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玄机
    1、欧阳晖
    既然镜子换好,法阵重启,这回有足够的理由赖着不走,凌霄理直气壮地鸠占鹊巢。
    豪华大床就是不同,上次没享受够,凌霄从这边滚到那边,恨不得把整张大床纳入怀中。
    欧阳晖没眼看,关门下楼。
    夜晚,正是酒吧营业高峰,欧老板的出现更是把热闹的气氛推上顶峰。
    吧台里,欧阳晖优雅地调试鸡尾酒,高挑的身影被灯光框出朦胧的轮廓,周围的女客人们都看呆了。
    “阿晖,酒里加点可乐。”女白领调侃欧老板。
    “阿晖,要加片柠檬。”旁边的女孩不甘示弱。
    “晖哥哥,来杯葡萄酒。”
    “欧老板,冰不够呀,多加点。”
    “小欧,来杯咖啡。”
    “白开水一杯!要有酒味的!”
    客人们叽叽喳喳,欧阳晖利索地执行各种要求,片刻便处理完,倚在柜边微笑着看她们品尝。
    “这几天没见你,跑哪玩了?”女白领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大家都对这位帅老板的失踪感到好奇,平时都能见着老板的身影,忽然不在的那几天,酒吧里蔓延着一种失落的空虚感。
    “怎么,想我了?”欧老板暧昧地凑过去。
    男性特有的气息拂在脸上,女白领就要醉了,恍惚中好像见到一抹红。
    “晖……你的手?!”这一声惊呼宛如信号,客人们齐刷刷看过来。
    欧阳晖莫名其妙也低头看去,一看之下心脏马上跳到了嗓子眼。
    手背正在冒血。
    那道奇怪的红痕似乎裂开,破了血管,血一直在冒,缓慢地打湿了手。
    “疼不疼?有纱布吗?快包扎!”女客人们手忙脚乱地又掏纸巾又掏药,服务生也被老板的伤吓得不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没事。”晕血之余不忘投去优雅的微笑,欧阳晖捂着手,匆匆忙忙逃了上楼。
    凌霄躲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直到被欧阳晖一把掀开被子。
    被子里果然有一摊新鲜的血迹,那源头还止不住地往外冒。
    失血的凌霄觉得有点晕,迷迷糊糊地嚷嚷:“干什么呀!还让不让人睡……”
    “凌霄,别睡!我们回去!”
    没一会,楼下的客人们见到一个年轻男人扶着受伤的老板往外走。
    “叫救护车吧?”服务生不放心地跟上。
    欧阳晖铁青着脸,摇摇头,吩咐几句看店的琐事,就与凌霄钻进了计程车里。
    两人手上缠的纱布已慢慢浸出了红,欧阳晖一路咬着牙,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能晕。
    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如同烙印般刻在两人身上,下车的时候纱布已经彻底红了。
    平安到达五楼的小单间,欧阳晖终于挺不住了,身子一软,凌霄吓了一跳,赶紧撑着他坐到床沿。
    看看闹钟,他妈的才两点半!离天亮还早,靠!大师你不能就这样晕过去啊!
    手上红红的实在太恶心,等清理干净,发现伤口开着,却不再冒血了。
    欧阳晖暗暗庆幸,果然没错,手背这道痕如同诅咒,明码实价地摆着。
    一杯温水递来,欧阳晖别过头:“有酒吗?”
    靠,有水就不错了!
    凌霄硬是把杯子塞进他手里,欧阳晖喝完,放下杯子倒头就睡。
    大师!你等我啊!凌霄也慌慌张张地缩进毯子里。
    灯还亮着,白花花的光太刺眼,大师道:“关灯吧。”
    灯很听话,闪了几下,自动灭了。
    瞬间笼罩的黑暗让凌霄愣了神,睡在外面的欧阳晖忽然身子一震,猛地翻身,捞起毯子蒙上凌霄。
    毯子里闷闷不透气,凌霄想探出头,却被欧阳晖抱紧了。
    “凌霄……就这样盖着,别看外面……”
    毯子框出了一片小天地,呼吸间有木糖醇和烟草的香气,凌霄又怕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大师吓成这样?
    趁大师松了点劲,凌霄偷偷探出头,就要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欧阳晖及时捂上了毯子。
    黑暗中,也就短短的一瞥,凌霄似乎觉察到,某种不祥的东西就在那里。
    看起来像人,又不像是完整的人。
    凌霄越想越慌,缩着身子不敢动。
    “凌霄,别怕……我们都会没事的。”虚弱的声音里透着让人安心的坚定。
    会结束的。
    这一切都会结束的……
    2、虞清
    虞清翻完记录,支着额叹气。
    梁濂把茶放到虞清面前:“趁热喝点。”
    铁观音清香扑鼻,虞清摸着杯子有点失神。
    脚步声由远及近,副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虞清站起,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副局长亲切地拍拍虞清:“虞队长,案子还顺利不?”
