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暂歇,我来了兴头带上陆光知进后院棚里躺着,天上繁星点点,刮着微寒的小劲风,我替俩斟了温热小酒,配上几盘小点,倒也生些趣味。
    他举杯跟我乾了,躺了回去盖上软被,舒爽的喟叹一声,「雨妹啊!知哥今日才清楚,为何当初你执意要离开,这儿好山好水,天高皇帝远的…要让我住在这儿一辈子不娶老婆也快活啊!」
    我缩进裘被里,探出一颗头来望着撒了满天珍珠的黑空,懒懒回呛:「呿…你不是正有个待娶进门儿的小妻子吗?若不是人家今年才及娉,我看你早饿虎扑羊,恩爱快活去了!」
    「唷~雨妹讲得可酸地,你知哥要没记错日子…现在你应已在遥远的冷冽北方与那第一美男耳鬓廝磨,举案齐眉了,用得着跟着我这两袖清风的过年夜?」
    听到这,老娘嘴角轻轻一抽,选择继续漠视,将酒杯装满,仰头一口吞嚥而下,嘴里充斥着淡淡的甜味,味末舌根处慢慢尝出一抹苦涩…我扫了他一眼,见他心疼地看着我,一隻大手从被里伸出揉了揉我头顶,叹了口气道:「知哥虽不知你去那一趟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可发现,这三个月来你脸上的笑容屈指可数…连你笔下字句,也时不时透着一抹愁绪…别人可能读不出,可你骗不了知哥的。」
    我躺了回去,吞下嘴里那抹苦涩,淡淡说:「你可还记得…之前跟着我的小男孩?」
    他呵呵一笑,「这么极品的孩子,可是看一眼就记脑子了!怎么?莫非他跟你那无缘的丈夫是近亲?」
    我转头无奈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是…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掏了掏耳朵,洋装没听清楚,狐疑看着我,「你刚刚说啥?再说一次。」
    我将头转了回来,看着地上带点晶亮的雪白,忆起了飘着雪的那天…我发了疯地咆哮…他那泪湿的眼眶…那感觉是如此地远了,但现在却仍记忆犹新…
    我轻轻回答,就像轻碰就会碎了般:「你没听错…他从一开始…就刻意藉机接近我。」也亏得老娘蠢,才会被他矇着眼瞎晃了这么久…
    见他坐了起来,震惊地望着我,「你的意思是说,那十岁大孩子竟是名誉天下的平心亲王?!」我朝他点了头,见他拍着胸口,万幸说着:「好险…真是好险…我还真是庆幸帮了你那次,要你跟着小不溜丢大的孩子成亲可成何体统?好歹也得等他大些,怎么跟传闻中的年纪有出入呢?奇了…」听他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雾花国崇尚男大女小的婚姻,他们认为,只有年纪大的男子,才能带给女人安稳的生活。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揶揄他:「要是我说他可变大变小,你咋怎说?」
    他瞪着大眼珠子直盯着我,「你这小妮子…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儿?平常跟支闷葫芦似的…今日倒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我撇了他一眼,「这不就在跟你摊了吗?你听是不听?」他点头如捣蒜,「听听听!快说!快说!快让你知哥惊死吧!」
    「没写书之前…我在薄雾山里救了一名男孩,这趟去了不落…我才知那人就是白瑾…他似有某种能力可以任意转变为男孩样貌,当时我只是逞一时心软…想不到却替自己种下了麻烦事…」
    我喝了口酒,暖了暖喉,接着说:「知哥,我不懂…不懂为何仅凭单单一个救字,就能买断我骤雨一生…他可有想过,他的生命长远得凡人无法想像…就算豁达如我,怎能够见自己年华岁月流逝,而伊人却青春常驻,永垂不朽?」
    他认真地听着我说完,手支在椅把上,想了一会儿,语带笑意:「小雨…知哥先问你,你可看他顺眼?」我撇过头,不想回答,他却捏了颗花生仁往我头顶扔,我回头气看他:「得了得了!我看他还…还算顺眼啦…行了吧!」窘死人了!
    他哈哈大笑,「瞧你脸红地都能蒸蛋了!看顺眼不就行了!小雨,知哥有时候觉得你冰雪聪明的,可看你现在这般二愣子…也挺带味儿的!」我学样朝他扔了颗花生,他唉唷一声揉着额头装痛,我躺了回去,望着带了残云的远边…
    「如果全天下的人都以为看顺眼就成,那就没有这么多的恩怨情仇、爱恨嗔痴了…」
    就在我感慨万分,他却天外飞来一笔:「我问你,那不落国的帝后可是不死族?」
    我吃了块糕饼,咂了咂嘴说:「你上回不是说是什么…梵影族的?」
    他点头,一付儒子可教也样,神经兮兮说着:「你说,这不落帝君未上位前就娶了这梵影族的第一美人梵姬…至今已不知过了几百年,为何帝后仍长生不老?」
    听他这一说,我也起了疑虑,为何她会长生不老呢?是否有什么祕术或是像吸血鬼那样的方式,可以让普通人变成不死族的一份子?
