实是能解释的唯一理由了,总不能说是要结为儿女亲家。真要结亲,也没有一个寡妇住到准女婿家的。

    关键,准女婿的爹还是个鳏夫。

    与其被说嘴的吐沫星子淹死,倒不如一开始就堵住了悠悠众口。

    徐昭星眨了眨眼睛,道:“也行,但是……”

    她担心蒋瑶笙和姜高良的事情会因此受了影响。

    那“但是”两字刮得他心疼,眼底的光也成了冰的。

    他拉着脸道:“我也觉得如此会损了星娘的名节!”

    徐昭星愣了一下,问他:“章得之,你给我解释解释名节这个词的意思。”

    她一打到了这里,听得最多的就是名节,最烦的也是谁拿名节和她说事儿。

    什么一女不侍二夫,她是丧了配偶改嫁,又不是要脚踏两条船。

    什么女人的贞洁比性命重要,说个不好听的,是不是被人强了就得死?为什么要为别人犯的错误而终结自己的生命?

    徐昭星想说少拿那些封建思想和她上纲上线,可她说了他也不一定会懂,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两眼。

    章得之也愣了一下,一想她说的那个匪夷所思的梦,便知她在气,解释道:“我只是不愿意强迫你。”

    “两情相愿就是说说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和你睡在一起。我只是担心…瑶笙和你儿子。”

    这还是她头一次在他的面前说起那两只小东西的事情。

    章得之的脸上阴晴不定,发了狠道:“说不得就得真的拜堂成亲。”

    徐昭星的脖子一缩,下意识道:“嫁你!”

    “嫁我如何?”

    徐昭星哈哈笑了起来:“唉哟,别开玩笑了行不行!你万一真的做了皇帝,后宫有三千佳丽,你得雨露均沾,我嫁你,守的是活寡,和如今的守寡生活可不是没二样。”

    章得之的面皮绷不住了,一点她的额头,气道:“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头都有什么东西!”

    说罢,挥挥袖子,离去。

    到了晚间,他的脑子里还在盘旋着“守活寡”这三个字。

    忽然就笑出了声音。

    余良策是五日后到的陈留,他直接去了郡守府邸,道明了来意。

    郡守方衡,原还想敷衍他几日。没想到,他来了便直接打听姜家的住址。

    方衡见瞒不过去,差了心腹先去姜家报信。

    这才亲自和他一起,直奔姜家而去。

    没想到,来的是个熟人。

    章得之让姜高良出门相迎,又遣人到后院告知了徐昭星。

    一路上,方衡几次都想张口和余良策说一说寡妇再嫁的事宜。

    这事儿,也就是长安世家里的规矩多。

    像他们这小地方,这种事情,多的要命。

    这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他们何必要棒打鸳鸯呢!

    可那小余大人一路之上都冷着脸,让他无从说起。

    等到了姜家门外,方衡一眼就看见了出门相迎的姜高良,出了一口长气,又见他二人寒暄。

    姜高良道:“多日不见余兄,快往里面请。”

    余良策点了点头:“姜兄,请。”

    这时,从次院里出来的姜舍之招呼道:“方大人,我正有事要寻你。”

    方衡冲余良策表达了歉意:“余大人……”

    余良策道:“无防,大人有事便忙,我和姜兄乃是同窗。”说罢,他已经迈过了门槛,往里进。

    方衡在后道:“同窗好,同窗好。”

    此事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这姜家要做什么,余良策不感兴趣。

    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寻人…而已。

    却没想到,寻人寻的如此顺利,且真实的情景与他想象不一。

    还想着她是被人绑了去,等到姜高良将他引到了后院,他一眼便看见她正在茂密的葡萄架下和一个男人下棋,第二眼就发现了那个男人是章得之章先生。

    余良策侧头问:“先生怎么在这里?”

    只听姜高良道:“他是我爹。”

    余良策惊讶地立在那里。

    他差点惊出了一句“我怎么不知”,又一想,姜高良的事情,他从不关心,不知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还有,他惊讶的原因也不止这件事情。不管是从学生见了先生的角度,还是说从议郎见了前议郎的角度,这都让他始料未及。

    好在,眼前的情景无关于风月。

    余良策缓了片刻,才问:“夫人是先生的客人?”

    姜高良笑了一下,道:“不知算不算,你问我爹吧。”

    一个是教过他学问的先生,一个是点拨过他的夫人,两个都可谓是他的师傅,叫他去问他二人,余良策自问自己没那么大脸。

    他恭恭敬敬地给二人行礼,然后简单地说了近两个月在长安发生的事情,还有引他来陈留的那张字条也呈给了二人看。

    章得之对他很是客气,道:“余大人,不是某小气不给你茶喝,而是我与夫人喝的并不是茶水,而是…酒。我与夫人说好了,谁赢一局,便能饮上一杯酒,我与她下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有了醉意。不如余大人和夫人下上两局,某正好去一旁歇息歇息。”

    “先生无需抬举学生。”余良策惶恐不已。

    “大人就是大人,圣上金口玉言定下的。”

    余良策想说那是什么圣上啊,定了定神,拜了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一旁的徐昭星终于忍不住翻了眼睛,道:“下不下棋?”

    章得之笑笑地坐到了一旁,余良策爬了起来,连声道:“下下下。”

    摆棋的功夫,余良策小心翼翼地问:“夫人,近来可好?”

    徐昭星道:“还行。”

    这下,轮到章得之忍不住翻了翻眼睛。

    余良策倒是个知情知趣的,还将她的脾气摸的很准,听她这么说,便知确实是还行。

    再一看她的棋技,更加的笃定。

    她的棋技如此糟糕,先生还愿意和她下棋,可见是出自真心。

    下了半盘,眼看输势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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