    “案子疑点太多,暂时无法下结论。”
    副局长点头:“虞队长办事我们放心。”
    梁濂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对了,果然,副局长慢悠悠地说:“不过嘛,案子就到此吧,虞队长辛苦了。”
    虞清并不惊讶,像这种案件突然中断的事情可不少,无非就是上头来压力,局里也有局里的难处,虞清也不多问,很配合地把档案卷宗递了过去。
    副局长很满意,局里就是喜欢像虞清这种识大体的聪明人,聪明人当然不能亏待,副局长拍拍虞清:“辛苦了,这几天好好休息。”
    案件中断,队伍自然无声无息地解散,上头的压力下,想必事情全都低调处理,自然不用操心记者招待会。
    餐厅里,虞清望着青菜发愣。
    梁濂夹过菜放到虞清碗里:“队长,别想了,事情已经结束了。”
    “梁濂,这案子不简单。”
    杀了妻子的男人,与妻子感情很好,连吵架都没有。
    碎了男友的女生,个子小小,斯斯文文,却不知哪来的力气能把一个大男人碎得如此细。
    然而有人不希望调查继续下去,那人是谁呢?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清望进梁濂眼里。
    梁濂挤挤眼:“本子在宿舍呢。”
    属于两人的私家笔记本,案件最原始的记录。
    梁濂厚着脸皮自夸:“知你者非我也。”
    “梁濂,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靠!你就不能形容点别的?!”梁濂顿时没了胃口,把细长的炒面一推。
    “哈!”虞清把米饭换到梁濂面前。
    服务生来续水,铁观音浓浓冒着香气。
    虞清趁热喝了口。
    局里没喝完的茶,他换了个地方,继续偷偷品尝。
    3、凌霄
    一碗红枣羹递来。
    这是凌霄特地去超市买的。
    大师昨晚失血严重,病怏怏地缩在毯子里,眼看唯一的救命草要蔫吧了,凌霄赶紧上六楼借红枣红糖,结果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白月和李程不在。
    可能上班了吧?
    无奈,只好亲自外出一趟,还好,阳光给凌霄增添了不少胆气。
    小单间里,阳光暖暖照了进来,欧阳晖坐在床上,失血加晕血的双重打击下头晕目眩,凌霄见救命草耷拉着,赶紧舀了一勺喂去。
    “大师,多吃点,补血。”
    “唔……”
    “味道不错吧?”
    “甜了点……”
    几勺子下去,救命草终于有了点起色,不过肥料还不够,凌霄掏出一盒东西,拆开,在小瓶子上插好吸管递过去。
    红枣羹算啥!真正的高级肥料在这里!
    欧阳晖见到瓶子标签,差点吐血。
    “喝吧。”
    “不要!”
    “别任性!”凌霄把太太口服液塞进欧阳晖手里,命令,“补血!快喝!”
    超市里路过柜台的时候,售货员见他提着红糖红枣,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趁热打铁地拿起一盒口服液滔滔不绝,补血通络,改善血液微循环,有效消除体虚乏力、x经不调、痛x、头晕等体虚症状,改善体质……
    凌霄脑子里瞬间佛光普照,灵台一片清明,耳边只回响着此物补血!而且还是大大地补血!
    小爷花了七十多块钱都为了谁啊!
    在凌霄炯炯目光下,欧阳晖眼一闭,咬牙喝光了。
    “脸色好多了,唔……还很有弹性……”瞧瞧!那口服液真乃神物呀!
    “哪可能那么快见效啊!”满脸通红地拍开那手。
    铃声响起,凌霄掏出手机,房东疲惫的声音传来:“凌先生,你是不是要退房?我现在在街道办事处,你方便的话随时可以过来办手续。”
    凌霄挂了电话,把问题问进大师眼里。
    大师摇摇头,凌霄泄气地坐在床沿。
    “凌霄,我们走不得。”
    “唉……”
    欧阳晖拍拍凌霄:“走,带我去见见房东。”
    房东的办公室在另一栋小楼,一道长龙拥挤着蜿蜒,凌霄扶着欧阳晖排在末尾。
    一眼望去,全是退房的住户。
    不止凌霄的那栋楼,就连周边出了命案的小楼也开始有人撤离。
    管的范围大,当然累,房东没想到出差回来就面临这种折腾,他只能机械地办理手续,登记,退款,等凌霄到了他面前,房东也理所当然地抽出一份单据让他填。
    “我不退房。”凌霄赶紧解释。
    “想咨询点事,不知方不方便?”欧阳晖问。
    房东示意旁边的房间,叫他们到那边等。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房东累了,朝后面的人喊了声:“后面的住户请明天再来!”桌上摆出“暂停登记”的牌子,不再理会住户的埋怨,淡定地走进会客室。
    欧阳晖早准备好一肚子的问题,房东坐定后摆摆手:“关于凶杀案?”