    想到这里,我突然讽刺一笑,算了…与我何干?既然你已决定今后再不与他有何瓜葛,又何去在意他周身事呢?突劳无功罢了…
    「知哥,你甭劝我了,我知你是关心我一辈子就老死在这…但对我来说,这儿就是我生根的源头,等到我挣够了银两,能游走四方,说不定在哪个村里找着了世外桃源就此定居也说不定…我的人生,不一定要遵循女大从夫的路。」
    他长叹了口气,抓了抓脑袋瓜看了我良久,最后如释重负地,彷彿洩下了颗百来斤重的石头,嬉皮说着:「知哥能劝的也劝了,就你这副不男不女样儿,外加彆扭的性格,除了这儿可怜的亲王要你外,可找不着别人了,往后啊!你相中哪户人家,别人还不见得要你呢!到时可别来找我哭诉啊!」
    老娘撇了他一眼,「如有这一天,小妹我定当罚抄经文,充作六根清静!」
    隔夜,我让阿东载着我及如梦上街去,雾花国连续七日的年节是相当热闹喜气的,,两旁的街道上充斥了各种形色摊贩,街上热闹得紧,人来人往塞得水洩不通,我右手紧拉着如梦,就怕一不小心跟她走散了,唉…原不想出门凑热闹,但如梦那双圆滚滚的眼珠水汪汪巴着我,咱家心一软就这么给恩准带出门了。
    「如梦,千万不要放手啊…否则迷路了我就把你丢在这儿餵狼。」
    见她小脑袋瓜东张西望,兴奋异常,开心地点头:「恩!」
    我拉她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挑了一张眼尾绘了花状的粉色面具给她戴在头上装饰,再替自个儿选了个涂满大喜红,眼角绘金葱的面具随意掛在后颈,一人一支冰糖葫芦,大手牵小手地吃着,虽然人挤了点,但我却慢慢地被热闹的画面给感化了…不远处有一摊贩吸引了我目光,我掏钱买了些小米果让如梦解解馋,绕到那摆满琳瑯满目的首饰摊,那最不起眼的一处,静静地躺着一支木簪,简单朴素的外型透着一股沉着之气,我盯着它猛瞧,一旁老闆走了过来殷勤介绍:「这位公子可是看中了这只华木簪?您眼光真好,这簪子从到我手里至今已五个年头,却始终未遇知心之人,今夜总算让我等到了个识货的,如公子喜欢,我也不囉嗦,算你半价即可。」
    我拿起来试了试手感,看着它就让我想起那远在北方拥有褐色长发的脸庞…我扯起嘴角笑了笑,也不同他囉嗦,从怀里掏了张银票递了出去,转身欲走,却让老闆唤住。
    「公子,这面额太大,找不开啊!」见他一脸为难望着我,好似我找他麻烦似的,我朝他笑笑,随意回:「不用找了,它值这钱。」
    回头路上,我进了布庄帮如梦及其他人各製了三套新衣,跨出门时,却撞上了人,老娘忍着鼻子差点歪掉的痛,向来人躬身告罪,想不到那人却一手搭在我上手臂,将我扶了起来,我忍着不舒服的情绪退后一步,看向来人。
    他是一位极其高大的男子,有着相当宽的肩膀,难怪老娘鼻子现在还一阵抽痛,块头大到跟面硬墙似的,想不歪都难!可是他最让人矛盾的在于,钢强的体型下却有着一张不符合的俊秀脸孔,淡褐色的眼瞳透着一股神秘气息,双唇略厚,鼻梁高挺,有着深遂的五官…一开口,更让人肯定他非我国人。
    「阁下不必道歉,该对不住的应是在下,唐突挡住了您的去路。」那口音非南也非北,想必是西方的来客了。
    我朝他客气一笑,牵着如梦,身子一侧让道,「只怪在下着实矮了些,才挡了路,公子请。」
    见他没有要过之意,反而靠我更近了些,客气说着:「在下沙柏尔,来自西方炙国,因有要事而远道而来…实不相瞒,适才去锦光茶楼途中与随从走散了,但在下与人约了要碰面,时辰已快过,能否劳烦公子报个路?」
    唉…这位沙同学,你啥时不来观光偏挑个人多时间来,难怪会走失…
    报路?我看不带你亲自走一遭,等天亮了你都还在原地转圈圈哩!
    「公子别慌,锦光茶楼离这里不远,未免你人生地不熟地瞎转赶不上约,在下这就作个陪,同您一起吧!」
    他喜笑顏开,抱拳道谢:「沙柏尔在此先谢过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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