    “对。”
    “若你们是警察,那麻烦自己审问犯人,我出差回来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那以前……”
    “细节我不清楚,只知道死过人。”房东简洁扼要地总结,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凌霄插话:“你管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房东摇头:“我只是打工而已,房子都不是我的,我管那么多干啥?”
    “不是你不想管,而是没法管。”欧阳晖忽然来了那么一句,“因为上头封锁了消息。”
    不仅没有记者,甚至连驻守的刑警都撤离了。
    城中村空了些房,一些谣言满天飞,飞着飞着就不知所踪。
    有人封锁了消息,而且这个人的来头不小。
    房东掏出张名片:“你找黄经理问问吧。”见欧阳晖掏出电话,房东摆摆手,欧阳晖懂了,朝凌霄道:“凌霄,订车票去。”
    去问一下这个黄经理,他肯定知道什么!
    房地产公司在另一个城市,随着科技发达,城市与城市间也不过一偏腿的功夫。
    当欧阳晖坐到车里的时候,彻底傻眼了。
    明明几小时能到的地方,大巴晃悠悠跑了半天还没摸着边。
    “凌霄,为什么不买高铁?”
    “高铁?”脑子里蹦出天文数字的票价,凌霄果断摇头,“大巴实惠。”
    叭叭,又塞车,大巴里农户的鸡鸭嘎嘎叫,欧阳晖看看时间,天快要黑了。
    前座的母亲捏着儿子的脸:“死小孩!又偷糖!”
    “你才去死!”小男孩不甘示弱。
    说不清为什么,欧阳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磨磨蹭蹭,车子到了服务区,陆续有人上厕所。
    欧阳晖下车吸烟,顺手点燃了一张符,把灰烬抹到凌霄手上。
    “靠!小爷才洗的手!”
    “消毒杀菌。”欧阳晖笑道。
    旁边有几个女生路过,一女生捂着肚子:“哎呀死了!我来那个!肚子痛!”
    女同伴:“哎呀!真惨!我有姜糖,先拿去含着。”
    欧阳晖目送她们走向大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似乎乘客们传递的句子里,唯独一些不祥的字眼特别刺耳。
    等乘客回来后,车子缓缓启动。
    天色已暗,大巴里没开灯,有不少乘客开始打鼾。
    鸭子和鸡在笼子里嘎嘎咯咯闹得更欢,挣扎着撞笼子。
    旁边的车灯照进来,昏暗的光线下,乘客们面如死灰。
    欧阳晖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劲,偷偷掏出小八卦镜照照,身子猛地一震,旁边的凌霄也配合地发出一声呻吟。
    “凌霄?你不舒服?”
    凌霄摇摇头,捂着嘴不敢说话。
    欧阳晖朝司机喊:“师傅,停车!”
    司机头也不回:“咋了?高速路没法停呀。”
    “师傅,麻烦你停一下!就一下!”心慌越来越强烈,豆大的汗珠顺着欧阳晖脸侧滑落,司机瞄了他一眼,又瞄了看上去晕车的凌霄一眼,权衡一番,爽快地把车靠边停在了紧急停车道上。
    凌霄觉得好像闻到股焦糊味,那股焦味冲击着胃,他捂着嘴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说来也怪,出车子后被风吹吹,凌霄觉得舒服多了。
    欧阳晖没有给他休息的时间,一把拽上他就跑,还没跑多远,车胎起火燃着了汽油缸,一声爆破,大巴火光冲天,滚滚浓烟腾空而起……
    服务区里,两人合住一间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端,两人一路快跑着返回了服务区。
    还好,车子没开出多远,几公里而已。
    这几公里下来,凌霄最后气喘吁吁,软成一坨泥挂在了欧阳晖身上。
    缺乏锻炼的身子腰酸腿疼,凌霄躺在床上睡不着,一脸好奇地监督欧阳晖贴符。
    服务区外一团糟,警车救护车乌拉乌拉驶过,回想当初一幕,凌霄心有余悸。
    要是再晚那么几分钟,大家都得一锅熟。
    大师不愧是大师,神机妙算,欧阳晖伟岸的形象在凌霄心中越发鲜明起来。
    “大师,你怎么知道那车有问题?”
    欧阳晖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当时看镜子,照出来的所有人都黑乎乎一团,就跟烧焦了似的,后来冷静想想,当时车内没有灯,不黑才怪。
    可总总的错觉预感都指向了一种结局。
    凌霄的反应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凌霄,面对灾难,你不是也有感觉了嘛。”欧阳晖贴完符,又掏一张豪华名片递过去,“拿好。”
    凌霄白了他一眼,见过自恋的,没见过如此自恋的!高富帅炫富也不是这样炫啊!不就一张名片嘛!你以为是护身符?!
    “护身符。”高富帅优雅一笑。
    夜里,凌霄侧身躺着,手疼,疼得睡不着,摸摸,又不见伤口和出血。
    欧阳晖也疼,他知道那道红痕的诅咒又发作了,没想到布下结界居然还能受到影响,他起身,又点燃一张符,把灰烬抹到手背上,又揩了点抹去凌霄那。
    门外似乎有点响动,欧阳晖警觉地看了看,门关得严严实实,余光瞄到窗帘似乎偷偷飘了飘,等转头看去,窗帘却是安安静静垂着,他过去突然把窗帘撩开,什么都没有,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空。
    “大师?窗外怎么了?”
    “没什么。”
    “哦……”凌霄往毯子里缩缩,“空调真冷,关了吧。”
    欧阳晖捞起遥控器,掂了掂,觉得重量不太对,于是拆开了壳。
    遥控器里没有电池,空调一直没开过……
    4、无常
    地府常年是黑夜,亭台楼阁灯火通明。
    阎王殿里寂静无声,牛头马面规规矩矩盯着自己的脚丫子。
    卷轴里长长记载着一串名,阎王吹胡子瞪眼,猛地一拍桌,哗啦一声桌子立马腰斩,文案卷宗掉了满地。
    判官苦着脸,把早准备好的桌子换过去,利索地收拾东西整整齐齐码在桌上。
    阎王生了会气,冷静下来,继续拿起卷轴看。
    大殿里继续静悄悄,判官额上冒汗,暗暗祈祷这位爷可别再拍桌折腾了。
    阎王捏着卷轴,越看越气,抬手又要拍下,判官俩眼一闭,响起的却是脚步声,两个男人宛如救星般降临。
    阎王惊讶:“是你们?”
    白月笑道:“又是什么事情把阎王爷惹毛了?”
    阎王收了卷轴:“唉,烦心事多。”
    李程一语道破:“改命的那么多,不烦就怪了。”
    判官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不愧是白月推荐的人,果然聪明。
    李程还是冷冷的语气:“也是那片城中村的吧?”
    阎王抬手一丢,卷轴稳稳停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
    漂浮的卷轴上满满的都是名字。
    五天后,八天后……最长的是两个月后。
    人数一次比一次增加,到最后几千人全扎了堆。
    “这不是天意!明显有东西在抢魂!”留下一片狼藉,阎王挺着大肚腩踱到他们面前。
    李程问:“那东西是什么?”
    阎王吹胡子,理直气壮:“不知道!”
    判官插话:“那地方每隔几年就会出现改命。”
    李程若有所思:“周期性?”
    “嗯。”判官点头。
    阎王把卷轴塞给白月:“回去好好看看。”挥手,开始赶人。
    出阎王殿时,马面追上,喊停白月。
    “呃呃,有点事。”马面搓着手,“有个魂俺漏在了奈何桥,哎,你也知道,俺这人就是粗心,你可不可以帮帮忙?”
    去人界必须经过奈何桥,说白了,就是路过的时候顺便收拾一下漏掉的魂。
    白月爽快地答应:“好……”
    “不行!他很忙!”李程强硬地拒绝,拉起白月就走。
    “呃,白月……”马面刚追上,被李程狠狠一瞪,浑身冒汗地杵在原地不敢动了。
    “李程!”白月有点恼火。
    “你能不能主动拒绝一些没必要的事?”李程头也不回,钳着老好人远离马面。
    牛头眺望远去的一黑一白,嘿嘿打趣道:“那小子很可怕吧?哈哈!看你吓的!”
    “呸!”马面狠狠啐了口,“不就是荒野捡到的孤魂野鬼!怕他个毛!”
    “至少人家比你们强哟。”判官的声音从后面飘来。
    有上司在,马面的气势马上消退大半,却还是不服气地嘟囔:“魂都不全,有什么好怕的?”
    判官笑了:“你们不懂。”
    牛头马面愣头愣脑的等着下文,判官却无心解释,大步朝街上走去。
    一黑一白的身影穿梭在街道上。
    地府里混杂着各种年代的人物,唐朝商人卖服饰,清朝狗不理创始人吆喝卖包子,这一秒有年轻男女拿着触屏手机走过,下一秒就是仙风侠骨的古代道士摇着扇子路过。
    街边有个盲眼老头守着简陋的算卦摊,冷冷清清没生意,正无聊地把玩铜钱。
    铜钱捞进手里摇摇,撒下,叮叮当当落地,有一枚不听话地跑远了,撞在白月脚边。
    白月捡起,还过去。
    “送你吧。”盲眼老头笑笑,“也是缘分。”
    铜钱普普通通,上面的字早磨平了。
    白月道了谢,把铜钱收拾好。
    盲眼老头摇头晃脑地哼起小曲,不知是哪地的方言,白月听不懂。
    忽然有一句清晰地飘了过来:“他消失的时候,去荒野里找,让往事随风吧。”
    这是哪个曲子的词?
    白月觉得自己实在老了,跟不上年代,不仅是人界,就连鬼界也是。
    李程若有所思地瞄向盲眼老头,老头又摇头晃脑唱起含混不清的词儿……
    地府公寓里,李程洗完澡,围着浴巾坐在床沿。
    强壮的身子满是缝补的痕迹,苍白的肤色把伤疤衬托得狰狞无比。他掏出一盒药,往疤痕上抹去,疤痕一直延伸到后背,手拐不过去,白月接过药帮他涂。
    涂了药的位置,伤疤消失,恢复成正常的皮肤。
    白月抹平最后一道疤,叹了声:“反正穿着衣服看不见。”
    药物只是掩饰,疤痕永远存在。
    李程一直放不下的心结。
    他冷冷夺回药膏,一言不发地坐着,等药物凝固好穿衣服。
    白月坐在对面床,打量着李程,就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
    李程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从空气中捞出生死簿,假装忙碌地翻看。
    白月笑道:“终于肯发奋了?”
    “嗯。”
    “查谁?”
    李程忽然想起那个盲眼老头,生死簿都拿出来了,不查白不查,就翻翻装装样子吧。
    “那老头是谁?”一页页翻,年代已翻到了元朝,还是没找着盲眼老头的记载。
    他觉得自己肯定搞错了,又重头翻了遍,还是没有。
    白月伸手:“我来查。”
    生死簿递过去,白月翻了片刻,就指着游魂记录:“这,他半年前来地府的。”
    全地府就他一个盲眼算命老头,没有名字的游魂不多,很好查。
    “那他的出生日期呢?”李程指着空白的位置。
    生死簿记录着出生和亡故的准确日期,天命所定,绝不会有错漏。
    白月摸摸空白的地方,又往后翻,翻着翻着翻去了秦朝,再继续翻,就到了商朝,再往前就是洪荒时代……
    一点记录都没有。
    白月开始冒汗。
    盲眼老头的摊位前来了个客人。
    判官已经换了身休闲装,捞过板凳坐到老头对面。
    老头把玩着铜钱:“这位小哥,要算什么?事业?婚姻?”
    判官比划道:“有一种东西,无形,噬魂,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既来地府,不问人事,人界的东西我不算,小哥,请回吧。”
    判官笑了:“真不愧是算命的,我还没说是哪儿,你就知道是人界的事情了。”
    老头不理他,自顾哼小曲怡然自乐。
    判官凑过去低声道:“是阎王老子喊我来问的,您就不能配合下?”
    老头儿把玩铜钱,铜钱叮叮当当撒在地上,再一个个摸索着收回手里。
    判官耐心等着,盲眼老头比他更耐心地玩着。
    判官苦着脸:“大爷……”
    盲眼老头伸出根手指,判官马上来了精神,凝神盯着那手指。
    手指动了,左右摇摇,老头笑道:“人界的事,我不算,请回吧。”
    一想到阎王老子暴怒的样子,判官脆弱的小心肝又开始砰砰直跳,急道:“大爷,您就不能帮个忙?呜呜……大爷您别摇头哇……就一句行不?我也好交差呀!”
    “小哥,这是天意。”盲眼老头咧嘴一笑。
    “大爷,您不知道,多少人被改命了呀!”
    “我知道。”老头把玩铜钱,“那些都是命中注定。”
    “大爷……”
    “唉。”老头被他烦得要命,“好吧,我只说一句。”
    “您说!您说!”
    “那东西不是人。”
    “嗯。”然后呢?判官静静等着。
    “说完了,请回。”老头飘出那么一句后,又摇头晃脑地沉浸在小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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